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自知闯了祸,吓得小脸煞白,哪里还说得出话?

可怜兮兮地摇着头,一个劲地掉眼泪。

“人言可畏,”沈素心回过神来,强忍着失望,冷冷地道:“今日天色已晚,就算相公心怀坦荡,也该替舒姑娘的清誉着想。不如,等天亮了再去吧。”

说罢,不再理他,对着雀儿道:“雀儿,我们走!”

“素心~”清冷的男音从身后传来。

沈素心没有回头:“相公,不会连一晚上的时间都忍不了吧?”

夏候熠薄唇翕动,半晌,只低低地道:“天黑,拿盏灯再走。”

沈素心难掩失望,默然呆立。

她已做了最大的让步,本来以为,他会跟她一起走。

他却,连这份温情都不肯给她。

流水急急转回书房,拿了一盏琉璃灯,却没交到雀儿手中:“少夫人,我送你回去吧。”

雀儿过来扶着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小姐,走吧~”

沈素心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固执地站在原处。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是一辈子,一声低叹,夹在风雪中若有似无地传过来:“对不起……”

沈素心浑身一震,颤巍巍地往前走,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舒沫在半夜里醒了过来,喉咙里象火一样烧,连咽口水都觉得疼。

夜空里一片漆黑,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雪基本已经停了,只有零星的几片偶然间飘过,可是风势却没有稍微缓和的趋势。

远处,不知谁家的门没有关紧,被风一吹,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在静寂的雪夜,显得格外的碜人。

“……”她张嘴,却只发出嘶哑地气音,连个完整的字都发不出来。

无奈,只好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挣扎着想坐起来。

一双手,悄没声息地探到腋下,只轻轻一提,舒沫已顺势坐了起来。

发热的双颊贴到丝般润滑的绸缎,一股夹着雪花的凉意沁人心脾,顿时精神一振:“给我水……”

她烧得稀里糊涂,也无暇去想,立夏怎会穿了如此好的衣料?

紧接着,一杯茶变戏法似地探到唇边。

她几乎未做任何考虑,本能地张口就喝。

茶水清甜甘冽,芬芳馥郁,不冷不烫,竟是刚刚好。

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仍意犹未尽,轻舔了舔嘴角,眼巴巴地瞧着空了的茶杯。

“哧~”一声轻笑,自身后传来:“可惜了这杯甘霖露,竟被人如此牛饮。”

低醇的男音入耳,把舒沫唬了一跳,定了睛一瞧。

那只托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间戴着颗硕大的碧玉斑指。

可不正是男人的手?

她猛地扭头一瞧,见自己竟然偎在夏候烨的怀中,顿时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人是鬼吗?为何总喜欢在深夜时出没?

夏候烨弯着唇角,举了举手中的空杯,似笑非笑地道:“要不要再来一杯?”

她看着空杯,可怜兮兮的模样,象极了乞食的流浪狗,竟让他心生不忍。舒沫大为尴尬,局促地垂下眼帘.

再一想,不对!

明明是他深夜闯进她的房间,她理亏心虚个什么劲?

她挣扎着推开他,努力想坐直身体。

无奈病得东倒西歪,四肢酸软,根本不听使唤。

好在夏候烨并未打算为难她,随手抓了只枕头塞到她的背后,帮她固定身体。

“咳~”舒沫清了清喉咙,想要理直气壮地教训他几句,嘶哑的嗓音实在很难有气势:“又有什么事?”

“嗬,”夏候烨愣了一下,轻笑起来:“不错,这么快便能骂人了,想来病得还不够重。”

不管愿不愿意,他刚刚帮了她是事实,翻脸不认人,似乎有些过份。

舒沫脸一红,好在本来就发烧,倒也看不出来:“谁,谁骂你了?”

她不过,是在质问而已!

“怎样,”夏候烨偏头看着她:“感觉如何?”

