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忙不迭地摇手:“我哪有那个本事。”

“娘娘不是说喜欢?”木婉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正因为喜欢,才更要放它回去。”舒沫温和地解释:“林子才是它的家,只有回到家,它才会真正快乐。”

木婉兰怔怔地看着她,似懂非懂。

在她的印象里,人们对于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地占有,从来没有人象舒沫这样,为了喜欢选择放弃。

“娘娘的意思,是希望我回去?”木婉兰咬紧了唇。

舒沫淡淡地道:“你还小,又是女孩,孤身在外确实不安全。如果能回家,当然最好。”

“回去之后呢?”木婉兰倔强地扬起头,嘲讽:“接受父亲的安排?”然后,她好名正言顺地下手除掉自己?

女人都善妒。

睿王妃更是大夏出了名的妒妇,为人专横跋扈。

若这也有排名,她相信,睿王妃定然是天下第一。

她对跟自己争宠的女人,下手绝不留情——听说睿王府里的那些个妻妾美婢,不知有多少死在她的手中!

如果说,睿王府的旧事经过世人的口耳相传,真相早已湮灭,不可信。

那她对木子萱的羞辱和百般刁难,却是众所周知,她亲眼目睹的。

无论如何,她并不想步上堂姐的后尘。

她,有自己的骄傲!

舒沫笑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尊重?”木婉兰再次茫然。

这样一个杀伐果断,心硬如铁的女人,竟然说“尊重”她的选择?

她真的好怪,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难以理解。

“喂!”邵惟明不耐烦了:“你不回家,难道要一辈子赖在睿王府?”

那是他的理想好不好,黑丫头凭什么跟他抢?

木婉兰羞得满面通红,跳起来,结结巴巴地嚷:“谁,谁要赖在这里?要不是你把我掳到这里,我早跑了十万八千里了!”

“尝尝,好不好吃?”夏侯烨拿了一碟烧好的獐子肉往舒沫手里一塞,夫妻两个亲亲热热地吃獐子肉去了。

那两只继续吵得晕天暗地。

“切!”邵惟明轻蔑地瞥她一眼:“就凭你那两条小短腿?笑死人!”

舒沫嚼着肉,笑眯眯地想。

啊哦,话题转到人身攻击,劲爆了!

“你,”木婉兰气得捏紧了双拳:“你很高吗?还不是矮巴将军一头!”

“巴朗?”邵惟明气得口不择言:“那家伙空长了一身肌肉,实则蠢笨如牛……”

巴朗坐着也中枪,切肉的手一顿,表情古怪。

舒沫瞧着有趣,“哈”地一笑,竟被辣椒末呛到,一时咳得惊天动地:“咳咳咳……”

“快拿水来。”夏侯烨伸手轻拍她的背部,沉声吩咐。

被打击得吐血的邵惟明神情激动,手舞足蹈,口若悬河:“哪及得上少爷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闭嘴!”夏侯烨低叱,一黑乎乎不明物体脱手飞出,飞进某人的嘴巴,堵住了他滔滔不绝的发言。

邵二公子张着嘴,叼着一根啃得七零八落的骨头,象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兮兮小狗,瞪着眼睛:“呜哩哇啦……”

“你太吵,害沫沫呛到。”夏侯烨接过侍卫手中的水囊,拔开软木塞,连喂舒沫喝水,边轻描淡写地道。

“呸!”邵惟明吐出骨头,几步抢到他跟前,声情并茂地血泪控诉:“女人如衣物,兄弟是手足。你怎能为了件衣服,伤害自己的手足……”

舒沫似笑非笑地看他:“女人如衣物?”

“好吧,”邵惟明自知失言,一脸谄媚地道:“你是织金妆花缎做的,自然比别人金贵些……”

“嗯哼~”舒沫扬起下巴。

“喂!”邵惟明溃不成军,忽地大叫一声,落荒而逃:“獐子烤熟了也不叫我一声,只顾自己吃,太不够意思了吧?”

“没出息!”夏侯烨嘴一撇,不客气地批评。

舒沫剜他一眼:“你好象,很不屑?”

“喝水,喝水。”夏侯烨拿起水囊,殷勤地送到她唇边。

巴图“嘻”地一笑,夏侯烨目光扫过,利若刀剑。

他忙撕了一大块肉在手里:“肉好香,请,请!”

众人轰笑声中,一只獐子转瞬被啃得只剩骨头。

木婉兰在一旁,瞧得瞠目结舌。

原来,市井传言竟是真的!

睿,王,惧,内!

