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老太太道:“小俩口闹别扭,根本就不算个事!”

“小两口吵几句确实不是大事,”季嬷嬷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悠悠地道:“不过,这两人性子都倔,没有台阶,怕是谁也拉不下脸。这要是长期分居着,太皇太妃想要抱小郡主或是二小王爷,可就有得等了……”

老太太神色一僵,半晌道:“没这么严重吧?“

两位嬷嬷一致点头:“就是这么严重!”

番外 008 竖白旗

初夏的夜风,带着点微熏的花香,温柔地拂过人面。月弯如眉,散发着淡淡的玉白的光晕。夜虫伏在草中,不知疲倦地低鸣着。

那脆而明亮的叫声,惹得夏侯烨越发的烦燥。

自那日挟怒离开,移居书房已有三天,舒沫却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半点要和好的迹象。

这让原本只想籍此事让她反省自身,停止和母妃之间的荒唐较量的他,立场变得非常尴尬。

继续分居,弄假成真令本来融洽的夫妻关系受损绝对不是他的目的;但就此做罢,装做若无其事地搬回去住,又实在心有不甘惚。

最可恨的是,沫沫这丫头,自己不肯来就算了,居然连打发个丫环来也不肯,完全不给他梯子,摆明了要把他逼死在台阶上!

说什么生死相随,矢志不渝,原来竟还抵不过一个婢女。

呃,好吧,他知道这样的比喻并不妥当,也有欠公平温。

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阿莲只是太想上位,虽犯了忌讳,却罪不致死。

沫沫最喜欢讲平等,对他阿莲的死,一时难以释怀,他不是不能理解。

可一码归一码,她怎么能为了个丫环,忽视他的感受,无视他的存在,将他拒在心门和家门之外?

要知道,分居这种事拖得越久,负面影响越大,别到时想和都和不了啦!

夏侯烨越想越烦燥,忍不住扔了手中的案卷,抄起桌角的茶杯,正欲一饮而尽。

眼角余光,忽地瞥到有什么东西在窗边一晃而过。

等留了神细看,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他低了头将茶饮尽,搁杯子时,那影子偏又动了起来。

等他细看,又消失不见了。

“见鬼!“夏侯烨低咒一声,微眯起眼睛盯着窗棂。

不一会,那影子果又重新晃动起来。

这次移动速度稍慢,加上他留了意,很轻易就分辩出那物体的形状。

他微一愣神,眼中有星光跳跃,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夏侯烨起了身,不急不慌地踱到窗边,猛地推开窗。

一根细竹竿挑着一面三角旗,在眼前调皮地左右摇晃。

柔和的月光倾泻而下,洒在素白的三角旗上,泛着银白的光芒。

他微微蹙眉,冷声叱道:“谁在外面,出来!”

“嘿嘿~”舒沫从窗边走了出来,冲他谄媚的笑:“烨,是我。“

夏侯烨冷冷望着她:“你来做什么?“

“喂,”舒沫歪着头看他,把手里白旗又摇了摇:“还生气呢?人家已经投降了啦,你就别赶尽杀绝了吧?”

夏侯烨板着脸:“知道错哪了不?”

舒沫脸上浮起一丝愧疚:“是我不对,母妃和我之间有了矛盾,我不是想着及时解决,一味逃避,怕麻烦只想取巧,还拖你做挡箭牌,累得阿莲枉送了性命,对不起。”

“下次还干这种蠢事不?”他深感满意,面色稍缓。

“不会了,打死也不会了。”舒沫猛摇头。

“这事,你打算怎么收场?”夏侯烨叹了口气,想着紫竹园里突然多出来的几十个环肥燕瘦的妙龄丫环,便深感头疼。

“我会好好约束她们,绝不会再让阿莲事件重演。”舒沫郑重地承诺。

事实上,她并不是拉不下面子低头认错,而是在认真地思考解决的方法。

花了三天时间,虽没有完美的方案,将问题彻底解决,化解与老太太之间的矛盾,但她有了决心,找到了头绪,也算值得。

这个答案,颇出夏侯烨的意料:“你还要让那些丫头,继续留在咱们院里?”

“我想过了,”舒沫慢慢地道:“立夏已经二十,我虽想多留她几年,怕是也不能了,绿柳年纪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再加上,还要照顾峥儿。也是时候挑选新人进来了。”

“你确定,这些人真的是来做事的?”

