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烨眉一皱,不满地伸手把孩子接过来,搁到炕上:“都抱了一上午了,不累吗?”

“他是我儿子,抱一辈子都不累。”舒沫甜甜一笑。

“不能太惯着他,以后没担当!”

“这会子装深沉了?”舒沫忍不住取笑:“刚才也不知是谁,生怕我掐坏他了呢。”

“除了峥儿,你眼里能不能还装点别的?”

舒沫眉一挑:“这话什么意思?”“别跟我装。”夏侯烨俊颜一沉。

“咦,”舒沫抿唇:“立夏还夸你目不斜视,无知无觉,原来根本不是这回事,你早留意上了呀?说吧,看上谁了,我给你留着,别一不小心,让立夏给淘汰了……”

“舒沫!”夏侯烨大喝一声。

舒沫嘴一撇:“这事能怪我吗?老太太送来的,总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全退回去吧?”

“你还装?”夏侯烨冷笑:“你要怎么跟娘斗法,我管不着。但有一条,不许试探我。”

“烨,”舒沫换上谄媚的笑容:“我分明是相信你,相信我们的感情,才任由老太太摆布。你非要说是试探,这不太冤了吗?”

夏侯烨脸色稍缓,垂了眸看她:“真的?”

“你想呀,“舒沫巴着他的臂撒娇:“峥儿出世,娘想接到自个身边去带着,被我拒绝了;费心费力地找了几个奶娘,也都被我退走了。如今不过是往我房里塞几个丫头,若是这也驳了,她老人家心里没了盼头,气又没处撒,万一真憋出啥毛病来,你我的罪过不就大了?“

“去去去,“夏侯烨将她拔开:“明明是你惹她老人家生气,别把我扯进来。”

“怎么没你的份?”舒沫顺口反驳:“她让你娶土司的千金,你不是也一口回绝了?”

“嗬~”夏侯烨伸指捏着她的下巴,没好气地道:“这倒成了我的错了?要不,我索性娶了她算了?”

舒沫俏眼一瞪,恶狠狠地道:“你要真敢娶她,我保证让你后悔一辈子!”

“哇,这么凶,我还真不敢~”夏侯烨失笑,伸手将她揽回怀中。

“别以为我只是嘴上说说~”舒沫恨恨地推他一把,从他怀中挣脱:“我可是说一不二,绝对……”

“傻丫头,”夏侯烨倾身过去,低头吻上她的唇,轻轻地呢喃:“我有你就够了,哪里还需要别的女人?”

“巧言令色,”舒沫嘀咕了一句,忽地用力推他:“等等,别压着峥儿……”

夏侯烨不满地将她扭动的身体圈回臂中,恨恨地道:“女人,你可不可以专心点……”

番外 004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吃过中饭,太皇太妃照例是要到园子里散会步,消消食的。

许是阳光有些猛,只走了一半,便觉心慌气喘。

季嬷嬷见她额上见了汗,便提议到紫藤架下歇会,下盘棋。

太皇太妃似有些心神不定,下到一半,便被逼得弃子告负。

初雪忙奉上热茶,老太太接过,低头抿了一口,皱眉:“最近王府缺银子么?惚”

众人愣住。

“再不然,是睿王减了本宫的用度?”老太太板着脸。

“怎么会?”季嬷嬷笑道:“王爷新增了封地,加上又添了小王爷,且不说云南百官和乡绅的贺礼有多丰厚,单只皇上的赏赐就多得堆了半个院子,哪用得着削减太皇太妃的用度?温”

“那为何给本宫上陈茶?”老太太将杯子“呛啷”重重搁回茶盘

初雪一急,就要抬头分辩,傅嬷嬷一个眼风扫过去,她乖乖闭了嘴。

“新茶早早就送过来了,丫头们心粗,一时拿错了也是有的。”傅嬷嬷轻描淡写地道:“撤回去重泡。”

“是~”初雪忙撤了茶。

翠墨从院子外进门,本要往这边来,瞧见气氛不对,远远地便止了步。

偏是傅嬷嬷眼尖,招了手道:“躲什么?太皇太妃正等着你回话呢。”

翠墨不得以,只得一溜小跑地跑到老太太跟前:“人,都留下了。”

“全部?”季嬷嬷吃了一惊。

“是。”翠墨点头。

这下,老太太也有些吃惊了,忍不住好奇:“她怎么分?”