吃过丰盛的烤肉后,由于时间的关系,只能在营地附近打些小猎物。

夏侯烨把人分成了两组,各自划定了地盘之后,出发。

木婉兰注意到,舒沫没有佩带弓箭,甚至连马都是同夏侯烨同乘一骑——显然,睿王妃是不谙武艺的。

这在自小刀箭不离手,打猎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不错,白族女子并不是人人都会打猎,但若不会,就该老实呆在家里,等着狩猎归来的丈夫或儿子,为他们送上热乎乎的饭菜。

当然,王妃身份尊贵,自然不必洗手做羹汤。

但象这样,连骑马都要人照顾的女人,硬跟到山里来,算什么事?

偏,所有人都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在他们的眼里,看不到一丝轻蔑,有的,只有尊敬。

是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仰——那些侍卫对她,就象对睿王一样,充满敬意。

尊重,她能理解,毕竟舒沫的身份摆在那里,由不得人轻视。

但是敬意,从何而来?

这个娇小柔弱的女人,到底用什么征服了这群桀骜不驯的男人?

“还不走,难道等人来请?”略带嘲讽的男声,突兀地响起。

“关你什么事?”木婉兰脸一红。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邵惟明故意把受伤的胳膊举到她面前,使劲地晃,唯恐她瞧不见似的。

烨跟他杠上了,非要把这个蛮女跟他分到一组。

“对不起。”木婉兰咬了咬牙,低声道歉。

“嘿嘿,”邵惟明呲牙一乐:“真觉得对不起爷,就争口气,多射几只山鸡,帮爷臊那个自大的家伙一把。”

木婉兰转过头看他一眼:“你很喜欢王妃。”

她用的陈述句,旨在指出事实,并不需要他承认。

邵惟明耸耸肩,丝毫不觉得喜欢舒沫有什么不对:“谁能不喜欢她?”

木婉兰沉默,目光追着对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

是的,喜欢。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亦是令她困惑的理由。

冷峻的睿王,小心翼翼将她护在怀中,生怕她被颠下马背;

憨厚的巴大将军,不声不响地砍去沿途的荆棘,横生的枝桠,生恐划破她细嫩的肌肤。

所有人,包括这个从头到尾损她不遗余力,眼睛长在头顶上,口口声声要赢睿王的明公子,都在有意无意地用目光追逐着她,关注着她,随时做好冲上去保护她的准备。

她能分辩,这并非因职责所在。

本横来咐。他们,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关心她。

似乎只要她开心,大家便一起开心;她安全,大家也就安心了;她饱了,所有人也就不饿了!

“我不明白……”木婉兰喃喃低语。

邵惟明语带骄傲:“沫沫是最特别的。”

“我还是不明白。”她看不出来,她有哪里特别?

“等你跟她相处久了,就会明白。”邵惟明幽幽一叹,似乎很了解她内心的困惑:“这是一种语言无法描绘的人格魅力,她是一种毒,会不由自主地吸引你,改变你,让你欲罢不能,为她沉沦。”

木婉兰讶然转身,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望着他:“你,喜欢她?”

邵惟明沉默下去,他牵着马的姿态,象一株孤独的树。

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落他的眉梢,一贯洒脱的俊朗面容蒙上一层不易察觉的寂寞和失落。

良久,他涩然一笑:“谁能不喜欢她?”

☆、番外 044 赌局

也不知舒沫用了什么法子,第二日一大早,当大伙带齐弓箭整装待发时,才猛然发现,太皇太妃竟然身着劲装,跨着一匹胭脂马,英姿飒爽地矗立在院中。

季傅两位嬷嬷精神抖擞,分立在她左右。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顿时不知所措。

“老天,”邵惟明用力擦了擦眼睛,低喃:“她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听说,太皇太妃出身将门世家,身手定然不凡。”木婉兰一脸倾慕,神情兴奋:“想不到,竟然有幸亲眼目睹她老人家的英姿。”

邵惟明横她一眼,直接走开,懒得跟她多说。

“沫沫~”夏侯烨牵着缰绳,语气温和:“大家都在等你。”

舒沫倾身,在夏侯峥白嫩的颊上“啧啧”印上几个响吻:“儿子,你要乖哦,妈妈晚上就回来……”

许妈哭笑不得,低声催促:“我会好好照顾小王爷的,赶紧走吧,别让太皇太妃久等!”

舒沫又狠狠亲了两下,这才向夏侯烨走去,边走边回头张望。

夏侯烨忍不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这么舍不得,不如把峥儿也带去,省得你无……”

老太太年轻时身手虽然不错,到底上了年纪,几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功夫早已丢得差不多。

为安全起见,已令侍卫连夜入山围场,猛兽绝对不可能进入他们的射猎范围。

在他眼里,这次狩猎跟踏青已没什么区别。

“胡闹!”太皇太妃叱道:“哪有带着孩子打猎的?玩笑也该有个尺度!”

虽不虞猛兽,但云南不比京城,山中瘴雾疠气最多,岂可儿戏?

