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心中一动。

李氏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儿子,性子本又挑剔,东挑西拣的,舒淙才拖到二十二订亲。

舒澜的情况又不同,说是比舒淙小一岁,实际只小三个月,因是庶出,婚事才迟迟无人提及。

虽说如今永安候府在大夏炙手可热,可一来柳氏对他本就只有面上情,他的婚事自然不上心,二来他早几年便跟了夏侯烨办事,舒元玮也不敢做这个主。

她自己觉着舒澜这几年虽大有长进,性子还是象个孩子,因此也未刻意去替他物色对象。

几个原因一加,舒澜的婚事就给耽搁了。

本来夏侯烨的意思,是想要在舒家两兄弟中挑一个跟木婉兰成亲的,谁晓得人算不如天算,邵惟明偏偏这时跑到大理,让夏侯烨改了主意。

这事本来极机密,也不知他从哪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心里不痛快了,在这籍酒装疯

“得,知道你高兴!”舒淙滴着汗,手忙脚乱地去按他:“别喝了,啊?”

“二哥,你能有今日,全亏了七妹,可不能忘恩负义!”

“是,沫沫的好,我都记着呢,忘不了~”

“……看看,一屋子全姓舒,不知情的人冷不丁走进来,还以为是永安候府……”

“他醉了,我送他回去。”舒淙忙捂了他的嘴,连拖带抱地把他拖了出去:“失陪,失陪……”

孙瑾骇了一跳,手中杯子“啪”地摔在地上。

“呵呵呵……”孙瑜干笑,拿杯子的手不住发抖:“喝酒,喝酒~”

舒沫好气又好笑:“时间不早,两位舅舅也回去歇着吧。”

孙瑜孙瑾如蒙大赦,拱手道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侯烨端坐桌前,皱着眉:“好好的,他发什么疯?”

舒沫嗔道:“还不都是你惹的祸?”

夏侯烨莫名其妙,兼不服:“你怎么什么事都赖我?”

“本来就是你的错!”舒沫轻哼一声,扭身出了门:“不跟你说,我去看峥儿。”

以为媒人是什么人都当得得?这下子,两头不落好吧,哼!

“我怎么碍着你了?”

“自己想!”舒沫低头,“嘻”地一笑,径自挑了帘子进门。

“把话说清楚……”夏侯烨追出来正要再说,见几个丫头杵在门边,只好把到嘴的话咽回去,臭着一张脸跟进了门。

舒沫歪在炕前,逗弄着孩子。

他气势汹汹:“喂!”

舒沫忽地扭过头,冲着他喜悦地低嚷:“看,峥儿会爬了!”

“真的?”夏侯烨一喜,早把之前的那一点点不快扔到九霄云外,三步并两步冲到炕边。

夏侯峥穿着舒沫特地为他设计的改良了的婴儿服,圆滚滚的身子趴在褥子上,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露在外面,微偏着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骨噜噜乱转。

“宝宝,到妈咪这来~”舒沫笑靥如花,笑声里有压抑不住的欢喜。

“峥儿乖,到爹这里来~”夏侯烨躬着腰,伸着双臂,极力引诱:“爹力气大。”

小宝宝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举棋不定。

“乖,到妈咪这来,妈咪有好吃的哦~”舒沫放软了声音诱惑。

切,跟我比?看我的杀有锏!

许是更习惯她的声音,又或者是闻到了熟悉的奶香,小宝宝犹豫一阵后,朝着舒沫爬了过来。

舒沫大为得意,示威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将儿子抱到手里,“啧啧”印了两个响吻。

“臭小子,就惦记着吃!”夏侯烨悻悻地骂一句。

舒沫笑吟吟睨他一眼:“这叫母子天性,羡慕不来的~”

“哼!”夏侯烨往她旁边一坐,搂上她的纤腰:“这叫姻缘天定,羡慕不来的!”

“讨厌~”舒沫红了脸,放儿子在炕上爬来爬去。

孩子爬了一阵累了,钻到舒沫怀里找奶吃。

夏侯烨曲指,在她乳房上轻轻一弹。

舒沫大吃一惊,又羞又恼,侧过身子喝道:“你干什么呢?”

