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旗有些黯然神伤的低下头,大概还不能适应。

“你们不跟我离宫才是最好的,少司命和大司命原本就是依靠而生,你姐姐素华这么多年没见你,应当十分想念你。我已经卸任‘湘君’,赵清仪即使跟了我,也不会是‘湘夫人’,九歌其实已经名存实亡,而这位又是个宽宏的,说不得再过几年,你们也可以得到自由…”

萧逸接过云旗预先替他保管的布袋,在手中捏了捏,也有些怀念之色。

“这么多年了…”

“主,呃,萧将军,轿子在后殿已经等了许久,该走了。陛下还在宫门边等着送你出去呢。”

“看看,刚刚还舍不得,现在就催我走了。”

萧逸笑着摇了摇头,顺从地跟着大司命去了后殿,登上了后宫里高级女官才能被赐坐的轿子,一直到了皇宫侧门的门口。

正如那位大司命所说,刘凌早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这边镇守宫门的都是他信得过的禁卫,大多是燕六的班底,如今放一顶轿子出宫,谁也不会问什么。

轿子在刘凌身侧停了一下,从墨绿的轿帘中伸出一只手来掀起帘子一角,有好听的女声在轿子中传出:“我多受陛下照顾,如今要出宫去了,还望您能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身边那些人,也厚着脸皮祈求陛下能继续看顾…”

刘凌知道他说的是焚琴煮鹤和那些大司命,点了点头。

“朕明白,必定不会让您担心。”

没一会儿,那一角中又递出个布包:“思来想去,我也没什么好留给陛下做个念想的,这几本册子,只是我一些拿不出手的小小心意。此外,陛下若还想学一些高明的功夫,可以去陇右铁骑山庄送信,里面那位庄主,可是心心念念要教出一位叱咤风云的徒弟!”

这话,就是带着玩笑了。

刘凌天不亮就起,所有人都睡了才睡,连每日里练骑射的时间都没了,哪有什么时间学什么高深武艺,闻言顿时苦着脸,接过书以后哼哧哼哧了几声:“这,这还是改日再说吧,等朕有空的时候…”

“您多保…哎!”

萧逸叹了口气。

“我又何必做这女儿状,他日再见,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陛下,我去了。”

“愿您一路顺风,早日归返。”

刘凌心中也有些伤感。

随着他日渐长大,太妃们必定是要一个一个离开,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又是孑然一身?

轿子里,属于萧遥的声音远远地飘来。

“必不辜负陛下的嘱托…”

刘凌目送着轿子用极快地速度离开宫城,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东西。

王宁用余光好奇地瞟了一眼,看出似乎是书册。

刘凌摩挲着放在最上面已然发黄的《九歌》,轻轻打开,第一页映入眼中的,便是东皇太一的画像。

然而这东皇太一,画的却不是他的高祖,而是曾祖恵帝刘权,因为那下面的注释写着:“东皇太一,太者广大之名 ,一以不二为名,言大道旷荡,无不制围,囊括万有,通而为一,故谓之太一 。东皇刘权,立吾长子刘甘为储,统领九歌,继任太一…”

他一点点看下去,只看了几页,便明白这是本《九歌》的传承名册,如果是正常继承的储君,应当一并领了的还有提前已经做好储备的《九歌》,就犹如玄云和云旗老少两代大司命,一个服务于先帝,一个要到新的东皇继承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司命”之首。

由于皇祖母不能再忍,储君之位及早确立,到后来宫变先祖枉死,这九歌就断了继承,甚至出现了有人叛逃在外,不复回返的情况。

大司命、少司命等有所传承的还好,册子中俱有名录、来历、擅长何等本事,像是负责刺探民间消息的“山鬼”、负责监视漕运的“河伯”,负责代替国君出国担任使节的“东君”,都已经不知所踪。

云中君廉颇老矣,湘君萧逸已然卸任,湘夫人是伴随湘君而生,他一辈子未娶,也就没什么湘夫人,这九歌名存实亡,一本名册而已,只有这曾祖的字迹,可以由人凭吊,也难怪萧逸说“留个念想”。

将厚厚的一本《九歌》放在一边,刘凌在往下一看,眼睛一亮。

下面两本薄薄的册子显然是匆匆默出,墨色甚至还带着水气,绝没有超过这几日,两本册子一本上面写着《缩骨》,一本写着《易容》,不正是萧逸在冷宫里藏了这么多年的绝学吗?

