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逸却说延英殿里有《九歌》的人?

“云中君乃是云神,掌行云布雨,遮蔽天日。丰隆是先帝的云中君,延英殿地下有一巨大的宫室,原本是为了在紧急关头藏匿重要之人的,可惜先帝时期《九歌》分裂,山鬼、东君和河伯都不服先帝的德行,宫变之时趁机一把火烧了延英殿,逃出宫去,也毁了他安身立命之所。”

萧逸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历朝东皇太一才能知道的秘密。

“后来延英殿重建,地下宫室没有被发现,丰隆花了十年的功夫才清理出入口。他名义上是吕太后的心腹,其实一直忠心于先帝,你找到他,他能保护你安全无虞…”

刘凌默默记下了萧逸说过的话。

“你且回去吧。”

萧逸突然甩了甩头,赶走困意。

“莫让我妹妹担心…”

“是。”

刘凌感激地行了一礼。

“多谢萧将军将秘密告之与我。”

刘凌说话间,萧逸已经有些摇摇欲坠,强打着精神往偏殿而去。赵太妃看了看刘凌,又看了看萧逸,最后还是选择了追随萧逸而去。

刘凌摇了摇头,心中纷乱的思绪已然理清,如今暮色将沉,他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冷风,踏出了飞霜殿。

此时他已经快要走出飞霜殿的前门,即将离开之际,不知为何心神一动,突然扭过身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小子前几天遇见了一位少司命,自称名为素华,诸位大司命可认识?”

飞霜殿里许多大司命都喜欢爬树,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更诡异的是飞霜殿外还真种了许多树,郁郁葱葱,在整个静安宫中除了薛太妃住的地方,就属这里树最多了。

随着刘凌一声问话,飞霜殿的院内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因为太过震惊差点滑倒树下而不得抓住树干一般的扒抓声,刘凌甚至还听到了一声喘气声。

刘凌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只能摇摇头,自顾自离开了。

他沿着冷宫中的小道没走多久,却在路旁遇见了一个意外之人。

裹着斗篷,提着灯笼,在夜风中等候的,是很少主动找刘凌的王太宝林。

刘凌吃了一惊,赶紧快步上前,诧异道:‘这么晚了,您不回殿中,在这里吹风做什么?如有差遣,派人来唤我一声,我肯定去了…”

“我这人性子急,今天的事等不到明天,所以才特地在这里等你…”

王姬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一件衣服塞在刘凌手里。

刘凌低头一看,是一件无袖的夹袄。

“这是?”

刘凌莫名其妙地捻了捻手中的夹袄。

手感并不软和,做针线的人手艺也并不好,夹袄中夹着的不像是丝绵,倒像是什么粗线一般。

“这件衣服做了有一阵子了,只是没什么机会给你…”

王姬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肩膀上一处不平的阵脚。

“我曾听家中祖父说过,昔年有富人遍收累金,缝于衣中,可挡箭矢。我想你近身功夫是萧太妃亲传的,寻常刀剑应该伤不到你,索性就把剩下的累金全部给抽出来了,藏在这件夹袄的要害之处。之前累金拿去给王宁换东西用了不少,否则全身都织上应该也够了…”

说完,王姬拉开衣袖,亮出一只白嫩嫩的手臂,从手臂上褪下一支金环来,塞在刘凌手里。

“你一个人在东宫里,想来那些宫人也不会愿意白做事。这金环中空,里面都是不打眼的金银珠子和一些宝石,你留着差遣人的时候用。若遇见牢靠点的人,也可以拿这些让他帮你带些东西。左拧一圈,右拧三圈,就可以打开。”

自金绿猫眼召来王七之后,她们已经很小心的不出手这些扎眼的东西。无奈王家当年富甲天下,就算再不扎眼的,也不见得能有多普通,所以自刘凌去了东宫之后,她们又恢复了自给自足的日子。

刘凌接过金环,上面还犹有王太宝林身上的余温,烧的他几乎握不住,压的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弄的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了!”王姬爽快地戳了戳刘凌的肩膀:“你都已经是比我高的人了,别这么扭扭捏捏的,只有你好了,我们大家才会好,薛太妃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回去以后担心的站在窗前到现在都没进屋…”

