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前后后和喻恒待在一起四次,第二天总是传来他感冒的消息,刚开始她信以为真,可今晚她明明看到他没吃一点东西,他居然还是食物过敏了。

他说在飞机上吃错东西了,她细细推算他的航程时间,也是七小时前。什么样的过敏症状要潜伏这么久呢?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是盖尔太谨慎了,不说出答案。

临睡前,她握着手机考虑要不要发条短信过去安慰一下,又怕打扰了喻恒的睡眠。知她甚深的喻恒先发来晚安信:“我很好,已经退烧了,晚安。”

Chapter7

你一定是没办法拒绝我,怕我难堪才跟我交往的。

时间飞逝得很快,五天工作日转眼过去,安信又迎来了色彩斑斓的周末生活。喻恒病后投入工作,和她见面的时间极少,但每天的电话煲却没断过。他约她出来,送给她一顶可爱的印花圆边帽。

浅色小白花撒在帽檐四周,映着薄薄的丝带,比樱桃小丸子的娃娃帽要活泼得多。安信戴在头上不住低头瞧,在太阳下找冒出尾端的一小截蝴蝶结影子,玩得不亦乐乎。

喻恒正了正她的帽子,双手顺势下滑,夹住了她的脸蛋儿,揉了揉:“以后出来就戴着这顶帽子。”

“为什么呀?”

他低头笑:“更可爱些。”

既然他喜欢看,那她就戴着吧,反正也漂亮,配上她的背心长裤,这顶帽子算是点睛之笔,将她的模样的确衬托得更可爱。

如果她急着跑出来见她,忘记戴这么个可爱的装饰,他还会提醒她:“帽子呢?在背包里吗?我帮你拿出来。”

喻恒从德国回来给安信带了不少礼物,犹豫那晚突发过敏症状,没来得及交给她。他拿出一双水晶鞋饰品摊在手心,哄着安信过来看:“好看吧?送给你的。”

安信低头看了一眼,皱起鼻子:“灰姑娘的鞋子,我才不要。”

喻恒笑了笑,露出左手掌心,那里有一块巴卡拉水晶雕刻的Q版羊,迎上星光的吊灯辉芒,一片流光溢彩。她看了惊呼一声,直接抢过来抓在手心,不住地说:“好可爱啊,我正需要一个背包挂饰!”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手,想着还有什么好东西能冒出来呢,他只是笑:“没了。”

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

晚上喻恒要打壁球和游泳,安信在他打球时就跑得远远的,自己在会所里到处逛,顺便看看美女和帅哥,其实她更多的是想了解一下像喻恒这样的人爱干些什么。

当看到很多人在柔美的灯光下喝酒聊天时,她顿时兴致全无。

不过她偶尔听到了鼓舞人心的八卦。

“兰雅呢?”有人问。

旁边的同伴回答:“她现在不常来了,据说有什么人也会在这里出现,她看到了就觉得心烦。”

安信可一点也不心烦,她嘿嘿笑着溜出酒吧,看到喻恒穿着浴袍走进室内游泳厅,赶紧跟了过去。

“喻恒我帮你拿毛巾吧,喻恒我帮你倒饮品吧。”她为这站住不动的喻恒转圈,十分热情地说。

喻恒好笑地提起她衣领,将她稍微拎得远点:“你如果想看我的半裸体,不如来洗个鸳鸯浴。”

安信挣扎着落地,眼睛盯着他的领口说:“我不会游泳——哦,你误会了,我是说我想陪着你,我可以当你的看护。”

“那好吧。”他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也就没再坚持。

她跑到游泳池边划了划水,也不管是否多此一举,回头说:“温度正好。”

喻恒抽开了浴袍带子,露出结实的上半身来,袍子褪到了纹理走向非常清楚的腹肌。安信突然惨叫一声,捂住鼻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晚上照例由喻恒送安信回家。他的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她靠在他肩膀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扶着她的脑袋,将帽子朝下按了按。

“安信,这是给你的礼物。”

安信本来道过晚安,像往常一样脚步轻浮地朝门庭里走,喻恒淡淡的一句话又让她回了头。她的身后出现了半人高的盒子,共五个,由粉色飘带捆在一起,和电视里的场景差不多,一眼看过去,仿佛有粉红色的泡泡从浅蓝色包装纸里跑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清醒了不少:“你哪儿来的?”

