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舒沫安抚地微笑:“放心,就算真的大祸临头,我也会向王爷求情,争取保你们几个无事。”

绿柳越发吓得不轻,尖声抗议:“小姐,我胆小,你可千万别吓我!”

立夏提了大红漆盒走了进来:“运气不错,杨梅虾球刚做好。还给装了一碟罗汉面筋,一碟素烧豆腐。这些,成不成?”

“成~”舒沫看她一眼:“你们俩,谁跟我去?”

立夏奇怪地问:“小姐不想我去吗?”

绿柳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那就走吧。”舒沫也不解释,匆匆朝外院走去。

到了书房外,远远地有人迎上来,却是巴朗。

“巴将军~”舒沫侧身,福了一礼,心中暗道晦气。

夏候烨身边的几个参将,就属巴朗最不知变通,只会墨守成规。

见舒沫带着立夏过来,巴朗眼里并丝讶异也没有,一板一眼地道:“舒姨娘来此何事?”

“巴将军,”立夏把手中的食盒略往上提了提:“王爷在书房吧?我们小姐做了几样小菜,想给王爷送去。”

“书房重地,没有王爷手令,谁也不能进去。”巴图一板一眼地道。

“烦将军通报一声,说不定王爷愿意见我们小姐呢?”立夏一边软声相求,一边按惯例,拿了银子往他手里塞。

我有的是时间[VIP]

舒沫一见,心知要糟,低声喝叱:“立夏!”.

果然,巴朗脸一沉:“立夏姑娘,是在贿赂本将军吗?”

“呃?”立夏一呆瞳。

不过是想他行个方便,帮忙通报一声,怎么就跟贿赂扯上关系了?

舒沫急忙捉了立夏的手,一边陪了笑,含羞带怯地道:“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巴将军包涵。妾身因病,旬月未见王爷,十分渴念,还望将军通报一声。”

巴朗讶异地瞥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王爷不在书房。”

舒沫一听,气得差点晕过去。

不在也不早说!

害她说了这么恶心的话馁!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装着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挺直了背。

立夏急急追问:“敢问将军,王爷现在何处?”

巴朗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舒沫淡淡地道:“请问将军,书房之外,可也是禁地?”

“王府禁令里,倒是没有这一条。”巴朗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

“既是如此,”舒沫微微一笑:“我便在这里等他。”

“小姐?”立夏失声惊嚷。

若不是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小姐会说出这种话?

巴朗也是始料不及,错愕地瞪着她:“这……”

“怎么,”舒沫浅笑,笑意未达眼底:“这也不合规定?”

“王爷不知何时会回书房?”巴朗想了想,含蓄地道。

“无妨,”舒沫倒也不急:“妾身有的是时间。”

巴朗一咬牙,低低地道:“可王爷未必有时间。”

这于他已是极限,再多却已是不能。

舒沫一笑:“谢了~”

巴朗犹豫一下,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到书房外,铁塔似地站着。

“小姐~”立夏十分忐忑:“舅佬爷惹了什么祸事了?”

逼得小姐如此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舒沫不答,笑了笑道:“这一站,最少数个小时。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一点苦头不吃,只认个错就抵销了谋反之罪,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只怕,夏候烨先入为主,就算她站上几天几晚,也不肯见她。

“我站一站倒没什么。”立夏颇为忧虑地看一眼舒沫:“倒是小姐,膝伤才好没多久,站这么久,吃得消吗?”

舒沫低笑:“那也算是伤?”

“怎么不算?”立夏正色道:“小姐在床上可足足躺了半个月呢!”

“得,”舒沫摇头:“你说是就是吧。”

“你说,”立夏轻声问:“王爷去了哪里?”

可恶的巴朗,她们又不是外人,王爷的行踪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机密,竟然瞒得密不透风!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舒沫神色轻松,并无半点不满。

立夏惊讶地嚷出来:“你是说,王爷就在书房里,却不肯出来见小姐?”