“嗯,嗯…”

刘凌哽咽着,胡乱地点着头。

“你可要好好的啊,我们见过的祸事,实在是太多了…”

王姬手掌抚了抚刘凌的头。

“登不上那个位子也没关系,千万要保重好自己。如果你出了事,我们,尤其是薛太妃,一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你也别怪薛太妃,你要知道,薛太妃是背负着做错过一次选择的经历,又一次选择重新站出来的…她身上背着的东西比我们都要重得多…”

唔…

眼泪自己流出来了,怎么办?

刘凌抹了把脸,拼命点头。

“天黑夜凉,你赶快回去吧。金环套在小臂上,回去找没人的时候再打开。”

王姬似是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微微抬头退了一步,扭头奔入夜色之中。

刘凌静立了一会儿,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夹袄马甲穿在外袍之下,缓缓将金环套在臂中,重新迈开了步子。

他刘凌何其有限,竟生在冷宫之中!

***

蓬莱殿里,刘恒守着袁贵妃的灵堂,心中一片冷寂。

两盏不能灭的油灯是他的职责,刘未坚持让他为袁贵妃守完头七。

其实不必他说,刘恒也会守着头七。说起来,袁贵妃若不是为了他的亲事,也不会给朱衣可乘之机。

那个叫朱衣的宫女其实他有印象。当年他母后临死之前,曾说过朱衣,还说过王宁,绿翠,青鸾,让他今早把他们抓在手里。

但是他没听,他太害怕了,那样的母后让他陌生到无法接近,更别提去接触她留下来的人。

更何况,他根本没办法接近朱衣,也没办法接近其他人。没有了母亲殿中宫人的帮助,他接近不了蓬莱殿的小膳房,更进不了方淑妃的乐隐殿。

有时候他甚至想,他的母后应该是糊涂了,所以才说出这么多话来,否则为什么二弟和三弟没事,她安排的内应也都一副对他完全没有什么异样的样子?

如今袁贵妃死了,刘恒又开始痛恨自己。

早知道如此,他就该想尽办法联系朱衣的…

如果朱衣想要离宫,他亲自去说,也许不会让别人利用。

他越想心中越是郁结,偏偏魏坤也给他赶回去了,没人排解,那股郁结到了让他几乎眩晕的地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灵堂外散散心。

“殿下,夜凉了,是不是让奴婢给您去找件披风来…”

“不必了,你就当没看见我,屋子里气闷,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

“是,殿下。”

蓬莱殿里去了主位,如今也是人心惶惶。

他们往日里仗着袁贵妃的势头,在后宫里作威作福惯了,现在袁贵妃一死,他们都成了无主之人,还不知道明日会如何,会不会有人痛打落水狗,会不会有人借机落井下石。

宫中没有主子的宫人都是最惨的,即使分配到新的宫中,也不会有主子愿意信任和重用他们。很多人也许前半生风光无比,下半身只能做些打杂的粗使差事,甚至连主殿都进不去。

更多的,是留在已经无主的殿中,过着几近于苦修一般的日子,就如同长庆殿里那些曾经跟随静妃之人。

所以,即将封王的大皇子刘恒,就成了不少人希望能够攀上的人选。哪怕在穷山沟里风光,也不愿在这宫中落难,不是吗?

心中有事的刘恒自然感觉不到这些宫人态度的变化。他虽名义上是袁贵妃之子,但过继在袁贵妃名下时候已经十几岁了,不适合留在袁贵妃宫中,和他们的情谊也不过就是比陌生人熟悉上一点而已。

所以,当他听到偏室里伺候热水的宫人们在讨论自己时,忍不住就藏起了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听了起来。

“你说肃州那地方,能跟去吗?老邱,你见多识广,和我们说说呗?”

一道尖利的声音问着身边的宦官。

“肃州那地方,黄沙漫天,贼寇横行,胡族杂居,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牛羊的骚气,你说能不能跟去?”

