闹事的几个只听过名字,没见过本尊,不由一愣,面面相觑。

像是不确定这位是否就是正主。

更没想到他这样年轻,虽然听说不到三十岁。

周熠笑笑:“怎么不说了?刚才不是嚷得挺欢?”

他跟这些人说着话,目光却在人群中搜索,很快锁定一点——那个保安,准确说,是被他护着的那个人。那人本来也很高挑,被他显得小鸟依人,此时手拿纸巾按在额头,本来也和众人一样看向他,忽而移开视线。

旁边有人递来一块白色手帕,她接过,像是不想惹人注意,没换掉纸巾,只是按到那上面,手指移开瞬间,隐约看到洇出的红色。

周熠面无表情,视线移向刚才叫嚣的那几个,问:“谁是业务骨干?”

刚才放狠话那个应了一声,底气明显不如刚才足。

周熠轻蔑一笑,“打砸抢的骨干?”

人群中发出笑声,那人脸上挂不住,同伴手里家伙蠢蠢欲动,但一看人群外围那十几二十来个身穿制服虎背熊腰铁塔一般的存在,却也不敢妄动。

周熠没再说话,而是脱下西装,旁边立刻有人接过。

大伙也不知道他是何意,但见白衬衣下腹肌昭然,肩背肌肉更是随着动作隆起,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挽起袖子,露出肤色健康肌理分明的小臂,一看就是练过的。有女员工夸张地吸了口气,又有人发出取笑声。

听起来,像是一种变相的喝彩。

周熠看都不看那几个,像是完全没放在眼里,像是还没他那一两颗纽扣重要,嘴里漫不经心道:“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看你们也没打算做君子,那咱们就不用说的,正好我也有点手痒。”

那人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唬人,毕竟进过健身房和能打是俩概念,不由呛一句:“蒙谁呢,你们人多势众,动起手来还是我们吃亏。”

周熠看向他,带着笑意,“单挑,你怕了吗?”

那人刚想否认,周熠活动下右腕:“我用一只手。”

“不,一根指头就能撂倒你,信不信?”

何唯从他刚才表演脱衣秀,就有不好预感,别人不了解他,她可是目睹过他在大街上发疯,眼瞅着这人开始用激将法,那几个呆头呆脑不知死期临近,其他人还“看热闹不怕事大”,也不怕溅一身血。

她盯着他,可他却不看过来,也不看任何人。

站在那里一派从容,随意言笑,仿佛正在召集风暴。

何唯情急之下,身子微微一晃。

本来虚扶着她同时也在看热闹的保安立即紧张起来,大手抓实她的肩膀和手臂,低声问:“头晕?”

何唯低着头,尽量形容娇怯,小声说:“有点。”

“我送你去医院。”保安说着就要护着她转身。

何唯趁机飞快地觑了一眼,只看那人的脚,果然鞋尖动了一下。

周熠用目光挨个“点”了那几个,带了挑衅问:“谁先来?”

那几个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吃螃蟹。

虽然也都是平时在厂里厂外横行霸道惯了的。

周熠一脸不屑,正要开口,有人挥舞着家伙直冲上来,嘴里还嚷道:“你说的单挑,可别耍赖!”

围观人群惊呼,同时往后退,没想到真有人这么愣头青。

一时间人人自危,但现场气氛也被点燃。

何唯回头一看,正是刚刚率先动手的那个。

而周熠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只稍微皱了下眉。

这人特别亢奋,觉得今儿能把“一把手”胖揍一顿,也算是为大伙出气了,就算被开了也够本儿,他气势汹汹杀过来,只见目标往旁边一晃,忽觉右膝盖外侧一疼,身子失去重心,往前扑去,眼看就要来个狗啃屎,但他也懂点儿拳脚功夫,下盘还算稳,在以头抢地之前还是生生稳住了。

不由得意,再一看,咦,手里家伙呢?

他回头的同时,听到彩声。

周熠单手握住一米来长的钢管,仍是从他手中抽出的姿势,随手那么一转,在空中舞出一套棍花,钢管簇新,银光闪闪,令人眼花缭乱,戛然而止时,长棍一端抵在这人咽喉。

钢管断口并不整齐,甚至堪称锋利,这人稍微一动,立即出现血痕。

有眼尖的低声惊呼,他本人也不敢再动。

周熠笑笑,“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这位看来是太年轻还没练到家,要不要再尝尝我的拳头?”他右手收回钢管,左手挥出一记老拳,地上那位避无可避,下意识地闭眼。

周熠脸上的笑化作轻蔑,收起假动作,吩咐道:“保安,把人给我扣下。”

两名保安早已就位,立刻上前,手法娴熟地把人双手反剪到背后,提溜鸡翅膀一般把人拎起来。这位颜面尽失,也如瘟鸡耷拉头般极其配合。

周熠递过钢管,“这个也留下,物证。”

他活动下手腕,“谁还不服气?”

