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侯烨含笑扫了他一眼:“起来吧~”

何管事立刻一挥手,命人把软轿抬了过来:“请王爷,娘娘上轿。”

夫妻二人上了轿,自去怡清殿给太妃请安。

与此同时,慧妃娘娘不但历险归来,而且身怀六甲的消息,已象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睿王府里传开。

怡清殿,太妃盛妆,在静萍等人的簇拥下,出了碧纱厨,站在回廊翘首期盼。

夏侯烨进了殿门,一眼就看到太妃,饶是他性子冷硬,这时也忍不住眼眶一热,疾走两步撩起长袍,直直地跪在了院中:“不孝儿臣,给母妃请安~”

“王爷~”身后的丫头们,个个跟着跪了下去。

静萍扶着太妃,不便下跪,急急侧身避让。

太妃默默地盯着他,宛如一口幽古井,深处惊涛骇浪,可井口却是一派风平浪静,半点情绪不露。

她稳稳地扶着静萍的手,淡声道:“地上冷,起来说话~”

“母妃,近来身体可好?”夏侯烨仰头,细细打量着太妃。

太妃最是爱惜容颜,平日极重保养,虽已年过半百,望上去仍如四十左右。

不知不觉中,他便总认为,母妃是不会老的。

他这才惊觉,岁月沧桑,即使再好的脂粉,也难掩她苍老之色。

舒沫挺着大肚子,走得自然慢,这时才赶过来,见母子二人说话,也不敢打扰,默默地跪在夏侯烨身后。

“难为你还记得母妃~”太妃眼中浮起一丝暖意,颌首道:“本宫很好,不需挂念~”

静萍插言,冷静平淡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一丝遣责的意味:“太妃这些日子都吃得很少,每顿能吃半碗,已算极好。比这更严重的是,太妃已好几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夏侯烨心中一紧,本欲问她因何睡不好,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太医怎么说?”

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还不是因为他?

“太妃不肯召太医~”静萍垂了眼,水波不兴地道。

“人老了,哪会不出毛病?”太妃漫不经心地道:“这点小事,有林景回就够了,不必惊动宫中。”

“正因为年纪大了,更要注重调养。”夏侯烨言词恳切:“儿臣明日就入宫,为母妃延请太医。”

“不必了,有这份心就好~”太妃摇手。

“妾身给太妃请安~”舒沫直到这时才找到机会,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

夏侯烨一惊,这才发觉舒沫不知何时到了身旁,并随他一起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剑眉一蹙,就要拉她起来。

舒沫忙向他递了个眼色,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给母妃下跪本就是应该的,你可别乱说话,害我前功尽弃!

太妃已不动声色令舒沫跪了一阵,也算出了口胸中恶气。况且,知子莫若母。

以夏侯烨的脾气,就算她不叫起,他也会强行拖她起来。

舒沫如今有孕在身,她即便犟赢了,传出去也会落个虐媳的名声。

这时也就见好就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你有孕在身,就不必跪了~”

“谢太妃~”舒沫依旧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顺势攀着夏侯烨的手,站了起来。

众丫头婆子的目光下意识都往舒沫的小腹瞄去。

夏侯烨的笑容往两边扩大,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眼角眉梢尽是飞扬之色:“儿臣还未恭喜母妃,明年春天,要当奶奶了~”

丫头婆子呼啦啦一跪了一院:“恭喜太妃,恭喜王爷,恭喜慧妃~”

太妃勉强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应道:“嗯,辛苦了~”

PS:昨天实在是太卡了,明明有情节,可衔接上总处理不好。今天貌似顺过来了,明天休息,偶加更,把昨天缺的补上,OK?

这个孩子不能留(二)

这个孩子不能留(二)文/一溪明月

太妃勉强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应道:“嗯,辛苦了~”

“儿臣不辛苦~”夏侯烨眉开眼笑,抓起舒沫的手,笑嘻嘻地道:“沫沫才辛苦~”

舒沫骇笑,满面通红地甩开他的手。

这人,跟惟明呆久了把胡说八道的坏毛病给染上了!

