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侍卫眼里,立刻迸射出激动和崇拜的光芒,有的更是如醉如痴。

他们之中,绝大部份参与了去年在西凉的战役。

但其时夏侯烨负责在外围穿插,并未进入甘德城,那场著名的空中战役,一多半不曾躬逢盛事,只能在事后听同僚眉飞色舞地转述,心驰神往,引为平身憾事。

本以为今生无缘再睹娘娘神采,不料峰回路转,有此机遇,怎不惊喜万分?

至于本身能否夺魁,反而在其次了!

木婉兰没见过火器,又见群情激涌,越发心生好奇,拼命伸长了颈子,想要看清楚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神兵利器。

太皇太妃若有所思,看一眼傅嬷嬷。

傅嬷嬷会意,不动声色地策了马过去,拾起小鸟,半晌未曾言语。

季嬷嬷心生好奇,悄悄靠过去:“怎么啦?”

傅嬷嬷无言地把小鸟递给她。

季嬷嬷接在手里,只看了一眼,立刻流露出震骇之色,抬眸怔怔地瞧着舒沫。

没有想到,外表娇娇弱弱的王妃,竟然也有霸,狠,准的一面?

“怎样,敢不敢跟我比?”舒沫气定神闲,问出三分得意,三分挑衅,外加几分调侃。

邵惟明恢复淡定:“我怕胜之不武,有失公允。”

火枪威力虽大,总也得靠人操纵。

她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起,也不如他时间长。

他就不信,自己习了十几年的箭术,会比不过她的枪法?

“咱俩单独比,不参与排名。赌注,同样是一个承诺。”舒沫抛出诱饵。

嬷沫脂带。“赌了!”邵惟明慨然允诺。

不为别的,就为了一挫夏侯烨那小子的锐气,欣赏他哑巴吃黄连的糗态,豁出去赔上自己的婚姻,也要赌这一局!

☆、番外 045 彩头

舒沫后悔了。

原以为一枪在手,要摆平邵惟明轻而易举,想不到他越挫越勇,斗志如此昂扬。

另一个让她吐血的事实是:原本设了奖项,目的是想暗中给木婉兰放水。

可惜,那丫头压根体会不到她的良苦用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几乎寸步不离,等于主动弃权了。

事实上,当她和邵惟明的赌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还有一场比赛,连带那个无比诱人的彩头,都被自动忽略了。

舒沫的神情越来越苦,每打一枪,都忍不住要叨念一句。

所有人都以为,就算不是在祈祷,也必是念着神秘的咒语。

念得多了,木婉兰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凑近了才发现,她反反复复挂在嘴边念叨的居然是:“好贵,肉痛……”

“什么东西好贵?”她一脸莫名,傻傻地发问。

“子弹。”夏侯烨面无表情地回答。

舒沫则是一脸纠结:“要不要认输算了?”

“你敢给我输一下试试看?”夏侯烨变脸了。

“可是,”舒沫立刻摆出惨痛无比的表情,哀叫:“子弹真的好贵,而且,造一颗不容易,啊啊啊……”

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把打猎的时间设定为一小时,而不是在日落之前。

嗯,汲取教训,回去立刻让龚千均造一枝双管猎枪,再也不敢把手枪胡乱拿出来现了!

另一个面无人色的,是一路跟随,帮着拾取猎物的侍卫。

当大家用敬仰的目光远远地看着舒沫,为她精湛的枪法叫好喝彩时,谁也没想到在她娇小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怎样冷硬的心。

舒沫并不在乎猎物的大小,只在乎数量。嗯,更准确的说,她太懒。懒得四处寻找目标。

所以,她基本只打鸟,因为鸟儿的数量远远比走兽多。

正因为如此,造成的结果,越发的振憾。

所有的鸟,无一例外,全部被一枪爆头。

提溜着一串没有了脑袋,血肉模糊的五颜六色的鸟尸,走在深山老林里,那种感觉……既便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也禁不住,不寒而栗。

起初,邵惟明还想要保持一个男人的骨气——既然美其名曰来打猎,总不能尽拿些山鸡,野兔来充数吧?

所以,他一个劲地往密林深处走,一心想要打熊猎虎,一展身手。

可惜,舒沫订的规矩,是以数量论胜负,并非以斤两计算。

他很快就发现,低估了她的枪法,高估了她的无耻和懒惰。

眼见她抬手就是一只,猎获物的数量,以光速上涨,很快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他若再挑三拣四,不难预见,最终肯定是以“惨败”收场,从而趁了某人的心,如了某人的意,中了某人的奸计!输了自己的婚姻自主权!