“人的***是无止尽的,”舒沫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我当然无法保证,她们每一个都忠心耿耿,心无杂念。不过,有了阿莲的前车之鉴,相信下一次她们想要毛遂自荐时,多少会心存畏惧,掂量一下,你是否值得她们拿命去拼?”

“若非母妃放话蛊惑,你默许推波助澜,哪会有此祸端?”夏侯烨气恨难平。

“是,”舒沫忙接口:“是我的错,我已经在补救,让她们不敢再起异心。“

“怎么补救?”侯烨纯粹好奇。

“嘿嘿,也没怎样。”舒沫不好意思地一笑:“只是宣布了一条家规,凡府中丫环,妄图媚惑王爷者,一律乱棍打死,亲眷逐出王府,永不录用。”

夏侯烨眉一挑,骇然大笑:“哇,居然诛连九族?你好毒!”

“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舒沫脸色绯红,双手合十,满眼企盼地仰望着他:“别再生我的气了,咱们和好吧?”

夏侯烨轻哼一声,终于开恩:“进来吧。“

“哦~”舒沫开心地把手里小旗一扔,手脚并用开始爬窗。

夏侯烨嘴角抽搐,伸臂出窗,捉住她的肩膀,将她拎了起来,嘴里训斥:“看你,哪有个王妃的样,给下人瞧见,成何体统?”

“放心吧,”舒沫嘻嘻一笑,不客气地攀住他的脖子,双足在窗台上一蹬,轻盈地扑到他的怀里:“瀚墨轩的人早就被我撤走了。”

“奸诈!”夏侯烨嘴角噙笑,伸指轻点她的鼻尖。

“其实,”舒沫脸微微一红,坦白道:“我是怕求和失败,落在外人眼里,太难看。”

夫妻哪有隔夜仇,只要有感情,关起门来什么问题不好解决?外人的过份关心只会适得其反。

而且,她也没兴趣把夫妻间的**表演给外人看。

“你的自尊,比我还重要?”夏侯烨不满地睨她。

“你说呢?”舒沫偏头看他。

她纡尊降贵,不但亲自来请,还竖了白旗,这还不能说明她的立场?

“算你过关,下来吧~”夏侯烨轻轻松开环着的纤腰,微微慢慢从嘴角漫入眼睛。

舒沫却反手抱紧了他,赖在他怀里开始反击倒算:“你好狠的心,整整三天不理我!不理我就算了,竟然连峥儿都抛在一边!”

“我是给你时间反省,谁知道你这傻丫头,居然要想这么久?“夏侯烨戳她额头一记。“我不管,”舒沫指着眼睛撒娇:“这几天我好难过,都没好好睡过觉!瞧,都有黑眼圈了!我不管,你得赔!”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赔~”夏侯烨柔情满腹,低头轻吻她的眼睑:“用一辈子时间,够不够?”

“不够,”舒沫静静地偎着他的胸,聆听着熟悉而有力的心跳,轻声呢喃:“几辈子都不够。”

夏侯烨扶着她的肩,将她的下颌微抬起来:“峥儿怎样,这几天有没有找我?”

“他还这么小,哪里就会找人。”舒沫忍不住失笑。

夏侯烨反驳:“若半天不见你,小家伙不知道多着急。”

“那怎么一样?”舒沫眯起眼睛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出的满足和骄傲:“我与峥儿形影不离,你才陪他多久?”

“哼!”夏侯烨嘴边浮起一丝促狭的笑,半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丰满的胸部,意味深长地道:“恐怕峥儿也不是找你吧?”

“去你的!”舒沫大窘,当胸捶了他一拳。

夏侯烨早有准备,张开手掌,抄住她的粉拳,拉到唇边亲吻:“沫沫,我很想你……”

舒沫面颊发烫,心跳失速:“我也想你~”

“沫沫~”夏侯烨情动,轻揽了她柔软的腰肢,便欲往桌上推倒。

“等等,”舒沫气息微乱,以手抵着他不断逼近的胸膛,挣扎着迸出一句:“先答应我一件事。”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夏侯烨埋首雪颈,深深嗅着久违的芬香,早已意乱情迷,大手探入她的衣中,沿着熟悉的曲线游走。

“不行,”舒沫捉住他到处点火的手,努力坚持原则:“这事很重要,一定要先说好。”

