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咯尔达,路途遥远,兼之大部份是草原沙漠,沼泽地带,地广人稀,盗匪猖獗。若没有人护卫,纵有鹰戒,怕也难以抵达。”邵惟明卯足了劲游说:“你让我同行,我不去南院大王府,做个镖师总成吧!”

只要能救沫沫,以赎前罪,莫说只是做镖师,就算是扮成仆人,他也愿意呀!

“镖师就得有镖师的样,”夏侯烨瞥他一眼,冷冷地道:“你能吃得了苦,不耍少爷脾气?”“镖师也是人,我又不比别人少只手,缺条腿,没道理别人能做,我不能做?”邵惟明不服气地反驳。

“你能保证,事事听二舅吩咐,绝不强出头,绝不惹是生非?”夏侯烨咄咄逼人。

邵惟明信誓旦旦:“不就是多做事,少说话嘛?这有何难?你若还不信,大不了我装哑巴!”

夏侯烨冷哧:“真要你装哑巴,还不把你憋死?”

“嘿嘿,”邵惟明吡牙一乐:“总之,咯尔达我非去不可!实在不行,少爷千里走单骑!”

“到了那,要多看多听。”夏侯烨轻哼:“一旦有了沫沫的消息,立刻飞鸽传书回来,切忌冲动急躁,宁肯无功而返,亦不可打草惊蛇。”

邵惟明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罗嗦!当我们三岁孩子呀?那可是贼窝,就凭我们几个人,哪可能把沫沫从虎口里救出来?当然是要从长计议了!”

“王爷放心~”孙瑜好容易才找到机会插话:“小人会谨记,一切以慧妃娘娘的安全为要。”

“嗯~”夏侯烨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休息,等天一放晴,立刻启程~”

“是~”孙瑜垂着手退了出去。

“嘿嘿~”邵惟明冲他挤眼:“幸亏本公子机智,差一点被你蒙过去了。”

俗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不早不晚,恰恰在今日赶到,适逢其会,证明他跟沫沫的缘份未尽,不是吗?

“目的达到了,还不走人?”夏侯烨不悦地拧起眉毛。

“喂,”邵惟明犹豫一下,道:“熠还在满世界地找沫沫呢,要不要给他也传个信?”

“千万别!”巴图大声嚷道:“我们王爷为了布这个局,可是不眠不休地追查了好几个月,好容易查出点眉目,可不能让熠公子拣现成的便宜……”

“闭嘴!”夏侯烨脸一黑,喝道。

“成,”邵惟明很明智地绕过雷区:“那就别通知了,反正现在还只是猜测,消息也不确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三)[VIP]

两天后,天气放晴,孙瑜的商队也休整好,自西城出了幽州,朝咯尔达进发。

一行人在草甸走了十几天,不料却遭遇了今冬最大的一场暴风雪,被迫折向察哈拉山隘口附近的沙鲁寨。

抵达之后,才发现这个原本只有几十个常住人口的小寨,竟已聚集了数百人。

在他们到达之后,陆陆续续仍有人顶风冒雪往这边赶。

好在大家对严冬穿越察哈尔草原早有思想准备,粮食带得极为充足,倒不虞匮乏。

否则,寨子里的几十人一冬的存粮,怕只数天就被吃个精光。

孙瑜在寨子里走了一遍,挑了个地势平坦的背风山坡,安排大家扎下帐篷,将货物归置在一块,再分派镖师轮流守护,以防乱中有失茆。

乘这个功夫,邵惟明已在寨子里转悠了一圈回来。

他人长得俊,出手大方,嘴巴又会哄人,很快跟那些人打成一片,打听了消息。

“明公子,怎么回事?”孙瑜心中惴惴,抽了个空在背静中叫住了他:“寨子里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

他性子谨慎,本来想说“兵”,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西凉人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

眼下这个季节,正是西北天气最恶劣之时,常常走上几天也难遇上一二个人蚊。

突然间,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实在是异数。

“都是些手艺人。”邵惟明笑嘻嘻地道:“听说咯尔达要建新宫殿,需要大量的工匠,工钱开得特别高,他们是去找活干的。”

“手艺人?”孙瑜皱眉:“看起来可不象。”

他也算是见过阵仗的了。

那些人虽都做的百姓打扮,但绝大多数腰间鼓鼓,明显藏了腰刀,弯刀等短兵刃,绝非普通商旅。

孙瑜的商队,满载着十几辆货物,押送的伙计,再加上护卫的镖师,总有三十几人,全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且,他们中除几位伙计是孙瑜带过来的,其余绝大多数是夏侯烨精心挑选出来的侍卫。

寻常的盗匪,根本讨不了便宜。

但跟这群人一比,明显处于弱势。

货物损了事小,不能完成夏侯烨交托的任务,让他怎么回幽州?

