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了~“傅嬷嬷搓着手,眼中竟有些忐忐:“也不知,能不能合慧妃的口味?”

“嬷嬷亲自出马,”初雪恭维道:“慧妃定然只有喜欢的。”

“呵呵,”傅嬷嬷摇了摇手:“不行了,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比当年。”

初雪静静地站着,脸上挂着柔和恭敬的微笑,不发表意见。

“也对,小王爷若随了王爷的性子,定然是喜欢的~”傅嬷嬷抿着嘴,陷入回忆:“想当年,小姐怀着王爷的时候,这汤可没断过顿,比命都重要些~”

初雪偷偷揭开锅盖,闻闻香气,转身的瞬间,似有微风掠过,定睛一瞧,却又什么也没有。

不久,鸡汤出锅,傅嬷嬷亲自验过,确认味道无误,这才郑重地交给初雪。

初雪提着食盒出门,转手交到翠姗手上:“快,给慧妃送去。”

翠姗提了食盒,小心地用棉布袋包了,飞快地往出云阁跑去。

静萍从窗外走过,不急不慢地剪下一枝梅花,抱在怀中,迤逦而去。

“小姐,翠姗姑娘送鸡汤来了~”立夏亲自打起帘子,笑着通传。

“快进来~”舒沫已用完饭,在房中踱步消食,闻声转过头来。

“娘娘用过膳了?”翠姗微露失望。

“无妨,“舒沫摸摸肚子笑道:“还能再喝下一碗汤。”

翠姗这才高兴,把食盒放下,取出汤盆,揭开盖,立刻香气四溢。

舒沫深吸口气:“真香,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翠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傅嬷嬷的手艺,御厨都及不上。”

“你尝过?”夏侯烨心情大好,难得开起玩笑。

翠姗粉脸一红,讪讪地道:“奴婢没这个福份,是听几位嬷嬷说的……”

绿柳拿了碗,给两人各盛一碗。

夏侯烨笑着把碗递到舒沫手中:“乘热喝了,不够还有。”

“嗯~”舒沫接过碗,低头吹了吹汤,将碗凑到唇边。

“娘娘!”锦帘一掀,一人忽地闯了进来。

舒沫一怔,抬眼看清来人,讶然道:“宋婶,这么晚了,有事?”

“奴婢斗胆,”宋婶直挺挺地跪下,瞪着桌上的汤,颤声道:“这汤,请娘娘赏给奴婢吧~”

舒沫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汤碗。

夏侯烨已然变了颜色,一掌将汤碗劈落。

宋婶正要说话,忽见寒光一闪,冷电破空穿窗而至,噗地一声,精准而狠厉地没入她的后心。

“小心!”几乎与此同时,夏侯烨扑过去,将舒沫护在怀中,扬手,几枚铜钱脱手飞出,疾射向窗外。

“啊~”翠姗看着宋婶后心洇出的鲜血,掩着嘴尖叫:“有刺客,抓刺客呀~”

几乎是立刻,几条人影从四面飞奔而来。

“宋婶~”舒沫扑过去,抱住宋婶,却摸了满手的鲜血。

三寸长的匕首,从后背刺入,前胸穿出,贯穿了她整个心房。

鲜血,顺着刀上的血槽,潺潺而出。

她心一紧,想要用手去堵那抹也抹不净的鲜血,又怕触动了伤口,死得更快,煞白了脸,猛地拔尖了嗓子:“传林医正,快传林医正……”

立夏捂着嘴,哭得眼睛都肿了。

“王爷!”巴图从屋顶上飘然落下,一脸紧张地唤。

“我没事,”夏侯烨从窗户跳出,弯腰盯着地面的几滴鲜血,面色铁青:“刺客受伤了~”

“跑不了,巴欢去追了!“巴图说着,从窗口探了头来张望了一眼:“娘娘没事吧?”

