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李氏没有说话,比了个七个。

“她?”舒元琛皱起眉头:“她有什么能耐?”

李氏轻蔑地道:“若单论她,死十遍再投胎也没有办法。可她会狐媚之术,勾—搭的男子个个非富即贵,随便哪个说句话,老爷进兵部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胡说!”舒元琛叱道:“莫说只是市井谣传,就算传言是真,她做下如此荒涎无耻之事,我岂能认她?此事万万不能!”

李氏拉长了脸,冷冷地道:“那老爷就在京里候着,直到白发苍苍,看能不能等到?”

永安候府一日日没落,东西两府的明争暗斗,自老太太扶了正室就没停过。

舒元玮巴不得他补不上缺,一辈子仰东府鼻息,哪里会认真为他奔走?

舒元琛面色阴沉:“就算等到死,也是我的命!”

李氏抹着眼泪:“老爷倒是全了节气,宁肯赋闲也不弯腰!家里没了进项,这一大家子的生计,要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维持?”

舒元琛顿时没了底气,讪讪地道:“人家,也未必肯出力。”

万一开口被拒,教他这张老脸往哪放?

李氏一听有戏,忙道:“这事由妾身来办,老爷权当不知情。成了自然是好的,万一不成,别人也只会说我妇人之见,不与老爷相干。”

夫妻二人计议停当,外边也有了响动。

文秀,冬梅听着两人起了床,进来服侍两人梳洗。

几位姨娘进来请安,李氏顺势便解了孙姨娘的禁足令,许她自由出入。

孙姨娘大喜过望,急不可待地收拾了东西出门。

林瑞家的,早奉了李氏之命在垂花门外等着,见她过来,迎上去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孙姨娘,这是要出远门呢?”

孙姨娘不敢得罪,拿了个金锞子,悄悄塞到她手上,陪了笑脸道:“我想去瞧瞧七姑娘,夫人面前,还请林家嫂子帮着遮掩一二。”

林瑞家的还没瞧,劈头骂道:“呸,我岂是贪你这点东西?”

待得东西入手,沉甸甸的,低头一看,竟是个金锞子,往回推拒的手,讪讪地停在半空,缩不回来。

孙姨娘微笑:“嫂子是夫人身边得力之人,见多识广,哪里会贪我这点东西?这是我孝敬嫂子吃酒的,只管收了。”

林瑞家的顺势把东西往怀里一收,忽然就叹了口气:“现如今,西府里是这样的气氛,谁还有心思吃酒?”

孙姨娘急着出门,无心应付,随口回了句:“二少爷年纪还轻,这次虽落了第,三年后可以再考,倒也不必过于忧心。”

“哎,”林瑞家的只是摇头:“若只是挂着二少爷倒好了。别看夫人表面风光,内里可是热火烹油,煎熬着呢!”

孙姨娘也是颗七窍玲珑心,林瑞家的平日仗着夫人的恩宠,在西府里只差横着走,连正经的姑娘小子都没放在眼里,哪里肯搭理这些姨娘。

今日一反常态,拉着自己说起家常,字字句句不离夫人的辛苦,必是受了夫人指使。

想通关窍,孙姨娘便不急于离开,笑道:“还请林家嫂子指点。”

“你想呀,”林瑞家的见她很上道,满意地露了个笑容,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候缺可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夫人能不心急吗?”

孙姨娘一愣。

老爷候缺,她是知道的。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若是娘家背景雄厚,也不必给人做姨娘了。

“哎!”林瑞家的见她还转不过弯,顿时急了,她一边提高了声音骂,一边比划了个七字:“你咋这么死脑筋呢?眼下,不就有个可用之人吗?”

孙姨娘先是一惊,继而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七姑娘,她有什么能耐?”就说怎么突然肯放她出来了呢?原来是有求于舒沫了!.

林瑞家的把脸一沉:“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呢?七姑娘自个当然是没有那个能力,可她如今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随便哪个出来跺一跺脚,顺天府都得晃三晃!”

孙姨娘变了脸色:“那些人埋汰七姑娘,林家嫂子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原先在府里,有夫人看着,教养自是不同。”林瑞家的语带讥诮:“可她如今不是分出去单过了吗?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她又独自撑着个门户,没有个男人帮衬着,哪里支持得下来?”

