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小爷?”夏候宇脸一沉。

“我不信的,是人心。”舒沫淡淡地道。

两人若是在纸上交流,不论多小心,时间长了,总会留下痕迹。

暗地里盯着她的眼睛那么多,难保不会被人揪住小辫。

沙盘就不同了,随手一抹,什么都找不着。

夏候宇定定地瞧她:“你不觉得谨慎得过了头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舒沫耸耸肩。

夏候宇点头,不再吭声。

红锦的办事效率很高,早饭才结束,立刻把舒沫要的东西找了来:“娘娘,这东西可还使得?”

“不错~”舒沫转头问夏候宇:“我记得迎泽湖上有个亭子?”

红锦笑道:“娘娘说的,是揽月轩吧?”

“正是~”舒沫冲夏候宇俏皮地一眨眼:“如今正值六月,菡萏飘香,不如到那边坐坐?”

“哼!”夏候宇轻哼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她哪里是要去赏荷?

分明是看中揽月轩的地势,凌空架于迎泽湖上,四面环水,只有一条浮桥连接外界。

视野开阔,周边无法藏人,很适合光明正大的密谈。

她越是如此小心翼翼,越是引发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他倒想要看看,一面镜子,她能掰出些什么?

红锦和红绫,很不情愿地被两人赶到浮桥之外,在岸边树荫下等候。

远远的,根本听不清两个人说些什么。

只看到两个人分站在沙盘的两边,舒沫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嘴里滔滔不绝,不时在沙子里画上几笔。

夏候宇脸上的表情先是十分傲慢,双手环胸,一副看你怎么胡吹大气的模样。

慢慢的,傲慢变成了疑惑,接下来就是阴晴不定,不时还跟舒沫争执几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最后抿紧了嘴巴,一脸肃然。

舒沫微微一笑,把木棍搁在石桌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累死我了~”

夏候宇盯着沙盘,头也没抬。

舒沫微微一笑,伸手轻轻一抹,盘上图案瞬间消失。

“喂!”夏候宇猛地抬起头来:“我还没看完呢!”

舒沫慢条斯理地道:“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以后有的是机会研究。”

“你不是舒沫~”夏候宇定定地瞧着她。

她说的这些,不是一名闺阁少女坐在家里,凭空想象得到的东西。

“谁能证明?”舒沫不以为然,嫣然而笑。

你吃错药了?[VIP]

我~”夏候宇沉声道.

“空口无凭,小子~”舒沫习惯性地去敲他的头。

夏候宇抬手,稳稳地握住了舒沫有手腕。

“小爷的话,就是证据~”清冽的声音,从不足十岁的嗓子里挤出来,照样有股凌人的气势砍。

“那么,”舒沫看他一眼,耸耸肩:“你要把我抓起来吗?”

“你是谁,从哪来的?”夏候宇十分疑惑。

湖岸上一抹纤细的身影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舒沫将杯子搁在桌上:“我得走了,记得明天不可迟到。”

“小爷不喜欢寺庙~”

“老娘也不喜欢~”舒沫突然狠敲他的手背,乘机挣脱他的钳制:“可,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

“祖母又不喜欢我~”夏候宇臭着一张脸玩。

舒沫哧地一笑:“相信我,咱们两个里,她更不想看到我这张脸。”

“你把刚才那个题目再解释一遍?”夏候宇讨价还价。

“从寺里回来再说~”舒沫说完,扔下他朝岸上走过去。

“娘娘~”银瓶被红锦挡在浮桥外,见到她忙走了过来:“宋婶来了~”

舒沫眼睛一亮:“走,回去。”

许妈正陪着宋婶在说话,见舒沫来了,识趣地起身避到外间。

“东西带来了?”舒沫劈头就问。

“娘娘要得急,连夜焙干了研的。”宋婶从身上取了两只瓶子出来,顺着桌面推过去。

“是按我的要求,雌雄分开装的,对吧?”舒沫小心地跟她确认。

得到保证后,舒沫眉开眼笑地把瓶子收到百宝阁上:“干得漂亮!回去继续收集。”

“这事倒不难办,”宋婶一脸深思地道:“只是,娘娘能否告诉我,要这东西干什么?”