“噗~”季嬷嬷忍俊不禁,失声笑了出来狺。

满院的丫头婆子便都跟着笑出声来,各种凑趣,各种恭喜。

“院子里风大,进屋里再说~”太妃一个眼风,冷冷地扫过去,扶着静萍的手转身进了屋。

季嬷嬷神色一僵,心知犯了忌讳,急忙敛了笑低头跟了进去钞。

舒沫不知为何,隐隐升起不安。

夏侯烨却满心欢喜,拉了舒沫的手,压低了声音道:“瞧,我说什么来着?”

母妃盼孙心切,对怀了孩子的沫沫,定会另眼相看

静萍正扶着太妃过门槛,闻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舒沫一眼。

舒沫刚巧抬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静萍的瞳孔微微一缩,忽地绽了一抹骄傲的笑容,从容地扶着太妃没入门后。

舒沫心中一紧,竟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夏侯烨只觉她指尖冰凉,极自然地拉过她的双手合在掌心,碎碎念叨:“京里暖和多了,怎么手愈发的凉了?回头让林景回好好瞧瞧,开点温补的药好生调理。”

舒沫轻轻将手抽回,低了头轻声提醒:“太妃还在等着呢~”

两人进了内室,重新给太妃见了礼,太妃赐坐,上了茶。

太妃便问起此次战事,再三追问他发兵西凉,是受了国主的邀请,还是受了某些心怀不轨目光短浅的无知之人的怂恿。

夏侯烨淡淡地道:“世上哪有儿子陷入危难,做父亲的置之不理的?”

太妃大怒:“你还有脸提那孽种!他哪点配做夏侯家的子孙?”

夏侯烨脸色十分难看:“小宇永远都是儿臣的儿子!”

“猪油蒙了心糊涂东西!”太妃气得直抖,指着他疾言厉色地吼:“明知皇上病重,朝中局势微妙,明哲保身,积蓄力量还不够,竟为了那个小畜牲,令十万大夏儿男轻涉险地!”

夏侯烨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大丈夫……”

舒沫暗暗焦急,忙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事事顶撞太妃。

老人家思想保守,养了十几年的孙子,忽然间变成了别人的儿子,一下子沦为众人的笑柄,感情上无法接受,也是有的。

何况,太妃的亲哥哥还是死在西凉人的手中!

他没有落井投石,乘机攻城掠地,扩大自己的领地就算很厚道,却反过来出兵援助给他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的赫连骏骁,在世人眼中,的确难以理解!

“不错,既从了军就该有马革裹尸的准备。可即便是死,也该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为昔日的敌人,西凉狗马革裹尸,算怎么回事?”太妃冷笑一声:“那十万儿男难道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凭啥给西凉狗抛头颅洒热血,命丧异乡?你,你就不怕死后给人戳脊梁骨!”

这番话,字字怵心,把夏侯烨驳得一时无词以对。

是的,他活了二十八年,其中最少有十年是跟西凉人在战场上拼杀。

不止是他,他的上一代,上上代……至今已有无数的好男儿牺牲在察哈拉那片广袤的草原上。

这种仇恨,绵延了数百年,早已刻在了骨血中,洗不掉,擦不去,忘不了。

可是,难道因为这样,就要让这仇恨延续下去,永远不能停止吗?

他征战了十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战争中度过。

如今,他真的厌倦了厮杀,厌倦了一次又一次亲手掩埋自己的好兄弟,好战友!

他,渴望和平,渴望也能如无数贩夫走卒们一样,享受天伦之乐,过上安稳平淡的生活!

不错,他的确置十几万兄弟于险境,但只要过了这一关,就能为两国的百姓,带来数十年的和平!

这,难道不正是他在战场上耗尽青春,流血流汗,拼杀了十几年的最终目的吗?

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人理解他的这份苦心呢?

舒沫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

战争的目的是和平,不论在哪个时代,这句话都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她,理解他。

“咳~”太妃眉心微蹙,轻咳一声。

舒沫面上一红,自知失仪,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夏侯烨握住不放。

“睿王~”太妃心中越发不喜,拉长了脸。

夏侯烨握牢了舒沫的手,抬头对太妃道:“军中的事,皇上若责问,儿臣自有交待。不过,儿臣现在,想向母妃讨一个承诺。”

太妃勉强笑了笑:“什么值钱的物事,还值得你开口讨要?”