“你!”孙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血口喷人!”

林瑞家的冷笑:“大家同乘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爷有了好的前程,孙姨娘的下半辈子才有指望,不是吗?”

孙姨娘冷淡地道:“话虽不错,但是……”

林瑞家的根本不容她拒绝,冷冷地扔下一句,转身扬长而去:“兵部的武选清吏司有个郎中的缺,你可千万记好了,切不可传错了话。”

“简直是,欺人太甚!”孙姨娘气得浑身都在抖。

本想素性掉头,由得李氏闹去!

料她也没有那个脸,敢放下身段,亲自去找舒沫求情?

可,自舒沫被逐出西府,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出门。万一错过,下一次娘两个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孙姨娘左思右想,一咬牙,还是走出了永安候府。

先见着了再说,至于见面之后说些什么,是她的自由,大不了回去再给李氏禁足。

打定主意,雇了辆小油车,一路打探着,找到了千树庄。

满心以为,娘俩见面,定会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不料进了庄,却是满目仓夷,一片狼籍。

笃笃笃,沉闷的撞击声,伴着叮叮当当,清脆地敲打声,不停地从后院传来。

“有人吗?”孙姨娘心中忐忑,略有些迟疑地推开洞开的大门,走了进去。

PS:感冒了,本来还想再写一章的,头疼得实在厉害,先去躺着,剩的那一章,我找时间补上来。

你咋好歹不分呢?[VIP]

十几个穿着短衫的男子,正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叩叩,笃笃,叮叮当当的声音,正是从这里发出。

空旷的庭院中立着一抹修长的身影,身穿银白色缂丝袍,外罩墨绿色鹤氅,一头乌黑的长发,以羊脂玉冠束起来,衬得他越发地飘然出尘。

“公子……熠?”孙姨娘惊疑不定,期期艾艾地问。

夏候熠闻声,转过身来:“是,你是谁?累”

孙姨娘越发吃惊了,看他一眼,再看看四周:“这里,不是永安候府七小姐的家吗?”

难道传闻竟是真的?舒沫,竟与这几位名镇京师的公子哥来往密切!

夏候熠瞧了她的穿着打扮,再听她这么一问,心里已有些明白了:“你是孙姨娘吧。檬”

孙姨娘点头:“七小姐,是住这里吗?”

“这是七姑娘的府上,”夏候熠略有些尴尬:“不过,她暂时搬到镇上的云来客栈去了。孙姨娘可以去那里见她。”

孙姨娘指了指破损的门窗:“这是做什么呢?”

夏候熠一窒,倒不知该怎么解释。

恰巧此时陈东从外面进来,见院中多了位女客,惊讶地走了过来:“我是这的管事,请问夫人有何贵干?”

“我是西府的孙姨娘,今儿得了空,来瞧瞧七小姐。”

“原来是东家太太~”陈东急忙上前请安。

孙姨娘臊得满面通红,慌乱地摇手:“我只是个姨娘,哪是什么太太,快别这么叫,让人听了笑掉大牙~”

陈东不安地搓了搓手:“你是来见东家小姐的吧?她在镇上住着呢,要不,小人领你去?只是,世子爷交待的事情还没办完……”

“不着急,”孙姨娘忙道:“陈管事只管忙,我自己能找着地方。”

“高山,你带孙姨娘去见七小姐。”夏候熠淡声吩咐。

“是。”

孙姨娘按捺满腹的疑惑,向夏候熠侧身福了一礼:“多谢公子。”又向高山欠了欠身:“有劳了。”

“孙姨娘,请~”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

陈东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按公子的吩咐,我和绿柳姑娘,把帐物对比了一下,除门窗外,另有瓷器,布帛绸缎,摆设,衣物,桌椅……等等,共计四百五十七件,请公子过目。”

“不用了,你只说,共计多少银两?”夏候熠并不看帐册。

“这个,”陈东一怔,老实地道:“上面有些东西不知道价格,还有一些洗一洗,修一修也还能用。再加上时间仓促,没有统计出来。”

夏候熠犹豫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这里有一千两,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

“这,”陈管不肯接:“怎么敢收公子的钱?东家小姐知道,定要责怪于小人。”

夏候熠苦笑:“这是代明赔偿给七小姐的,只管收下。”

“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这许多银子。”陈管还是摇头。

他心里没有底,不晓得这些物件到底价值几何,哪里敢乱收?

