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翠珊很是为难:“太妃还等着呢。”

“小爷在哪用饭,还要你这奴才安排?”夏候宇把脸一沉。

翠珊不敢说他,只好拿眼睛去瞪舒沫:“舒姨娘……”

“咳~”舒沫无奈,只好冲夏候宇做了个揖:“小公爷,太妃思孙心切,不如……”

夏候宇懒得理她,索性把帘子一摔,直接进了房间。

“翠珊姑娘,”舒沫面有难色:“你看……”

翠珊轻哼一声,悻悻地扭着腰肢走了。

银瓶急忙赶上去,硬塞了个银锞子在她手里:“翠珊姑娘,小公爷硬要留在这里用饭,我家姨娘也不能赶她走,请你多多美言几句……”

“不识抬举!”翠珊低咒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舒沫折回房中,立夏忙不迭地扶了她在炕沿坐了。

她还没开口,夏候宇已抢先开了口:“你可别劝我,大不了小爷回自己院里吃去!”

“我只是好奇,”舒沫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喜欢去太妃那里?”

“哼!”夏候宇小脸一沉:“关你什么事?”

舒沫两手一摊:“你若不赖在我这里,本来确实不关我的事。现在,想撇开都迟了。”

大人的事,少掺和[VIP]

“哼!”夏候宇不自在地别开头去.

“姨娘……”银杏在帘外轻唤。

“进来吧~”舒沫瞥一眼夏候宇,适时中止了谈话,淡声吩咐。

银杏端了热水进门,把水盆搁在架子上,拧了帕子帮立夏把伤处清理干净。

这时,绿柳也从药房回来,把金创药交给立夏抹在伤处瞳。

舒沫命她拿一匹软白的细棉布出来,裁成布条备用。

等裁好了,把立夏唤到身边坐了,亲自拿着布条给她包扎。

红锦冷眼旁观,见她包扎伤口的手法竟是十分娴熟,不禁暗自纳罕馁。

“好了,”舒沫做完这一切,将余下的布条交给绿柳收起来:“都散了吧,别杵在这里,瞧着眼晕。”

立夏几个,识趣地退了出去。

“别装着关心我,”夏候宇一脸防备:“小爷不稀罕。”

“我不过是腿疼,想眯一会,谁要关心你?”舒沫瞥她一眼,懒懒地靠在迎枕上:“你若乏了,不妨到厢房里去歇一会。晚饭得了,自会有人来唤。”

“呸!”夏候宇一跺脚,拂袖而去:“你当小爷非吃你这顿饭不可?”

立夏几个不知原由,深恐两人又闹僵了,急急掀了帘子进来。

“立夏~”舒沫慢慢坐起来,若有所思:“我让你查睿王妃,查得怎样了?”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立夏低声道:“找了好几个人,分别在几个姨娘的院子里探听消息,竟没一点收获。”

舒沫不动声色,问:“是闭口不谈,还是所知不多?”

前一种,说明有人封了他们的口;后一种嘛,要不就是有关睿王妃的事,的确乏善可呈;要么就是能开口的这些人到王府日子尚浅,确实所知不多。

“要我看,”立夏谨慎地道:“以上两种情况可能都有~”

“嗯,”舒沫点头:“继续打听。”

此次从幽州跟过来的,从管家,帐房,到各院的管事娘子,几位姨娘的嬷嬷,贴身侍候的丫头,太妃身边的一,二等丫头……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七八十人。

她就不信,这么多人能跟个铁桶似的,一个人的嘴也撬不开?

“我母妃已经过世了。”冷硬的声音,蓦地自身后响起。

舒沫吓了一跳,急急扭过头。

“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夏候宇去而复返,一脸阴沉地站在门边:“直接向小爷打听就是,也省得四处折腾!搞不好,还要花银子上下打点~”

立夏略有些不满地瞟一眼绿柳。

绿柳急得脸色泛白,站在他身后,拼命地跟舒沫比手划脚。

意思无非是:他硬要闹进来,我拦都没拦得住。

舒沫生下来没这么糗过,看着他,面红耳赤,竭力想要辩解:“我,我……”

偏越是着急,越是无法组织语言,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说都是错,怎么解释都象是狡辩,都会让他误解。

“是,”夏候宇握紧了拳头,脸上红白交错,却倔强地,高高地昂起头:“母妃死了,还是小爷克死的,你满意了?”

