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舒沫看她一眼:“不管谁对谁错,事情已过了十多年,现在再来追究谁对谁错,没有任何意义。”

薛凝香默了片刻,轻声道:“说一千道一万,是我对不起他。可惜,这辈子怕都没有机会,当面跟他说声对不起了……”

“烨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舒沫淡淡地道:“既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就不会怨你。可你却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在他受伤的心上,又洒了一把盐!”

这么多年,他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甚至在她面前都不曾透露过一个字,默默地维护着她的名誉和尊严。

可是她呢?得陇望蜀,有了爱情,还想着亲情。

夺走了小宇,令她和烨劳燕分飞!

“我,”薛凝香涨红了脸,急急地道:“不知道他们会把你也劫来。真的,你相信我!烨弟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又怎么忍心拆散你们呢?”

舒沫不说话,只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薛凝香眼中慢慢滴下泪来,轻声啜泣着:“我该怎么做,才能赎罪?”

“你真的想弥补?”舒沫慢慢地问。

“是,”薛凝香猛地抬头:“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做!”

“设法帮我向烨传个信,告诉他,我一切安好。”舒沫机警地四下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

“这,”薛凝香一惊,眼中闪过迟疑之色:“幽州路途遥远,我足不出宫门……”

“你在宫里这么多年,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也没有?”舒沫蹙起眉。

“我……”薛凝香难堪地咬着唇,轻若羽翼的睫毛急速扇动。

做为一个异族女子,在西凉的后宫里生存,其艰辛难为外人所道。

若不是有赫连俊骁护着,怕早支撑不下去了。

可最近两年,赫连俊驰的势力迅速扩张,实力直逼国主,隐隐有取而代之之势。

赫连俊骁疲于应付,心力交悴之下,对她的照顾难免有疏忽之处。

宫中妃嫔虎视眈眈,随时等着揪她的小辫。

她也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增添他的烦恼。

加上当年诈死脱身,阴错阳差,再遇上赫连俊骁,心知双方身份尴尬,主动切断了跟夏侯烨的一切联系。

这个时候,她若帮着舒沫向夏侯烨传信,万一给别人捉到,自己惹上麻烦事小。

就怕给政敌抓到把柄,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害赫连俊骁国主之位不保!

斗争(九)[VIP]

“算了,”舒沫见她脸上红白交错,显见得内心争斗得十分激烈,终是不忍心相逼,叹道:“我不为难你……”

“哈哈,”一声朗笑,突兀响起:“谁要为难孤的爱妃?茆”

舒沫转头,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踏雪而来。

他头戴一顶雪貂垂尾风帽,身穿明皇滚龙袍,长身玉立,俊朗中透着睿智,自然散发着一种凛然的威仪。

“臣妾参见皇上~”薛凝香盈盈下拜。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赫连俊骁伸手,将她搀了起来。

舒沫仔细一瞧,果然隐隐有几分小宇的影子,曲膝行了一礼:“参见国主~”

“你就是慧妃?”赫连俊骁好奇地打量着她:“听说,你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做的木鸟能在天上飞。蚊”

舒沫滴汗:“还在试验阶段,尚未成功。”

“继续努力,孤期待你的成功。”赫连俊骁点头。

“听说,宇儿也醉心此道?”薛凝香小心翼翼地问。

“嗯,”谈起夏侯宇,舒沫的眼里闪过温柔怜爱之意:“他很聪明,一点就透。”

“那是因为得遇明师。”赫连俊骁夸她。

薛凝香由衷感激:“谢谢你,替我照顾他。”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是烨的儿子。”舒沫淡淡地道:“而且,他很懂事,也早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赫连俊骁脸色微变:“慧妃可能还不知情,宇儿是孤的儿子。”

舒沫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坚定,语速极缓,字字清晰地道:“生恩不及养恩,不管别人说什么,烨永远都是小宇的父亲。”

赫连俊骁暗自恼火,却不能驳,悻悻地拂袖而去:“孤还有事,失陪~”

“宇儿到现在都不肯认他,”薛凝香无奈地苦笑:“他心里窝着火,请你体谅。”

顿了片刻,接着道:“不瞒你说,我请你来,就是想知道宇儿的喜好。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不论哪方面,越详细越好。”

“小宇看起来很坚强,其实是个敏感脆弱的孩子,逼他没有用,只会适得其反。”舒沫默了片刻,道:“你多点耐心,包容他,爱他。他,迟早会接受你们的。”

薛凝香不说话,泪盈于睫。

道理她都明白,可她是一个母亲,跟孩子分离了近十年,突然相见,那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母爱,又如何抑制得住?