“小姐~”立夏一脸骇怕,颤了手去拖舒沫。

宋婶躺在地上,上身被舒沫托在臂上,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白得近乎透明,象快融化的雪。

她定定地看着舒沫,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你想说什么?”舒沫流着泪,竭力弯了腰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她挺着肚子,这个动作做起来格外的艰难。

“娘娘~”巴图瞧得直皱眉头,直觉地想要阻止。

夏侯烨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管。“……玉……玉……”宋婶张大了嘴巴,不停地往外冒着血泡。

“玉佩?”舒沫连猜带蒙,颤着手去她怀里摸:“你是不是要找玉佩?是不是要我把它交给静萍?你还没有与她相认,是不是?”

旁人听着这几句,只觉莫名其妙,夏侯烨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舒沫从她脖子里拽出半月形玉佩,握在手中,急切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交给她~”

宋婶眸光一亮,留恋一瞥了一眼玉佩,喉间发出咕哝一声响,头一偏,溘然长逝。

“宋婶,再坚持一下,还没有与女儿相认,怎么可以死?”舒沫哀哀地哭诉。

“小姐!”立夏和绿柳冲上来,双双扶住舒沫,生怕她一个不支,晕死过去。

一刻钟后,巴欢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道:“让他跑了~”

巴图气得直跳脚:“怎么可能让他跑了?”

“这家伙很狡滑,而且对王府的地形十分熟悉,七弯八拐,竟给他跑得没了踪影……”巴欢的辩解,在触到夏侯烨冰冷的视线时,嘎然而止。

他抓了抓头,颓然垂下双手:“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夏侯烨却不看他,转头盯着桌上那碗汤,忽地伸手掠向翠姗。

翠姗骇得心胆俱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夏侯烨却未理她,手中拿了一枚银簪,探入汤中,颜色如旧,并无丝毫异常。

他眉一挑:“送只狗来!”

立刻便有人送了只看家的大狗过来,喂了半碗鸡汤,竟也若无其事。

巴图眨巴着眼睛:“怪了,汤好象没有问题?”

夏侯烨脸色十分难看,眼中闪过冷凝之色:“传林医正~“

说完,他不再理会巴图,转身将舒沫从地上抱了起来,安放在床上,拉了被子轻轻盖住:“你放心,我一定查出凶手,还宋婶一个公道。“

舒沫不吱声,脸上半点血色也无,身子不停地抖。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这一瞬,竟是谁也不敢看谁,唯恐对上眼神,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这时,太妃已得到消息,带了人匆匆赶来。

听说有人在她做的鸡汤里下了毒,引发一场血案,傅嬷嬷气得脸都变了,进门就跪在夏侯烨身前:“老奴该死,请王爷责罚!”

这里前脚进门,林景回拎着药箱,后脚就喘着气赶到。

“林景回,来得正好,快验下这碗汤!”太妃脸色铁青。

房内鸦雀无声,只有林景回手执银针,与瓷碗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单音。

半晌,林景回检验完毕,垂着手禀报:“回太皇太妃,汤中无毒。但,加了蟹爪粉……”

螃蟹属寒凉之物,有活血去淤之效,故对孕妇不利,尤其以蟹爪功效最为显著。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舒沫却早已料到,神色木然。

夏侯烨叹了口气,从舒沫手中,把染满了鲜血的玉佩抠了出来,摊在掌中,低低地唤:“静萍~“

“王爷怀疑她?”静萍还未说话,傅嬷嬷已是一脸疑惑:“不可能,她一直都在房中,未曾出去。”

静萍直勾勾地盯着夏侯烨掌中玉佩,游魂似地从太妃身后走出来:“这玉佩,怎会在你手里?”

夏侯烨不语,只怜悯地看着她。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静萍抱着头,拼命地往后退,不敢去触那玉佩,更不敢瞧地上那睁大着眼睛,躺在血泊中的人:“舒沫,这又是你的诡计,对不对?你害我,你恨我,你骗我,是不是,是不是?”

那一刀,带着她满心的愤恨,刺得那么狠,那么准,存心不留活口!