“娘,”舒沫赶紧打岔:“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太皇太妃轻哼一声:“若不是你拖延,此刻早进山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山中进发。

说也凑巧,入林不过个把小时,就有一头麋鹿闯入了视线。

众人都很识趣,有王爷和太皇太妃两尊菩萨在,自然谁也不会去动它,不动声色地将它驱赶到主子的射猎范围里。

太皇太妃久未下场见猎心喜,早已跃跃欲试:“睿王,可要与本宫比比箭术?”

夏侯烨微微一笑:“母妃,请。”

太皇太妃也不客气,接过傅嬷嬷递过来的弓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准确地没入了麋鹿的颈中。

“好!”一片哄然叫好声中,鸟儿簌簌乱飞。

麋鹿吃痛,带着箭枝,惊慌地撒蹄狂奔,洒下一路鲜血。

太皇太妃面色一变,稳稳地拉开弓,“嗖嗖”箭似连珠,分别射入奔跑中的麋鹿四肢。

终于,麋鹿在悲鸣声中,颓然倒下。

  “娘,好厉害的箭法!”舒沫由衷赞叹,差点把手掌都拍红。

盛名之下无虚士,春日宴的传说,不是白给的。

她就知道,死乞白赖,硬把老人家哄上山是对的。

瞧,看到猎物后,老太太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太皇太妃自嘲一笑,目光中多了几分苦涩和感慨:“老了,不中用了。”

若是当年,第一箭鹿就该倒下,哪还用得着后面的连珠箭?

邵惟明竖起大挴指:“太皇太妃箭术精湛,风姿更胜从前,侄儿佩服!”

太皇太妃嗔道:“都半截埋进黄土里的人了,何来风姿?你这猴子,哄人也要凭良心!”

邵惟明眼珠转了几转,笑嘻嘻地道:“相信我,那些个黄毛丫头跟太皇太妃站在一起,全都是落毛的山鸡!”

舒沫撇撇嘴,对他明显的挑衅视而不见:“娘,我有个想法。”

“说吧,又想出什么夭蛾子了?”夏侯烨斜她一眼。

邵惟明似笑非笑看着她。

要拍婆婆马屁,哄老太太开心,也不必这么明显。

“就这么一群人乱哄哄地打猎,着实没什么意思,不如以日落为限,以获猎物数量评出前三甲,许些彩头,如何?”舒沫兴致勃勃。

邵惟明立刻嘴角一撇,心道:果然!

大家自然不会真在乎什么彩头,最要紧地是哄得老太太开心。

“鬼丫头!”老太太觑她一眼,笑骂:“算准了头名非落在睿王手里不可,想变着法子从我手里骗些银子出来使呢?偏不如你的意!惟明,你给我争点气,非拔了这头筹不可。”

不等邵惟明开口,舒沫摇了摇头:“咱们三个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就不参与了,不然就不是公平竞争了。”

“倒也是~”太皇太妃点头。

“说实话,不公平什么是假,你其实是怕丢脸吧?”邵惟明吐槽。

巴图几个低了头,拼命忍笑。

舒沫不以为意,淡淡道:“我怕你输得太惨,没脸见人。”

“是啊,我好怕~”邵惟明说完,大笑。

舒沫不理他,继续道:“状元的彩头是一个愿望……”

夏侯烨一怔:“什么愿望?”

太皇太妃则是觉得有趣:“这倒是新鲜。”

舒沫慢慢地道:“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只要是不违反道义伦理,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以睿王夫妇的手段,当今天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是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

这等于,许了他一个未来。

此言一出,众人眼睛都是一亮。

就连原本兴致缺缺的邵惟明,都开始跃跃欲试:“此话当真?”

夏侯烨啼笑皆非,忍不住瞪一眼舒沫。

这丫头,又在做滥好人!竟然用这种法子,绕着弯拆他的台!

舒沫假装没有看到,微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打猎是讲究技巧的,并不是谁的武功高,谁就一定可以获胜。

以木婉兰的实力,拼了全力去争,未必没有机会。

若真到了不得不联姻的时候,仍然可以给这个率真的女孩,留一个争取幸福的权力。

“你确定什么要求都可以,会不会到时找借口反悔,耍赖?”邵惟明契而不舍地追问,一副状元已手到擒来的架式。

舒沫眉毛一扬:“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何以见得?”

“我会打败你。”舒沫自信满满。

邵惟明大笑:“勇气可嘉,痴人说梦。”

忽听“啪”地一声脆响,一只飞鸟应声而落。

舒沫吹了吹枪管上冒出的青烟,嫣然一笑:“我倒觉得,只要努力,梦想是可以成真的。”

夏侯烨眉峰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蹙。

不声不响,啥时弄了枝手枪在身上带着?

邵惟明一愣,盯着她手中那枝小巧精致的火枪,脸上表情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