“记得母妃之前答应过儿臣,”夏侯烨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舒沫:“等慧妃怀上孩子,就晋升为王妃……”

静萍默默垂下眼帘,手在袖中握成拳,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掐入肉中。

太妃语带嘲讽,轻描淡写地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可母妃答应过儿臣……”夏侯烨听她的语气,便有些着急。

“本宫也没说不允,”太妃目光寒意森森,如利剑般刺向舒沫:“堂堂睿王府策立正妃,又不是小门小户娶妾,总得给本宫几天时间准备。就算慧妃再急,也不能今日回家,明日就逼着本宫给她晋位吧?”

舒沫心中如坠了块巨石,压得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偏,这种事越抹越黑,她还只能默默地听着,不能做半句解释。

“母妃误会了,是儿臣提出,沫沫事前并不知情~”

果然,夏侯烨一张口替她辩解,太妃眼中立刻闪过一抹讥诮:“这么说,慧妃不想做这个睿王妃?”

一句话,逼得舒沫进退维谷。

“母妃!”

“好了~”太妃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道:“慧妃拖着这么重的身子,跟着你长途奔波,想必已经很累了,下去休息吧~”

老太太下了逐客令,舒沫起身:“妾身告退,明日再来给太妃请安~”

夏侯烨跟着站了起来。“睿王,”太妃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留下,本宫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是~”夏侯烨只得捺着性子,重又坐了下来,眼睛却一直盯着舒沫。

“怎么,一刻也离不开?”太妃心有不悦,冷声刺道。

夏侯烨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刚进来时,见院中结了冰,怕她不小心滑了脚~”

“本宫日日在这院中行走,也没见有什么闪失~”

“老奴这就去,提醒慧妃一声。”季嬷嬷起身。

“多谢了~”夏侯烨颌首。

季嬷嬷眼中微讶色,不动声色地出了门。

“几个月了?”太妃忍住怒火,淡淡询问。

夏侯烨脸上阴霾散去,喜滋滋地答:“快七个月了。”

太妃微微闭目,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脸色越发难看,默了许久,才问:“你们分房了没有?”

夏侯烨不料她问得这么直接,俊颜火一样烧起来,失声嚷道:“娘!”

“哼!”太妃轻哼一声,眸中射出冷厉之色:“你是男人不知轻重,她身为女子,难道也不知其中厉害?妾生的女子,果然上不得台盘,只知以色伺君,一味狐媚诱惑。”

“母妃,”夏侯烨涨红了脸道:“这事不怪沫沫,是儿臣……”

太妃下巴微微一抬,冷冷盯着他,就不信他敢当面

夏侯烨纵是再强横,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强要与舒沫同房,略顿了一下,接道:“是儿臣考虑不周。再说,旅途之中……”

太妃早就在这里等着他,顺势截断他的话:“本宫也知旅途不比家中,如今既已回了家,一切都要按规矩来。今日起,两人正式分房,至孩子满月前,不得留宿出云阁,明白吗?”

夏侯烨一个不慎被太妃拿话挤兑住,心里十分不得劲。

若顺从了太妃,两人要分开三四个月之久,他自是万不情愿的。

可若是当场驳了太妃,又坐实了舒沫狐媚的罪名,当场闷得脸上阵青阵红。

太妃见他不肯表态,心下越发恼怒,面上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道:“母妃自会挑两个模样出众的丫头,先收在你房中服侍,等慧妃生下孩子,再给名份。这样,也全了慧妃的脸面~”

这个孩子不能留(三)

这个孩子不能留(三)文/一溪明月

夏侯烨脸色铁青,想也不想,一口拒绝:“我身边服侍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再加。”

不知是他态度太过坚决,还是太妃本来就只是试探,见他拒绝,倒也没再坚持:“打算何时入宫?”

夏侯烨冷着脸默了许久,才道:“明日一早。”

“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太妃微微颌首,盯着他看了一眼,又道:“分房的事,别当耳边风。你若管不住自个,母妃会考虑把慧妃接到怡清殿来住。”

这一招可真狠狺!