一口气送了二十几个丫头过去,摆明了是要刁难慧妃。

老实说,她也没指望她会乖乖听话,把她送的人全部接收。

反正时间仓促,也不可能一下子挑到令她和烨儿都满意的丫头。

不过也并不着急,只要慧妃把人退回来,她便有了理由,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挑选,再送第二批,第三批。

这样一来,慧妃的日子自然别想消停。

试想,整天忙着跟一群美婢争宠,防着她们勾搭睿王,哪里还有精力带孩子?

到时,根本不必她开口,慧妃自个就会乖乖把宝贝金孙交到她手上。

想不到,慧妃竟然全盘照收,显然打算一劳永逸,不给她二次出招的机会了。

“四个一等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十二个三等粗使丫头。”

这么粗略的回答,太皇太妃自然不满意,却不便表现得太明显。

傅嬷嬷哪会不知她心意,忙使了个眼色:“一等的是哪几个,多大年纪,品性为人如何……”

翠墨愣了会,低了头小声嗫嚅:“具体是哪四个,奴婢没太留意,就没记住……品性为人,奴婢没接触过,不好妄加评论。不过,相貌都是极为出挑的,虽都是一色的丫头服饰,却能穿出别样的风情,想必几位都是极为心灵手巧的了。”

“嗯,下去吧。”傅嬷嬷点头,淡声吩咐。

翠墨还未走远,已听到身后,季嬷嬷笑出声来:“哈,本想浑水摸鱼,结果却是肉包子打狗~”

老太太黑了脸:“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小姐,”季嬷嬷摇头叹息:“你跟人斗了一辈子,不累吗?干嘛非要跟慧妃斗个死去活来,何不放开怀抱,安安心心地含饴弄孙?”

“哼!”老太太轻哼一声:“本宫倒是想含饴,无奈她抱着本宫的孙子不撒手!”

“这话可有点昧良心了,”傅嬷嬷忍不住插嘴:“除了月子不曾出门,怡寿园的晨昏定省,慧妃可是一天都没拉下。今儿慧妃还带着小王爷过来陪了你一上午,吃过午饭才离开。”

“你说得倒是轻巧!”老太太恨恨地道:“那是本宫的长孙,凭什么本宫不能带在身边?想看一眼,还得看慧妃的脸色,这是什么道理?”

“所以,”季嬷嬷忍住笑:“你就给慧妃穿小鞋,想闹得她不痛快?都一把年纪了,跟媳妇争这种闲气,不觉得太幼稚了吗?”

“本宫怎么就幼稚了?”老太太怒火噌地蹿了上来:“本宫是为烨儿好!生了个儿子,如今被宠上天了!堂堂王爷,戎马半生,纵横沙场,连个侧妃都不敢娶,落了个惧内的名声,传出去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慕红你冤枉小姐了,“傅嬷嬷忙打圆场,笑道:“我琢磨着,小姐的意思,倒不是看不得王爷和慧妃好,是想釜底抽薪。”

“这法子本来是不错,可惜对方是慧妃。万一真的闹出事来,以慧妃的脾气……会变成什么样,难说~”季嬷嬷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老太太,慢悠悠地道。

老太太冷哼一声:“她还能翻了天去?本宫今儿把话撂这里了,只要烨儿看上了,本宫做主,纳做侧妃!她要敢说声不,立刻让烨儿休了她!”

季嬷嬷,傅嬷嬷都不吭声,脸上的表情都是不以为然。

真要休了慧妃,那还不要了睿王的命?

“干嘛这副表情?”老太太越发恼火了:“本宫就不信,烨儿敢为了个女人,连娘都不要!初晴!”

“奴婢在~”初晴急急上前。

“去!“老太太大手一挥:“就说我说的,全府上下,不论身份年纪,只要能让烨儿动心,本宫立刻做主,直接升到侧妃!”

“啊?”初晴傻了眼。

“小姐,不用玩这么大吧?”季嬷嬷皱眉。

老小老小,果然年纪越大,越爱较劲了!

“谁说本宫要玩?”老太太义正词严:“本宫言出必践,绝不食言!本宫瞧着,初晴这丫头就挺不错的,要不你去试试?”

初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奴,奴,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老太太怒道:“慧妃也是从姨娘升上来的,你打小跟着本宫,身份难道比她低了?”

