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相府公子,金尊玉贵,到哪里不是众星拱月地捧着?

就算尊贵于康亲王世子,也不敢小瞧他一分半分!

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家庶女,竟然对他呼来喝去?

一腔怒火,登时蹭蹭蹭往上直冒,哪里还按捺得住?

带了人直接闯了进来,见房中竟只有舒沫和邵惟明二人,身边连个侍候的丫头都没有!

这般的不知廉耻,不懂天高地厚的女子,竟是个还未及笈的少女!

惊讶之余,越发生了轻视之心!

再瞧容貌,最多也就得了个清秀可人,远不及传闻中的妖娆美艳。

她更加坚信,必是她施了狐媚手段,迷了惟明的心智!

舒沫不卑不亢地道:“家父原是河州守备,如今进京述职候缺。”

于氏唇边泛起一抹浅笑:“那便是赋闲在家了?”

“娘,”邵惟明忙道:“舒大人在河州任上六年,为保地方安靖,日夜辛劳。如今略休息几日也是应该的。我这样的,才是真正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呢!”

“小畜牲!”于氏恨铁不成钢,伸手便揪了他的耳朵,骂:“你不思进取,镇日眠花宿柳,倒还有理了?知道的,是你年纪小贪玩;不知道的,只会说你被那些个狐媚妖精迷了心气!”

于氏话里有话,字字句句隐射舒沫。

邵惟明顿时如坐针毡,百口莫辩,俊颜红白交错,煞是好看。

偷偷拿眼去看舒沫,她发上还有未化开的雪沫,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怒,两颊嫣红,衬着两汪清泉似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心中暗惊,急急喝阻:“娘,你胡说什么呢?”

“怎么,”于氏冷笑一声:“娘还冤枉了你不成?”

邵惟明满面通红,压低了声音,轻声央求:“要训儿子,回家随你去训,当着沫沫的面呢,给我留点面子成不成?”

“沫沫?”于氏连声冷笑着,声音越发尖锐:“这名还真好听,却不知又是哪家勾栏院里新来的姑娘?”

舒沫咬紧了唇瓣,一声不吭,两只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邵惟明一时不慎,被她揪住了话尾,当场臊得满面通红,抿着嘴做不得声。

谁知于氏越说越不象话,舒沫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情急之下,一声断喝:“别说了!”

“干嘛?”于氏见他双目圆睁,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越发地惊痛愤怒,厉声道:“眼睛瞪得那么大,想吃了娘还是怎的?”

邵惟明顿时象被扎破了的气球,软了下来,低声乞求:“娘~”

于氏的陪房,何妈忙打圆场:“夫人,你消消气!二少爷最是孝顺,断不会为外人顶撞夫人~”

于氏睨他一眼,一声长叹:“罢了,既是何妈求情,今日且饶了你这一遭!”

邵惟明松了口气,本来还想借这个机会,让她对舒沫有个好映象,这时早息了这心,只想赶紧离开事非之地,免得多说多错。

急忙拽了她往外就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又冲着院中嚷嚷:“宇儿,走了!”

“不~”夏候宇噔噔噔跑到窗边:“你们先去,我等巴图来接我!”

“对呀,急什么?”于氏这时也不急着走,只冷笑着望着舒沫:“娘还没见识到舒姑娘的本事呢!”

舒沫眉心一蹙。

她看出来了,这位相国夫人,是特地上门来找碴的。

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

大冷的天,邵惟明鼻尖上渗出汗:“见识什么,也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哪家没有?”“你别打岔~”于氏一把将他巴拉开:“娘今天来,就是特地来瞧瞧这位名满京都的舒姑娘的!长相嘛,确是普普通通,没啥特别。听着声音倒是蛮不错,又甜又脆的,就不晓得唱起曲来,是什么味道?”.

何妈配和地嘲讽一笑:“这有何难?夫人点上一曲,便可知她是否真如传闻里说的,能勾人魂魄,乐不思蜀了~”

立夏刚好泡了茶进来,听得于夫人和何妈,主仆一搭一唱,竟把舒沫比做勾栏院的姑娘,气得直发抖,一杯茶咣当打翻在地。

“啧~”何妈见了,轻蔑地弯起嘴角:“小门小户的,就是没教养!”