那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再出头。

“砸了我的东西,伤了我的人,”周熠略一停顿,“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儿我请你们好好喝一壶。”

他抬眼,目光梭巡一圈,声音不大,气势摄人:“还有谁对我有意见?想跟我谈,可以,选出个代表,提前预约。”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似乎整栋楼都噤若寒蝉。

他看向人群中的一个,又像是随意扫过,说:“上班时间,都散了吧。”

那个会来事的双手递上西装,周熠接过,道了谢。

他穿衣动作明显比刚才脱的快,嘴里不慌不忙吩咐:“保安看一下监控,今天在场的都记名,谁爱看戏我放他长假,回去看个够。”

话音一落,人群如潮水般退散,二楼三楼倚栏观望的也都缩回去,顷刻间大厅里只剩下二十来个保安,以及一一束手就擒的来犯者。

不过,保安显然少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29

第37章 狼烟四起

何唯随着人群往外走,身旁是那个热心肠的保安大哥。刚才大门都被人守住,一副“关门打狗”的架势,随着那人一声令下,两个黑脸门神才肯放行。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冲着她而来。

然而,保安大哥显然还没从护花使者的角色里脱离出来,居然不识相地,或者是条件反射地往何唯身前跨了半步。

周熠皱了下眉,说:“要不你送她去医院,我回去替你站岗?”

保安呆了呆,挠一下头,扭头看向何唯。

何唯说:“今天谢谢你。”

说得诚意十足,又因捂着脑袋的造型,显出几分娇憨。

保安憨厚回笑,露出一口可以接拍牙膏广告的白牙,“啪”地转了个身,昂首挺胸以标准姿势小跑回去,皮鞋落地声抑扬顿挫。

周熠视线从那个身高腿长的背影身上收回,走近两步,“我看看。”

何唯捂着头往后躲一步。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留几秒,泰然自若地收回。

“我车在地下车库。”说完人就迈开长腿往回走。

何唯站着没动,直到听到警笛声远远传来,她略一权衡,也抬脚跟上。

一前一后,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何唯再次站在电梯里,自然想起上一次被他扛走的一幕。虽然不似上次剑拔弩张,但也同样感到空间不足,空气窒闷。

上车时,何唯打定主意坐后面,可周熠已经先一步拉开副驾车门,带了不容置疑的口吻,“坐前边。”

何唯无声抗议了下,还是屈从。

他似乎对于她的配合也有些意外,瞅了她一眼,坐进车里却不马上发动,又看她一眼,然后从手套箱里取出一包没拆封的纱布,撕开递过来,“用这个。”

何唯有些意外,又不意外。

她刚拿开手帕和纸巾,他也凑过来,“我看一眼,是不是破相了?”

他不是商量,直接动手,两只大手扳着她脑袋,只看一眼,就是时间有点长。何唯低着头,任他摆布,感受到他呼吸频率的变化。

先是一顿,然后释然。

她也松了口气,一直没机会检查,她也怕破相。

感觉到他的手指拨开她的头发,指腹摩挲了一下头皮,有一点温柔,似乎还有一点眷恋,带一点烟草味的气息吹在她额头上,听他问:“是碎瓷片划的?”

她忍受着触电般的不适感,“嗯”了一声。

周熠明显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肌肉也松懈下来。刚才他接到电话,得知有人来闹事,看到她捂着脑袋时的第一反应是她被人打了,或者在混乱中被误伤。那一瞬间,想杀人。

他这一身的力道,别人看来是满满的攻击性,其实是克制自己。

后来看她站在那,头发衣服还算齐整,看到满地碎瓷片,猜到大概。但还是很气,万一溅到脸上呢?万一是眼睛呢?

此刻回想,还是后怕。

同时还有一个念头,一种情绪,呼之欲出,被他刻意忽略。

他放开她坐好,说了句:“走吧,去医院。”

上路后,车子开得有点快。刚炫完功夫,又炫车技。

何唯皱了下眉,不想被人捕捉到,问:“头晕?”

“嗯。”

他腾出右手,“是不是还有别处伤到了?”