“死不了。”舒沫淡淡地道。

夏候烨轻声揶揄:“本王夤夜来此,可不是探病的。”

舒沫转念一想,冷声道:“王爷是来瞧热闹的?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

夏候烨并未计较她的无理,面无表情地提醒:“今天的一切,只是个开始。你确定可以承受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

“不然呢?”舒沫冷笑,语中带刺。

还以为他面冷心软,特地冒雪前来探病。却不料,这人竟是来乘火打劫的?

“本王的提议还有效。”夏候烨倒也并不隐瞒,大刺刺地道:“你是个聪明人,当不会做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无聊事吧?”

“是吗?”舒沫傲然道:“若我偏要做个无聊人呢?”

“你想清楚了?”夏候烨变了脸:“本王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同样的机会给了你两次,不可能会有第三次!”

舒沫嫣然一笑:“王爷。”

“改主意了?”夏候烨得意地笑。

“带着你的机会,下地狱去吧!”舒沫将脸一沉,傲然道:“本小姐就算死,也绝不会嫁给你做妾!”

PS:有点事耽搁了,第二章会更得较晚,估计要到一点后,诸位明天再来看吧。

病了,他可会回头?[VIP]

天亮了,风停雪住.

夏候熠悄没声息地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穿了衣裳,推开门走了出去。

“公子……”门外守夜的雀儿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睛,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嘘~”夏候熠示意她噤声。

雀儿识趣地闭了嘴,安静地伺候他梳洗。累。

夏候熠压低了声音吩咐:“告诉素心,早饭别等我了。”

“是~”雀儿送他到门外。

“她一晚没睡,好生侍候,别吵着她了。”夏候熠又说了一句檬。

“……”雀儿欲言又止,碍于王府的规矩,终是不敢放肆,眼里满满的,全是不忿。

听说那个叫舒沫的女子,因德行败坏,被夫家和娘家赶出门,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公子,竟连结发夫妻的情义都不顾了?

小姐那么伤心,哭得眼睛都肿了,公子却视而不见,一早起来就赶着去见她!

那这五年来,一心相夫教子,想要和他白头到老的小姐,又算什么?

只犹豫得片刻功夫,夏候熠已去得远了。

雀儿懊恼地跺了跺脚:“该死的女人,迟早被老天收了去!”

“雀儿~”

“小姐醒了?”雀儿回头,见沈素心站在窗前,怔怔地望着院门,慌忙奔了进去。

“他走了?”沈素心魂不守舍。

雀儿一看,她竟赤着脚,站在地上,唬得赶紧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了:“下着雪呢,袜也不穿一双!冻病了,可怎么得了?”

“病了,他可会回头?”沈素心痴痴地低喃。

雀儿一悸,忙道:“呸呸呸,大吉大利!”

“怕是,瞧不见吧?”心不在了,眼睛哪里还看得到?

沈素心意兴阑珊,自顾自地道。

雀儿心中一痛,看着她怔怔地流下泪来。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沈素心冷冷地叱责。

雀儿忙抬袖,擦了眼泪,慌乱地出门:“我去打些热水来~”

外面渐渐有了人声,几位姨娘隐隐听得他们夫妻二人失和,都不约而同地起了早床,赶着过来瞧热闹。

沈素心情绪恶劣,哪有心思应付她们?冷了脸吩咐:“我乏了,让她们回去。”

“是~”灵儿轻手轻脚地退出门,自去开销几位姨娘。

“少夫人身体不适,正是咱们姐妹们孝敬的时候,岂有不问安的理?”外面,杨姨娘赖着不肯走。

“就是,平日尽是少夫人关照我们姐妹,今日有事,自然该尽心地服侍一回~”韩姨娘也跟着一搭一唱。

沈素心脸一沉,雀儿急忙挑了帘子出去,冷声喝叱:“这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们吵闹?”

几个姨娘见了雀儿,都安静了下来。

杨姨娘堆了笑,讨好地道:“雀儿姑娘,听说少夫人身子欠安,不知请太医瞧过没有?”