有了它们,他又何必担心自己如同当年的先祖们一般出不得宫去探访民意?

乔装成燕六或其他侍卫,找一份宫牌来,他想怎么微服私访都没有危险!

好一个萧将军,真是给他送了份大礼!

***

庆州府衙。

话说这边,假秦王打着“替父报仇”的名号在庆州招兵买马,又四处搜刮粮草,势力一步步壮大,照理说皇帝一定是坐不住,要派人马来攻了,可朝廷的王师却一直没有动用大军打过来,反倒按兵不动。

这种事不但没有让陈家的人松一口气,反倒更加不安,总觉得这位少帝似乎是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陈源毕竟不是他那老谋深算的伯父,伯父如今坐镇徐州大本营,第一次让他出来显露本事,虽说有伯父的心腹马维时刻监视,但毕竟不如之前陈家时那般谨小慎微,一心只想做出点成绩来。

正因为如此,陈源在积攒了足够的实力之后,立刻对所有人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好消息是,他要去接受秦州兵马,离开庆州了。

坏消息是,他走的时候要带走庆州那些“质子”,以及“质子”家中送来的财物和人马。

听闻假秦王走时要带走所有的“公子哥”,自然是各家都在忙活,打点的打点,托关系的托关系,凭借着这套手段,倒让陈源又敛了一大笔财。

其实他也没想把所有人都带走,有些家族势力不显,只是在庆州当地有些本事,打打秋风占些便宜可以,要带走,他们自己都嫌麻烦,还要防着守着。这么做,只是最后敲打一次众人罢了。

在这么多打点的人家之中,几乎没有人管的田珞和刘祁就显得越发可怜。几乎所有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们大约是给家族抛弃了,连想办法“赎身”都不必,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其他人可怜这两人,陈源却是心里乐开了花。葛峰和田家那老狐狸越是明哲保身两面讨好,越是将这两个少年越推越远,对家族彻底寒心。

像是“葛齐”那样一看就是心高气傲的,说不得从此就恨上了家中这位冷酷无情的伯父,想要混出头来报复也不一定。

没错,“葛齐”表现的就是这么的心高气傲,傲的让陈源有时候也受不了。

这时候刘祁也想通了,与其当个“质子”,不如混在假秦王身边当个可受信任之人,日后做什么都方便。

就算想玩一票大的,被关在那陋室之中做一“质子”,连消息都传不出去。

“葛齐”毕竟是刘祁,那是正规受过皇子的教育,也曾当做皇储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学识才华眼光经验都有,当年东宫密密麻麻的功课就是证明。

莫说这个假秦王,就算在陈武面前也不会露怯,傲有傲的本钱!

有时候连陈源都想,这葛峰是眼睛瞎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侄子,又没了父母,养的好了,和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区别,日后出息了,难道还不能提携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把?

偏偏鼠目寸光,说抛弃就抛弃了。

也就便宜了他。

田珞虽然不如刘祁表现的才华惊艳,但她心思细腻,做事稳重,而且她的男装扮相实在是赏心悦目,人皆爱美,陈源也是一般,外事有时候让刘祁旁听,内务却一直让田珞学着,看样子是想栽培她往管事的方向发展。

也不管人家田家的大家公子,愿不愿意做一个“王府幕僚”一般的内臣。

于是乎,就在众人都在同情刘祁和田珞被放弃的时候,假秦王越发对他们嘘寒问暖,今日送珍宝,明日送布帛,一直在施恩,表现出自己对他们的赏识之意。

大概是什么人提醒了他,说是这两个少年都是十六七岁的“成人”了,可身边却一个可以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派了人去城中青楼里搜罗了两个还未开/过/苞的美姬来,给他们送了过去。

想这边刘祁和田珞从外面回来,一进了在假秦王隔壁的偏院,就被立在院中两个衣着轻薄的女子吓了一跳。

“两位回来的正好,秦王殿下说的果然没错,你们一会儿就回!”