“拿着吧,”夏候熠不由分说,把银子塞到他手上:“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你别省钱,再多找些人,抓紧把房子维修好。另外,看着给添些家什器具。”

单只是卖几个水果,几石谷,能攒多少银子?

这么大的一个家,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如何负担得起!

“是是是~”陈管这辈子连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捧着这叠银票,两只手一直在发抖:“小人一定尽心尽力,争取这几天就把小姐住的几间屋子弄妥当,让她住得舒舒服服。”

“记住,这银子不是我给的,是代明公子赔偿给她的,明白吗?”夏候熠有些不放心,反复叮嘱。

否则,以她的性子,怕是宁肯饿死也不会用这笔钱。

“是,”陈东点头:“小人明白。”

“公子~”高山把孙姨娘送到客栈后,回来覆命,看着他,欲言又止。

“没什么事,你去忙吧。”夏候熠把陈东支开,问:“什么事?”

“七小姐病了。”

夏候熠沉默了许久,低低地问:“请大夫了吗?”

事情的经过,大至听陈东讲了一遍。

她小小年纪,受此羞辱,天寒地冻的,在风口里吹了近一个时辰,不病才奇怪呢!

“请了镇上的大夫,昨晚吃了药没吃饭就睡了,早上倒是喝了半碗白粥。”高山做事十分细心,早打听得清清楚楚。

“走吧,回府~”夏候熠松了口气,转身慢慢地走到院外,翻身上了马背,“驾”一声清叱,疾驰而去。

“公子,”高山急急追上来,一脸莫名:“不去看七小姐吗?”

他跟少夫人闹了一晚别扭,不就是为了来见舒沫?

怎么没见着人,就要回去呢?

夏候熠头也不回,打马飞奔。

见了只会给她增添麻烦,倒不如不见的好。

“小姐,你看谁来了?”立夏接了孙姨娘,笑盈盈地推开门。

舒沫抬起头。

立夏侧身让到一旁,孙姨娘走了进来:“七小姐~”

“娘!”舒沫一阵惊喜。

立夏笑嘻嘻地福了一礼:“恭喜小姐母女团贺,奴婢下去泡茶。”

“死丫头,就你话多!”舒沫啐道。

孙姨娘过来,眼泪汪汪地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嗐!”舒沫摸摸脸,笑:“哪有瘦?晒黑了些倒是真的。”

“你说你这倔脾气!”孙姨娘撩起衣角抹泪:“当初跟老爷好好说几句软话,也不必吃这种苦!”

“嘻嘻~”舒沫拉着她在床沿坐下:“我挺好,哪有吃苦?”

“你还说!”孙姨娘又是心疼又是伤心:“若真的好,别人哪会打上门来?”

上来之前,立夏简单地把这几个月的事情都告诉了她,被砸一事,说得含糊其词。

可她刚从那边过来,现场如此怵目惊心,当时的场面必定更惊险万分。

她想想,都觉得后怕。

舒沫脸一沉,淡淡地道:“被疯狗咬了一口罢了。”

“明公子是怎么回事?”孙姨娘忧心冲冲:“他可有提过往后的打算?”

“我跟他,不过是普通朋友,谈什么以后?”舒沫眉一拧,不悦地道。孙姨娘哪里肯信,瞪她一眼,训道:“又说混话了不是?你既是待嫁之身,男人于你,便只有见与不见,哪有普通和特别之分?”.

舒沫对她的论调,自是不以为然,却也不和她争辩,只唯唯诺诺地应了:“娘教训得是,我以后会加倍小心。”

孙姨娘看她的表情,就知只是应付,却也无可奈何:“你呀,别只拿好话哄娘开心,千万为自己多做打算才好!”

“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谈什么打算?”想着数月心血毁于一旦,舒沫有些心灰意冷。

“于夫人与你撕破了脸,想进相府的门已是千难万难。既便勉强进去了,她是你的婆婆,怕是到死都会压得你喘不过气,这辈子也难挨。”孙姨娘边说,边偷觑她的脸色。

舒沫暗暗好笑,口里只说:“是,娘说的都对。”

“依我看,熠公子倒是不错。”孙姨娘话锋一转:“长得俊,人品好,又体贴,唯一的缺点是已经娶了亲。好在,他以后是要承袭王位的。你好好努力,就算做不成正妃,当个侧妃,也比做姨娘强了百倍!”

