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恒的面色始终温文有礼。安信看到他突然被爸爸握住了手,他只是稍稍顿了顿,就马上恭顺地点头,一点迟疑也不表现出来。

其实她知道初次和爸爸握手的人是什么反应。爸爸身材高瘦,长期修文研墨,外形上浸渍了温雅的残影,但他曾在矿场做事,一双手粗糙不堪,只要一伸出去,外人马上就会明白了所谓的国学大师安子涵其实早就走出了高册,活在了挣扎温饱关心油盐酱醋的小百姓圈子里。

对爸爸妈妈都是如此。

今晚她紧紧观察喻恒的表情,可喜的是他过关了,她也放心了。她相信爸爸也很满意。

初审通过,爸爸和喻恒聊得欢,她站在一边笑着看他们。

“我家安信很崇拜你,房里贴了一张你的半身照,和老迈齐头并进。”

“老迈是——”

爸爸看了喻恒一眼,好像他是外星人:“迈克尔·杰克逊。闺女看了二十年的偶像画,长得很嗨皮。”

喻恒先转头看了看安信,眼里有点迟疑:“Happy?”

爸爸又看了喻恒一眼,好像他这次是从火星回来的:“就是黑皮。”

安信抿嘴,面色竭力镇定,心里忍笑不停。喻恒转眼看她,目光闪动,她止住偷笑,出来救场:“喻恒,你上次说顾先生想要一幅王右军的行帖——”

喻恒诚恳地请求安爸爸赐墨,安爸爸点着头,嘴里却说:“小喻,别小瞧了我闺女啊,她的行书比我写得好,就资历来说,她模仿《兰亭帖》有十三年,比我自创的安体强多了。”

安信赶紧推脱:“爸,别让我丢脸了,人家要的就是你的名气。”

喻恒走近一步,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写,送给我一幅。”

她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爸爸乐呵呵地笑着,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茶楼老板很快准备好了珍品紫毫和墨汁,徽州宣纸也铺得大气横生,静静停驻在茶座一角。安信不喜张扬,要爸爸陪着喻恒聊天,不准他们过来,理由是心静难得培养。

她目测宣纸边距,执起紫毫笔,沉吟一下,马上运腕书写。临摹了十三年,她早就能做到气息平稳,腕节灵活,和大师运笔相差无几。流畅了地写了四竖行,旁边穿行而过的服务生带起一阵风,突然掀翻了她的宣纸角。

糟糕,写好的墨汁还未干透,眼看着要和空白处沾染在一起,这时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给她轻轻压住了边角。

来的男人有双漆黑的眼睛,眉峰高隆,随着手势转过了身子,看了看字帖。

“笔法圆润挺拔,字迹矫若游龙,的确占尽了大家之气。”

安信扬了扬眉毛:“没想到这位先生也懂行书,失敬,失敬。”心里想的却是:禽兽长了一副花花公子的皮囊,里面居然有点学识,不是草包一个。

Cash后面一句更令她吃惊,不过她没表现在脸上。

“《兰亭帖》深受玄宗喜爱,传闻二十八个之字各不相同,你是否也要还原一下?”

她弯腰继续写:“不用了,我只仿字不仿古,没必要埋在土里当古董。”

“安家的丫头真有趣。”Cash的声音清冷无波,说的虽然是狗血的台词,但他的赞赏并没有道骨子里,就像冷风在皮外刮。

安信放下笔,抬眼看他:“再说下去,先生是不是想和我交个朋友,然后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顺便告诉我你对我更感兴趣?”

Cash抱臂一笑:“原来你听到了我和兰雅说的话。这样更好,以后目标明确了,日子一定过得很精彩,我很期待。”他挪过没开封的墨盒,放在宣纸一角,带着笑容转身。

喻恒迎面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停驻在离安信很近的Cash身上,俊脸上罩了一层寒霜。一走过来,他就淡淡地说:“Cash,安信是我的女朋友,你和兰雅应该很清楚我的决定。”

Cash邪气地笑了笑:“朋友一场我当然知道你怎么想,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必须先处理好我妹妹的事。别等后宫起了火,你这小女朋友也保不了,到时候就搞得两边都落空了。”

喻恒神色不变,冷冷地看着他:“我现在缺的是时间——或者我请Peter回国一趟,说明一下当初和兰雅交往过深的是谁?”