舒沫错愕之极,几乎不知要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做何反应,只能悲悯地看着他:“小宇,别这么说,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小爷的错?”夏候宇情绪激动,身体拼命地发着抖,偏要故做坚强,死命地瞪着舒沫:“母妃是因生我才得了病,最后不得善终,也是因为小爷!这在睿王府,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看着那张倔强的小脸,舒沫心中悦痛,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倾身过去,默默地将他揽在怀里,一遍遍地低喃:“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夏候宇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以为小爷不知道,你想讨好小爷,抓住父王的心,再进一步,让祖母也接受你,最终登上王妃之位!可惜,祖母和父王,都不喜欢我!你,注定白费心机!哈哈哈哈~”

红锦在外面,听着他疯狂的笑声,心中焦急,想要挤进来,被绿柳一把抱住了,死命拦着:“小姐不会害小公爷,你相信我……”

舒沫紧紧地箍着夏候宇:“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是个傻女人,自以为聪明,其实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哈哈哈!”夏候宇越笑越疯狂,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打湿了舒沫的衣襟。

“对不起~”舒沫心中一酸,柔声道。

夏候宇垂眼盯着冰冷的地面,只觉五脏六腑,比数九寒天的冰雪还要冷,嘶声道:“说什么错了不要紧,道歉就好。小爷道歉了,母妃能活转来吗?能吗,能吗?”

舒沫身子颤得厉害,死死地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说,只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夏候宇哭了一阵,慢慢平静下来,默默地坐在炕沿,为刚才的失态而暗自懊恼。

舒沫握着他的手,半刻也不敢松懈,陪在他身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绿柳试探地在外面问了一句:“小姐,掌灯了,是不是开始摆饭?”

舒沫小心地看一眼夏候宇。

他黑着脸,回了一句:“若不合小爷口味,小心我掀了你的桌子。”

舒沫莞尔:“今日且将就着,改天我腿好利索了,定然亲手做几道家常菜给你尝。”

“哼!”夏候宇不屑地道:“老实说,你其实根本不会做菜吧?养伤只是借口,不过拖些时间,现学几道菜来敷衍小爷,对不对?”

“嘿嘿~”舒沫干笑两声:“你我心照即可,何必非要戳穿?”

夏候宇闷不吭声,忽地把一样东西塞到舒沫手心。

舒沫只觉触手冰凉,低了头一看,是个碧绿色的瓷瓶,瓶口的软木塞子用大红绸子包着。

“这是什么?”舒沫好奇地拨了瓶塞,一丝淡淡的薄荷清香扑鼻而来。

竟然,跟夏候烨白天给她送来的伤药一模一样!

想必,他刚才去而复返,就是因为这个了?

舒沫百感交集,抬了头怔怔地看着他:“小宇……”

“你这女人,笨得要死!”夏候宇板着脸道:“父王娶了你,算倒了大霉!光是三花玉露膏,就得用光他的他俸禄!”

“臭小子!”舒沫倾身过去,一拳打在他胸口。“小爷要告诉父王,”夏候宇捂着胸口,哇哇大叫:“你不止是笨,还有暴力倾向!”.

“是啊,”舒沫索性抓住他,一顿乱拍:“我有暴力倾向,你打我呀?”

“小爷才不上当,”夏候宇抱着头:“小爷若是还手,你定又要说小爷只会欺侮女人!”

两个人正说闹着,银杏在帘外回话:“小姐,巴图将军来了。”

舒沫一怔,停了手:“什么事?”

“王爷今夜宿在归燕阁,嘱姨娘这几日在院子里养伤,太妃那里,就不必去请安了。”巴图平板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知道了~”舒沫扬声应了一句,又小声嘀咕一句:“奇怪,他爱睡哪睡哪,干嘛巴巴地派个人来通知?莫名其妙!”

念完抬头,见夏候宇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不禁飞红了双颊:“小鬼!你笑什么?”

“最主要的,是免了你请安之责吧?”夏候宇摇头:“怎么你们女人,只关心他住在哪里?如此轻重不分,还敢自诩聪明?”

“大人的事,少掺和!”舒沫嗔道。

“小爷才懒得管!”夏候宇心中悦痛,冷冷地道。

归燕阁,那是祝姨娘的住处。

父王,果然还是忘不了母妃的吧?

便只是三四分象,已值得他这般留恋不已……

若不是因为他,若不是生了他,父王和母妃,会不会还在幽州做一对神仙眷侣呢?