说话的是秦王身边的“内侍”,看起来确实像是个宦官,声音也如女子般尖细。不过刘祁总觉得他和宫中的宦官不太一样,代国宦官地位在宫中不低,但无法参政,所以各个谨小慎微,一冒尖立刻被“立规矩”,不似他这么张狂。

更何况他太干净了点,也太从容了点,身上更没骚味,估计是个假货。

刘祁不动声色地给了田珞一个“你上”的眼色,却发现田珞眉头紧皱,满脸“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的表情,丝毫没看到他的眼神。

刘祁叹了口气。

还是得我来。

“吴内侍这是?”

他笑着拱了拱手。

“哎哟,这难道看不出来吗?两位都是大家公子,难道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我家殿下也是疏忽,所谓红袖添香,两位离开家中来到秦王身边,自然是思念家中思念的很,我们秦王殿下虽然什么都能赐给你们,可家中的贴心人却是招不来的,所以啊…”

那“内侍”吃吃的笑着,指了指两个艳丽入骨的美人儿。

“给您二位送两位贴心人来了!”

刘祁错愕,嘴巴张的多大,而田珞的眉头则因为厌恶皱得更紧。

“这两位啊,都是此地花楼里的头牌,挂了牌子还没破身的,也不必要什么名分,两位在庆州时,可以陪伴一番。如果她们伺候的不好,你们去秦州时不愿意带走,再还给花楼便是,左右也算不得什么。”

江内侍对两个“花魁”的态度可见一斑。

“在下谢过秦王的好意,只是在下家中家风严谨,并无什么通房丫头,伺候的全是仆人小厮。这番心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这美人…”

刘祁咬着牙说道。

“在下实在是无福消受!”

“哎哟,难怪秦王殿下一直说您傲的很!是不是觉得她们配不得你的身份?您的话我都懂,可是这是秦王殿下的命令,我可不敢违抗。人给你们留下了,你们自己挑选,不愿意陪伴的,留在后院洗洗衣服做做粗活都行,反正人在这里,随你们的意!”

那江内侍似乎不耐烦跟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再纠缠,见两个美姬一听到说“做粗活”齐齐变色,心中大为满意,拍拍手,带着一班侍卫就离开了。

留下刘祁和田珞面面相觑,被留下的两个美姬也是看看刘祁在看看田珞,似是用眼神在沟通该如何“分配”。

“怎么办,真拿去做粗活?”

刘祁头疼地小声问着身边的田珞。

“你舍得?”

田珞眼睛一瞟刘祁。

不知为何,这一眼把刘祁看的脸皮有些发红,明明那两个穿着暴露的美女都没让他动一下眼皮子。

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刘祁咳嗽了一声,义正言辞道:“我刚说的不是托词,我家里是不准女人坏了人的品性的。”

她母亲最怕宫女弄出什么丑闻让袁贵妃抓住把柄,在他身边放着的都是年纪超过六十的老宫女和宦官。

“何况我要取用什么人,也需要我日后那妻子的同意,她若不同意,我先领了人回来,以后家宅不宁,我可不愿意。”

像他父亲那样宠爱袁贵妃,以至于后宫之中子嗣不存的事情,他不想历史重演,即便他不是皇帝。

嫡妻没有生子之前,他是不会弄出什么人命来的,也不要什么通房之人。

“你已经娶妻了?”

“现在是没有,不过总会有的,这不是防范于未然吗?”

刘祁很理所应当的说。

“谁知道我日后的妻子介意不介意?为了一时快活,一辈子不快活,这不是犯傻是什么?”