Cash脸色一变,眼神犀利起来,像刀子一样露出锋芒。

“喻恒,你看看你现在翻脸不认人的样子,整个一无情无义贵公子嘴脸,比以前差劲多了!你对兰雅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你还敢说跟你无关?还敢做出一副问心无愧的姿态?”

安信在喻恒身后伸出个脑袋,继续看着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她不是不关心喻恒,和担心气场强大的男朋友相比,她更想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对兰雅有过什么样“大的伤害”。

她听到一个很冷淡很镇定的声音再申述:“跟我无关。”

安信不由得囧了。

喻恒真的说了,而且是真的“敢”说,无视对面朋友的满脸杀气。他轻轻一句话覆盖了过去,她还像个京巴狗一样呆呆地等着。

Cash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脸上,停顿了两秒,再开口就变得冷淡:“你的幼齿女友比你有人情味多了,最起码她懂得好奇,懂得关心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喻恒伫立的身子保持不变,他伸出一只手,将探头探脑的卷毛脑袋塞回身后,背起手来微微一笑:“和我无关的事我需要了解什么?”

安信拉了拉他西服的衣襟,小声说:“我看到爸爸上台了,好像要接受采访,我们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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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恒反手牵起她的手,回头笑了笑:“你先写完这幅字。”

他用空余的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继续冷淡地说:“请吧Cash,这里是文化场合,不适合我们动口动粗,我的妞还要写字,你再吵下去肯定要影响道她,我劝你权衡一下利弊再决定。”

Cash的低气压慢慢消散,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在安信的面容上,那种专注的样子让安信怀疑她脸上是不是沾了墨,她伸手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

喻恒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儿叮嘱:“你写你的。”

她转过身,又对上了款款而来的兰雅。

兰雅看着他们三人胶着的身影,眼睛里闪过一抹明光,再落在她脸上时,里面的不屑变得更强烈了,像是绽开了五彩缤纷的烟花。

一个女人的脸能保持精致完美没一丝变化,目光却闪耀得这么丰富,饶是如此迟钝的安信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兰雅这个美女真的不简单。

兰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挽住Cash的手臂,朝喻恒浅浅一笑:“喻,这个就是你的小女朋友吧?不知道她的保鲜期又能有多久?”

喻恒的嘴角微微一动,有礼的模样不比她差分毫:“只要她乐意,我愿意保持一辈子。”

Cash这时却向安信欠了欠身子:“很抱歉打断你行书,家父在世时常说执墨之人心境通达,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得到你的谅解。”

安信看着Cash面色不假,有点摸不透他。刚才替她压墨的那一刹那,她明明看到一截腕表露出他的衣袖,黑色表盘上闪烁的钻石耀花了她的眼睛,那种价格是她无法估量的。既显富又挑衅的男人通常没什么深刻的涵养,但是他此刻的所作所为却像是彬彬有礼的绅士。

她抓了抓鬈发:“不要紧。”心想,只要你把兰雅带走不再来打扰我就OK。

Cash却乘胜追击:“安小姐既然原谅了我,那我应该有这个荣幸下次请你喝茶吧?”

