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太皇太妃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拿了帕子拭着眼角,骂:“死丫头,焉坏,焉坏,欺侮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嘿嘿,”舒沫干笑两声:“我这不是彩衣娱亲,图您一乐嘛!”

到晚间,夏侯烨回来,舒沫把此事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讲给他听,末了问:“我是不是应该问过你再给她答复?”

夏侯烨剜她一眼:“应都应了,再来问我,不觉得迟了?”

“嘿嘿,”舒沫摸摸鼻子:“我就是觉得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嘛。”

他轻昵地捏着她的鼻尖,笑骂:“滑头!”

“那,”舒沫摇着他的臂:“她要真的借着对歌的机会,当众向你求爱,你怎么办?”

“白天不是挺有把握的嘛?”夏侯烨一脸好笑:“怎么,这会觉得心慌了,还是找借口想我说几句好话给你听?”

“讨厌!这么精明干嘛?”舒沫捶他一拳:“不说拉倒,谁稀罕!”

夏侯烨笑了笑,偏不去哄她,一掌劈熄了烛火:“不早了,睡吧!”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六月二十五。

夫妻两个一大早就起床,夏侯烨照常去园子里练剑。

舒沫却坐在妆台前,让几个丫环婆子搬弄了半天,梳了正式的发髻,换上命妇的朝服,

头插金丝嵌珠凤凰赤金步摇,身着玫瑰紫镶橘黄边绣富贵牡丹金丝褙子,配上同色绣花百褶裙,腕上戴着一对缅玉镯子,一眼看去绿汪汪,翠逼逼的,但觉一股子清凉沁入心脾。

立夏很满意地拿了镜子给她照着身后。

舒沫点了点头,叹息:“是蛮象个诰命夫人的。”

“诰命夫人不好吗,瞧你愁眉苦脸的样子,给别人瞧见,要骂你得矫情了。”夏侯烨恰好提了剑进门,闻言打趣。

舒沫起身,把剑接过来,放进匣子里收好:“大热的天,还要在火把边熏一天,这满头满身沉甸甸的戴着,不是活受罪?”

“我看看?”夏侯烨扶了她的肩,认真端详了一阵,忽地曲指轻弹了凤凰嘴里衔着的珠帘,一片珠玉相撞叮当脆响中,低沉的笑声逸出:“原来圣诞树是长这样的!”

“夏侯烨,我杀了你!”舒沫气得柳眉倒竖,从剑匣里铮地一声抽出剑来。

“哇,谋杀亲夫啊!”夏侯烨哈哈大笑。

舒沫提剑就砍:“有本事别跑!”

夏侯烨抬手便捉了她的腕,轻轻一带,将她拖入怀中,食指压在她的红唇上,轻佻调笑:“杀不得,杀了要守寡!”

望着越压越低的俊颜,舒沫的气息越来越弱,终至无声……

☆、番外 035 天下至尊

每年的六月二十五日,日大理白族的传统火把节。

这一天,男女老少齐聚一堂祭祖,通过一系列的活动,拜火把,点火把,耍火把,跳火把等预祝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当日白天,每个村寨的青年男子们相约到山上砍下一棵高达二十米左右的松树,竖立在寨子门前,做为节日的主火把。

在主火把上,捆上,麦杆,松枝和三个竹篾扎成的升斗,喻意“连升三级”。升斗下的旗杆部份,插满了色彩鲜艳的小旗,挂上梨串,海棠果等“火把果”。

由于白天主要是准备火把以及祭祀活动,夏侯烨和舒沫用过午饭后才前往土司所在的村寨。

一路上,满是身着盛装的白族百姓,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不绝于耳。

“小姐,他们在干嘛?”绿柳好奇地盯着成群结队,带着孩子在田间地头焚香跪拜的女人。

“果然是蛮子,死了都不葬入坟墓,却埋在田里?”银簪越看越觉得吃惊,连呼吸都觉着不顺畅了。

绿柳瞪了她一眼:“莫要胡说八道,小心被人拔了舌头!”

阿桂虽不是白族,到底在大理土生土长,闻言捂着嘴轻笑:“那是在祈福,希望来年风调雨顺,预祝五谷丰登。”

银簪涨红了脸,缩着肩:“好嘛,以后不说就是了,干嘛这么凶?”