“小姐,“傅嬷嬷苦笑:“你别吓她了,再说下去,这孩子要吓出毛病来了~”

她转身,轻轻拍了拍初晴的背:“去吧,太皇太妃逗你玩呢~”

“是~”初晴站起来,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没出息!”不到一盏茶,太皇太后跟两位嬷嬷在紫藤架下的秘密谈话和郑重宣言,迅速传遍了睿王府。

并且象所有的流言一样,在人们一遍又一遍绘声绘色的讲述中,迅速变形,膨胀,流传……

连带着,舒沫的过往也被挖了出来,浓墨重彩地书写了数十笔。

到了傍晚,滛言已经演绎出了N种版本,光传到舒沫耳中的就有七八种。

自古婆媳是冤家,太皇太后只有睿王一个儿子,与慧妃之间的磨擦自然越发不可避免。

京里带来的老人,亲眼看着睿王和慧妃一路走来,经历了各种坎坷和磨难,深知他们之间的感情绝非寻常夫妻可比,慧妃在睿王心中地位,无人可及。

这样的消息当笑话听过之后,便置之脑后。

紫竹园里,那几个本来就肩负着特殊使命,又极幸运地被舒沫钦点为一等丫头,分派在内院近身侍候的丫头,却是越发地激情澎湃起来。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慧妃能从一个声名狼藉的弃妃,嫁入王府做姨娘,继而升为侧妃,最后母凭子贵爬到了王妃的宝座,她们当然也有机会,鱼跃龙门!

王府有定制,下人们的着装,甚至配戴的首饰,都严格按品级划分,等闲不得逾越。

但是,对于脂肪香粉,脸上的妆容,并没有严格的限定。

于是乎,当夏侯烨在衙门里处理了一天的公务,兴冲冲地踏进紫竹园时,几疑走错了路,进错了门。

八个二等丫头,环肥艳瘦,香风扑鼻,一见夏侯烨进门,立刻莺声燕语,忽拉一下围了上来。

“王爷,吉祥~“

“王爷,辛苦了~”

“阿切,阿切!“夏侯烨连打两个喷嚏,随手一抬,劲风挥出:“滚!”

“哎哟~”丫头们站立不稳,纷纷往后跌了出去。

“王爷回来了~”立夏唬得站了起来。

“正主登场了~”舒沫懒洋洋地倚着抱枕,并不肯如往常一般迎出房门去接人。

夏侯烨满眼怒气,黑着脸,掀了帘子闯进来,劈头就骂:“立夏,你怎么做事的?半点规矩都没有,全给本王轰出去!“

立夏不敢分辩,垂了头诺诺连声。

番外 005 严肃点,吵架呢!

“别轰呀~”舒沫不急不缓地道:“群芳争艳,百花齐放,满园春色,瞧着不是挺好的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夏侯烨怒道:“知道的是睿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撷芳阁呢!”

“撷芳阁?不知是哪里的名山胜景。”舒沫眼睛微微一眯。

都说云南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倒真是名不虚传呢!

京华烟云都未能令他驻足,才来多久,就学着逛起了烟花柳巷惚?

夏侯烨转头,见舒沫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自知失言,遂避重就轻,喝道:“你还笑,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

舒沫依旧带着笑,语气却有些冷了:“有美如云,还有免费的戏看,我为什么不能笑?”

“把我当猴耍呢?“夏侯烨越发气了温。

“哪敢呀?“舒沫俏脸一凝:“你是皇亲贵胄,高高在上的睿王爷,我的小命在你手里捏着呢!一不小心,得罪了王爷,我就等着卷铺盖滚蛋,流落街头了。”

“你不舒服,病了?”夏侯烨一脸讶然,说着,不放心地伸手去摸她的额。

舒沫身体微微向后一仰,堪堪避过他的手掌,冷冷地道:“我命贱,没那么娇贵。”

“什么意思?“夏侯烨狐疑地眯起眼。

“字面的意思。“舒沫懒得理他,索性把头扭过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夏侯烨碰个钉子,面上下不来,遂朝立夏冷冷扫了一眼:“出什么事了?“

立夏不敢直言老太太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词,急得冷汗直流:“这,这……”

“这什么这?”夏侯烨心中窝火,骂道:“没用的东西,连句囫囵话都不会回,养你何用?”

舒沫一下炸了毛:“夏侯烨,你有事冲我来,欺侮丫头算什么本事?”

“小,小姐?”立夏张大了嘴巴。

惨了,这小夫妻俩的无名火,怎么烧到她身上来了?

“滚出去!”夏侯烨忽地大喝一声。

几个丫头见两人都动了怒,早吓得懵了,冷不丁给他这么一喝,齐刷刷往地上一跪,大气也不敢出,竟谁也没出去。

“滚就滚!”舒沫从炕上跳起来,抱起孩子,抬腿就往外走:“老娘还不信,离了睿王府会活不下去!”

夏侯烨手快,一把揪住她的手,将她拽回怀中:“你发什么疯?我让丫头滚!”