被叫做老邱的人冷笑了一声。

“你们要去就去,反正我是不去。”

“哎,大皇子明明是长子,还是废后的儿子,就算一家之中,也都是老大继承家业,怎么会混到现在这种地步!”

另一个略显老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看陛下啊…”

“你要知道陛下想什么,你就不用去了根到这里来了!”

另一个人嘿嘿地笑。

“去你的!我那是爹妈狠心!”说话之人压低了声音,开口问他们:“说起废后,你们听说过那个传闻没有?”

“什么?”

“你是说那个传闻…”

“嘿嘿,你也听过是不是?我估摸着,大殿下还不知道呢。”

“什么传闻,你说说…”

“神神秘秘,讨打,快说!”

“我听说,有人见到陛下身边派了一位少监去过长庆殿,出来之后,就传出那位自缢了。你说巧不巧,他前脚走,后脚那位就自缢了,而且一夜之间人人都知道了…”

老迈之声中带着几分唏嘘。

“你是说…静妃是陛下给…”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邱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去母,怎能让大殿下安心到袁贵妃膝下为子?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儿,人家正儿八经当嫡长子养了十几年的,若不是没了指望,还不见得拿我们家娘娘当回事呢!殿下啊,说起来心也是狠…”

“大殿下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古怪了一点。你说他温和吧,我曾经挡过他的路,给他一脚踹了个狗啃泥。你说他性格暴躁吧,可他读书识字又能一坐一整天。当年袁贵妃那么折腾他们母子,他居然待我们娘娘跟亲生娘亲似的…我反正是想不通。”

“都是命,陛下要真想让他当太子,就不会弄出这么多事来了。这下好了,肃州那地方又不太平,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别把命都弄掉了!”

“你说会指什么人家的女儿给大殿下?如果嫁妆多一点,也许过的没那么苦。”

“得了吧,二殿下和大殿下年纪那么近,他今年娶妻,说不定明年就给二殿下指了。我看着啊,这太子的位置十有八九是二殿下的,好人选也都要给二殿下留着。我们这殿下不纳妃,下面的几个弟弟也不好纳…”

老迈之人连连叹气。

“能给个长得齐整的就不错了。京官里不是有一半都是家境败落的昔日侯爵吗?估计给配一个空头爵爷的女儿就不错了。”

“啧啧,你可别再说了,我还想走蓉锦姑姑的路子跟着殿下去就藩呢,听着你分析的,我怎么心惊胆战呢?”

“这些都是小事,说不定殿下都能忍…”

老邱嗤笑了一声。

“可惜这位殿下是个爱洁的…”

“怎么?这还有讲究?”

“你们是不知道,我便是来自西北。西北干旱缺水,寻常百姓很少洗澡,更别说洗头,头上又虱子那是常事,身上有跳蚤也不稀奇。到了冬天的时候,身上实在是脏了,就敞开衣衫,晒晒太阳,直晒的皮肤冒油,拿手那么一撮,搓下一大条泥条来,美名其曰‘洗旱澡”…”

“老邱你快别说了,说的我快吐了!”

“这就要吐?你都要吐,你想想看这位殿下如此爱洁,该怎么在那地方待下去!从京城到肃州要路过不少穷恶之地,驿站也不见得干净,这一路上有的折腾。你们要跟去?先跟着被折腾掉一层皮吧!我听说小钱子刚到他身边的时候,被殿下命人用丝瓜瓤差点挂掉一层皮!那位魏坤魏侍读,好歹也是累世公卿之子,每天要用殿下的洗澡水…”

老邱的声音冷淡的很。

“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你去哪里找水?嘿嘿,他再爱洁,只能跟着洗旱澡!”

呕…

刘恒捂着自己的嘴巴,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开了这片角落,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俯下身子大吐特吐。

他这一阵呕吐,直吐到心肝脾胃肾都快出来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才抱住柱子,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可是无论是他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无论是想如何将刚才的那些话抛出脑后,那些声音都一个劲儿的钻入他的脑海之中。

“…黄沙漫天,贼寇横行,胡族杂居,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牛羊的骚气…”

“…就算一家之中,也都是老大继承家业,怎么会混到现在这种地步!”