恨不能连身上的肉都割下来给他!

“有机会,我会劝劝他。”舒沫心软了。

“谢谢~”薛凝香颤着唇,豆大的泪水滚落双颊。

从宫中回来,舒沫异常沉默。

这次入宫,她抱了很大的希望,以为薛凝香就算不能助她逃走,至少能帮她传递消息。

现在看来,她似乎打算了算盘。

难道,真的得等到滑翔机试制成功,赫连俊驰将它投入实战,引起轰动那时候才行?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一想着也许数年都得忍受相思之苦,倍受煎熬,她就烦燥不已。

“娘娘~”银杏眼尖,瞧见别院的门前,停着一辆极为眼熟的马车,忙提醒:“好象是陈国夫人来了。”

“什么陈国赵国,跟我有啥关系?”舒沫火大。

“就是凝霜郡主~”银杏低了头,小声解释。

舒沫一怔,道:“来了又如何,我怕她不成?”

“陈国夫人不比香妃,”银杏委婉地劝解:“娘娘还是避一避的好。”

“哼!”舒沫冷哼:“我在这里不是一天二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反而让她以为我理亏心虚,不敢见她,越发嚣张!走,我倒要看看,她要弄什么夭蛾子?”

说着话,也不等银杏掀开车帘,径自跳下马车。

薛凝霜在里面正等得不耐,听到马蹄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刚好与她打个照面,登时翻脸:“贱人,还真是你!”

听说赫连俊驰被一个大夏女子迷惑,金屋藏娇,日日与其厮混。

她一猜,就是舒沫在搞的鬼!

找人打听到地址,赶过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舒沫眉一挑:“赫连俊驰见了我,也是恭敬有礼,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你!”薛凝霜肺都气炸了,想也不想,扬起鞭子抽了过去。

舒沫不闪不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冷冷地道:“你伤我一根寒毛,我必十倍奉还!”

银杏伸手,敏捷地将鞭子抄在手中:“夫人,请自重!”

“大胆奴才,不知道本夫人是谁么,还不放手?”薛凝霜用了吃奶的劲也夺不回鞭子,气得满面通红。

“奉大王手谕”银杏躬身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平铺直述:“任何人意图伤害慧妃,格杀勿论!”

薛凝霜指着舒沫的鼻子大骂:“不要脸的贱婢!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哪都抛不掉狐媚的本性,勾三搭四!”

舒沫看着她,不愠不火地道:“哪里的狗在吠?”

“姓舒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薛凝霜气得直抖,冲过来扬起巴掌:“烨表哥对你一往情深,你却翻脸无情,转身就搭上了赫连俊驰。如此水性杨花,着实让人寒心!”

“啪”地一声,薛凝霜掩着脸,豁然转身:“反了,你这奴才……”

赫连俊驰满面寒霜,站在她身后,一双鹰眸冷若冰珠:“谁准你来的?”

“大王~”薛凝霜瞬间从气势汹汹的老虎,变为可怜兮兮的绵羊:“是她先……”

“滚!”赫连俊驰黑眸一眯,冷声叱道。

薛凝霜鹿靴一跺:“舒沫,你等着!”

舒沫撇嘴:“随时恭候~”

PS:呼呼,好险,只差几分钟

不放虎穴,焉得虎子(一)[VIP]

“王爷,”巴图快步走到书房外,高声禀报:“明公子到了。”

“惟明?”夏侯烨讶然抬眸:“他来做什么?”

“怎么,”邵惟明推门而入,语带调侃:“不欢迎?”

“塞外苦寒之地,不比京城繁华,若是寻欢作乐,恐怕找错地方了。”夏侯烨冷声嘲讽。

“咦,”邵惟明一手悠哉地扇着扇子:“你怎知我一定是来寻欢,不是来寻人?”