“这是我家小姐,从宋婶脖子上取下来的,要与女儿相认的凭证!”绿柳隐隐猜到真相,一脸愤怒地吼。

“不,不,这不可能,她不是我娘,不是,不是,不是……”静萍掉转头,状若厉鬼,尖叫着拔足飞奔,转眼不见了踪影。

“王爷~”巴欢瞧着她的身形,拔足欲追。

“不必了~”夏侯烨一声长叹:“由她去吧~”

如果说静萍有什么心愿,除了一心想嫁给他,另一个就是找到自己的亲娘。

万万想不到,竟然被她亲手杀死,这种诛心之痛,本身已是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

天启十五年的冬天终于过去,迎来了新的一年。

夏侯玺正式登基,宣布改国号为天承,国有大丧,一切庆典一律停办。

太妃嫌京城的宅砥不太平,从搬进来便不顺利,死的死,疯的疯,很是心中不快。

夏侯烨新受了云南的封地,那边又刚经受了一场浩劫,殛需整顿。

于是,元宵一过,便携了一家老小,带了一万亲兵,带着新的生命,更怀着对新生活的向往,浩浩荡荡,朝着十万大山,朝着苍山洱海,更朝着幸福生活,前进……

(全文完)

 番外:001 我好象,要生了~

天承元年,三月二十一,晴。

大理百官,以及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乡绅,一大早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直奔城外三里的接官亭,翘首期待着新主子的到来。

事实上,夏侯烨的一万亲兵早在十天前就在巴朗的率领下进了城。何管家更是早在二月初就已抵达大理,经过一个半月紧锣密鼓的筹备,终于把王府收拾得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夏侯烨只带了二百护卫,陪着太皇太妃,舒沫一路走走停停,迤逦而来。

巴朗接到消息,夏侯烨一行已于昨晚到了大理城外的花溪镇,预计今日午时入城惚。

对于夏侯烨,坊间的传闻,向来褒贬不一。

云南僻处边陲,消息闭塞。

夏侯烨助西凉国主平叛成功,大显神威之事,知情者廖廖无几;但廉王,贤王蓄毕生之力,率数十万将士拼死一博,却敌不过夏侯烨轻轻一击,顷刻间灰飞烟灭的下场却近在眼前温。

谁,也不敢直撄其锋,做了睿王刀下那只儆猴的鸡。

因夏侯烨这次携着家眷而来,为使场面更融洽自然,官员中有不少便也携了家眷同往。

行事木讷些的便带了夫人,那些想得深远的,心思活泛的便不动声色地携了女儿同行。

家中没有适龄待嫁女儿的,挑个姿容出众的侄女,外甥女带着的,也不在少数。

于是乎,小小的接官亭,环肥燕瘦,衣香鬓影,硬生生地挤了几百号人,却难得的秩序谨然,鸦雀无声。

一晃到了十一点,巴朗性急,扔下一句:“我去接王爷。”拍了马,扬长而去。

十二点半,何管家也按捺不住,朝知州拱了拱手:“对不住,小人去催催。”

脚下抹油,走得没了影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点,两点,三点……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传说中喜怒无常,暴戾残酷的睿王却仍不见踪影。

不仅如此,就连巴朗和何管家也是一去不回,扔下一众官员在此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丛生。

从花溪镇到接官亭,短短十七里路,就算是爬也该爬到了,到底哪里出了错?

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到哪都是车轿代步,出入仆婢成群,今日竟饿着肚子在烈日下晒了一天,哪吃过这种苦?

知州夫人第一个受不住,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

人群一阵大乱,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颊的拍脸颊,好容易救转来后,再没了平日的仪态万千,只翻着死鱼眼睛,呼呼直喘粗气。

有人开了头,那一众的千金小姐们便接二连三的哭嚷抱怨起来,一时场面失控。

知州不知夏侯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摸不清他的脾气,又不敢擅自派人打探。

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睿王此举是故意拖延,考验众人的品行心性。

说不定,这边刚一撤走,那边睿王立刻就冒了出来,定他一个不敬之罪。

所以,万不能退,唯有死等。

一直等到夜暮四合,月上中天,百官个个腹如雷鸣,双脚打颤,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人灰溜熘地回了城。

众官员乡绅吃了个哑巴亏,人人暗道:睿王果然深不可测,心思如海!