舒沫一笑:“要不然,巴将军为何守在这里,又坚决不肯透露王爷的行踪?”

性格太过方正,未必不是好事。起码,他不会巧言令色,更不会满口谎言。

立夏沉默。

幕色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抄手游廊里的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

巴朗有些担心,转头往这边看过来,见两抹纤细的身影,依旧倔强地挺立在院外,不自觉地皱起了浓眉。

“小姐,”立夏轻声道:“好象要下雨了,咱们改日再来吧?”

舒沫望着远处窗纸上那道隐隐绰绰的挺拔身姿,笑而不语。

走?那之前的几个钟头,岂非都白费了?

“可~”立夏忧心冲冲地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蹲下去在她小腿肚上轻轻按揉。

“起来~”舒沫低叱。

立夏执拗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虽没有大的作用,总能舒服些。”

“你见过谁请罪,是这样的?”舒沫咬了牙,轻声道。

立夏无奈,只好站了起来。

风势越来越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不知何处,传来老旧的窗户发出的咯吱声。

大风呼呼地刮过脸,偶尔还伴着几声沉闷的雷鸣。

忽然,“哗啦”一声,天好象破了个大洞,雨水哗哗地倾下来,强劲地拍打着窗户,轻悠飘忽的咯吱声,一转变为暴烈的咣当之声。

夏候烨皱眉,放下手中案卷,转头望一眼窗外。

恰在此时,天边一道闪电掠过,微暗的院子里一瞬间现出一阵亮光,如张牙舞爪的怪兽,无情的吞噬掉两抹倩影,很快又沉入黑暗当中。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炸雷劈下来,震得地动山摇。

“巴朗!”夏候烨沉声道。

“末将在!”

“让她进来。”

“是!”巴朗领命,迅速地没入雨中。

闪电来袭,立夏立刻伸手握住了舒沫:“不要怕~”

“我不怕~”舒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贼老天,连你也来欺侮我?哪天打雷不是打,偏要选她露天站在院子里等抽的时候劈下来!

立夏没再吭声,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舒姨娘~”高大的身影迅速而无声地靠近,大声道:“王爷有请。”

舒沫悄然松了口气,盈盈向他施了一礼:“有劳巴将军了。”说罢,提起湿透的裙摆,朝书房走去。

立夏意欲紧随其后,巴朗忽地将手一拦:“请留步。”

“我跟小姐一起来的~”立夏急了,低声央求。

“抱歉,”巴朗摇头:“王爷吩咐,只许舒姨娘一人进去。”

“你!”立夏气得直跺脚,偏又无奈他何。

我是女人,不是军人[VIP]

巴朗领着舒沫停在书房门外,恭声道:“王爷,舒姨娘到了。”.

“嗯~”低醇的男声,平稳而有力。

“舒姨娘,请~”

舒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书房比想象中大了许多,布置得简洁大方瞳。

正中一张宽大的檀木书桌。案头上整齐地叠放着文房四宝,靠墙的高几上高低错落地摆放着几盆盆栽,隔得远,光线又不好,一时却辩不出是什么植物。

四张雕花椅子分列在书桌两旁,余下的空间几乎全被一排排的书柜占满了。无数或厚或薄,或新或旧的线装书,分门别类,码放得井井有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独特的书香馁。

这与他传说中驰骋沙场,杀人如麻的悍将形象,有极大的出入。

舒沫一怔,再看一眼架上码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丝装书,微微点了点头:是了,这份冷静沉肃的味道,倒是与他很是相符。

“看够了没有?”

“够了~”舒沫抬眸,撞到一双漆黑如墨,冷冽如冰的星眸。

夏候烨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全身湿透,象只落汤鸡的舒沫:“听说,你在院子里等了本王整整七个小时?”