“不劳几位姨娘挂心。小姐只是吹了风,没什么大事。”雀儿冷着脸道:“都回去吧,别拿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小姐,就算是尽心了。”

“是!”几个人见插针不进,只好讪讪地退了下去。

雀儿松了口气,复进门侍候她梳洗完毕,摆了早饭来吃。

奶娘带了小少爷和小小姐过来给沈素心请安,都被灵儿机灵地挡了回去。

沈素心听着外边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脸色越发阴沉。

她哪里还有胃口,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

灵儿进来禀道:“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来了。”

沈素心变了脸。

这些人,一个二个都见不得她好,得了点消息,前后脚地赶了来给她添堵。

她们二个却不比姨娘,断不可拒之门外,她只好强打精神:“请她们在暖阁里坐会……”

话没落音,徐氏和楚氏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看一眼几乎是原封不动的饭菜,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看来,传言不虚。

康亲王府里最相敬如宾的一对模范夫妻,果然闹了矛盾了。

“哟,三弟妹还在用饭呢?我们,没打搅你吧?”大少奶奶徐氏笑道。

“都没动筷子,想是咱们来得不巧了。”二少奶奶楚氏道。

沈素心站起来,扬起笑脸:“大嫂,二嫂,今儿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不知两位嫂嫂用过早饭没有?若没有,一起用吧。”

“我们吃过了。”徐氏笑道:“弟妹慢用。”

“我也没什么胃口,正要叫她们撤了呢。”沈素心离了座,将两人引到内堂,分宾主坐了。

雀儿上了茶和点心,退到一旁侍候。

“三弟妹,”徐氏盯着她的脸瞧,眼里带着点惊诧:“你眼睛怎么啦,红通通,怪吓人的。”

“没什么,”沈素心强装笑颜:“眼里进了点辣油……”

“三弟妹,”楚氏笑着戳破她的谎言:“眼里进了辣油,可不是这么个红法,怕不要眼泪长流?我瞧着,你眼睛发干,分明是肝火旺盛,久哭伤神的结果。”

“二嫂,你!”沈素心气得满面通红。

“咳!”徐氏拉着她的手,嗔道:“都是自个妯娌,何必见外?再说了,这又不是你的错,干嘛藏着掖着?”

“就是,”楚氏也道:“三弟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这事呀,可不能就这么过去,得早点想个法子!姓舒的就是个狐狸精,被她迷住,可了不得!”

“市井流言,岂可尽信?”沈素心捺着性子,淡淡地道。

“话不能这么说,”徐氏语重心长地道:“空穴不来风,防微杜渐总好过视而不见。”

“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说到这里,楚氏忽地掩住嘴,噗哧一笑。

沈素心将脸一沉。

“你笑什么?”徐氏忙偷偷递了个眼色过去。

楚氏抿着嘴,笑道:“今日看来,原来三弟也是男人。”

徐氏忙道:“二弟妹这话,越说越不对味了。三弟怎么不象个男人了?”

“不是,”楚氏忍了笑道:“三弟到哪都是清俊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谦谦君子。三弟妹这样的样貌人品,也只得了个相敬如宾。我还真怕,他有一天会羽化飞仙。没成想,三弟千年的道行,到底折在那小妖精……”

“咳~”徐氏急忙撞了她一下。楚氏自知失言,歉然地睇一眼沈素心:“弟妹,你别多心,我这可不是寒碜你。三弟这算是好的了,瞧瞧你二哥,姨娘,通房,妾室,丫头多得屋里放不下,还拢不住心,见天往那些个红楼绿院里跑。”.

说罢,她给徐氏也递了个眼色。

“你大哥也没好到哪去,”徐氏忙接话:“这不,上个月又往家里弄了个戏子。男人就是这样,咱们女人就算心气再高,又有什么法子?”