喻恒替她回答:“她的工作有点忙,茶点由我来请。”

Cash扬了扬嘴角:“喻,你保护得这么紧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兰雅拽了拽Cash的手臂,淡淡的眼波一直流转在喻恒身上,带着探究。

“喻,看来你很忌讳我们带走你的小女朋友,是担心我们会说点什么吗?那这样吧,下次我专程来找你,单独和你聚聚。”

喻恒的神色始终镇定,从头到尾不受他们的影响。他很快回答:“不用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

兰雅挽着Cash转身离开前,一丝冰凉的目光扫到安信身上,脸上也带了不少悻悻之色。她抿嘴轻轻一哼,仰着头走向正厅,两个急着拿着麦克风上来采访她,不需要看她正面,安信也相信此时的兰美女一定是面带笑容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安信自始至终都好奇地看着,当自己是隐形人一般。喻恒伸手一捞,将她的脑袋扳了过来揉了揉,笑着说:“Cash是我朋友,护妹心切,为了兰雅的事跟我闹意见,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啊。”她还是很好奇地探出脑袋去,瞅着兰美女挽住Cash的背影,“我其实很想知道你对兰美女到底做过什么,要她这样不管不顾地追着你——”

“相信我。”喻恒说,“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或者你的事。”

安信高兴地笑了,听从他的建议,继续弯腰写完行书。

喻恒坐在茶座旁抽烟,烟雾缭绕,他微微皱起眉,他对着正厅打量,平时似雕刻的侧脸线条上绷出一点冷峻,让熟悉他温柔的安信有些适应不了。

“你怎么了?”她终于承认受到影响,放下笔,彻底不写了。

“没什么。”

“可是这里不准抽烟。”

喻恒将烟换到嘴角衔住,微微一笑:“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原来他也是耍赖的,太过于紧张她了,守在她身边怕兰雅再过来打扰到她。安信心里涌起一丝甜蜜,但也意识到这个兰雅太厉害了,竟然使她的喻美人起了防备之心。

她站在他跟前冲他傻笑,他回过头看到她的表情,愣了一下,按熄了烟,牵着她朝司仪台走去,脸上也带着笑。

安爸爸正在接受电视台采访,他交握着双手,语言谦和幽默,观众不时发出笑声。喻恒看了一会儿,低头对擦在耳边的卷毛脑袋说:“你的乐观来源于伯父。”

安信赶紧更正:“不啊,妈妈对我影响也挺大的,我很庆幸他们是我的父母。”

安爸爸主动提出让两个小辈自行活动,安信拉着喻恒朝海滩外跑。

海滨乐园灯光流转,丛丛盛开的白炽灯像满天星一样耀眼,照亮了底下游人的笑脸。这里有老人、孩子、小情侣、年轻的爸爸妈妈,喻恒作为三十岁的熟男代表,外形、容貌在人群里很显眼。

“你去玩吧,我在这里看你。”他笑着对兴致勃勃的安信说,额角浮起一层薄薄的汗。

安信踮起脚左看右看:“你怎么出汗了?不舒服吗?”扬手摸了摸他的脸,触及到一丝温热,吃惊地咦了一声。

喻恒拉下她的手,对着她的笑容温柔不减:“快去吧,累了就来这里找我。”

安信回头看看灯光闪烁的摩天轮,上面传来的一阵欢呼刺激着她的耳膜。她踌躇了一下,攥紧了拳头,欢呼雀跃地跑开了。她猜想到喻恒这样沉稳的男人不大喜欢孩子气的东西,也就没勉强他。

旋转木马、豪华秋千、海盗船连番玩下来,安信流了一身汗。在她紧紧趴在海盗船扶手上时,那座木船摆动越来越大,时而冲上浪峰,时而跌进谷底,将她的一颗心脏抛得满腔跳动。

“老公,我怕!”身后突然传来娇气的女孩声音。紧接着,一个男声在安慰她,“抱紧我,不要怕……”他们惊起的呼唤消散在夜风中,让前座的安信无来由地羡慕起来。

摆轴一停稳,她就跳下座位朝喻恒停留的地方狂奔。迎面分开许多游玩的人,两两相拥,她想见到他的渴望更热切了。跑近了,她终于看到安静地坐在木椅上的喻恒。

他果然停留在了原地,英俊的脸在灯光下忽隐忽现,眉毛微微皱着,那种冷淡又内敛的表情无一不在说明他在克制着什么。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了他的眉峰。喻恒抬起头,一瞬间的浮影流淌在他脸上,驱散了所有阴霾,使他的眉眼变得生动起来。