“嗯~”舒沫点头。

“怎么不让巴朗通报一声?”夏候烨蹙起眉。

“王爷当以国事为重,妾身等再久,都是应该的。”舒沫躬了身子,谦卑地答。

夏候烨对她的回答,似是颇为满意:“识大体固然好,也该顾着身体。你的腿伤刚愈,倒不该行此无理之事。”

舒沫立刻道:“妾身特地前来负荆请罪。”

夏候烨讶然道:“你何罪之有?”

“我的腿其实早就好了,因对太妃心存畏惧,这才仗着王爷宽宏,装病不去怡清殿。这几日自思己过,委实不该如此任性,有负王爷体恤。”舒沫惶恐地垂下头,态度越发恭谨。

“哦~”夏候烨身子往后一仰,放松地倚到靠背上,下巴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道:“若是如此,便该去见母妃才是,如何求到本王面前来了?”

舒沫垂眸,掩去情绪:“太妃那里,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在那之前,妾身有更重要的事与王爷坦白。”

“呵呵~”夏候烨低低地笑起来:“听起来,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你都自称起妾身了。”

“妾身的确犯了死罪,请王爷念在相识一场的情份上,给妾身一个辩明的机会。”舒沫咬紧牙关,把姿态放到最低。

“不过半个月没请安,哪里就称得上死罪?”夏候烨微笑着摇手,跟她打太极:“母妃被宫规束缚了几十年,性子未免端方严正了些,其实倒是不难相处的。”

“王爷,”舒沫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咱们能不兜圈子了吗?”

夏候烨面容一肃:“本王一直就在这里,是你喜欢兜而已。”

舒沫一滞,直挺挺地跪下去:“二舅一时糊涂,在他人蹿掇下越狱,违了国法是事实,但绝无通敌叛国之意。”

好吧,她承认是想避重就轻,循序渐进。

既已被他识穿,只能直击重心了。

夏候烨面色阴沉:“幽州距此何止千里?连本王都是昨日才知情,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

“大舅今日一早进府,带了二舅的书信来,妾身得了信,一刻也未敢耽搁,直接来见王爷。”舒沫说着,从袖子里摸出那封足以给孙家招来灭门之祸的密信。

夏候烨接了信,瞥一眼信上火漆,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本王倒不知,孙瑜竟然在铁家军,为康亲王效力。”

“王爷误会了,”舒沫道:“二舅文不成,武不就,眼里只有生意,哪有资格在铁家军服役?”

夏候烨将信在手里掂了掂,但笑不语。

“那是上次二舅在幽州入狱,性命危在旦夕,大舅病急乱投医,熠公子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给了他一个联络的方式。但言明,只可在最危急的关头使用一次。”舒沫竖起一根手指,强调只有一次使用权。

“哦~”夏候烨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睨着她:“最危急的关头,飞鸽传书,显然不是为了交待遗言——本王虽历来主张执法从严,瞧在你的面子上,这点还是可以通融。你倒是猜一猜,他究竟意欲何为?”

舒沫因不想夏候熠牵扯进来,故此强调只能一次,不料一个用词不慎,竟被他挑到语病,并且揪住不放,不觉羞恼:“熠公子与我非亲非故,就算二舅真被处以极刑,与他何干?不过因大舅求得紧了,这才一时心软,给了方便而已。”

夏候烨忽地纵声大笑:“哈哈哈~”

笑声里明显的讥嘲和鄙夷,令舒沫渐渐沉不住气:“王爷因何发笑?”

夏候烨忽地敛了笑:“你确定他只是心软,不是心动?”

“熠公子是否心动,妾身不知。”舒沫咬了咬牙,直视着他的眼眸,坦然道:“但我对王爷却是绝无异心的。”

她的确从来没打算认命跟他过一辈子,但也没脑残到与他为敌。

“你有没有异心,本王不知道。”夏候烨学她的语气,凛着容道:“但,忠心却是绝对没有的!”