沈素心的面色这才慢慢恢复正常。

“外面那些个玩物,自是不必放在心上。”楚氏见她缓了脸色,乘机劝道:“但这姓舒的女人却不一般,若是让她进了门,弟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有什么不好过的,”徐氏见她又要变脸,赶紧圆话:“她一个破鞋,再厉害,也只能是个妾,还能大得过三弟妹去?”

“话不是这么说,”楚氏道:“若只是弟妹自是不必怕她,弟妹不是还拖着两个孩子吗,怕是防不胜防!”

沈素心面色惨白,五指在袖中握得几乎滴出水来,咬牙切齿地道:“她,敢?”

“女人为了争宠,有什么不敢的?”楚氏冷笑。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徐氏轻声道:“照我看,就得乘苗还没长成树前,连根拨了,省得她日后做妖。”

沈素心面上阴晴不定,低叹一声:“谈何容易?”

“这有何难?”楚氏竭力怂恿:“有人做了初一,咱们就做得十五。府里的侍卫随便拉几个出去,都强过人家的那群无赖!保准神不知鬼不觉,让她人间蒸发。”

沈素心沉吟不语,良久,低低地道:“二位嫂嫂的好意,素心心领。只是一来人命关天,不容儿戏。二则,也不想为一个贱人,脏了我的手。”

弄死一个舒沫,自然不难。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夏候熠若是怀恨在心,那便彻底坏了夫妻情谊。

与其那样,倒不如遂了他的心,忍痛让舒沫进门。

到时,夏候熠收了心,自会对她心怀感激。

舒沫的命还是捏在她的手心,要煎要煮,自可随意处置。

她有什么能耐?[VIP]

北风呼啸了一晚,到卯正三刻,终于停了下来.

舒元琛睁开眼睛一瞧,天还没有亮,窗纸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团,象极了他最近的心情。

他烦燥地翻了个边,却再也没有了睡意。

“老爷,”听着枕边不断发出的悉簌之声,李氏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随口问了句:“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舒元琛不耐地应了一声:“睡你的,哪这么罗嗦?累”

李氏这时完全清醒,冷声道:“老爷心里不舒坦,犯不着拿妾身撒气吧?”

“我,我有什么不舒坦?”舒元琛矢口否认。

李氏索性披了衣服坐起来,双目灼灼地瞪着他:“老爷后悔了,不该辞了河州守备的实位,来候这没影的缺。檬”

舒元琛被她戳中心事,讷讷不能言。

事实上,他本来打算为老太太贺完寿便返回河州任上。

不料被舒元玮逼着半年内连嫁三个女儿,为筹备三场婚事,必得留在京中,而河州守备之位却不能为他空置半年之久,不得已才述职候缺。

本以为,攀上太子这棵大树,再加几门姻亲相互使力,在京中另补一份肥缺不是难事。

没成想,太子被黜,不仅舒元玮赔了女儿又折兵,连累得他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东奔西走地忙了大半年,眼看着年关逼近,新一轮的人事调整即将结束,他却依然在候缺。

那些个姻亲,人情礼物一件不少地收着,嘴里说的也都客气漂亮,却都是面上情。

再加上,如今朝中局势不明,谁也不想落了把柄给人握住,碍了自己的前程。

因此上,真正说得上话的,竟一个也没有。

他到处托人,四处碰壁,憋了一肚子气,偏还没个诉说之处,怎能不窝火?

李氏道:“我前些日子听邱夫人说,兵部武选清吏司有个郎中的缺,只是亲家老爷是个侍郎,未必说得上话。她的意思,老爷再往上托个人,邱大人帮着敲敲边鼓,这事也就成了。”

“话说得倒是轻巧,”舒元琛叹道:“别说我人微言轻,上头根本没人。就算真找着了,邱大人跟咱们是姻亲,都只虚词推托,别人又岂会真心帮衬?”

武选清吏司郎中,虽只是个五品,因主管着武官的先授,升调,袭替,功赏之事,却是个大大的肥缺。

多少人眼馋着这个位置,哪里轮得到他?

“老爷糊涂了,”李氏白他一眼:“眼下不是正就有个得力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