“嘿嘿~”舒沫干笑两声:“山人自有妙用,宋婶就别再细问了。对了,这东西没毒吧?”

她只想成人之美,弄出命案来就不好了。

宋婶摇了摇头:“娘娘不是对毒很有研究?一试便知。”

“得,”舒沫撇嘴:“我那几手三脚猫功夫,哪里够用?你不肯教就算了,我自个琢磨去。”

“娘娘记住我的劝,别做傻事就行。”宋婶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告辞。

“好容易来了,吃过饭再走吧~”舒沫留她用饭。

“不用了,”宋婶摇头:“二牛还在外面等我,一会得去铺子里瞧瞧。”

“行~”舒沫记挂着那两瓶蝶粉,也不勉强。

等她一走,立马迫不及待地把人都遣出去,独自关起门在房里捣腾起来。

一晃眼,便到了天黑。

用了好几种办法,倒是都没试出有毒来。

舒沫便放了心。

因明天一早要去普济寺,因此九点一到,立夏就来催她歇息。

舒沫高高兴兴地把瓶子藏了,洗漱完毕,躺到床上。

一想到等药物研制成功之后,就可以将夏候烨的情绪牢牢地控制在掌中,大脑高度亢奋,哪里还睡得着?

到时,夏候烨就是个机器人,她手里拿着遥控器,想让他上哪个女人,他就得上哪个女人,哈哈,多爽?

哼!夏候烨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老娘高兴呢,就赏你个年轻漂亮的。你若是再嚣张,小心老娘一个不高兴,把你踢到赵嬷嬷的床上去!

啊,不对!那岂不是坏了赵嬷嬷一世名节?还是直接把他跟巴朗送做堆,再不然,让他对着狗发春……

她得意洋洋地,各种各样的想象纷至沓来,想到绝妙之处,竟独个儿笑得满床打滚。

“你吃错药了?”低醇的嗓子,从窗外飘来。

“是啊是啊,可不是吃错药了?”舒沫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频频点头,顺嘴接了句:“不过不是我,是夏……”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还漾着笑。

两颗黑润如葡萄的瞳仁,晶莹剔透,罕见的不带任何戒备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瞅了过来。

触到那双清明冷厉的黑眸,她猛地弹了起来,跪在床上,惊诧地之极:“王,王爷?”

夏候烨一身黑衣,悄然立在窗外,薄得有些无情的唇,轻轻扯开,牵了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淡淡地扫她一眼:“说呀,怎么不说了?”

“你怎么不走正门?”舒沫本想问他怎么这身打扮,忍了忍,换了比较柔和的方式。

“若走正门,岂能瞧到如此风景?”夏候烨眼中隐隐闪着两簇火苗,语带双关,抬高下巴轻轻一呶。

“呃?”舒沫低头,惊见亵衣凌乱,宽大的领口已歪到一边,露出半边香肩,浅紫的抹胸下,一大堆雪白的肌肤,在皎洁的月光下,越发的莹润娇美。

“啊~”她低叫一声,动作神速地拉了丝被,吱溜一下钻了进去。

夏候烨强抑住心跳,单手撑着窗台,轻盈地跃了进来,淡淡地道:“现在遮,岂不嫌太迟了些?”

“不要脸!”舒沫涨红了脸,低咒。

“什么事,笑得这般开心?”夏候烨解了外裳,坐到床边。

“没什么,”舒沫强忍了笑:“突然想起个笑话。”

“什么笑话,可以让你笑得如此不顾形象?”夏候烨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的声音,在月光中,清脆如银铃,那么愉悦,那么欢快。

让他情不自禁地被感染,从心底涌出一种想要探知她的内心世界的强烈渴望。

他,真的很想分享她的喜悦。

舒沫想着他跟巴朗脱光了抱在一起的场景,忍不住再次喷笑出声:“噗~”

“嗯哼~”夏候烨轻轻扬眉。

婆媳和睦[VIP]

“咳咳~”舒沫清了清喉咙,把笑意强忍了下去,这才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转了话题:“我想带小宇一起去普济寺,太妃那里,能不能帮着说句话?”.