“我的~”他一脸委屈。

倒,自个儿子的醋也吃?

夏侯烨点着孩子的鼻子,一本正经地道:“瞧清楚了,这可是我的娘子!你小子本事再大,顶多也就霸占一年。待断了奶,以后再没你什么事,哼!”

“当着儿子的面,满嘴胡说什么?”舒沫涨红了脸,骂。

夏侯烨理直气壮:“我这叫实话实说,让他早点认清现实!”

舒沫无语。

☆、番外 050 家族的意义

夏侯烨却并没有如最初所料,三五天就把事情处理掉,回到大理。舒骺豞匫中间也捎过两封信,只是报平安兼问候,并未有一字半句提及公事。

因这是他一惯的作风,加之并未调兵前往丽江,舒沫也就未将这当成一回事,带着孙氏兄弟和舒家兄弟在城中进进出出,忙着作坊的事情。

一晃眼,就到了八月十二。

舒沫照例吃过早饭就领着两位舅舅和舒淙舒澜出了城,一头扎进作坊,眨眼就过了晌。

“娘娘,府里来人了。”大虎扎着袖子,满手都是泥,恭恭敬敬地道遽。

“谁?”舒沫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炉火。

阿虎摇头:“不认识,瞧着象是娘娘身边的大丫头,绿柳姑娘正跟她说话呢……”

说着话,绿柳已走了进来:“来的是阿桂,说是老夫人派她来的,只说是王爷捎了信回来,再问得细些,这笨丫头怎么也说不清了。价”

孙瑜忙道:“这里有龚师傅看着,你赶紧回去吧。”

舒淙道:“要不要帮忙?”

舒沫笑道:“府里那许多人,哪用得着你们几个?我带着绿柳回去就成,你们在这等着开炉,看看成色,写完心得再回来也不迟。”

“放心,”龚千均道:“作坊的事,有我们几个在呢。”

于是把舒沫送出来,果然见一辆王府的马车等在门口。

阿桂双手交握,神色间很是焦急,不安地在一旁来回踱步。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了舒沫,立刻松了一口气,急匆匆地迎上来,曲膝行了一礼:“娘娘,你可来了……”

绿柳瞧了心中不快,低叱道:“稳着些!慌慌张张象什么样子?别人瞧了,以为咱们王府出什么大事了呢?”

舒沫也不吭声,回头与两个舅舅道了别,抬脚踏上脚踏。

绿柳抢上去,扶着她的手臂,见阿桂仍站在一旁,没好气地喝道:“傻站着做甚?还不给小姐打车帘?”

阿桂这才醒悟,忙不迭挑起帘子。

舒沫弯腰钻了进去,绿柳随之上车,在她侧边坐下,阿桂也上来,却不进车厢,只在车辕侧了身坐着。

车夫收了脚踏,一鞭下去,马车“辚辚”启动。

孙瑜几个目送马车渐行渐远,这才满腹疑云地返回作坊。

“什么味道?”舒沫皱着鼻子,轻轻嗅了嗅,低声问:“绿柳,你拿作坊里的香水擦了吗?”

绿柳涨得脸通红:“小姐怀疑我偷东西?”

“不是这个意思,”舒沫笑道:“那东西还在研制,品质很不稳定,味道也不纯,擦了对皮肤怕是没好处。我怕你一时好奇,偷偷抹着玩。”

“没上市的东西,未经小姐允许,我怎敢胡乱拿出来用?”绿柳正色道。

舒沫笑了笑,侧了头四下打量:“你没觉得车里有股特别的味?”

“是挺香。”绿柳闻了闻,不以为意:“许是新熏了香?”

这时,帘外传来阿桂小声地辩解:“这辆车平时停在库里不常用,我出来时,闻着有股子霉味,便大着胆子熏了点苏合香。”

舒沫点头:“这就是了。”

绿柳一撇嘴:“你倒想得周全。”

“全凭几位姐姐平日的教导。”阿桂细声道。

舒沫身子微微靠后,靠着车壁:“我悃了,先眯一会,到了再叫醒我。”

绿柳拿了个软垫塞在她腰后:“嗯~”

每日在马车上几十里路往来奔波的,便是她也觉着累得慌。何况小姐在作坊里,又是烟熏着,又是火燎着的,怎么可能不累?