“不要皱着眉。”她皱着鼻子说,用手抚平了他额下的“川”字,又指了指自己,“你看,就像我这样的,很难看。”

她的眼睛圆圆的,秀气的鼻子此时皱成一团,有点类似于Q版小猪。他看着她,真的开心地笑了:“好吧,我记住了。”

她坐在他身边,让他擦去满脸的汗珠,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馨。他从她的羊羊背包里掏出水壶,一看,又笑了起来:“连水壶都是喜羊羊,你干脆去原创动力公司当形象代言人。”

她却拉着他的胳膊,顺着他的口风说:“不行啊,我舍不得你。”

喻恒扭头看看她,也笑,两人浏览了一会周边的夜景,默契地不开口说话,保持了一份安宁。安信偶尔抬头,顺着光亮看去,发现他的侧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慌张地站了起来:“我真是太粗心了,只顾着自己玩,没注意到你不舒服。”

安信很快将喻恒送到聆湖山前,她开车找着路标,靠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喻恒睁开眼睛说:“一直往前看,过了这个弯有一片住宅区,会有人来应门。”他的温度在慢慢升高,坐在旁边的她能感觉到,看到他冒出来的密密的汗,她心烦意乱。

私家车快速地沿山道蜿蜒,过了山腰进入到相邻的平地,真的有一片灿烂灯光,透过掩映的树木,连成一座度假村的轮廓,仿佛宫廷外墙。安信直觉这里是富人集合区,有点拿不准他到底住哪一栋,经过大门后就一直问他到哪里停。

“这里吗?”

“往前开。”

…………

两人的对话一直没发生更改,他的额头冷汗涔涔,看起来不是头痛发热那么简单。

“你到底怎么了?”虽然知道他一下飞机就赶来茶会,但看见他如此忍耐的模样,她是真的吓坏了。

“不要紧,我没事。”他始终温和地回答。他越是表现得不在意,她越是为刚才在游乐园的疏忽而内疚。

车子经过高尔夫球场和玻璃墙饰的咖啡厅,终于来到最后一座面湖的公寓外,两名穿着得体的管家小步跑了出来,看了看车里的动静,轻声问:“喻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才说完这句,年长点的阿姨突然又像明白了什么,低声加了一句:“还和以前一样吗?”

喻恒推开车门朝里走,简短地说:“是的,请海伦来。”

他们的对话安信一句也听不懂,她留在车边将钥匙递给了其中一位管家,看着喻恒匆忙的背影,进退两难。走在前面的喻恒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又回来牵着她进门:“在想什么呢?”

他带着她走进宽敞的大厅,室内光线柔和,触目所及的是简单而时尚的装扮:“我去二楼换一下衣服,你坐一会。”叮嘱完,他就直接走向楼梯。

大厅里异常安静,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兰花香气,将这么干净的地方烘托得像是星级酒店。安信环视四周的夜景,想了想,有意问那位年长点的管家:“阿姨,你们这里住了哪些人?”

阿姨像是变戏法似的,很快为她拿来各色糕点及饮品,并笑着说:“就喻先生和聂小姐。”

安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没邻居吗?”

“没有。”

“你是说——进了大门之后我所看到的地方,都是喻恒的?”

“是的。”

真是腐败啊。安信很想倒在沙发上哀嚎,才住两个人,居然圈了十几万平方的地,就那么寥寥落落的几栋建筑,有必要搞得这样奢侈吗?腹诽归腹诽,在别人家做客拆主人的台的事她可不敢做。

“安小姐你随意,想吃什么请交代一声。”

安信发了一小会呆,那位阿姨就贴心地问她。她想的可不是吃什么,而是隐约觉得喻恒的世界离她远了点。而且给她的认知和她所接触的很不同。无论是生活品味、消遣方式,还是朋友圈子,他都是那样高雅,她站在地上努力伸出手,像去触摸云端的风那样追逐着他。

喻恒穿着换好的衬衣下楼,领口袖口扣得严整。除了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和透过布料传来的温度,他的外表和常人无异。他一坐好就陪着安信说话,像是怕冷落了她。

安信凑近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别动。”

一解开他领口的两粒扣子,她就看见他的皮肤泛出一层淡淡的红。她有些醒悟发生了什么,抓起他的衣袖也开始解,果然看到了红色斑点密布在手腕处。

“痒吧?”她轻轻挠了挠,“你居然能忍住不抓,是怕我知道吗?”