送走夏候宇,舒沫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已是十点。

因之前强撑着身体走动了一会,双膝火辣辣地,钻心地疼着。

她好强,不愿意让立夏担心,咬牙忍着不肯声张,只吩咐留盆水在房里。

绿柳虽不解其意,还是照做了。立夏却误会她要瞒着众人,研制那药丸,也不说破。

等众人都走了,舒沫急急褪了亵裤,只着件中衣,沾了冷水,拧了帕子往腿上轻轻一敷。

冷得她一个哆嗦,那股火烧火燎之感,消去不少,顿时舒服得长长吁了一口气。

过不多久,帕子变热,又再以冷水敷,如此折腾了半宿,到天亮时,总算是沉沉睡去。

其实它很温柔[VIP]

听到悉悉簌簌的声音,立夏端了热水进门侍候,舒沫披着外裳,倚着迎枕不知在想些什么.

立夏瞧了,忍不住念叨:“知道小姐好强,可身体也得顾着点才好。都伤成这样,还弄通宵……”

舒沫忽地转过头来看她:“你上次说,睿王妃跟王爷似乎沾点亲?”

立夏横她一眼:“上次跟你说的,全没听进去吧?”

“嘿嘿~”舒沫干笑:“也不是完全没听,至少,我知道两人沾着亲~瞳”

“什么叫沾着亲!”立夏仰天长叹:“王爷跟王妃是姑表姐弟。王妃的父亲,是太妃的长兄,震远将军。王妃七岁时震远将军夫妇双双战死西凉,便一直寄居于二叔沐国公府上。”

“呵呵~”舒沫轻笑一声,低喃:“这对母子的命,倒也够苦的~”

“小姐说什么?”立夏狐疑地问馁。

“没什么,”舒沫摇了摇头,笑:“你找人到沐国公府打听一下,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惊人的美貌,显贵的身世,坎坷的命运,凄凉的结局……

这样的女子,不论在哪都是焦点。

夏候烨有本事把睿王府弄成一块铁板,手再长,也伸不到沐国公府上。

“沐国公府?”立夏一怔,很是疑惑:“王妃远嫁之后,身边伺候的人都带去了幽州,此后再没回过京城。十年过去,睿王妃出嫁前的事只怕知道的人都有限,更何况是她在幽州的情况?”

舒沫微微一笑:“能听到睿王妃之死的官方说法,也不错。”

不管怎么说,睿王妃七岁就在国公府,更是从国公府出嫁。

她就不信,睿王妃死了,夏候烨会不给沐国公一个交待?

“是~”立夏领了命,自去琢磨怎么完成她交待的任务。

夏候烨似是彻底恼了她,足迹根本不至出云阁的地面,只隔三岔五在祝姨娘房里歇一宿。

秦姨娘和戚姨娘本来有些忌恨着她,见此情形,倒消了不少妒忌之心。

陆续来探过舒沫,彼此言不由衷地说些关怀照应的客套话,又送了一堆补品,药材;就连太妃都赏了二两血燕,别的倒也没说,只要她好好将养。

许妈嘴里不说,心里已如热火烹油,恨不得把她打了包,直接往夏候烨房里送。

舒沫却巴不得,膝上的伤早好了八百年,偏天天歪在炕上,连房门都不出了。

每天只把宋婶送的香粉拿出来摆弄,时不时的,打发绿柳到药房讨上一二味药材。

转眼过了半个月,夏候烨还是没有要来看舒沫的意思。

这下子,连绿柳都急了起来,悄悄跑去打听了夏候烨的行踪,回来在她耳边嘀咕:“今儿的杨梅不错,周嫂做了杨梅虾球,听说王爷最爱吃这菜。要不,小姐给王爷送一份去?”

舒沫摆弄着手中的熏香,漫不经心地道:“杨梅,只单给咱们院了?”

“倒不是,”绿柳脸一红,辩道:“不过杨梅虾球,就周嫂做得最地道……”

“既是这样,就辛苦你跑一趟吧。”舒沫微笑着截断她。

绿柳脸都绿了:“小姐明知我畏王爷如虎,何必故意为难?”

舒沫笑而不语,目光往帘外飘去。

许你们随意为我安排,还不许我刁难刁难你们?