“好好的祈福,被你说成路祭,给白族人听到,只怕拔舌是小事,拖出去五马分尸都有可能!”绿柳压低了声音威胁。

“你,还不是一样不懂?”银簪不服气了。

“我是不懂,可我不乱说话!”绿柳理直气壮。

银簪不吭声,脸上表情明显不服。

“怎么,还不服气?”绿柳杏眼一瞠:“我可警告你,出门不比在府里,说话做事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自个失了体面事小,给主子丢脸我可绝不饶你!”

恰好此时马车抵达山寨,土司率全族宗亲在寨前迎接,夏侯烨和舒沫在前面下了马车,同木蒙山客套寒喧一番被簇拥着入了寨。

节日有三天,要在寨子里住上两晚,立夏心细,平日多是她帮着许妈照顾夏侯峥,舒沫便把她和许妈留下来,帮着老太太带孩子。

几个大丫头,就由绿柳领着,乘坐在一辆马车里,在后面跟着。

银兰眼尖,见前头车停下来,急忙掀了帘子跳下来:“大家都消停些,做事要紧!”

两人这才停了争执,下了马车,赶到前面侍候。

一行人被木蒙山引到大堂,夏侯烨当仁不让坐了主位。

木蒙山撩起袍子,单膝跪在堂前,恭恭敬敬地见礼:“臣,白族土司木蒙山率全族拜见睿王,睿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他身后,数十宗亲跟着跪下去,齐声朗朗道:“拜见睿王,睿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屋子里有若万鼓齐鸣,一片嗡嗡之声。

银簪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

“免礼,平身。”夏侯烨身体前倾,伸手虚扶。

木蒙山乘势站了起来。

知道他是木子萱的父亲,绿柳大着胆子偷看几眼。

相等的相。他身材魁梧,红光满面而须眉皆白,太阳穴处隐隐隆起,中气十足,声若洪钟。

望之如五十上下,哪里象是年过六旬的老者?

察觉到她的视线,木蒙山朝这边望了过来,目光利若鹰隼,吓得绿柳赶紧移开视线。

心道:阿弥陀佛,难怪这人能统领白族数十万人,一个眼神已是如此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木子萱有他乃至整个白族为后盾,不知小姐能不能赢?

她这边忧心冲冲,舒沫却似全没放在心上,目光在这群人逡巡不定。

可惜人太多,那人身份卑微,淹没在人海之中。

不过,她也不着急,三天的时间,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单独碰面的机会?

舒沫恰到好处地收回视线,保持着得体而优雅的微笑,面对众人。

上过茶点,叙过闲话,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用晚餐。

随着夜幕的降临,家家户户开始走出家门,聚集在了寨子前的大火把下的空坪上。

木蒙山站到大戏台上,恭敬地说着各种歌功颂德的套话,末了宣布由睿王夏侯烨主持点火礼。

夏侯烨上台,底下欢声雷动。

舒沫饶有兴趣地冷眼旁观,发现了夏侯烨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原来,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能言善辩,口若悬河。

从勤劳善良,勇敢坚强的百姓,到勤政为民,领导有方的木蒙山,再到朝廷的恩典,再到他个人的一些想法,从回顾过去到展望未来,洋洋洒洒说了一通。

关键是,这么长的一席话,他完全不用草稿,甚至不须思索,信手拈来……实在是佩服得很~

把下面数万百姓感染得热血沸腾,感动到热泪盈眶……

讲话完毕,木蒙山拍拍手掌。

几个赤着上身的壮小伙子抬着牛,羊,猪等三牲祭品来到火把前。

族中年纪最长的老者上台,主持了献祭仪式,全族人神色肃穆地向火把叩首。

有人拿来了火把,夏侯烨挚在手中。

几个身手敏捷的小伙子越众而出,争先恐后地爬上了火把。

夏侯烨把手中的火把传给最下面的小伙子,再一个接一个往上传,最终点燃了大火把。

烈焰腾空而起,鼓乐齐鸣,鞭炮之声不绝于耳,欢声雷动,响彻云霄。

随着“哔剥”的燃烧声,不时有东西从天而降,无数小孩子争先恐后地涌过去,抢拾着火把果。

当大火最终把扎着“升斗”的竹竿烧断,升斗从天而降的时候,人们的情绪沸腾,无数人一涌而上,争抢升斗。

白族人本就彪悍善战,随着第一个“升斗”落地,已有许多悍不畏死的勇士,开始冒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向着大火把顶端攀爬,试图抢夺“升斗”。