夏候烨气恼地斜睨着她,抿了嘴不吭声。

“太妃跟我一向关系不睦,”舒沫语气婉转,放低姿态:“有小宇陪着,多少能缓和一下气氛,你说是不是?”

她一边说话,一边很小心地不着痕迹地把丝被往上拉了拉,裹紧了自己。

夏候烨瞧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脑子的绮念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出。

“搞砸气氛,一向是你的强项。”他冷着脸,淡淡地嘲讽:“自得其乐,更是你的专长。有没有小宇,都一样。”

“王爷的意思,”舒沫想了想,小心地问:“我可以随心所欲,不必顾忌太妃的想法?”

“哼~”夏候烨冷笑:“你几时管过旁人感受?”

“好端端的,干嘛发火呀?”舒沫略有些心虚地小声咕哝一句砍。

他一声不吭地脱了靴,往床上一躺。

房里气氛降到冰点,舒沫放心地侧过身,沉入梦乡。

夏候烨缓缓睁了眼睛,盯着黑暗中优美起伏的身影,眸光复杂。

二点,舒沫被立夏叫了起来,匆匆梳洗完毕,收拾了东西,赶到怡清殿。

伺候着太妃焚香沐浴,用过斋饭,再净了手脸,喝杯茶,把东西都装上马车,已是五点差一刻,夏候宇却一直不见踪影。

几位姨娘早早地候在院外,恭敬地送太妃上马车玩。

舒沫按捺着失望,在众姨娘又妒又恨的目光里,带着立夏和绿柳上了第二辆马车。

五点吉时到,车队准时出发。

马车一路疾驰,六点半抵达普济山。

山下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烧香礼佛的善男信女。

各式各样的马车,软轿把山脚不大的空地挤得针插不进。

红色的地毡,从半山亭一直铺到山顶,无数手执长戟的侍卫,站成两行,从山脚一路排到了山顶的普济寺。

太妃和舒沫在山脚换乘了软轿,一路抬到山门才落了轿。

慧明大师率阖寺弟子大开山门,亲自把太妃迎进寺。

在庄严的梵唱声里,太妃上了第一柱香后,一天的仪式才算正式拉开了维幕。

太妃年纪大了,在大殿略站了一会,就被主持迎到禅房休息。

舒沫被留在大殿,代替太妃跪听佛音,谛听教诲。

好容易挨到整整一部《妙法莲华经》唱完,舒沫已是头眼发花,晕晕欲睡。

立夏和绿柳上前,扶了舒沫到精舍休息。

还只到得庭院,已听得正堂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舒沫一阵狐疑,进了门一瞧,太妃居中,身边坐了三位中年贵妇,其中一个赦然就是相府夫人于氏;另有三名妙龄少女,姿态妍丽,笑语如珠。

见此情形,舒沫已经心中有数。

所谓普济寺礼佛,实际不过是个幌子,给睿王府物色新的女主人,才是此行真正的目的。

见舒沫进门,笑声嘎然而止,众人都将目光停在舒沫脸上。

于氏与舒沫视线一触,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下意识地转开目光。

舒沫垂眉敛目,恭敬地施了一礼:“妾身给太妃请安~”

太妃见了她,脸上浮起微笑,竟朝她抬起了手:“过来,经讲完了?”