“你给我闭嘴!”邵惟明对于氏不敢怎样,只好怒叱何妈。

“够了~”舒沫出声,语气平静,态度凛然:“这里是私人宅砥,不是相府的后花园。要教子也好,要耍威风也罢,回去请自便,这里不欢迎。”

“你是什么东西?”于氏将脸一凝,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刮:“我是堂堂相国夫人,皇上御笔亲封的一品诰命!竟敢对我不敬?”

舒沫不料她抬手就打,避之不及,硬生生地受了她这一巴掌,连着退了两步,跌在榻上。

“娘!”邵惟明吃了一惊,情急之下,竟将于夫人推得一个踉跄。

若不是何妈扶得快,于氏就要当场跌跤出丑。

这一下,变故迭起,于氏惊愕之后,气得浑身都在抖,指着他的手都在哆嗦:“反了,反了!你个畜牲,为了个狐狸精,竟然打起亲娘来?”

“娘~”邵惟明一阵心虚,忙陪了笑脸:“孩儿情急,一时失手……”

“小姐~”立夏抢上去,扶住舒沫。见她白玉似的颊上已浮起清晰的五指印,又急又怒:“丞相夫就可以不讲理了吗?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于氏冷笑一声:“本夫人今天偏闯给你看!来人,将这狐媚惑人的妖精,给我绑了!”

“是!”门外冲进来两个家丁,凶神恶煞地扑到舒沫身边,一把将她的双臂扭到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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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绑!”邵惟明急怒攻心,冲过去将两名家丁两脚踹开:“谁敢绑人,少爷我砍了谁的手!”.

他这下挟怒出手,并未掐着力道,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其中一人的腿骨竟断成两截,疼得满地打滚,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反了,反了!”于氏气得脸发白,嚷嚷着:“来人,把这杵逆犯上的畜牲给我一并绑了!”

当着这小妖精的面,他竟敢把她带来的家丁给打了?

这哪是打的家丁,分明是打的她的脸累!

若是连儿子都治不住,日后还怎么掌管整个相府?

“是!”外面的家丁齐声应声,却不敢真的动手,推推搡搡地挤在碧纱橱外。

“娘,”邵惟明心中气恼,连连跺脚:“你这是何苦?檬”

“还不快绑?”于氏喝道:“难不成,还要本夫人亲自动手不成?”

家丁们无奈,只好拿了绳子过来,冲邵惟明陪了笑脸:“二少爷,得罪了~”

“好,”邵惟明苦笑着走到于氏身前,扑通跪了:“娘若真的生气,儿子给你打一顿出气便是,却不与旁人相干,何苦落人口实?”

他知道于氏铁了心要闹一场,也不敢提舒沫的名字,只盼能混过去。

“好好一个儿子,被这轻浮浪荡的女子勾—引得魂不守舍,我还怕落什么口实?”于氏居高临下,望着他冷笑。

夏候宇听得屋子里闹成一团,扔了手中的雪球,蹬蹬蹬往屋里跑。

他小人腿短,门口被十几个家丁挤得水泄不通,哪里进得去?

小霸王脾气上来,抬起脚照着前面家丁的屁股就踹了一脚:“混帐东西,敢挡着小爷的路?”

家丁扭过头,见他穿着华贵,已知惹不得。

只得自认倒霉,让开一条通道,让这小霸王进门。

夏候宇走了进去,见邵惟明跪在地上,于氏满面怒容,舒沫侧了身坐了榻沿,立夏正拿了帕子沾着冷茶在她脸上敷着。

他侧着头,一脸天真地瞧着邵惟明:“明叔叔,你犯什么事了?”

邵惟明低了头,冲他瞪眼。

小祖宗,这里已经够乱了,你行行好,别再捣蛋了成不?

夏候宇哪是个怕事之人?

他唯恐天下不乱,几步走过去,一把将立夏掀开,瞧着舒沫肿得老高的脸,乐得大笑不止:“我滴个乖乖,一会功夫,咋变母猪了?”

生怕别人瞧不见,揪了舒沫的头发往外扯,亮给众人看:“你们瞧,这张脸再加上这圆滚滚的身子,象不象头母猪?”

邵惟明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哪里还敢多看。

想要道歉,又怕越发触怒了于氏,给舒沫带来更大的灾难,只好咬了唇,垂了头死死地盯着地面。

见邵惟明软了态度,又有睿王府小公爷撑腰,于氏更不用说,摆明了就是来砸场子的!