“放心吧,”邵惟明笑了笑,道:“他们的目的是人,并不在货物。”

自然,除了手艺之外,其余的都是训练有素的西凉士兵。

临行之前,巴图曾经大概跟他提过。

夏侯烨在追查兵仗局几位失踪的匠人之时,意外发现,近半年来,这种看似正常,实则可疑的失踪案,各地陆续都有发生。

对象大多都是象龚千均一样,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匠人。

且,离幽州越近,距离时间越短,失踪案越多,越频繁。

他一路追查到幽州,发现这边的铁铺稍有名气的,几乎都去了咯尔达。

理由跟那些在这里避风雪的匠人一致——咯尔达新宫殿建设在即,大量招收能工巧匠,且报酬丰厚。

发现事有蹊跷,夏侯烨权衡再三,放松了西门的盘查,恢复通行。

消息传出,西门每日进出人数增了近三成,且大多都是从全国各地赶往咯尔达的匠人。

夏侯烨先后派了两批探子去咯尔达,却沓无音讯。

后又从军中挑选有手艺的士兵,伪装成工匠,远赴咯尔达。

结果,全都有去无回。

逼不得已,这才从京城急召孙瑜来幽州。

希望凭借他跟赫连俊驰的关系,能顺利混进咯尔达,找出蛛丝蚂迹。

这些,孙瑜自然被蒙在鼓里。

“人?”孙瑜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吧?”

“看样子不象~”邵惟明摇头:“他们中来得最早的,已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呆了五天,都在等这场暴风雪过去呢。”

“唉~”孙瑜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幕,忧心冲冲地低喃:“雪下得这么大,可千万别封了山呀。”

“封了又怎样?”邵惟明不以为然,随口道:“大不了,咱们从别处绕过去呗~”

孙瑜苦笑:“怎么绕?人还好说,这十几大车的货,全扔在山这边?”

邵惟明一愣:“几千里的山脉,只有隘口这条路通向柴桑盆地?”

“要不,怎么说是必经之路呢?”

“那怎么办?”

“等到明年春天,雪化了再过~”孙瑜摇头:“除此之外,只能向山神祈祷了。”

“这怎么行?”邵惟明是真的急了。

若沫沫真在咯尔达,在赫连俊驰手中,必定日日如在地狱。

他们能等,沫沫如何等?

孙瑜苦笑:“这条路,冬天走的人本就不多。咱非要选这个时间,只能听天由命了~”

“咱们有这么多人呢,就不能全组织起来,开条路出来?”邵惟明说着,抬起下巴朝另一方指了指。

“我看悬~”孙瑜摇头:“依小人之见,要真封了山,只能给王爷送信,听候他的指使。”

“他隔着察哈尔草原呢,能有啥法子?”邵惟明两眼一瞪:“总不能拉几万人过来,给咱们清道吧?”

“看老天爷的意思吧,也许不封呢?”孙瑜讪讪地道。

然,孙瑜不幸言中。

雪不但没有停止之态,反而越下越大,隘口被雪封得严严实实,所有人被迫滞留在沙鲁寨。

等待了十天,眼见食物越来越少,孙瑜只得给夏侯烨写信。

夏侯烨无奈之下,只得命他们原路返回。

一直到第二年三月,冰雪消融,隘口恢复通行,立刻整装,再次入关。

来回折腾了两趟,等他们抵达咯尔达时,已是第二年的四月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四)[VIP]

尔达城依旧是冰雪覆盖,银妆素裹。

孙瑜轻车熟路,领着车队直驶城南的贡玛客栈。

把货物扔给手下整理,向店家打听了南院大王的住址,拿着拜贴直奔王府而去。

邵惟明问了路人,找到城中最大的酒楼,晃进去坐了一下午,喝了一坛马奶酒,交了三五个朋友,听了一堆八卦。

天黑时才抱着一坛马奶酒,醉熏熏地摸回客栈。

商行伙计见了他,道:“邵师傅,孙掌柜让你回来就去房中找他。”

邵惟明问明孙瑜的房号,找了过去,劈头就问:“二舅,有没有戏?”