于是乎,他很明智地暂时放弃了尊严,把目标转向那些可怜的鸟儿。

可以的奖。也因此,一场轰轰烈烈的打猎,因为两个人的无耻,不得不沦为了“打鸟”大赛。

太皇太妃第一个失去兴趣,带着两位嬷嬷返回庄子:“你们慢慢玩,我回去抱孙子去。”

慢慢的,有人想起了之前的那场“狩猎比赛”陆续四散到林中寻找各自的猎物。

唯一让邵惟明感到安慰的是:他的箭取之不尽,可说俯拾皆是,舒沫的子弹却是来之不易,每一颗都弥足珍贵。

每开一枪,都好象剜肉之痛,在取得阶段性和压倒性胜利后,舒沫便再也不肯开枪了。

这给了邵惟明喘息的机会,奋起直追,一步步缩小两人的差距。

逼得舒沫不得不一边纠结着:“好贵,肉痛~”一边持枪应战。

眼见子弹越来越少,邵惟明却越挫越勇,而太阳还顽强地赖在山顶上,不肯落下,再比下去不外乎弹尽粮绝,自动认输。

舒沫眼珠一转,叫来一个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侍卫诧异地看她一眼,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匆匆离去。

舒沫提议:“大家准头差不多,再这么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以十箭定胜负,如何?”

“不好!”邵惟明冷笑着一口回绝。

目前她成绩领先,双方的命中率又差不多,十箭定胜负,摆明了是自己输。

可她的子弹却明显不够用,坚持下去肯定赢,傻子才会放弃。

“这么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舒沫眯起眼。

邵惟明瞪一眼夏侯烨,不甘示弱:“胜负未分,谁见棺材谁掉泪还不一定。”

“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舒沫笑了笑,怎么看都带点阴险的味道。

邵惟明一脸警惕:“什么意思?”

“没什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意思。”舒沫一脸云淡风轻,话未落,掏出枪“呯”地一声,一只倒霉的鸟儿应声栽下,更多的则是群起惊飞。

邵惟明抓住机会,赶在群鸟逃尽之前,弯弓搭箭,射出一个漂亮的连珠箭。

舒沫忽地掉转枪口“呯呯呯”连珠三响,三枝羽箭应声而折。

不料她突出奇招,邵惟明一愣之后,气急:“你!”

舒沫吹着枪管,一句话,噎得邵惟明哑口无言:“有本事,你也射落我的子弹?”

“算你狠!”邵惟明一跺脚,转移阵地。

舒沫一笑,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依旧是抢先开枪惊飞了鸟儿,再无耻地打断他的羽箭,让他一无所获。

一连三次之后,邵惟明被激出了火气:“看你能得意多久?”

话没落音,密林深处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爆竹似的声音。

邵惟明一愣:“什么声音?”

“鞭炮呀,你没听过吗?”舒沫很好心地解答。

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密集的鞭炮声,邵惟明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丫头为了获胜,无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舒沫狡黠微笑:“我想,咱们今天是不可能再遇到任何猎物了。”

虽然没有了子弹,但是放上个五六七八天的鞭炮,应该难不倒她。

“你使诈!”邵惟明憋了半天,终于大叫出声:“我不服!”

舒沫气定神闲:“好说,好说。”

众人骇笑。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般几近耍赖的事情,是平日高唱“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温柔可亲的睿王妃做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在耍赖,为什么在大家眼里,她还是如此可爱?

夏侯烨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温柔深情得溺得死人。

邵惟明郁闷得只差以头撞树:“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舒沫嘻皮笑脸:“哎唷,我哪有这么伟大?惭愧惭愧。”

“烨,带走你的女人!”邵惟明握紧了手,呻吟:“我怕忍不住,掐死她!”

夏侯烨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活腻了的话,尽管掐一掐试试看?”

“神啊~”邵惟明惨叫:“我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认识这对变态夫妻?”

众侍卫轰然大笑,声音飞过树梢,直冲云霄。

木婉兰站在人群后,以新奇而艳羡的目光远远地看着如众星拱月的舒沫。

她从没见过父亲和他的下属之间有如此和谐的气氛,更不曾见过比舒沫更奇特的女子。

她想,她渐渐有些明白,舒沫何以如此受欢迎。

这个女人,身上有让人快乐的特质,她的乐观和活力,吸引着人们向她靠拢,再靠拢。

“喂,”舒沫歪着头,笑眯眯地问:“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已经认输了?”

邵惟明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嚷:“猎物都被你这毒妇赶跑了!不认输还能怎样?”

“所以,你欠我一个承诺。”舒沫选择性失聪。

邵惟明恨恨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个嘛,”舒沫托着下巴,盯着他象盯着一块上等的肥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扫视了好几遍,这才慢吞吞地道:“我还没想好,先记着,等想到再告诉你好了。”

邵惟明差点吐血。

舒沫望着他,笑得象只狐狸。

然而不到一刻钟,舒沫就笑不出来了。

她以为,所有人都被这场赌局吸引,淡忘了之前那场赛事,没想到有人牢记在心,并且执行得如此彻底。

此刻,那人直挺挺地跪在她的跟前:“娘娘,请把立夏给我。”

☆、番外 046 大尾巴狼

立夏羞得不敢见人,躲在房里死活不出门。

绿柳不知跑到哪去了。

舒沫忍不住埋怨:“不是说这事交给你?现在弄成这样,如何了局?”