“小姐,”许妈在帘外听了半天,忍不住掀帘走了进来:“这是我的主意,你别怨她。”

舒沫莞尔:“知道是你的主意,绿柳,根本不知道王爷的喜好。”

“小姐事事洞若火烛,为何偏偏不懂我的心呢?”许妈苦口婆心地道:“你可知道,自那日后,王爷已有十七天不曾到云若阁来?”

“哦?”舒沫满不在乎地道:“这有十七天了吗?”

时间,过得还真快呀!

“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常言也道,见面三分情。似你和王爷这般,十天半个月的连面都不照,有再多的情份也经不起……”

“许妈~”舒沫忽然打断她。

“嗯,你说~”许妈忙道。

“莫忘了,我只是妾,不是妻。”舒沫淡淡地提醒。

“小姐~”许妈张口结舌。

舒沫抬了眼,眸光冷厉如刀:“这话在我面前说了不打紧,传了出去,别人笑咱们不知分寸事小,落在有心人耳中,怕要招灾惹祸~”

许妈脸上阵青阵红,再做不得声,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绿柳,”舒沫把面前的熏香拣了一块,往绿柳手里一递:“今儿就用这个吧。”

绿柳瞧一眼那长相奇特的熏香,一脸担心:“这东西,能用不?”

“别看它长得丑,”舒沫以极其宠溺的目光看着那截熏香:“其实它很温柔~”

绿柳一脸黑线,认命地找了香炉出来点上。

舒沫歪在迎枕上,看着淡淡的兽形香炉里袅袅上升的青烟,心情极愉快地道:“绿柳,这香味闻着,是不是挺舒服,很惬意,很平和,很恬淡?”

这才刚点上,哪里就出来这么多感觉?

“奴婢说不出来,”绿柳瞪着她,想了想,十分含蓄地道:“就觉着,香气,挺独特的。”

“是吧?”舒沫喜滋滋地睨她一眼,道:“你这丫头,倒挺识货。”

两人正说着话,立夏挑了帘子进来,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舒沫瞧了她的神色,打发绿柳出门:“到外面守着。”

绿柳便拿了点丝线,坐在外间打络子。

“可是打听到了?”舒沫问。

立夏点了点头:“我碾转托了好多人,最后找到凝霜郡主身边的一个管事嬷嬷。”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舒沫一眼。

“嗯~”舒沫示意她继续。

“听说,她以前是服侍睿王妃的,因此对睿王妃还有一些情谊。

“睿王妃美丽端庄,娴静温柔,许是因为身世坎坷,自小寄人篱下,心思略重了些。听说做姑娘时,身子便不是很好。怀着小公爷七个月的时候,在院内不慎滑了一跤。小公爷因此早产,差点小命不保。睿王妃更是自此一病不起,缠绵卧榻,于三年前病逝。”

“产后体虚,迁延不愈,病死异乡。”舒沫缓缓点头,唇边挂着一抹冷笑:“这倒是最正式,也最合理的官方说词。若是换了我,也只能这样说。”

睿王妃是何等身份?身边不算二等丫头,光是大丫头就有七八个,还不算嬷嬷,婆子.

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子,谁敢掉以轻心?

堂堂王妃,怀孕七个月,竟在自家院中,不慎滑了一跤,导至早产,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据说太妃十分疼宠这个娘家侄女,视若亲生,似乎也因此,对小公爷心生介谛。”

“分明是有人陷害,关宇儿什么事?”舒沫冷哼。

立夏心有恻恻地道:“说也奇怪,小公爷出生后,也是风波不断。先是一岁左右因奶娘贪睡,失手将小公爷掉入火盆,虽被婢女发现,救回一命,臂上却留有火灼之痕;到一岁半,刚会走路,竟然落到荷花池里,亏得侍卫刚好路过,将他救了回来;二岁多时王妃带他出游,只略闪了些眼,他便已险些到了马蹄之下,幸得巴将军神力,才捡回一条命。”

舒沫愤怒地握紧了双拳:“夏候烨是干什么吃的?自己的妻儿都护不周全,真是妄为男儿!”

那些把黑手伸向夏候宇的人,可也谓是丧尽天良!

这么小的孩子,竟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害!

怪不得夏候烨会把夏候宇送到京城,怕也是逼不得已了!

“小小年纪,变故迭起,次次危及生命。”立夏见她发怒,咽了咽口水,加快了语速:“睿王府的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说小公爷是不祥之人,命不长久。”

“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