喻恒将手上的礼品盒放在安家院门的台阶上,简短的说:“德国带回的。”

“可是我也用不着这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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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她招了招手,她梦幻般地走近,被他抱在了怀里。

“伯父、伯母的礼物我已经派人送进去了,这些我想亲手交给你,里面有女孩子喜欢的礼服和鞋子,你一层层地打开,还可以看到更多的惊喜。”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儿:“先预祝你明天生日快乐。”

安信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呵呵笑着,怎么也睡不着。枕边传来短信通知,她抓起来一看,居然是消失了很久的阮正楠。

外界报道说,他正携着尤雾小姐做为期半个月的巡回宣传。

“生日快乐,卷毛妞。”发信时间刚好赶在凌晨转点的那一刹那,就像是那边的人在不眠不休地等待着重大的时刻,让她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周日安信起床就上网游,搜查一遍相公曾经回来过的痕迹,没得到有效证明。她失望地关掉了《飞仙》,细细算了一下,到今天,她和相公一共有十三天没在游戏里团圆了。

安妈妈不在家里,爸爸给安信做了鸡蛋寿星面。安信吃饱了捧着肚子倒在沙发里滚来滚去,问:“爸爸,妈妈呢?”

“好像买菜去了,很早就没看到她。”

她握着手机等喻恒打电话过来,对生日这天的安排很是期待,可是她首先接到的是兰雅的陌生来电:“安小姐吗?如果你想知道我和喻恒之间发生了什么,来一趟洞口的茶餐厅吧。”

安信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直觉这次见面有些不同寻常,爸爸看出了她的疑惑,出主意说:“兰雅毕竟是公众人物,不会当面做撒泼的事,你如果好奇就去看看,不过要稍加提防一下。”

安信多留了个心眼,设置好了手机的录音状态才去赴约。

茶餐厅老板是熟人,她走过去要了摄像头下面的桌子,老板手脚利落地送来茶点,还给她多安置了一道屏风。

“说吧,我洗耳恭听。”安信对着一脸恬静的兰雅,直奔主题。

兰雅穿着依然精巧的衣饰,化着依然精致的淡妆,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缺陷。她拈起仿古瓷杯,轻轻吹了一口气,抿了点茶水,却不说话。

安信看着她,她淡淡地皱起了秀眉,首先说:“这也叫碧螺春?简直粗劣不堪。”

“您就忍忍吧,我们这里比不上您那英式庄园的下午茶,最高待遇也就这样了。”

兰雅不置可否,挑了一边的秀眉,淡淡地说:“OK,反正我也不会待很久,说完我就走。”她伸手拨了拨波浪长发,嘴角抿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云淡风轻地说:“喻和我谈了一年的恋爱,Peter插进来向我求婚,一个是家族预定的优秀老公人选,一个是初恋男友,我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后来我想对Peter解释清楚,约他见了几次面,但是喻误会了,他开始疏远我。Peter对我紧追不舍,家里人劝我去国外散散心,我去了一趟英国。等我回来的时候,喻变得更加冷淡,拒绝了两个家族提出来的订婚协议。”

“你听明白了吧,安小姐——”兰雅挑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悠然地加强了语气,“我和喻是命中注定的婚姻,更何况我们还有恋爱的基础。你的出现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或者可以说是调味剂,当他看完了你的新鲜劲后,自然会为了家族考虑,为他自己考虑。到那时,可爱的卷毛妹妹该怎么收场呢?喻现在跟你在一起,我也觉得他只是好玩,毕竟像你这种幼稚的女孩子现在可真是少见,我是可以理解的。”

安信握住手机的掌心渗出一层薄汗,她干脆把它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拿过茶杯喝了几口。看到对面妆容精致的美女投过来一点厌恶的目光,她想了想说:“这样吧光听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吹自擂多无聊,我把喻恒也叫过来。”

兰雅眼中的轻视更甚了:“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小女孩会紧巴着喻不放,早就对喻的姑姑说了,她答应我今天约喻谈一谈。你如果不相信,现在就可以打过去,看看他听你的还是听姑姑的。哦,忘了告诉你,喻的姑姑行颖女士是有名的大家闺秀,又是电子界说一不二的女皇,整个潮流的风向标都是由她来领导。你想以你这样的薄弱之姿,又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睛?”

安信当然不能打电话,一来正在录音条件不允许,二来她知道兰雅虽然可恶,但能昂着头说完这番话肯定是有备而来,她亏就亏在喻恒没有公布过她的身份,就现在这个情况来说,充其量是两个女人在为一个男人拼场,而且还不是法定的未婚妻在处理前女友遗留的若干历史问题那么简单。

就算怎么着,风度还是要的,爸爸对于她的要求也很简单,能急人所急,用人所长,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是非就可以了。

所以安信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思索了一下才开口:“兰小姐,你越说得多越暴露了你的恐慌,尽管你的妆容掩饰得很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像你们所说的什么都不是,那你们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隔开我和喻恒呢?怕我影响了他?还是认为你们高贵的利益共同体被我这个小平民弱化了?”