阿桂殷勤地道:“有我在呢,绿柳姐姐也眯一会吧?”

绿柳轻哼一声,骂:“多事!”

阿桂闭了嘴,等了约有一刻钟,见马车里无半点声息,遂试探地唤了一声:“绿柳姐姐?”

无人应答。

阿桂眼中掠过一抹异色,小心翼翼地掀了帘子的一角,探头瞟了一眼。

舒沫腰下垫着软垫,靠着车壁睡得正香;绿柳歪着头,斜靠在舒沫的怀里。

她眼有得色,放下帘子,退了出来。

“怎样,可是都昏睡过去了?”车夫问了一句。

“闭嘴,”阿桂神色阴狠,低叱一句:“小心驾你的车!”

“驾!”车夫碰了个壁,狠狠一甩鞭,马车拐上一条岔道,与大理城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舒沫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鼻间充塞的是一股阴冷**的霉味,耳边隐隐还有老鼠的吱吱叫声。

她微微蹙眉,试着挪了挪身子,立刻有细微的悉簌声入耳。

她叹了口气,是稻草。

好狗血,竟在自己的家门口给绑架了。

借着从离地数米高的天窗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隐约可以看到一道木栅栏。

所以,她不但被绑架,还给囚禁起来了?

啧啧,这待遇,比起当初被赫连骏驰掳到西凉可差得太远了。

舒沫再次叹气,唤道:“绿柳?”

自然无人回应。

舒沫试探着坐了起来:“有人在吗?”

虽在一昔之间沦为囚犯,手脚却并未上镣铐,也没用绳索绑着。

舒沫苦笑:想来对方根本不怕她逃脱,也,意味着根本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有人在吗?”她略微提高了声音:“我肚子饿,可否拿些食物和水来?”

“舒沫!”女子愤怒的声音从黑暗的尽头传来:“你以为自己还是睿王府里颐指气使的王妃吗?敢支使谁?”

“木子萱,果然是你。”舒沫冷笑。

到底还是太年轻,一句话,便激得从幕后跳了出来。

“是我又如何?”

灯光乍现,木子萱挑着一盏宫灯,款款地拾阶而下,来到地牢,隔着栅栏恶狠狠地盯着舒沫。

舒沫不以为然:“我饿了,拿些食物和水来。”

木子萱高傲地昂起下巴:“跪下来,求我!”

舒沫则是一脸同情,望着她叹气:“本以为你只是太过骄傲,性格偏激。没想到,连脑子也不好使。”

木子萱勃然变色:“你才不要搞不清状况!擦亮你的狗眼看看,现在谁才是掌控全局的人?本郡主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还不晚,”舒沫神色平静:“放我离开,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太皇太妃那里,我可以帮你摆平。”

“呸!”木子萱啐道:“当我白痴呢?”

“你若继续胡闹下去,惊动了烨,事情就不好收拾了,后果,也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舒沫!”木子萱尖叫,扑过来摇撼栏杆:“你不过是我的阶下囚,凭什么这般淡定?又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

舒沫皱眉:“你小心些,牢里尽是稻草,引燃了火灾,可了不得。”

“全烧光了又怎样?”木子萱声嘶力竭地嘶吼:“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我既然动了手,就没打算要活着!”

舒沫心中咯噔一响,暗暗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这是何苦?烨又不是世上最后一个男人,你们认识也不久,根本谈不上感情,为他搭上性命,值得吗?”

木子萱大声叱骂:“你这个虚伪狡诈,佛口蛇心,笑里藏刀的毒妇!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不错,夏侯烨不是世上最优秀的男人,我也并没有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可是,他却是世上唯一一个能救我木家的男人!”

更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立于不败之地的男人!