“你是说…静妃是陛下给…”

“家境败落之女…”

“洗旱澡…”

呕!

刘恒靠着柱子,喉中一阵腥甜,又呕出一大口东西来!

满眼间,只见得红色一片,浇在那些秽物之上,分外触目惊心。

竟是这样…

竟是这样…

他活着干什么?!

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啊啊啊啊啊!”

刘恒心中大拗,又气又恨,仰天狂啸一声,直挺挺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薛太妃:…也不太像是一个老奸巨猾之人的做法,倒像是个等着马上见到结果、也不管朝中后宫局势如何的毛头小子。”

吕鹏程:(怒)你才毛头小子!

“萧太妃”:幕后之人还不清楚身份,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不要相信!

吕鹏程:(绝望)萧遥,你别这个时候坑我!

萧遥:(无辜)啥?

第91章 病发?谋刺?

方国公府。

不在休沐日,方国公府的小郎魏坤从宫中回来了,惊动了方国公府一干奴仆。

此时方国公和方国公府的世子魏乾都在衙门里坐班,魏坤回到府中,倒床就睡,直到方国公从衙门里回来,命人叫醒了魏坤,才算是有了点眉目。

对外宣称的是,大皇子在蓬莱殿守灵,蓬莱殿里女官宫女众多,已经年纪不小的魏坤在蓬莱殿留着不合适,就被大皇子遣了回来休息几天。

倒床就睡,也是因为陪着守了几夜的灵,实在困得很了。

事实上嘛…

“你就这么被赶回来了?大皇子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

魏乾气的一拍桌子。

“弄半天,把我弟弟送进去给人糟蹋去了!”

“您又说笑。”

魏坤翻了个白眼。

“什么我说笑?送你去大皇子那的时候,我就郁闷着呢。我都已经给你跑通关系,要送你到宫中当几年御前的侍卫,然后入禁军,怎么也是随王伴驾的差事,不比这个好?一个毛头孩子,你还得小心伺候着,嘘寒问暖的,结果怎么着,还不是给人说赶回来就赶回来!”

魏乾是个话痨,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

“你也是的,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对付,还拿二皇子的腰牌去请什么太医,这不是缺心眼吗?”

“想借三皇子的,他的给别人借去了。”

魏坤也很郁闷。

“话说回来,宫中情况现在怎么样?怎么听说二皇子那边也出事了?这陛下是要做什么啊,袁贵妃死了,干脆也不要别的妃子了吗?”

魏乾压低着声音故作神秘地凑上前。

“阿爹找你是不是也是问这个事?”

魏坤点了点头。

“你别老点头啊!急死我了!我怎么有这么个锯嘴葫芦的弟弟!”魏乾抓住魏坤的肩膀摇了摇:“宫里乱吗?”

魏坤不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皇子的伴读,便是大殿下的臣子,宫中的事情,我不能说给家里听,这是我为臣的本分。”

魏坤清了清喉咙,“便是阿爹问我,我也是这么说的。”

魏乾被弟弟弄的哑口无言,欲言又止几番,这才气笑道:“你以为你是古时候的士大夫么!宫中那点事情,已经满城皆知了!”

“那是你们听来的,不是我说的。我问心无愧。”

他答得严肃。

“罢了罢了,也是我前辈子造孽,自己儿子还没养大呢,先养出这么个气人的东西!强儿和凤儿都眼巴巴等着你休沐回家,你现在回来了,他们正高兴的很,你去后面见见他们吧。”

魏乾说的是自己的一双龙凤胎儿女。

说到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魏坤才笑了笑,点点头离开了前院。

魏乾一直目送着魏坤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才叹出一口气来。

“怎么就这么闷的脾气,偏偏性子还倔强的很…”

他烦恼地抓了抓头。

“这次要去找谁打探消息?哎!准要给那群狐朋狗友们笑死,自己弟弟就在宫中当差,嘴里掏不出一句话,还要在外面打听!”