“哪有这么快?”孙瑜给他让了座,道:“今日过去,只投了拜贴,还得等信呢。”

说着,他神色忧虑:“隔了二年了,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虽说打点了门房,又亮出了鹰戒。可人家如今已是南院大王,舒沫又生死未卜的,万一他拒不见面,也是无奈他何呀茆!

都已经到了咯尔达了,总不能象上次那样,空手而回吧?

睿王,该有多失望呀?

“我今日,倒是听了许多有趣的消息。”邵惟明道:“你要不要听?”

嘿嘿,别的不敢说,说到与三教九流厮混,打探小道消息,他可是一把好手。

这不,只半天时间,已经大有收获。

再多呆个几天,搞不好连赫连俊驰的祖宗三代秘梓,都给他挖出来蚊!

“可是跟慧妃有关?”孙瑜眼睛一亮。

“西凉国主要建新的宫殿,这事在大夏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街知巷闻,可咯尔达这边却静悄悄,大家全不知有这么一回事。”邵惟明抿唇一笑:“有意思吧?”

“那,那些工匠都去了哪?”孙瑜奇道。

“鬼才知道~”邵惟明两手一摊:“不过,我还听了另一个消息。”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孙瑜急道。

“西凉国主最宠爱的香妃,居然是大夏人。”邵惟明神秘一笑:“而且,还是个平民~”

“这算什么趣事?”孙瑜不以为然。

自古做皇帝的,哪个不是全世界收集美女,纳入后宫?

大夏的皇宫里,南召,北冥,西凉的美人,缺了哪一国?

“还没说完呢~”邵惟明道:“西凉国主十年前御驾亲征,平定都它之乱时,曾中箭坠马。后经御医全力抢救,保了性命。五年前,国主微服出游,从察哈尔部落,带回了一名美若天仙的汉族女子,封为香妃。”

孙瑜不吭声,心中暗忖:到底是花丛中游戏惯了的公子哥,说到美人,连正事都忘了。

面上不敢露出痕迹,讪讪地陪着笑脸。

“赫连俊驰近年来战功赫赫,声名雀起。更有大臣抓住国主膝下无子之事,大做文章。不断向国主上奏,要赫连俊骁立赫连俊驰为储君,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于赫连俊驰。”

说到这里,邵惟明停下来,唰地展开折扇,惬意地轻摇:“有趣之事就在这里!”

“什么?”孙瑜兴致缺缺,却不好扫了他的兴,只好随口敷衍。

“你猜?”邵惟明得意洋洋地卖着关子,吊起眼睛斜睨着他。

孙瑜滴汗:“小人愚钝,实在猜不出来。”

“去年冬,”邵惟明微微一笑:“暗卫统领肖青衣,忽然带回一个少年。据说是国主流落在外的骨肉。最令人称奇的是……”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孙瑜一眼,这才一字一顿地揭晓答案:“这个少年,今年刚好十一岁!”

孙瑜仍是一头雾水:“那又如何?”

赫连俊骁不到四十,正值盛年,挑个十来岁的少年继位,可谓刚刚好。

再说了,十一岁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

人情世故,似懂不懂,似通不通,有了权力的***,却没有这个能力和见识。

再大个几岁,就不好控制了!

邵惟明瞪大了眼睛,合起扇子猛敲桌子,恨不能敲的是他的脑袋:“这么笨,怎么做生意?”

孙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蓦地张大了嘴巴,激动地嚷:“你的意思,这个少年,就是小,小公爷?”

“聪明!”邵惟明神情愉悦,“啪”地打了个响指。

“可,”孙瑜不解地抓抓头:“赫连俊骁什么人不好挑,为何偏偏找上小公爷?”