“要救木家,未必只有嫁人一途……”舒沫皱眉,不客气地道:“木家,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待嫁的女子,如此执着,只能说是魔障。”

“闭嘴!”木子萱面部扭曲:“别跟我提那个贱人!她根本不配为我木家女子,更无法与我相提并论!我才是木氏数百年纯正血统的唯一代表!只有我生下的孩子,才是木家的血脉!”

面对如此膨胀而自大的女人,舒沫能说什么,唯有叹息。

木子萱忽然冷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也不过是个妾生的贱种,哪里知道名门正宗的真正含义?”

舒沫怜悯地摇头:“这样活着,不觉得累吗?”

木子萱一脸鄙夷:“你这种自私自利,一味阻止丈夫纳妾的女子,永远不会明白家族的意义!”

舒沫冷笑:“话说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为满足你自己的私欲的幌子罢了!”

☆、番外 051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含血喷人!”木子萱气得颈间青筋突突直跳:“你才是那个打着爱情的幌子,行霸道专横之事的妖女!”

舒沫叹息:“真爱也好,专横也罢,终归是我们夫妻间的事。舒骺豞匫太皇太妃都不介意,偏你耿耿于怀,死揪着不放,却是何故?”

“我……”

舒沫含笑上下打量她一遍:“凭心而论,以木姑娘的条件,不论嫁到谁家,配与何人,当个正室嫡妻都毫不逊色。缘何执着于与人做妾?”

“你难道……遽”

“没错,”舒沫微微一笑,截断她的话:“我初入王府,只是个姨娘,连妾都不如。可姑娘莫望了,我眼中人生而平等,并无高低之分;你却是个心比天高之人,打心里瞧不起妾室偏房,认为她们低人一等。试问,以这样的心态进门,怎么可能安于本份?若真娶了你,岂非家无宁日?”

“我……”

舒沫一笑:“别跟我赌咒立誓,说你绝无非份之想。事实证明,你不是个甘于人下,平凡度日之人。相反,为达目的,不择手断,甚至铤而走险,才是你的真实面目。桨”

木子萱面色惨白:“我不是!”

“你是。”舒沫微笑:“瞧,你现在不是绑架了我吗?这是多么恶劣的行为,你难道不清楚?”

“我不想的,是你逼我的!”木子萱泪盈于睫,浑身发着抖:“我用尽办法接近你,卑躬屈膝地讨好你,想博得你的好感,赢得你的喜爱!可是,你不但一点机会也不给我,还肆意地践踏着我的尊严,轻谩我,嘲笑我,侮辱我!你有哪一点胜过我,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舒沫苦笑:“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针对过你。而你,想拯救木家本来没错,可惜用错了方法,真的。”

“撒谎!”木子萱用力握着栏杆,嘶声怒吼:“你根本就是妒忌我,你们一个个都骗我,都逼我!我没错!”

“大家都是女人,”舒沫叹一口气:“谁会心甘情愿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谁在眼看着平静的家庭将被搅乱,自己的幸福滨临破碎时,会无功于衷,坐以待毙?”

“借口,全是借口!”木子萱嚷:“什么维护家庭,保卫幸福,全都是借口!你就是个没有容人之量的妒妇!”

“是,”舒沫见她夹缠不清,懒得跟她多说,索性直承:“我是妒妇,绝不允许任何女人接近自己的丈夫!你想嫁进睿王府,除非我死!”

“你想死?”木子萱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我偏不如你的意!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舒沫皱眉:“女孩子家家,说话不要这么狠。”

“怕了吧?”木子萱踢了踢木栅栏:“跪下来求我啊?谁知道呢?或许我心一软,会放你一马也不一定。”

“喝酒了吗?”舒沫轻轻嗅了嗅,皱眉。

“白家女儿,哪个没点酒量?”木子萱不屑道。

舒沫摇头:“醉了就去睡一觉,等清醒了再来谈。”

“舒沫!这里不是睿王府,你也不是睿王妃,少在这里教训我!”木子萱挥手,灯笼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撞在墙上,呯地一声燃了起来。

“寒香?”舒沫不再理会她,提高了声音冲外面喊:“寒香!知道你在,别躲着!”

寒香先是探了半个头,再慢慢地走出来,不安地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