兰雅长长的睫毛一动,遮住了眼里的光彩,她默默地收起桌面上拿来讲条件的支票,面对安信不为之所动的姿态,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挫败感。对面的女孩始终不急不躁,她的嘴唇快抿破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固执,我就再告诉你两件事。如果听了这些事你还坚持留在喻的身边,那就等着看好戏吧。”

“看来兰小姐改变了策略,打算威胁我了?”

“威胁?”兰雅冷笑,拨了一下长发,甩出一道栗色的光影,“就你这小丫头片子,能对我构成威胁?太抬举自己了吧。”

安信摊手:“好吧,就算我自己抬举自己了,你有话就快说吧。”

兰雅拿起法文Logo的皮包,取出一沓复印的纸,丢在桌面上,冷冷地说:“英国维多利亚女子医院出示的信函,能证明我两年前在那里做过引产手术,流掉的孩子血型为O型,生物学父亲是喻恒。”

安信的脸色一瞬间变白了。

兰雅仔细看着她的变化,讥笑着说:“我知道你听了下面的话可能心里会变得愉快些,但我要明白告诉你,你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和我这样有强大后援的女人相比,你什么都不是,你、轻、得、像、一、片、落、叶。”

安信对着她忽张忽合的红唇,脑袋里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听得见一个声音:“生物学父亲是喻恒……”

兰雅继续说:“我因为喻恒遭遇到了人生最恶劣的事——自从做完引产手术后,医生宣布我不能再怀孕。对,你没有听错,我和你妈妈一样,终身不孕。”

不孕这两个字像耳光一样甩醒了安信,一个女人一生都不能拥有延续自己血脉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妈妈嫁给爸爸后忍受了多少奚落,忍受了多少商贩老板的指指点点,每天陪着妈妈走过长街的她自然很清楚。

但是妈妈乐观啊,没有此时面对的兰美女那么面目狰狞。

兰雅揭开这个隐秘后,搁置在桌面的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蓄力般地泛出苍白色,然后她仍旧优雅地笑着:“我对他势在必得。”

安信的掌心不断冒出汗,心里像是长了一只手,在不断地揪着她的痛处。

“这就是那天你对喻恒说的话吧?用孩子的事来胁迫他,要求他和你重新开始?”

“你知道什么呀?”兰雅地语调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如果不是你当第三者,横插进来,他会拒绝对我负责吗?你看看你自私的样子,只顾自己过得快乐,根本不管这件事曝光后,他得承受多少指责与非难!”

安信的嘴抿得紧紧的,她忍耐半天才艰难开口:“你单方面驱赶我没作用,喻恒是关键人物,我要听他的决定。”

“呵呵,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兰雅看着安信笑个不停,清脆的声音和斜飞的眼睛泄露出她此时是多么不屑,“不是你缠着他,他会接受你做他的女朋友?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无名无利的小丫头,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你大概不知道喻恒的性格就是不想伤害别人,哪怕那个人是毫无关系的路人。”

“喂,阿姨,这句话你就说得不对了。如果喻恒是靠女人带来利益的男人,我还不愿意追他呢。”

兰雅的笑声突然尖锐地刹住了:“你叫我什么?”

“阿姨。”

“你真是无知又无礼的女人——”

安信站起来,手臂杵在桌面上探过上半身,正对着兰雅惊讶的脸。

她边打量边说:“你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就算再昂贵的眼霜也遮不住那些褶皱,呦,我劝你别动,一动粉就掉了;再说你口口声声喊我小丫头片子,如果不是我阿姨的话,我干嘛要忍受你的粗野?”

兰雅气得脸色发白,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认真的脸,突然恼羞成怒,抬手就要一耳光甩上去。安信眼疾手快,朝后一退,避开了她的羞辱。

两人互相冷淡地看着。

兰雅胸口淡淡起伏,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又笑了起来:“还有件事你难道不好奇吗?”