虽说现在两国联姻,表面一团和气,夏侯烨对西凉却始终怀着戒心。

再说了,他驻守幽州十年,杀了无数西凉大将,这个仇怎么能轻易化解?

他就不怕,夏侯烨乘机并吞了西凉?

总不能为了对抗赫连俊驰,把整个国家都搭上吧?

这不是前门拒狼,后门迎虎吗?

“这个,”邵惟明摸着下巴,跃跃欲试:“就要靠咱们去打探了。正好,这几日,你在客栈等赫连俊驰的联系,而我到皇宫外转悠,找机会溜进去,看能不能见小宇一面?”

“不好吧?”孙瑜唬了一跳:“临行之前,王爷千交万待,不可鲁莽行事,宁可无功而返,不能打草惊蛇。你这一闹,万一整出点事来,可咋办?”

“放心吧,”邵惟明信心满满:“我有分寸的,绝对不会惹事。你只管忙你的事,不必理会我~有了消息,我自然会跟你联络国……”

“明公子,我看这事要三思而行,冲动不得~”孙瑜见他竟是不听劝告,急得不得了。

“悃了,”邵惟明全不当回事,打了个呵欠,起身:“先去睡,养足了精神,明儿一早就去踩探地形。”

“明公子,明……”孙瑜急追到门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溜走,不敢高声,只得徒呼奈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五)[VIP]

邵惟明说到做到,自那日起,果然早出晚归,每天提着一只酒坛,到皇宫外转悠,暗中观察守卫换岗的规律,寻找机会。

这一日,他照例提着酒坛,怀里揣着半只烤羊腿,在乌伊路上溜达。

他咬了一口羊腿,举起坛子,灌了一口酒。

恰在这时,忽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穿过街道,往城西驶去。

疾驰中,风儿掀起了马车的软帘,一张姣好的面孔在眼前一晃而过,转眼消失在街的另一头。

“轰”地一声,邵惟明如遭雷击茆。

“沫沫~”他呆在当场,手中只咬了一口的羊腿,咚地掉落在地,满满一坛酒摔在地上,香气四溢,他却恍如未觉。

虽只惊鸿一瞥,早已铭刻在心版上的容貌,还是轻易地灼痛了他的心!

“啧啧啧~”路人侧目:“才中午,就喝得醉熏熏,连羊腿都拿不住~”

“小伙子,”一位大叔弯腰拾起羊腿,往他手里一塞:“洗洗,还能吃……”

邵惟明回过神,一把推开他,撒开腿冲着那辆马车消失的方向狂奔。

一口气追出几条大街,哪里还有舒沫的身影蚊?

他发了疯似地在咯尔达的大街小巷四处寻找,希望再遇奇迹,与舒沫擦肩而过。

然,哪里还有舒沫的影子?

他不死心,重新回到与她相遇的街口,四处向人打听,刚才那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是谁家的小姐?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发现孙瑜竟还没睡,正在他房里等他。

“好消息~”不等他说话,孙瑜一脸喜气地抢先宣布:“刚才南院大王府来了人,说是赫连俊驰明日要见我。”

本以为邵惟明会开心地跳起来,谁知竟是毫无反应,孙瑜不禁有些讪然:“是多等了几天,但终究是肯见了,呵呵~”

“二舅~”邵惟明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微哑:“我,见着她了。”

“谁?”孙瑜想了想,忽地一惊,豁地站了起来:“你见到赫连俊驰了?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认出你了吗?该不会恰好是在皇宫外面吧?这下糟了……”

“沫沫~”邵惟明直直地瞪着他,漂亮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哆嗦着:“我看到沫沫了~”

“什么?”孙瑜倒吸一口凉气,张大了嘴巴望着他。

“她瘦了,黑了~”邵惟明语声低沉,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

“咳~”孙瑜从惊骇中回过神:“你在哪里看到娘娘?”

“街上,她乘着马车,跟我擦肩而过。”邵惟明沉浸在回忆中,星眸中光彩璨然:“微风吹起车帘,露出她的脸。她侧着身子靠在车壁上,微颌着双眼,神情有些疲倦……”

说着,他咬紧牙关,眼眶中忽地浮起一点红:“该死的赫连俊驰,不知用什么手段折磨她!”

孙瑜听得心里直泛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