“快说~”他颇为不耐,唇俯下来含住了她的。

“你答应我,”舒沫艰难地在两人唇齿的缝隙中喘息,声音断断续续地逸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用对话解决,不准,以分居相挟……”

“好!”他大手一挥,扯掉了碍事的裙裾……

番外 009 夺权

“睿王回紫竹园了?”怡寿园里,太皇太妃正与傅嬷嬷对奕,执黑子的手略略停顿。

“是,“翠缕很肯定地点头:“昨晚王妃亲自去请回来的。”

“一次就回了?“老太太微微蹙眉。

她记得,上回两人冷战了整整大半个月。舒沫法宝用尽,睿王都不为所动,最后只得铤而走险,以铁引雷,用命相博,才换得睿王回心转意。

没想到,这次竟这般容易惚?

睿王,果然老了!

翠缕没敢搭话。

“王爷争的无非是一口气。”季嬷嬷抿着嘴笑:“王妃亲自上门,已经给足王爷面子,若一味端着架子,只会把关系弄僵,有什么好处?温”

老太太冷哼一声,“啪”地落下一子:“没出息!拔刀出鞘就该见血方回,这么轻易就收刀,活该他以后被吃得死死的。”

傅嬷嬷不吭声,默默落下一子。

季嬷嬷瞥一眼棋局,拍手惊嚷:“哎呀,小姐这条龙被生生截断了~”

“怎么可能?明明有气的……”老太太定睛一瞧,却原来自己方才分神,竟误将己方出路封死,原本形势大好,倾刻逆转处于下风,不禁大为气闷。

伸手,将棋盘拂乱:“不玩了~”

傅嬷嬷笑了笑,站起来,望向她身后:“王妃。”

老太太一愣,脸上瞬间热烫,拂棋盘的手僵在半空。

她一生端严,难得耍一次赖,竟好死不死让儿媳妇撞个正着,情何以堪?

舒沫微微一笑,曲膝施了一礼:“媳妇给太皇太妃请安~”

“今儿怎么不见小王爷?”季嬷嬷见场面尴尬,忙抢着接话。

“出门时见云压得很低,恐一会有雨下,就没带过来。”舒沫神色如常,恭敬地道:“太皇太妃若想见,我这就派人把他接来。”

“罢了,”老太太恢复镇定,淡淡地道:“在家呆着也好,省得跑来跑去,吹了风着了凉。”

舒沫入了座,初雪奉上热茶。

老太太又问了几句夏侯峥的饮食起居等琐碎问题。

舒沫一一答了。

老太太仔细听了,又嘱咐几句带孩子要注意的事项。

都是些老生常谈,舒沫也不似往日的心不在焉,极认真地听着,不但一一应下,偶尔还会提几句问。

老太太见她态度恭顺,心中那点不满也就淡了,斜眼瞧她一眼,冷不丁抛了个问题:“睿王回紫竹园了?”

舒沫脸上微微一热,垂下眼帘:“是。”

“不是本宫说你,”老太太忍不住数落:“连身边的丫头都管束不住,做出这等荒唐事来,难怪睿王生气。”

“确实是我的错,”舒沫低眉顺眼:“今后定然汲取教训,严格管束手下,绝不再犯类似错误。”

老太太惊讶地挑眉。

这还是那个说一句顶十句的睿王妃吗?看来睿王此番调/教竟是颇有成效。

但睿王妃不顶嘴了,倒让她早准备好要驳斥她的腹稿没了用武之地,一时相顾无言。

“说实话,“舒沫忽地抬起头,大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她,态度极之诚恳:“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跟太皇太妃商量。”

来了!

就说嘛,睿王妃今日这般温顺,原是在这里等着她。

也对,她若不耍心眼,那还是睿王妃吗?

老太太心中转着念头,面上却波澜不兴,眸光却冷了几分:“你是王妃,要遣走几个下人,哪里还需本宫允准?”