夏侯烨心蓦地一紧,站了起来:“你有沫沫消息?茆”

“别紧张,”邵惟明伸开手掌往下按,做安抚状:“是我的一个江湖朋友……”

夏侯烨将脸一沉,冷冷地道:“抱歉,本王对你的江湖朋友,不感兴趣。”

“喂,”邵惟明踏前一步,双手撑着桌面:“我话没说完呢,别急着赶人呀!”

“本王没空,恕难奉陪~”夏侯烨不耐烦了,蹙着眉。

“等等~”邵惟明急急道:“这件事,说不定跟沫沫的失踪,还真的有关系呢!不听,可别后悔!”

夏侯烨抬起冷眸,淡淡地一扫蚊。

“是这样的,”邵惟明赶紧扯白旗,老实交待:“我的这位江湖朋友,最擅机关暗器的制做。小宇曾托他做了个滑翔机的部件。上个月我去找他喝酒,结果发现他不见了。”

“也许他出门访友了?”巴图不以为然。

“不会~”邵惟明摇头:“这家伙超级懒,我认识他十年,从来没见他出过远门。进一回城,就跟要他的命一样。再说,他的朋友我都认识,都称最近没见过他。”

巴图一激动:“王爷,这跟……”

夏侯烨抬眸,冷冷扫过去一眼。

巴图讪讪地摸摸头,识趣地退出去,站他的岗去了。

“你想怎么样?”夏侯烨环起双臂,淡淡地问。

“我听说,”邵惟明索性挑明来意:“兵仗局那几个曾帮小宇做过东西的巧手匠人,也都先后以各种理由离开了兵仗局。大家都是朋友,你有线索可不能瞒着我。”

“此事的确可疑,”夏侯烨轻描淡写地道:“本王派人查过,并无可疑。”

“此事摆明了有蹊跷!”邵惟明嚷道:“你却假装太平,分明是信不过我!”

“你旅途劳顿,先去休息。”夏侯烨端起茶杯,意欲逐客。

“烨,你是不是人?”邵惟明急了,拉高了嗓子骂:“沫沫下落不明,危在旦夕!此时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你若真的爱她,就该集合各方之力,全力搜寻沫沫的下落!而不是隐瞒消息,独自查找!”

“这是本王的家事,不需外人干涉!”夏侯烨面色阴沉。

“屁的家事!”邵惟明啪地一下,将折扇合起来在桌上一敲:“告诉你,你不把线索分享也行,本少爷从今儿起,赖在这里不走了!”

“邵惟明!”夏侯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土匪呀?”

他早就知道,所谓找江湖朋友不过是个幌子,绕来绕去,目的还是落在舒沫身上!

“怕了吧?”邵惟明得意洋洋,唰地展开折扇:“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本少爷吧~”

“睿王府个把闲人,还养得起。”

邵惟明恨得牙痒痒,拖了把太师椅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现在起,跟班也行,护卫也好,反正你上哪我就在哪,别想甩脱我~”

“随便~”夏侯烨懒得理他,从案头取了卷宗翻阅。

邵惟明立刻起身,凑了过去:“写的什么?”

“要不,”夏侯烨斜他一眼,将案头堆积的公文朝他面前一推:“这些,你都代劳了?”

“这有何难?”邵惟明竟真地挽了衣袖,看也不看,翻开一本,提起朱笔就批字:“左右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看我一刻钟全给你搞定!”

“邵惟明!”夏侯烨大喝一声:“别太过份!”

正闹着,忽听巴朗急匆匆地奔了进来:“王爷,孙二爷到了。”

“哪个孙二爷?”邵惟明扭过头来,双目灼灼地瞪着夏侯烨:“是不是沫沫她二舅?”

“快请~”夏侯烨不理他,径直起身迎了出去。

邵惟明扔了手中朱笔,尾随过去:“是不是有沫沫消息?要不然,千里迢迢的,你让二舅到幽州来做什么……”

孙瑜裹着一件羊皮袄,在巴朗的引领下,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双膝一弯就要叩首:“草民孙瑜,叩见王爷~”

“快请起~”夏侯烨忙上前,伸手将他扶了他起来:“二舅一路辛苦了,请坐~”

“谢王爷~”孙瑜低头躬腰,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椅子。

“二舅,”邵惟明急不可待,抢到孙瑜面前:“烨是不是和你密谋着去救沫沫?”