夏侯烨狡猾地撇清责任:“最近事多,早忘了这个碴。”

不等舒沫说话,又道:“两个都是你的陪嫁丫头,嫁给谁,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谁还能说什么?”

舒沫没好气:“巴朗也是,一惯稳重,怎么这回行事如此莽撞,竟是不计后果?”

“想是久不见回音,一时情急,恰好你又许了这劳什子的彩头,索性把话挑明,也省得你心中另有盘算。”到底是心腹爱将,夏侯烨委婉为他辩解。

“哼!”舒沫斜他一眼,恨声道:“巴朗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若不是有人暗中掇撺,哪里是这么冲动的人?”

夏侯烨轻咳一声:“一定是巴图,那小子诡计多端,大大的狡猾。回头,我训他一顿。”

舒沫喝道:“论起狡诈,谁比得过你?分明就是你出的主意,还跟我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冤枉……”

“还跟我喊冤?”舒沫俏眼一瞪。

夏侯烨摸摸鼻子,脚底抹油,转身溜得不见影子:“峥儿哭了,我去哄他……”

舒沫在房里发了会呆,吩咐银簪:“去,把绿柳找来~”

不多久,绿柳挑了帘子进门,眼眶通红,微微肿着,明显是哭过了。

“对不起……”

绿柳不等她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待我恩重如山,绿柳岂有不知?横竖只是一个死字,也没什么大不了?”

舒沫心惊肉跳,叱道:“胡说!我平时是怎样教你的?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命!莫说你们没有正式交往,就算订了婚约,他要移情别恋,咱们也该一笑置之,勇敢面对!八字都没一撇,就寻死觅活,真当自己是烈妇不成?”

绿柳不敢反驳,低着头,只是抹泪。

舒沫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幸好,王爷最近衙门事多,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巴朗提。这件事,他们兄弟并不知情。至于王爷,他更不会理这些闲事。”

绿柳咬了牙,不吭声。

“立夏的脾气,你也清楚。”舒沫猜到她的心事:“她并不是个喜欢乱嚼舌根之人,况且这事宣扬出去,对她也没有好处。我再提醒一句,定然不会泄露半个字。”

绿柳神色略略缓和,仍旧垂着头望着脚尖。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巴朗如此坚定地选择立夏,不选她?

究竟哪里,输给了立夏?个死碴出。

舒沫苦笑:“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跟条件,没有太大关系。要不然,王爷又怎会跟我走到一起?”

“以小姐的聪慧,若还配不上王爷,还有谁敢与王爷比肩?”绿柳不服气。

舒沫一笑,知道这个弯她一时转不过来,就算转过弯来了,以她高傲的性子,所受的打击仍然不小。

这一点,却是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想通。

“你小心点,让人瞧了起疑,传出流言就不好了。”舒沫委婉点醒。

绿柳心中一酸,眼中不觉又蓄了泪。

“算了,”舒沫叹一口气:“你要不要休息一阵?我给你放个假……”

话说了一半,忽地省起绿柳已无亲人,就算放了假,也是无处可去,不觉讪然。

“我没事,小姐不必担心。”绿柳抬起眸,看她一眼:“倒是小姐,没了立夏服侍,怕是会不适应。而且,得赶紧找人替立夏了。小姐心中可有人选?要管着银钱,人品必得信得过才好。”

舒沫一听,笑了:“这事不急,咱们慢慢挑。”

这时能想到这些,可见还不够伤心。多半是愤怒和挫折感,等过段时间自然会好。

“我说得不对么?”绿柳脸红了。

“不,”舒沫微笑:“你顾虑得都对。所以,在找到合适的人之前,只能偏劳你了。你可别说我苛待你呀?”

绿柳悻悻地道:“小姐就是不信我,要我管银钱,还只肯是暂时性的。难道,我还敢吞了你的银子不成?”

舒沫调侃:“你难道不嫁人了?交给你,过一段日子,还不是一样要找人来替。”

绿柳低头:“我不嫁,一辈子侍候小姐。”

舒沫哈哈笑:“说傻话了不是?我若真留着你不放,巴图该找我拼命了。”

绿柳冷笑一声:“天底下,莫只有姓巴的是男人么?”

她难道非要嫁到巴家去么?

舒沫忙转话题:“厨房怎么弄的,都过点了,还不摆饭?”

绿柳掀了帘子出门:“我去催催。”

夏侯烨抱了孩子溜进来:“搞定了?”

舒沫白他一眼:“你说呢?”

“嘿嘿,”夏侯烨讨好地笑:“就知道你一定能摆平。”

“奸诈!”舒沫哼一声,拧身扔下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