安信站着睥睨她,不说话。

“早知道你这么厚脸皮,死都不肯离开喻,我应该提前告诉你——喻对你过敏。”

“喻对你鬈发过敏。”

兰雅眼里的讥讽像把刀子,明晃晃地闪出仇恨的光。

“别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经历过喻四次的高烧,心里多少有些准备,知道是和你有关。啧啧,看来这个事实又反映出你是多么无知,无知到看不见对他的伤害,只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跟他在一起的快乐。”

安信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嘴唇抿得死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说前面的不孕症对她来说只是个冲击,那现在这个过敏症状已经发展成成对她的致命打击了。喻恒冷汗淋漓的样子她看过,喻恒灼热的皮肤温度她试过,如果有可能,她宁愿发作的是她自己,替换掉他所有的痛苦,而不是让她心爱的人来承受。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各种嘈杂声奇迹般地钻入耳膜,折磨着她的神经。

兰雅慢慢观察着她的反应,抿嘴冷笑,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名片,扣在桌面上。

“这是喻的私人医生海伦的电话,有任何疑问,你可以打过去求证,看我有没有造谣生事。”

安信有如溺水一般,面色苍白。她竭力控制住颤抖的手指,抓起了那张名片。

兰雅仿佛要彻底击碎她的信心,又冷冷地说:“当然,喻肯定要求过海伦保守这个秘密,不过我和海伦私交甚深,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以海伦这么厌恶你的态度,她没必要会紧守着个成令不放,毕竟喻一发烧,她有得忙一阵子不是吗?”

安信颓废地坐了下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喻恒要她戴帽子约会的原因。他在忍受着过敏带来的折磨,她在享受着约会带来的快乐。

她是不是太无知了?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安信狠狠地责备着自己,然而这个打击还没退去,另外一件麻烦事接踵而至——

“安信,跟我回去!”

茶香四溢中,宁静的空气里突然响起安妈妈洪亮的嗓门。屏风砰地传来人为的撞击声,就在安信迟疑间,安妈妈杀气腾腾的脸已经转到她跟前。

“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慌失措地问。

安妈妈恶狠狠地盯着兰雅,指着那张扬着胜利笑容的脸说道:“这个女人起早就来找我,说我女儿当小三,破坏他人的婚姻,我把她撵走了。我买完菜回去,她的助手给我打电话,叫我来茶餐厅拿证据,就在刚才,那个角座里,要死的助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听完了你们的对话。”

安信看着妈妈变白的脸和逐渐喘息的身子,心里大感不妙。

她赶紧走过去给妈妈顺气,拍着她后背说:“妈妈,你别急呀,我们坐下来喝口水好吗?”

“喝什么喝?”安妈妈抓起茶杯,砰的一声砸了出去,茶水飞溅到兰雅脚下,引得她皱了皱眉头。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有鼻子长在天上的女人来踩你,你应该怎么做?刚才这个女人就差指着你的鼻子骂人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不知道骂回去?”

安信初现窘态:“妈妈,你别生气了,坐下来好吗?我都听你的。”安信不断地拍着妈妈的后背不敢停歇。

安妈妈越说越气,将她的手一拨,叉腰站住了:“你叫兰雅是吧?一个女人不能生育还到处说,和不能下蛋的老母鸡搅得整个鸡窝不安分有什么区别,藏羞啊你懂不懂?年纪轻轻的,整天只知道抓男人,抓不住男人跑到这里撒野,你爱滚哪就滚哪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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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信低声说:“妈妈,妈妈,不要这么说,给兰小姐留点面子。”

兰雅频频摇头,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笑容:“真是粗俗,难怪养出了这样的女儿。”她站起身双手环抱,扬声朝屏风拐角喊,“都拍到饿了吧?亚力,待会儿把安小姐的正面照传到网上去。”

“你敢!”不等安信出声阻止,安妈妈已经大声喊了出来,“我们老安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养的闺女爱惜自己的名声,不像你这样不要脸!”

安信看着妈妈越来越急的呼吸,根本顾不上妈妈适得其反的帮忙,她自己都吓得手脚打战:“妈!妈!你看着我好吗?不要听她说话!来,深呼吸,我们深呼吸——对,就是这样,先吸气——”

兰雅冷眼瞧了一会儿她们的补救措施,忽然又阴阴地说了一句:“原来老太婆不会生儿子还得了病啊,八成是高血压和神经病吧,泼辣得像个村妇,真是活该。”

“神经病”三个字一落地,安信心里一片冰冷。

果然咕咚一声,安妈妈仰天倒下了,手脚有些抽搐。安信没扶住妈妈身体,也被拽到了地上,脑袋在地板上撞得生疼。

她着急地掐妈妈的人中,大声喊着:“妈!妈!你振作点!为这样的女人生气不值得!”

场面一度混乱。

安信背起妈妈,临出门前对着兰雅冷冷地丢下一句:“我们的帐慢慢算。”然后打车直奔医院。

安爸爸闻讯赶来,脸色也吓得死白,不住地搓手问:“信,信,怎么会这样,你妈的病十几年没犯了啊!”