.

喻恒笑着拂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扣好领口:“不要紧,待会儿打一针就好了。”

安信盯住他一派轻松的脸沉思:“你为什么会过敏呢?”

他马上回答说:“飞机上吃错东西了。”

喻恒的私人医生海伦不到十五分钟就来到了公寓,随她进门的还有一位营养师。两人直接走到沙发旁,弯腰查看他的情况,安信怕碍着人家诊治,连忙退到一边。

“过敏了,不是叫你小心点吗?”海伦很快给出了结论,从冷藏箱里拿出药剂配置,嘴里说着,语气很是埋怨。

安信坐在他们身后,偷偷伸出脑袋,去瞧海伦的脸。

海伦披散着栗色波浪长发,在灯光下的容颜异常美丽,果然没辜负她的名字。她手脚利落地配药打针,叮嘱:“盖尔,你去跟管家说一声,喻恒下周的食谱要全部换,你给她定一份。”

被两人围住的喻恒悄悄探出身子,用空余的右手拍了拍安信的鬈发,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今夜留下来。”

安信本能地张口拒绝,声音还没冒出来,海伦突然回头,像是才发现她似的,瞥了她一眼。

安信摸了摸脸,觉得莫名其妙。

很快,海伦就说:“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再接近她——”

“海伦!”喻恒突然喊了一声,截断了她的话,“这是我的私事。”

安信左看看右看看,真的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她不知道的。看他们讳莫如深的样子,傻瓜也能知道和她有关。

她先转头安抚住喻恒的情绪:“你的精神不太好,早点休息吧。我和爸爸一起出门的,不回去妈妈会担心。”

喻恒思索了一下,说:“那让盖尔送你。”

求之不得的答案。

安信对上海伦若有所思的眼睛,笑着说:“先拜拜了,海伦医生。”

营养师盖尔是个教养良好的年轻人。他送安信回家的路途中,耐心地回答她的各种问题,语调始终温柔平和。

安信变着戏法掏谜底。

她先问:“海伦长得好漂亮,是中国人吗?”

“海伦是混血儿,祖籍韩国,三年前来喻先生这里做家庭医生。”

她转了转眼睛:“喻恒和她很熟吗?”

“是的。”

“这样啊——”安信拖长了语调,在座位里蹭了蹭,显得坐立难安的样子,“那他们平时有接触吗?”

盖尔看了微微一笑:“安小姐在担心什么呢?”

安信撅起了嘴,低着头不说话。

盖尔就继续回答:“喻先生聘请海伦是因为他要学韩语,两年前他们就认识了。”

原来喻恒的韩语是向海伦学的,两年前他开始学,可惜她不在他的世界里,触摸不到一丝和他有关的东西。

安信并不沮丧,相反地变得高兴,喻恒能学韩语,她姑且理解为他那时就对她有好感,想努力和她有共同语言。当然,他们的关系现在更近一层,这种自我陶醉式的猜想很大程度上能让她开心。

盖尔看了看她的笑脸,不由得说:“俺小姐是个乐观的人,和你相处我觉得很轻松。”

安信见他慢慢也有了笑脸,想着口风总算松了吧,继续刨:“既然我能让你轻松,你能不能告诉我喻恒到底得了什么病,让我也轻松一下?”

“过敏。”

“对什么过敏呢?”

盖尔很快抿起嘴,样子很凝重:“食物过敏。”

安信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