“慧静大师的《妙法莲华经》已然宣讲完毕,午后由慧明大师接着宣讲《楞严经》。”舒沫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柔顺地走到她身前,恭敬地答。

“辛苦你了~”太妃眼中含笑,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一捏。

“慧静大师乃佛门高僧,能聆听他的教诲,是妾身的福气。”舒沫神色恭敬,答得乖巧。

太妃突然示好,她当然不会傻到表情僵硬地去戳穿,这出婆媳和睦的戏,接得天衣无缝。

“来~”太妃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慈爱:“替你引荐几个故友,这位是左相邵大人的夫人于夫人,这一位是左督御史顾大人的梅夫人。这一位,是康亲王妃。”

舒沫脸上带着笑,太妃每介绍一人,便轻轻颌首致意。

“康亲王妃”四个字一入耳,舒沫神色微微一僵,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康亲王妃与太妃年岁不相上下,五官很是精致,肤色白皙,保养得宜,看来夏候熠完全承继了母亲的美貌。

她眼中含着笑,温和中不失锐利,轻轻地扫了舒沫一眼:“这位就是慧妃了?”

“是~”舒沫迅速收摄心神,曲膝行了一礼,恭敬有礼地答:“妾身舒沫,见过康亲王妃~”

“不必多礼~”康亲王妃大大方方地受了她的礼,指着一旁着葱绿烟水裙,长相俏丽的少女道:“这是小女,玉蓉。蓉儿,还不见过慧妃?”

夏候玉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舒沫全身上下溜了个遍:“玉蓉见过慧妃娘娘~”

顾夫人顺势叫了自己的女儿过来:“佩琴,给慧妃娘娘见礼~”

于氏神色僵硬,想要让女儿上前跟舒沫见个礼,又拉不下这个脸。

邵惟颖颇有乃兄之风,性子洒脱,没人引荐竟径直跑过来,一把拉了舒沫的手:“你就是舒沫?我是邵惟颖,早就想见你一面,今日总算得偿夙愿。”

于氏听了这话,很是不快,面上阴晴不定,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训,强笑道:“颖儿被宠坏了,说话没个规矩,太妃莫怪~”

舒沫,你选谁?[VIP]

“言重了,言重了~”太妃摇着手笑道:“只顾着咱们几个老人叙话,拘着小丫头在这里,倒是本宫有些不近人情。”.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亲切地拍了拍舒沫的手:“你听了一上午经,怕也腻了。不如,跟几个丫头一起,到外面说会话,逛一圈。”

“是~”舒沫蹲了礼,又跟另几个告了罪,带着几位千金小姐出来。

夏候玉蓉性子温和,略带点羞涩,总在无人注意时,偷偷觑舒沫几眼。

顾佩琴除了在与夏候玉蓉说话时会带些笑容,看向舒沫和邵惟颖时,始终淡淡的砍。

唯有邵惟颖,胆子最大,目不转睛,盯着舒沫猛瞧。

饶是舒沫沉得住气,被两只探照灯似的眼睛照了半天,也有些吃不消:“邵小姐对初次见面的,都这样盯着瞧吗?”

“我只是在想,你有什么魅力?”邵惟颖若有所思。

夏候玉蓉抿唇一笑,顾佩琴一声不吭,两人皆望着舒沫,等她的回答。

“那么,”对这种类似于挑衅的问题,舒沫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邵小姐得出什么结论了?”

“平凡,”邵惟颖极快地答道:“平凡得让我失望。玩”

真不敢相信,她竟然就是轻而易举地打动了自命风流的明公子,挑动了心高气傲的熠公子,并且还成功地引诱了舛傲冷漠的夏候烨的舒沫。

这三个男人,洒脱有之,温雅有之,霸道有之,每一个站出去都是独领一时风***的人物。

完全可以说是大夏青年贵胄中最杰出的代表。

性格截然相反,兴趣各自不同,却都为同一个女人动了心。

这样的故事,若非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不论出自谁之口,都会认为是个神话。

可,就是眼前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竟然做到了。

几乎与此同时,夏候玉蓉和顾佩琴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让大家失望,我很抱歉~”舒沫微笑,并无意跟几位千金小姐纠缠下去,顺势停步:“普济寺我并不熟……”

邵惟颖上前挽住了她的臂:“寺里有什么好玩!玉蓉,你三哥在这不是有幢精舍,不如去带我们去那边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