夏侯烨本来真的打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太妃把话一挑明,他只得打消了念头,老实挨过这几个月。

在出云阁住着,最多他辛苦点,每天呆到半夜再回承运殿歇息钞。

要真让沫沫住进怡清殿还了得?

在太妃的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有人盯着,别说两个人拉拉小手,亲热一番,就是想说几句体己话都没机会!

沫沫就更不方便了!跟婆婆同住一个屋檐下,想吃什么也不敢做声,要使唤个人,还得瞧人脸色。

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着,哪能安心养胎?

夏侯烨心情低落,强撑着笑容:“儿臣既应了母妃,自然能做到~”

太妃似笑非笑地道:“知道你心疼慧妃,一定会守诺~”

夏侯烨脸一红,无词反驳,起身离去。

他前脚刚出怡清殿,翠缕后脚就进了门:“王爷直奔出云阁去了。”

太妃脸上冷凝,放在椅背的手慢慢握成拳,用力一拳砸在桌面上:“贱人!简直欺人太甚!真以为世人皆痴傻,可任她愚弄不成?”

她素日言行不检,惹来贼人觊觎,被掳去异国失了节操就算了!怀了野种,竟然反过来赖在睿王头上!

可恨睿王精明一世,竟被她的花言巧语迷得失了心智,分不清是非黑白,绿帽子戴得心花怒放!

所幸她这老太婆还没死,容不得她这般嚣张!

见她发怒,初雪几个近身侍候的丫头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太妃息怒~”

“太妃品性高洁,何必跟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生气?”静萍伸手轻揉着太妃的胸口,慢声细语地劝道:“来日方才,想法子慢慢收拾她,把这桩丑事掩盖了就是,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季嬷嬷奉了热茶过来,太妃挥手,咣当一声茶杯坠地摔个粉碎。

“来日方长?”她用力拍着桌子:“你瞧睿王的模样,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副要翻脸的模样。本宫若真收拾了她,还不怕我这亲娘煮了炖汤喝?”

含辛茹苦养大孩子,忍辱负重数十年,又有什么用?

儿子的眼里,她连那个贱人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怎不让她心灰意冷!

太妃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禁不住落下泪来。

“不会的,”静萍柔声道:“睿王素来孝顺,又是个极精明的。眼下只是被那妖精骗住,待清醒过来,必然会明白太妃的良苦用心~”

“他精明?”太妃怒极反笑:“他若真是个精明的,就不会争着抢着给人做现成的爹!”

小宇那次还可以说是年轻不知事,如今已近而立,处事依旧这么糊涂!

有了前车之鉴,不知悔改反省,竟然重蹈覆辙!

她如何不愤怒,不失望,不悲伤?

众人个个神色惶恐,屋中陷入死一般的宁静之中。

良久之后,季嬷嬷轻咳一声,犹犹豫豫地道:“这事的确透着蹊跷,按理,这么大的事,王爷不应该只凭她几句话,就上当了……”

“季嬷嬷没去过西凉,没有看过慧妃在战场的样子。”静萍一声冷笑:“我是个女人,也禁不住被她吸引,为她心折。那十万男儿就更不用说了,个个如痴如醉!哪个不对她言听计从,俯首贴耳!她那张嘴,能把死人都说活!”

季嬷嬷老实闭嘴,拿眼睛望着傅嬷嬷。

静萍顿了顿,又道:“王爷精明不假,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重感情。对表小姐都能舍命相护,何况慧妃是他心尖上的人!只怕王爷不是不知情,而是太清楚来龙去脉,才特地设词为她遮掩!”

傅嬷嬷默了片刻,委婉地道:“为保万无一失,是不是该找人打听一下?”

静萍对王爷有别样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女人的妒忌心一上来,什么事做不出?

万一,这真是王爷的骨血呢?

“打听?”太妃眼一凝,冷冷地道:“找谁打听?无名小卒根本不可能知道内情,知道内情的都对睿王死忠,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出卖睿王,能打听出什么?”

傅嬷嬷被驳得哑口无言,讪讪地退到一旁。

舒沫回到出云阁,众人劫后重逢,自是各种激动,各种欢喜,各种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