“不过这时候回了家,也许还是好事…”

书房里,方国公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拿着一本《公羊传》,目光却定定地穿过书案,不知投向何处,显然在思考着其他的问题。

他的嫡妻三十七岁上怀了魏坤,那时他是半喜半忧。喜的是家中又要添一个孩子,忧的是老妻已经一把年纪,再生实在担心她有危险。

魏坤之前,他已有一子两女,大儿子虽不算什么旷世奇才,但性格和他迥然相反,自己性格过于沉闷方正,做不到长袖善舞,也不愿趋炎附势,所以方国公府一直深居简出,在京中也算不上什么说的上话的人家、

但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就主意多,又喜欢和各家郎君在一起厮混,竟比他更有人缘,也让方国公府渐渐在京中有了些熟悉感。

他已经很知足了,并不觉得儿子太多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有多少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成不成才。

但是怀了,又是意外之喜,肯定是要生下来的,担惊受怕了十个月,又去了半条命,才生了这个孩子。

他那时已经是足以当爷爷的年纪了,都已经忘了该怎么带孩子,大儿子刚降生时的喜悦也都快忘得光光,所以如今回想起魏坤生下来时自己的感受,除了担惊受怕,就是担惊受怕,竟没有什么更强烈的感情。

魏坤生下来那几年,自己正忙着户部钱粮的核算,小儿子几乎是被妻子和大儿子拉扯着长大的,等他有时间带儿子了,已经发现儿子变成了个闷葫芦。

“一定是魏乾的话太多,把魏坤的话都说没了,所以才是这样…”

有时候,方国公魏灵则会这么想。

魏坤虽然话少,但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方家虽然是沙场上出生,但从景帝时起,老祖宗就下令家中儿女学文弃武,这么多代下来,虽然家中男子还是各个能上马拉弓,但和那些宿将人家比,已经是差得多了。他自己都在户部当差,更算不得武将。

但魏坤从小就爱往府里收藏兵器的地方跑,对祖宗们留下来的兵书和沙场战阵之法有兴趣。他并不拒绝读书,但明显对习武的兴趣更大,横竖家业是要老大继承的,他爱学什么就随了他,性子也就越发变得硬朗。

妻子说魏坤的性子像他,但他知道,他其实不及这个儿子。魏坤心中有另一番世界,也明白自己该如何立身处世,不像他,他是讨厌和惧怕那些推杯换盏、口蜜腹剑的应酬,才将自己变成这般无趣的性子。

如今大儿子任着鸿胪寺典客,负责迎送进京的官员和外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在十年前又得蒙陛下同意,被封了世子,这国公位妥妥的已经继承下来了,待他再过几年,精力不济了,就上表将这个位置教给魏乾,算是又传了一代。

虽然陛下将魏坤调去了大皇子身边做伴读,自己很是担心,可处在他的位置上,也做不了什么,惟愿他安全罢了。

天底下做父母的,恐怕在安全和富贵面前,都希望孩子能安全。至于什么夺嫡站队之事,恨不得子女能躲得远远的。

魏坤回来了,他问了几句,知道没有什么大事,也就放下了心。现在他在想的是,是刚刚小儿子对他说的话。

魏坤话少,自成人变声之后话更是少了,所以他不说废话。

他回家后没有长篇大论提自己为何回家,倒说了耐人寻味的几句话:

“大皇子喜怒无常又缺乏自信,总想着别人变弱而非自己变强;二皇子什么都想要,但每到关键时刻总是分不清主次;三皇子宅心仁厚、性情坚毅,只是当断不断,太过心软。不过儿子仔细观察过,三皇子似乎武艺不弱,至少不比儿子差,应当是另有奇遇。”

听起来,只是单纯的点评三位皇子的性格,既没说出什么要害,也没有什么□□的消息,可再仔细琢磨琢磨,却觉得魏坤这些话中有话。

他话少,是因为他想的多,这孩子因为少言少语,很多时候别人都不会在意他的存在,在他面前也更放松些,这让他能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