这些勇士在空中博斗起来,一时间只见拳来腿往,伴着不时落下的小火把,彩旗和各式火把果子,精彩纷呈而又惊验万分。

引得喝采声不断和惊叫连连。

银簪哪里见过这种场合,尖叫着往舒沫身后藏:“娘娘,让他们别抢了!”

不就是一个升斗吗?才几个钱,也值得拿命来拼!

舒沫笑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没有这个本事,也不敢上大火把。再说,这是他们的习俗,要的就是热闹好看,图的就是个吉利喜庆。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况且,今日有夏侯烨夫妻在场观礼,土司木蒙山绝对不会允许在如此喜庆和谐的场合,有任何意外发生。否则,就是洒自己一头狗血了!

果然,在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中,打斗结束。

一名白族小伙手持升斗,直奔台上,将好容易抢得的升斗,献给了夏侯烨:“谨代表白族以及族长大人,献上最诚挚的祝福,祝王妃青春长在,美貌长存,祝睿王文采武功,天下至尊。”

舒沫心中暗骂,好狡猾的木蒙山,这是在用软刀子逼夏侯烨上贼船。

这话,表面是说夏侯烨武功盖世,听起来没什么不妥,细一琢磨,你一个王爷凭啥成“天下至尊”?你到底想干嘛?

夏侯烨先是一愣,随即大方地把“升斗”捧到手中,高高举起:“愿天偌我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疆土永固!”

“天偌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疆土永固!”底下万民齐跪,个个情怀激荡,豪情满腹。

舒沫莞尔。

不错,一句话,就把大家的情绪从“疑似造反论”中剥离出来,充满了爱国的“正”能量……

夏侯烨微微一笑,将手中所持“升斗”用力一抛,掷到台下:“本王代表皇帝陛下,赐福万民!”

底下人潮涌动,疯抢“升斗”。

木蒙山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局,被夏侯烨轻描淡写地化于无形,面上不动声色:“王爷英明~”

拿到“升斗”的人,在家人好友的簇拥下,高高兴兴地凯旋而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茶点,招待朋友,欢庆胜利。

舒沫在一旁偷偷撇嘴,心道:还以为是个只凭一腔热血,上阵奋勇杀敌的匹夫,了不起看了几本兵书。看不出来,玩起阴谋,也这般得心应手。

夏侯烨偏头,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

嘴角微翘,露个得意的笑容。

☆、番外 036 耍火

不知何时,木子萱走到了舒沫的身边,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火把,腰间斜挂着一只精美的绣袋。

“华阳敬娘娘一把~”她盈盈下拜,美丽纤白的手指朝着小火把轻轻地挥,随着一道耀眼的光芒,一蓬火焰忽地喷吐而出,在舒沫的面前炸开。

“啊!”几个丫头猝不及防,尖叫声四起。

虽然已有准备,出于人类对于火焰的本能畏惧,舒沫一惊之下,仍然往后退了两步。

夏侯烨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身后:“没事吧?”

舒沫眼尖,瞄到一个提着木桶的婆子鬼鬼祟祟溜到人群后躲了起来,摇头:“没事。”

连水都备好了,看来某人是存心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嗯,可惜夏侯烨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些,让某人的计划流了产。

“娘娘莫怕,”木蒙山捋着白须,呵呵笑道:“华阳是在同娘娘耍火玩呢~”

木子萱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抬起头已是一脸歉然:“抱歉,惊到娘娘了。”

舒沫定了定神:“果然有趣,借我瞧瞧?”