安信颓废地坐倒在椅子上,低着脑袋说:“都怪我不好,我不该追求喻恒。”

生日这天惨淡收尾。

安信知道兰雅心思歹毒,但没料到她的城府会这么深。兰雅特地等到今天给安信好看,还叫助手剪切了展现安家母女凶恶一面的视频,留下来作为威胁的证据。

在医院的这一天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安信陪着妈妈挂点滴,爸爸回家煲汤收拾用品,谁也没再提喻恒的名字。

喻恒在下午三点赶到医院,发丝上挂着一层汗。他的领带已经拉开,平时严谨内敛的外表荡然无存,眼里也流淌出一点慌乱。他拉住安信的手腕:“伯母没事吧?兰雅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不准提分手。”

安信刚转头看见他时,手就下意识地抓起背包里的帽子,还来不及戴上,他就拉她出了病房。这个时候两人鼻息相对。脸挨得如此近,彼此眼睛里的情愫也展露无疑,很可惜,第一次的亲密却来得不是时候。

安信默默戴上了帽子,仰头靠在墙壁上,看着喻恒的眼神像是熄灭的烛火一般,慢慢地黯淡了下来。

“我知道,你一定是没办法拒绝我,怕我难堪才跟我交往的。可是我一直相信,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

喻恒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安信抬了抬头:“可是我发现我很累,原来并不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就可以,你不能放弃的有很多,我也有。”她摸出手机,塞进他外套的口袋里,艰难地说:“手机里有录音,茶餐厅里有摄像头,你把这两样凑齐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愿意相信你,可是妈妈的病情容不得相信你,你好好儿想想吧。等妈妈醒过来,我就把她转到疗养院去,因为兰雅没有说错,妈妈的确有过精神病史。”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灰暗,再也没有清凌凌的光彩闪耀出来。

妈妈的间歇性神经质一直是家里的禁忌,由于她和爸爸爱着妈妈,他们从来不谈论这件事,并且默契地把妈妈当成正常人来看待,在她心里,家里的温情是她最大的骄傲。可以说,安妈妈对于她,不是妈妈那么简单,而是她潜意识里需要照顾的女儿。但是现在,这种刻意安排的自尊、平和一下子就被兰雅打破了,简直是毁灭式的,在她措手不及时。

“稍后我会向经理提出休假申请,希望你能批准。妈妈的病非常特殊,在头脑里——”安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瞬间的哀伤从眼底涌现出来,说:“她总是希望我早点嫁掉,给她生个外孙,不孕症其实也快把她逼疯了。就是因为妈妈有病,所以爸爸一直让着她,所以我一直很听她的话,现在闹到这个局面,我必须想办法尽量降低伤害——喻恒,你懂我的意思吗?”

喻恒显然懂。

他的双臂支在墙壁上,眉峰抑制不住地抖动,说出来的话又低又沉:“我能配合你这段时间不出现在伯母面前,但是你不能用这个当借口谈分手。”

他扳住她的脑袋,快速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留下一抹火热,再转头决然地走掉,背影孤高决然。

“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再面对这样的场景了,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跑到你面前,做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对你颐指气使,对你耀武扬威……”安信的勇气一下子失去了支点,她颓废地靠在墙壁上,叹了一口气。

真的不能怨她狠心,她和他的世界隔了太多的不应该,这次的意外只是个导火线。

安妈妈自清醒后转入山村疗养院,受到安信及爸爸的精心照顾,病情有所好转。疗养院地处山林脚,空气清醒,环境清雅,隔绝了繁华都市,像是入了陶潜笔下的桃花源。院长得知新入驻的卷毛丫头是行书高手,特地求墨一幅,将“世外桃源”四字端端正正地拓在院门大理石上。

上午,安信给妈妈盖好了摊子,推着她走进绿荫小林,蹲下来笑眯眯地说:“好干净的空气啊,妈妈你试着呼吸一下。”

安妈妈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树上唱歌的小鸟。

两只小鸟绕林飞翔,落下来叽叽喳喳地叫,热闹非凡。安信扭头看了看,觉得它们除了很恩爱很吵闹外,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妈妈看得目不转睛。她回头继续笑着说:“妈妈,你这么看着小鸟,是不是想喝小鸟汤了?”

妈妈吐出两个字:“一对……”

面对大多数时候不开口只是死盯着某处的妈妈,安信此时惊悚了一把。她好奇地凑近她的耳朵问:“妈妈你的意思是——”

妈妈继续幽幽地说:“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