于是一众家丁都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果然是母猪!”

“不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母猪……”

“这母猪生娃怕是不行,暖被子倒是不错……”

有人便开始口齿轻薄起来。

“啪”地一声脆响,人群里忽地发出一声惨叫:“我的牙~”

接着一人忽地越众而出,捂着血流不止的嘴角,高声怒骂:“操他姥姥,谁暗算老子?”

“***才!”夏候宇叉着腰,冷眼斜睨着他:“看清了,打你的是小爷!小爷不屑暗算,明着打,怎么着?”

于夫人早听过他刁蛮的名声,是以一直未予理睬,却不料他竟不讲理至斯!

打她的下人,不等于打她的脸么?

她忍了气,脸上笑容十分僵硬,偏还要语气轻柔:“小公爷,好好的,干嘛打他呀?”

“小爷说话,关他屁事,笑什么笑?”夏候宇两眼一翻。

邵惟明见他手里拿着一只茶杯,碗盖已不见了踪影,暗暗好笑。

这小子,倒是天姿聪颖,二个月不到,暗器功夫着实精进不少。

可惜年纪小了点,若是腕力再强上几分,那小子怕是满嘴的牙都保不住了!

于氏气得牙根直痒痒,硬绑绑地道:“小公爷,你这是要帮着这小猖妇了?”

分明是他自己先拿舒沫说笑,家丁不过附和了几句,却把人打得嘴破血流,还讲不讲理了?

“谁要帮她?”夏候宇不屑地撇嘴:“只要是不碍着小爷,小爷才懒得管!”

“好!”于氏忍了气:“这小猖妇对本夫人无理,我现在要替舒元琛教训教训她,还请小公爷回避一二,免得受了惊吓。”

“嘿嘿,”夏候宇满面堆笑:“小爷最喜欢热闹,你只管教训你的,不必管我。”

“来人!”于氏森然一笑:“给我掌嘴!”

上来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架了舒沫到于氏跟前。

“等等,”舒沫语声清浅,淡然发问:“不知小女子犯了大夏哪条律例,要劳动堂堂相国夫人出手教训?

“小猖妇!”于氏喝道:“少拿大夏律例吓唬我!你不守妇德,行为不检,举止不尊,身为女子竟抛头露面,整日与男子厮混……”

“等一等,”夏候宇插嘴:“什么叫厮混?”

于氏拧了眉,毕竟是一品命妇,不同于市井泼妇,当着众人的面,那些粗言俚语却不方便说出口。

偏厮混一词,只可意会,想说得文雅,却是不易。

“就是乱搞!”何妈赶紧接过话头。

“本小公爷是来摘柚子的,可没与她厮混~”夏候宇义正词严地申明。

“小公爷年幼,还算不上男子……”于氏只好捺着性子解释。

夏候宇眨巴眨巴眼睛:“可父王昨日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当!难道,是父王错了?”

于氏一怔,总不能说睿王错了吧?

“我说的,是成年男子。”于氏冷冷地扫过院外被自己带来的家丁控制的护院和管事:“你瞧瞧,内外不分,哪里还有章法?”

“哦~”夏候宇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女子不能与成年男子相处,否则就是厮混。”

“是的~”于氏还怕他夹缠不清,这时松了口气,忙点头:“女子就该身处内闱,整天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夏候宇忽地指了门口那十几个精壮的家丁,诡秘一笑:“夫人也是女子,为何要与这些男人厮混在一起呢?还是说,成了亲就可以无所顾忌,不要脸了?”“宇儿,不得胡说!”邵惟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低声喝叱.

于氏一时不察,被他挑了字眼,拿着话柄,一通歪理乱说,气得七窍生烟:“小公爷是成心捣乱不是?”

“非也,”夏候宇一脸严肃地摇头:“父王教我,不懂就问。我是真的不明白何谓厮混,这才虚心向你请教。”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甜甜一笑:“不过,宇儿现在想明白了,那些家丁是负责保护夫人的安全,自然算不得厮混。”

他一反一覆的,倒教于氏有火发不出,崩着脸半晌没说出话来。

“夫人不是要教训舒沫吗?”夏候宇偏偏不肯放过她,跳上桌子,两条短腿一晃一晃,笑嘻嘻地道:“赶紧呀,小爷还等着瞧呢!”

于氏给他这么左一岔,右一岔地打,哪里还有心思闹下去?