说着,从她手里接过小火把,看了一眼,随手递还。

木子萱全无防备,伸手来拿。

舒沫忽地拂了拂衣袖,嫣然一笑:“也敬你一把。”

“轰”地一声响,一蓬巨大的火焰喷涌而出,直逼木子萱的面门。饶是她反应敏捷,腰肢一折,整个人往后仰倒,额前的刘海仍然被燎着了,骇得双手掩面尖声惊叫。

好在一旁的婆子似早有准备,一盆水哗啦泼了过来,瞬间将她淋成落汤鸡!

舒沫踏前两步,冷冷地俯瞰着她,故做惊讶:“啊,不好意思,没烧着吧?”

跟我斗,你还嬾点!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反扑的力道,似乎强了点。谁让老娘懂得比你多呢,呵呵。

“没,没事。”木子萱面色惨白,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半天站不起来。

舒沫满脸歉意地上前,伸出手。

木子萱微一犹豫,下意识向木蒙山看去。

“怎么,”舒沫浅笑:“怕了?”

木子萱一咬牙,握住了舒沫的手,缓缓站起来。

舒沫微一用力,拉近两人距离,两人身子相依,状似十分亲密地耳语:“没脑子就别玩花样,惹火了老娘,把你剥光了绑在大火把上,点天灯!”

“你~”木子萱又羞又愤,正要反唇相讥,舒沫却轻轻推开了她,回到夏侯烨的身边。

夏侯烨看一眼舒沫,轻声责备:“你也真是,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玩。万一真伤了华阳,怎么对得起蒙山兄?”

木子萱脸都绿了。

舒沫差点笑场,很歉疚地解释:“我听说火把节耍花很好玩,特地要人去买了点。没有经验,可能放多了点,不好意思。”

这位比她更毒呀,一句话,直接把木子萱归到子侄辈去了。

木蒙山强撑着笑:“火把节本就不分大小,没有尊卑。就是要尽情的玩,痛快地玩才好~”

“华阳失陪~”木子萱咬牙,躬身告退。

“夜还很长,你可以慢慢来,不着急。”舒沫微笑。

绿柳连连摇头:“啧啧,衣服脏了倒是可换,头发烧了,可不是一时半刻能长得好的,这可咋办呢?”

说到后来,实在忍不住“嘻”地一声笑出来。

舒沫看她一眼,绿柳忙轻咳一声掩饰笑意,言词恳切地道:“奴婢的意思,是庆幸没烧着郡主的脸。毕竟头发烧了还能再长,脸若毁了……”

木子萱脸色铁青,再也无法保持仪态,怒冲冲地领着丫环离去。

银簪,银兰几个面面相觑一阵,“轰”地笑开了。

终于把这只可恶的笑面虎,打得不再笑了!耶!

夜渐渐地深了,从山寨到城镇,从高山到平坝,无数的火把燃烧起来,远远望去如万斛星子,耀满大地。

在更远的田野间,人们燃起了篝火,手拉着手,围成圈子载歌载舞。

老人们吹着笛子,小伙子吹起米伦,姑娘们弹起了三弦琴,孩子们追逐着,相互燎耍着火焰……

到处是火的世界,歌舞的海洋!

舒沫两眼放光,拖了夏侯烨就跑:“此时不冲,更等何时?”

而最让她神清气爽的是,整晚,那根木头再也没有出现,骚扰过他们。

于是,一晚疯玩,直到曲终人散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住处。

第二日一早,舒沫在愉悦的歌声中醒来,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床帐,一时间心神恍惚。

“嗨,回魂了~”一只大掌在眼前摇晃。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早。”

“不早了,”夏侯烨冲着她微笑:“我都在外面逛了一大圈,只等着吃早饭了。”

“啊?”舒沫唰地掀了被子,赤足跳下地:“怎么不叫醒我?”

“我叫了,你睡得比猪还死,有什么办法?”夏侯烨嘲笑。

“那也得叫呀!”舒沫埋怨着,扬起嗓子唤:“绿柳!”

“反正都迟了,也不急在这一刻。”夏侯烨满不在乎。

“绿柳,那件姜黄的褶裙呢?”舒沫一迭声地催促,跳着脚满屋子乱转:“你们动作快点,还要梳头呢!”

夏侯烨斜靠着墙,含笑看着她:“昨晚谁玩得跟个疯子似的?劝都劝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