“娘!”舒沫不耐地低嚷。

“娘是为你好,”孙姨娘苦口婆心地劝:“出了这种事,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大大方方地赶过来帮你处理善后事宜。若说对你无意,娘是第一个不信的。以他的家世人品,配你绰绰有余,你就别再使性子了,嗯?”

舒沫怔住:“夏候熠来了?”

“是呀,”孙姨娘也是一愣:“怎么你不知道?他在庄里安排那些工匠做事,还是高侍卫送我过来的。”

“谁要他多事?”舒沫深感不悦。

事情都是他们惹出来的,如今又来卖人情,谁理他?

“你咋好歹不分呢?”孙姨娘很是不满:“说句实话,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这么眼睛长在头顶上,小心哪天跌一跤,摔死你!”

“摔死也比胡乱嫁了强。”舒沫倔强地道。

孙姨娘气结,伸指,戳上她的额:“我怎么就生了你这头犟牛呢?”

你愿意跟我一起奋斗?[VIP]

孙姨娘来了,舒沫很开心,中午陪着吃了小半碗米饭.

饭后,许妈陪着坐了一会,说了几句家常,又问了些府里的老人的情况。

立夏送上茶来,两个人识趣地退到外面。

“这个,”孙姨娘见左右无人,从怀里摸出一只荷包,悄悄塞到舒沫手里:“是你上次存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怕你急着要用,就捎过来了。”

舒沫捏了捏,听得里面沙沙做响,抬眉望向她累。

孙姨娘柔声道:“我添了几张银票进去,也没多少。”

“我有钱,”舒沫皱着眉,就要把荷包打开:“再说娘的月例也不多,上次出嫁已给了不少……”

“我在府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有银子也没处使。”孙姨娘按住她的手:“倒是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处处都要支应。娘只恨没本事,不能成为你的倚靠。檬”

说着话,孙姨娘眼角已湿了。

舒沫心中难受,捏着荷包,轻轻地道:“娘,我真的有钱。舅舅已经答应,成衣铺的红利,让我二成。”

“成衣铺的红利,不是一直都有的吗?”孙姨娘有些吃惊,又很是欢喜:“你能跟舅舅合伙,倒是好的,也省得埋没了你的天份。”

“娘~”舒沫很是感动。

“镯子,很漂亮。”孙姨娘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小声说了一句:“熠公子送的吧?”

那东西,一瞧就是宫中之物,别人怕也没有。

舒沫撇撇嘴:“不是~”

孙姨娘只道她女孩子脸皮薄,不肯承认,也不戳破,笑了笑,起身:“时间不早,我也得回去了。”

“我送娘出去。”舒沫也不敢留她。

“你躺着休息,让立夏送就好。”孙姨娘急忙按住她,不许她动。

她回到西府,前脚刚进门,后脚林瑞家的就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孙姨娘这才想起,她倒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当下吱唔其词:“七姑娘事情多,而且这事她也做不了主……”

“到底是成还不是成,给句痛快话!”林瑞家的不高兴了。

“说是说了,”孙姨娘也不敢说忘了,只好含糊地道:“只是,怕没这么快~”

“真的说了?”林瑞家的狐疑地盯着她。

“夫人吩咐的事,哪敢不办?”孙姨娘硬着头皮答。

“这就成了,那我就去回夫人。”林瑞家的十分满意,扭着身子去了上房。

说来也巧,只过了几天,吏部的调令下来,舒元琛补了个四品城门领之职。

城门领,说得好听是个四品,其实就是个巡城守门的,手下管着几个城门吏,没有半点油水不说,更被人瞧不起!

柳氏听得永安候回来一说,当场就笑喷了:“哟,二弟左等右盼的,怎么当了条看门狗?”

也顾不上夫妻叙话,急匆匆就往西府跑。

“恭喜弟妹,贺喜弟妹!”柳氏人未到,声先至,尖利的笑声,刺耳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