“不,”舒沫摇头:“短时间里,我不打算裁人。”

“你还要留着那些丫头?”老太太的反应,跟夏侯烨如出一辙。

“不但不减,恐怕还得再添些。”

“还要加人?”这回,连季嬷嬷都忍不住皱眉了。

舒沫微笑:“立夏和绿柳都到了出嫁的年纪,银簪和银兰倒是忠心耿耿,可惜一个缺乏机变,一个木讷少语,到底不堪重用。所以,我确实缺人。”

季嬷嬷点点头,又摇摇头:“话虽如此,也不必饥不择食……”

舒沫含笑扫了几人一眼:“十几岁的丫头,可塑性很强,我打算慢慢培养,去芜荐菁。不过,这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

“那王妃的意思是……”傅嬷嬷插言。

舒沫忽地起身离座,跪在地上:“媳妇斗胆,想请太皇太妃交出掌家之权……”

季嬷嬷吓了一跳,竟顾不得身份,失声斥道:“王妃,你疯了吗?老奴瞧你虽倔强骄傲,行事却颇有章法礼度,怎可做如此大逆……”

一屋子丫环婆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舒沫不作声,只静静地望着太皇太妃。

老太太皱了眉抬手制止季嬷嬷,慢慢地问:“这事,你跟睿王商量了吗?”

舒沫迟疑片刻,低低地道:“是。”

老太太怔住,脸上表情瞬息万变,瞬间竟似苍老了十岁:“烨儿~”

“不可能!”傅嬷嬷倒吸一口凉气,断然否认:“这么荒唐的请求,王爷怎么会允?定是你冒用王爷的名义……”

“慕红!”老太太冷叱。

舒沫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老太太,将诚恳装了满眼:“媳妇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要夺财权,只是有些事……”

老太太目光锐利,忽地打断她,冷冷地道:“睿王府的女主人本就该是你的,本宫一直拿着钥匙对牌,原是怜你产后虚弱……本打算过段时间便将王府交给你打理,你却等不及了。”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舒沫想解释。

“罢了,”老太太转头,吩咐:“初晴,把王府的钥匙和对牌都取来。”

“不,”舒沫摇头:“我所谓的掌家的权力,并不是指对牌和钥匙。”

“怎么,”老太太倏地转头,眼中寒意森森,如利剑般刺向她:“你还想使唤本宫不成?”

“媳妇怎敢?”舒沫苦笑。

“你不敢?“老太太冷哼:“天下间,还有你睿王妃不敢做的事?”

“我只是想对王府做些许改变,因此才请太皇太妃把王府交给我管半年,并非对太皇太妃不满,也不是怕财权旁落。而且,半年后,不论成效如何,权力依然交回给太皇太妃手中。“舒沫生恐她再误会,抢在她再次发怒之前,一口气解释清楚。

“什么改变,分明是狡辩!“季嬷嬷愤愤不平。老太太一脸狐疑,瞅着她半天没吭声,黑墨墨的双瞳中喜怒难辩。

舒沫叹了口气:“婆媳一场,我是什么性子,以太皇太妃的阅历和精明,难道还看不清楚?”

老太太微微侧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语速极慢:“那么,你且说说,想要做什么样的改变?”

提建议都不行,非要掌家?

舒沫松了口气,笑了:“在交出权力之前,媳妇还想跟太皇太妃做个约定。”

“你的要求,未免太多了吧?”老太太皱眉。

舒沫吐了吐舌,竟带了几分俏皮:“我也觉得自己很过份,不过,相信我,为了这个家的未来,冒些险是值得的。”

“哼!”老太太轻哧:“本宫倒要瞧瞧,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不是仙药?”

舒沫眸光一亮,笑容由心底升起,漾在眼中,微微扬起下颌,一线金光映在她的脸上,给她的侧影镀了一层明亮而璀璨的金边。

“很简单,在这半年里,我会制定一些家规,希望太皇太妃能够尊重我的决定,积极配合。”

换言之,在这半年里,不是婆婆管束媳妇,倒是媳妇要管着婆婆了?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老天!”初晴愕然张大了嘴。

“疯了,果然是疯了~”季嬷嬷退了一步,背抵着桌子,失神低喃。

“可以吗,母妃?”舒沫摒息望着她。

这一刻,目光清澈明亮,如山间烂漫的野花,那么纯粹,明净,充满了渴望和企求。

太皇太妃心中微微一动,暗道:罢了,本宫老了,还争什么?

不知沉默了多久,老太太一字一顿,慢慢地道:“你最好,别教本宫失望。”

“小姐!”季嬷嬷骇叫。

睿王妃发疯就算了,太皇太妃竟也陪着她疯?

舒沫猛地睁大了眼睛:“你,真的同意了?”

太皇太后冷眼觑着她:“怕的话,现在后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