看那手,分明是要替她检查了,何唯躲开,“你开慢点就不晕了。”

“……”

何唯看着窗外,暗自平复着刚才的震撼,消化着这一幕背后的事实……过了会儿,忽然问:“要裁多少人?”

没等到回音,她看向后视镜,对上他的视线,她不掩讥讽:“又是不可说?”

“还没定,正在商讨。”

“请一伙外行,在会议室里决定谁去谁留吗?”

“他们更专业,更公平。”

周熠勾起嘴角,“关在会议室里不等于闭门造车,这不就有人沉不住气,跑上门来证明自己不值得被留下了?”

像是附和他的说法,伤处有一丝疼,何唯忍住没表现出来,也没再开口。

至于那些闹事者会被如何处置,她也不想过问。就冲他们对她父母的不敬,吃吃苦头也是应该的。

***

到了医院,挂急诊。

急诊科人多,各种惨形惨状,有个大哥也是脑外伤,戴了个网状帽,血流不止,嘀嘀嗒嗒落在地上,据说来这是第三家,之前两家都拒收,亏他体格比较壮,否则光这失血量都扛不住,而他还有力气吐槽医院没人性。

何唯有点被吓到,仿佛看到了更倒霉版本的自己。

周熠只是扫了一眼,说:“别看了。”

几个医生和实习生忙得团团转,看到何唯的伤情时,有一种“这也来三甲医院、简直是浪费公共资源”的感觉,当然没敢流露出来,因为身边这位实在不像是善茬儿,尤其那眼神,锋利程度堪比柳叶刀。

给何唯处理伤口的年轻医生倒是懂得惜香怜玉,动作轻柔而细致。消毒上药,不需要缝针,也没法裹纱布,医生耐心叮嘱:“怕感染的话,可以戴帽子,每天换药,一周内不要洗头。”

周熠忽然来一句:“不用把这块头发剃了?”

何唯急了,“你瞎说什么?”

他看她,“命要紧还是好看要紧?”

“当然是好看。”

他失笑,带了些无奈,又问:“需要打破伤风吗?”

医生也笑,对着何唯说:“这个伤口不严重,以前打过疫苗的话,就不用了。”

周熠板起脸,拉起何唯就走,她赶紧跟人医生道谢,觉得这人怎么风一阵雨一阵的,神经病一样。不对,他本来就是个精神病。

出来时何唯又看见那个头破血流的大哥,还在排号,觉得他有点可怜。

周熠像是猜中她心思,不咸不淡地说句:“这种人我见多了,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指望别人把他当回事?”

何唯讨厌他这种冷漠的态度,以及过于武断,想反驳,他又说:“放心吧,等他没力气叽叽歪歪,就会给他处理了,你是医生的话,也不想面对一个满脸戾气、随时可能拿你撒气的病人吧。”

何唯忽然想,也许你们就是同一类人,所以才这么懂。她又想起一事,“我还没问要不要吃药呢?”

“我知道该吃什么,该不该吃,你这种情况不需要。”

“你比医生还懂?”

“至少比那个医生懂,我看他水平也就一般,就知道……”他忽然顿住。

何唯想问“就知道什么?”但又觉得不会是好话。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急诊部,还没讨论下一步,就听有人喊了声:“小唯?”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回头,是陈嘉扬。

这家医院是本地最大一家,何天奎也在这。

两分钟后,周熠独自走向停车场,两手空空,不太适应。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盒烟,点上一支,才觉得好受一点。

路过一个垃圾桶,苍蝇轰轰,围着地上堆积的快餐盒打转,他皱眉。

马路对面一溜小饭馆,环境不怎么样,生意却兴隆,价钱也不菲。他刚才看到陈嘉扬拎了一个大袋子,满满当当,看样子都是吃的。

又不是打发小孩子,就知道投喂。

转念一想,以他们的熟悉程度,他送的肯定都是她喜欢的。

他除了知道她爱吃鱼,一无所知。

***

“采取什么样的裁员措施,比是否裁员更重要。”

“采取人道手段裁员的公司能更好地保持住留职员工的信任与忠诚。而信任是企业最有价值但也是非常容易消失的资产。”

商界大师的名言,由裁员顾问Martin吴引用,在他带着团队入驻瑞和第一天。这些大道理周熠当然懂,何天奎更懂,所以才不肯裁人。粉饰太平,一团和气,但是早晚大家一起死。

周熠有自知之明,信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士”,只提一个要求,尽快完成。言下之意,该省略的环节就省,时间,以及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