“王爷说有笔皮货交给小人采办。”孙瑜站起身,恭敬地道:“小人接到王爷的信,一刻也不敢耽阁,星夜兼程,今日方抵达幽州……”

“皮货?”邵惟明皱起鼻子,在空气中四处乱嗅:“烨你什么时候改行做起皮货商了?不对,有阴谋呀,有阴谋……”

“你有完没完?”夏侯烨轻叱一声:“再罗嗦,本王直接将你扔到关外去!”

“明公子,”巴图实在看不下去了,道:“滋事体大,你还是别乱搅和了!”

“怕我搅和,那就算我一份呗~”邵惟明涎着脸,靠过去:“别的不敢说,身手见识怎么也比孙二爷强一点吧?”

岂有此理,居然宁肯千里迢迢找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也不愿意要他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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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二)[VIP]

“公子与小人,有如云泥之判~”孙瑜神色尴尬,忙不迭地恭维。

“他是去做买卖,”夏侯烨冷眼斜睨着他:“又不是带兵打仗,要功夫做什么?茆”

“谈生意,我也不差呀~”邵惟明一拍胸脯:“论起三寸不烂之舌,全京城本公子若认了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巴图忍俊不禁,“哧”地笑道:“这倒是实话~”

“做买卖最要紧的是诚信,一味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反给人浮滑不实之感,难以取信于人,只会适得其反。”夏侯烨一瓢冷水泼下。

“不管!”邵惟明勾起漂亮的嘴角,笑嘻嘻地道:“反正不带我上,这事就给你搅黄了~”

“货,都备齐了吗?”夏侯烨不理他,径直望向孙瑜。

“都齐了~”孙瑜抹着额上汗珠,讷讷地道:“只是事出突然,时间又紧,价格比平日贵了近三成。蚊”

夏侯烨道:“事办成就好,银子多花一点无所谓~”

“这么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邵惟明摩拳擦掌:“说吧,要怎么干?”

夏侯烨踱回书桌,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枚鹰形戒指:“二舅,还记得这枚铁戒吗?”

“我看看~”邵惟明说着伸手去抢。

夏侯烨五指一合,将戒指拢于掌心。

“小气!”邵惟明眼尖,一瞥之下早已将它看了个清楚,嘴巴一撇:“不就是只秃鹰吗?有什么稀奇。”

听说西凉境内战斗力最强的三支军队,号称鹰,虎,狮三军。

每队的将军,都有一枚象征权力地位的铁戒,由国主亲自赐予,代代相传。

却不想,鹰戒竟会在夏侯烨的手中!

“记得~”孙瑜额上冷汗涔涔,低声嗫嚅:“是慧妃娘娘出阁前赠予小人的。”

因为它,惹上牢狱之灾,显些葬身幽州,哪里敢忘?

“这可有趣了~”邵惟明冲着他咧唇一笑:“原来沫沫与赫连俊驰的渊源,竟远在你我之前?且,关系还十分亲密!”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这枚向征着鹰将军权力的铁戒,赠给她。

夏侯烨不理他挑拨之语,淡淡地道:“据可靠消息,赫连俊驰屡建奇功,入夏来已受封为南院大王,掌管了鹰虎二队。你此去咯尔达,要想方设法进到南院大王府砥,最好能与赫连俊驰面谈。”

“对!”邵惟明兴奋得两眼放光:“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真是他劫走了小宇和舒沫,不管瞒得如何密不透风,总有蛛丝蚂迹可遁。

“赫连俊驰知道你的身份,”夏侯烨冷冷瞥他一眼:“所以,你不能去。”

他狡猾如狐,面对邵惟明,定然小心提防,步步为营。

但孙瑜却不同。

他的确是个商人,又是舒沫的亲人,也曾去过西凉贩皮货。

若赫连俊驰真对舒沫有情,爱屋及屋,说不定会透露一星半点口风。

只有确定了舒沫在赫连俊驰手中,接下来,才可能谈到有针对性地营救。

否则,空有一身力气,也无处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