却说这一日,舒沫早上起床,听得窗外喳喳叫。

“咦,”舒沫挺着大肚子,走到窗前,探了身子就要往外瞧:“树上可是喜雀?”

夏侯烨一脸紧张地扶着她的腰:“小心些,别撞着了~”

立夏捧了水进门,闻言笑嘻嘻地道:“喜雀喳喳叫,必有喜事到。”

“就你嘴甜~”舒沫嘴一撇,回眸嗔道:“可惜,说得再好,也没赏钱~”

正说笑着,太皇太妃打发初雪过来瞧两人起床了没有。

舒沫梳洗毕,去见老太太。一起用过简单的早餐,便各自上了马车,迤逦往大理而去。

刚一上路,舒沫便已觉得不适,想着左不过二十里路,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便没有声张。

等夏侯烨发觉不对,已离花溪镇七八里地了。

“沫沫,怎么不说话?“他伸手,轻轻拨开她的发,惊见她一额一头的冷汗。

舒沫吸着气,冲他挤了个笑容:“我,好象,要生了~”

“啊?“夏侯烨张大了嘴,愣在当场。

舒沫莞尔一笑:“我倒是不介意生在车上,只怕老太太会不高兴~”

“等等等等~”夏侯烨回过神,探了头往车外一瞄,又迅速缩了回来,语无伦次地道:“先别生,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忍忍,进了城再说……”

“恐怕不行,”舒沫摇头:“羊水破了。”

夏侯烨再次石化,半晌,才憋出一句:“那,那,那怎么办?”

马车忽地一个颠簸,舒沫痛得皱起双眉,嗔道:“傻瓜,还不叫人停车?”

夏侯烨心中一紧,霍地掀开帘子。

哧~

一声响,他发抖的手控制不住力道,拽得过狠,竟把车帘扯了下来。

“王爷~”车夫听得声响,惊讶地转过头来。

“停~”夏侯烨嘶声吼。

太皇太妃的马车紧随其后,见停止前进,正要打发人过来问,忽见一名侍卫飞奔过来,神情十分紧张:“娘娘要生了,快,传稳婆!”

京城到大理路途遥远,为有备无患,除了林景回之外,另外寻了几名很有经验的稳婆随行,却是在队伍的最后面。

“娘娘要生了?”一众丫环婆子瞬间大乱。

太皇太妃下了马车,也不用人扶,急匆匆地赶到前面。

却见立夏绿柳两个俱是面色惨白,眼睛红红,站在车旁掉泪。

夏侯烨盘腿坐在车厢中,舒沫软软地偎在他怀中,死命握着他的手臂,双眉紧蹙,显见痛苦万分,却死死地咬着牙关,倔强地一声不吭。

夏侯烨低头瞧着她,嘴里语无伦次地道低喃:“沫沫,痛就叫出来,别忍着~”

“要不,你咬我吧?”

“乖,生完就不痛了……”

一时又发怒:“稳婆在哪,怎么还不来?”

太皇太妃听得啼笑皆非,蹙了眉头叱道:“胡说八道!”

夏侯烨满头大汗地抬起头,眼中满满尽是无助之色:“娘!你帮帮沫沫,她痛得全身都在抖……”太皇太妃何尝见过夏侯烨六神无主的模样?

又是生气,又是感慨,骂道:“傻小子,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再说,她是第一胎,少说也要疼十几个时辰,这么快就受不了,接下来的时间可怎么熬?”

舒沫听得一个激灵,脸色又白了几分:拷,还有十几个时辰,那岂不要活活疼死?

夏侯烨急忙收拢手臂,怜惜地道:“乖,我会一直陪你~“

“你一个大男人,守在这里干嘛?“太皇太妃拉长了脸:“走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夏侯烨抿唇不语。

他答应过舒沫,生孩子时一定会在身边陪着她,怎肯食言?

太皇太妃脸一沉:“那好,你守着,我走!”

“娘~”夏侯烨伸手揪住她的衣袖,一脸企求地望着她。

季嬷嬷掩了口,想笑又不敢笑。

太皇太妃冷冷扫了她一眼。

她忙敛了笑,低声道:“车内太狭窄,不是接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