“算你狠!”于氏冷哼一声,带了家丁扬长而去:“我们走!”

邵惟明一跃而起,冲夏候宇偷偷竖了个大拇指,压低了声音道:“小家伙,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切~”夏候宇将头一偏:“小爷自个高兴,谁要领你的情?”

“畜牲,还不走?”于氏到了院外,见邵惟明没有跟出来,厉声尖嚷。

邵惟明仓促间只来得及对舒沫说了一句:“对不起,替我娘给你赔礼道歉,下次来,我再给你摆酒压惊……”

舒沫冷着脸,不予理睬。

“沫沫~”邵惟明一脸求恕。

“公子,别再连累我们小姐了,赶紧走吧……”立夏低声乞求。

“二少爷!”何妈在外面催促。

“来了~”邵惟明提了声音,长叹一声,只得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小姐,”许妈按了胸口,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巴侍卫来接小公爷了。”

“到晌午了,用过饭再走吧~”舒沫定了定神,留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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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夏候宇睨她一眼,老气横秋地道:“估计这饭吃下去,也没啥滋味,小爷还是回去的好。”.

“今日,多谢了。”舒沫情绪不佳,并未多做挽留,送他到门口时,低低说了一句。

夏候宇面上一红,粗声道:“谢什么,小爷高兴!”

巴图在院外等候,见舒沫半边脸肿得老高,隐隐似有印掌,暗暗吃惊。

面上不动声色,命人将夏候宇的坐骑牵过来,将他抱上马背:“七小姐,末将告辞~累”

“巴将军慢走。”

两人出了千树庄,巴图便问:“于夫人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夏候宇惊讶地问檬。

“刚才来时,看到邵公子了。”巴图解释。

端看那乘暖轿华丽的规制,以及随轿侍候之人,便可知里面坐的是相国夫人。

夏候熠已经娶妻生子,又是兵权在握的亲王世子,传闻再难听,于他也只是一桩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邵惟明可不相同,他还没成亲,风流些本没什么,但若是影响到日后的婚姻,于氏岂会坐视不管?

“明叔叔真没用。”夏候宇撇了撇嘴。

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保护不了,任由她在自己面前受辱,算什么男人?

巴图委婉地道:“来的是于夫人,邵公子也无可如何。”

“哼!”夏候宇不屑地冷哼:“没用就是没用,别替他找借口!换了小爷,天王老子也不能打小爷的人!”

巴图笑了笑,没有吭声。

这可未必!强悍于王爷,在老太妃面前,不是照样没辙?

自古,内宅是女人的战场,男人护得了一时,却护不得一世。

女人若是自己不够强,不懂得保护自己,终究免不了要战死沙场,埋骨荒山!

“你笑什么?”夏候宇恼了。

“末将没有笑~”巴图慌忙分辩。

“撒谎!”夏候宇以马鞭指着他:“小爷刚才瞧得清清楚楚,你分明就是在嘲笑小爷!”

“末将天生长成这样……”

两人正纠缠不清,忽见几十个青壮男子,抄着棍棒,气势汹汹地从岔道口冲了过去,看方向正是往千树山庄去的。

“一定是相府的人!”夏候宇立刻警觉拨转马头:“走,看看去!”

“小公爷~”巴图忙拍马追上去:“这是七小姐的私事,瞧瞧热闹就好,你得答应末将,千万不能插手管闲事!”

夏候宇将脸一拉,轻哼一声:“管不管,要看小爷高不高兴~”

“小公爷~”巴图拽住他的马缰,一脸认真地道:“邵相为百官之首,门生遍天下,朝中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万不可因小失大,伤了和气!”

“胆小鼠辈!”夏候宇一脸轻蔑地道:“你若是怕,就在这里等,小爷一人去便是。”

巴图凛容:“王爷好容易才回到京中,若是与相府结怨,日后在朝里恐怕会举步维艰。请小公爷三思!”

“父王威镇天下,哪里怕他?”夏候宇嘴里说得硬气,态度终是软了几分。

“王爷顶天立地,怕过谁来?”巴图话锋一转:“可,咱不怕事,也不必惹事。只要他们不伤人,大可作壁上观,如何?”

舒沫是王爷看中的人,她若有危险,不必他发话,他也会护她周全。

但这话却不能对这小霸王透露,否则,他有恃无恐,连天都敢捅下来!

“好!”夏候宇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