舒沫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默了半晌,低低地道:“嫁进王府,是为情势所逼。因此打算王府事了,便远走高飞。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与别人联起手来,在背后捅王爷一刀。”

“哼~”夏候烨面色阴沉,重重地哼了一声:“凭你也配暗算本王?”

他早就知道,从进王府的那天起,她就在为离开而谋划。

可知道是一回事,她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我是女人,不是军人,贪生怕死是本能,要我精忠报国,怕是不现实。若是哪天敌人杀到眼前,肯在降低和保命之间,肯定会选保命,皇帝是谁,做哪国的子民,对我并不那么重要……”

“胡说!”夏候烨轻叱一声,面色却缓和了下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的日子,骄傲如你,未必可以忍受。”

舒沫淡淡地道:“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有人才有家。命都没了,国家再强大,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妇人之见!”夏候烨叱道:“家国天下,岂是这般解的?妄你冰雪聪明,熟读律法,竟连忠君爱国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是,”舒沫轻声道:“我只要家人平安,谁坐天下并不重要。大夏国泰民安,孙家欣欣向荣,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放弃到手的安逸,偏去做那杀头的勾当?”

夏候烨思忖良久,问:“孙瑜信中言及的鹰将军的部属,以及手中那枚鹰形戒指如何解释?”

“舒沫只是个闺阁女子,对二舅的交友圈子,既不了解也不关心。”舒沫乘机道:“他长年在外经商,或许结实了一二个番邦之士,也未可知。只是,二舅如今越狱在逃,事实真相却只能等见了二舅的面,方会水落石出。”

“哈~”夏候烨冷笑:“你倒是狡滑,把责任全推到孙瑜身上。以为这样,就可置身事外?”

“王爷此言差矣!”舒沫摇头:“通敌叛国之罪是要诛九族的。二舅与我,谁犯罪又有何区别?”

“你倒是明白得很。”夏候烨冷声揶揄。

“正因为兹事体大,妾身怕夜长梦多,拖的时间久了,王爷越会见疑于心。因此才会坚持要见王爷。”舒沫乘机解释。

“哼!”夏候烨轻哼一声,未置可否。

“王爷若对妾身的忠诚度存疑,”舒沫想了想,道:“不妨试着相信一下我的诚信度。”

“本王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何区别?”

“我不敢说一言九鼎,但答应了的事,至今尚未食言。”舒沫淡淡地道:“人无信不立,我无法保证对王爷忠心,但一定会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一定会找出在背后暗中谋害宇儿的黑手。在那之前,我绝不会离开。”

夏候烨故意刁难:“若是有人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逼你离开呢?”

“那,”舒沫想了想,老实回答:“我会先离开,以后再设法回来。”

“你当睿王府是什么地方?”夏候烨神情恼怒,拍桌厉吼:“任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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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于别人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舒沫看着他,轻轻地道:“于我,未必是最后的归宿,却是人生旅途中,可以遮风避雨,休养生息之所。”.

夏候烨一怔,看着她,半晌无语。

舒沫微笑,乌黑纯净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出柔和地光辉:“舒沫言尽至此,若还不能取信于王爷,我也无话可说。”

“为什么?”夏候烨低喃。

睿王府有什么不好,可以休养生息,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归宿?

究竟,要怎样的男人,才够资格与她白头偕老?

“我不知道。”舒沫苦笑。

“不知道?”这个答案太过出乎意料,夏候烨诧异地看着她。

他一直以为,象她这样冷静而聪慧的女子,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瞳。

永远习惯谋定而后动,无论做什么事,必定成竹在胸。

在事事依附男人,只在乎表面的光鲜亮丽,任凭内心腐朽阴暗的女人堆里,她就象一颗璀璨的明珠,吸引了众多爱慕的眼光。

也因此,她的身边,一直并不缺乏出类拨粹的男子。

他们中的一些人,就算以他挑剔的性子来看,也足可称为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