“放开我,放开!”舒沫泥鳅似地不停扭动身子挣扎:“立夏,愣着做什么,还不收拾东西,我们走!”

立夏听了这话,身子伏得越发低,恨不能地上突然裂开一条大缝,钻进去彻底消失,哪里敢去收拾东西?

开玩笑,他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气完了回头又卿卿我我。

她脑子进水了才跟着掺和进去,瞎搅和!

公然拐带睿王府的小王爷出逃之罪,她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

夏侯烨唯恐伤到舒沫,又怕她挣扎之下,一时失手摔了孩子,一时间手忙脚乱。

忽地眼角一瞥,见地上跪一排丫头跟木桩似的,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滚?”

“是是是~”立夏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地爬起来,领着一群丫头落荒而逃。

“立夏,立夏,你回来!”舒沫喊了几句,见她不但不回,跑得倒越发快了,气得大骂:“没义气的东西!放开!”

“有本事你自个挣脱。“夏侯烨气定神闲。

舒沫更气了,使劲掰夏侯烨的手,无奈他的手臂如铁箍一般牢牢圈住腰身,竟是怎么也挣不脱,骂道:“再不放,别怪我不客气!”

夏侯烨扬起眉:“好,你倒是不客气给我看看?”

舒沫倒也真的不客气,低头,一口咬在他手上,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含糊不清:“你晃不晃?“

夏侯烨一时没忍住,哧地笑出声来:“又不是灯笼,晃什么晃?“

舒沫横眉竖眼:“严肃点,吵架呢!”

“好了好了,“夏侯烨双手将母子二人圈在怀中,低了头瞅着她笑:“老婆大人,你闹也闹了,吵也吵了,气该消了吧?”

舒沫轻哼一声,小脸一板:“一边去~”

“别动,小心吓着峥儿。”夏侯烨说着话,笑嘻嘻地把拳头往她嘴里送:“呶,要还没消气,不如再咬几口?”

“呸~”舒沫一把将他的手拍开:“谁要啃你这只臭猪蹄,白白咯得我牙疼!”

夏侯烨忙顺势把儿子抱到怀里,低了头去亲他:“乖儿子,想死爹了~”

“喂!”舒沫忙推他:“才给他洗过脸,别又弄得一脸口水~”

“妒忌就明说,”夏侯烨嘻嘻一笑,反身将她勾到怀中,作势欲吻:“我不介意再亲亲……”

“不要,走开啦!”舒沫尖叫,随手推挡。

夏侯烨一手抱着孩子,未及趋避,舒沫手挥过来,竟没避开。

“啪”地一声脆响,两个人都是一愣。

舒沫慌乱垂下眼帘:“谁要你一天到晚乱亲人?脏死了!”

夏侯烨听出不对:“你什么意思?”

舒沫不想多说,转身就走:“我让人打水进来。”

“等等,把话说清楚先。”夏侯烨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舒沫别开脸,淡淡地道:“没什么,洗把脸,开饭了。”

好吧,他身在官场,各种应酬自然免不了,偶然去一次那种场合,也很正常。

她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无知村妇,闹一闹就算了,若死揪着不放,倒显得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得了~”夏侯烨哂然一笑:“要真没什么,你会跟我闹这么久?是个小气人,别装大方了,还是老实交待吧!省得憋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把小心肝给气破了,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我。”

舒沫脸一红,嗔道:“人家哪有小气?“

“是,你不小气。”夏侯烨撇撇嘴,学她的语气:“只不过,是对我高标准,严要求而已嘛,对不对?”

舒沫“噗哧“笑出声来:“讨厌!”

“不容易呀,”夏侯烨长吁一口气:“总算把睿王妃给逗笑了!”

“去你的!”

夏侯烨不笨,舒沫的那点小心思,早摸得烂熟,这时踩着三七步,摸着下巴瞅着她:“你既默许了母妃往咱们屋子里送丫头,就算今儿府里有几句闲言碎语,也早在意料之中,不应该让你反应这么大。“

舒沫轻哼一声:“原来你早知道了。““我好歹还是睿王府的男主人,都传得这么邪乎了,我若是说全然不知情,想必你也是不信的吧?“

“切,”舒沫恨恨地瞪他:“那你还装无辜?”

“我本来就是无辜的!”夏侯烨理直气壮,且无比委屈,且无限幽怨地道:“你们两个斗就斗,干嘛个个拿我当幌子?可怜我天天遭受冷箭,流弹,苦不堪言!”

说着,他往舒沫身前凑,捉了她的手往胸口放:“不信,你摸摸,这里早千疮百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