田珞面色好了点,至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少年不是个猥琐的色胚子,对她来说也是个安慰吧,所以点了点头赞赏道:“你倒是个正人君子。”

“不过这两个人也确实棘手…”

她扭过头看着有些哀求之色的两个美人儿,心中也是犹豫。

她怕这两个人,是秦王送到他们身边监视的眼线,如果送回去了,惹恼了秦王,恐怕更是麻烦。

如果她是男人,挥挥手也就留下来了,但她是女人,要是…

“罢了,先让她们睡在下人房里,我来的时候没来奴婢,既然吴公公说让她们做粗活也可以,那就不如…”

“这位少爷,我们被送进来的时候,可没说要被你们两位一起‘用’啊!”其中一位美女梨花带雨地哭着:“明明送我来的时候,说是要送给一位葛郎君的,怎么就都成了您的下人了呢!”

这位美人儿长的小巧,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而且动作很快…

咦?

动作很快?!

刘祁还没料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就见着一道身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玉燕投怀”,一口栽进了刘祁的怀里,紧紧抱住不放。

另一个美人见“姐妹”如此聪明,咬牙也拼了,效仿着她也猛扑田珞,把田珞吓得满院子转。

“你怎么回事,放肆!”

刘祁被人抱住,眼睛一眯,一股子冷意就从身上散发了出来。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那“美人儿”的怀抱,反倒让外人看起来像是“欲擒故纵”,却不知刘祁有苦不自知…

他就没见过力气这么大的女人!

就在他正在挣扎间,那女人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突然让刘祁一下子愣住了。

“秦王殿下,属下叫铅华,是陛下临终之前派出寻找您保护您的少司命。您在宫中长大,应当听过少司命的名头。”

另一边躲避美女“飞扑”的田珞见了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冷笑。

刚刚还义正言辞,被美女在耳边吹了口气,就不动了。

果然是伪君子!

“你怎么知道…”

“属下们先去找了葛通判,知道您落入假秦王手中,只是少司命俱是女子,不好混入这里,只能出此下策。外面有人接应,等庆州府衙的人放松了警惕,属下就带您出去。”

这女人说话又快又急,更可怕的是,也不见她嘴唇怎么动弹,那声音就直往刘祁耳朵里钻,犹如鬼魅一般。

正是《九歌》不传的私聊本事,传音入密。

刘祁和刘凌不同,他从小在宫中长大,宫中秘闻是当做床头故事听的,自然也包括父皇身边一班专司护卫的少司命。

传说中大司命杀人如麻,少司命救人活命,之前三弟在灯节上逃出生天,也是靠的少司命的帮助,只是没人敢问。

一想到父皇驾崩之前甚至把少司命派了出来接应他,大概是因为庆州和舒州轮番陷落在叛军手中所以才浪费了许多功夫,京中更是换了位天子,心中又是内疚又是感动,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被美女摸了几把,居然激动地要哭出来!”

田珞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一改往日冷漠的刘祁,心中大叫。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田珞落入了一个“雄伟”的怀抱里,这“花魁”用自己傲人的上/围不停磨蹭着自己的胸/前,还用着娇滴滴地声音说道:“公子不要让奴家去做粗活儿好不好?奴家会暖床,会唱曲儿,包您满意…”

“这马上入夏了,暖你个…不对!”

现在是辩论这个的时候吗?

田珞一撇头,看着刘祁突然一把拉住抱住她的那位身材玲珑的美姬,径直朝自己屋里去了,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葛齐!葛齐!你给我出来!把我身上这一坨东西给拉走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刘凌:(阿弥陀佛和尚脸)施主各种谈情说爱,好不要脸…

萧逸(得意的笑):泡妞这种事,天生的,承让,承让…

薛太妃:(飘走)岂止是泡妞,泡男人那本事,也是天生的…

刘祁:(苦瓜脸)怎么办,我发现我好像遗传了祖父的恶疾!

第158章 自救?救人?

刘祁那一封求救的信函,是在庆州陷落之前送出去的,而少司命奉命出京接应刘祁,任务也只是从庆州通判的家中将他捞出来,而后送到收复庆州的禁军手中。

只是假秦王背后的陈家早有预谋,先图舒州、江州、徐州,而后是庆州,彻底切断了京中三个方向的补给,若想先通畅这四州的道路,就得一点点打通,等到了庆州,假秦王早就带着搜刮一空的民脂民膏走了。

刘未当初派出少司命时,其实是在防备刘凌身后的人,所以并没有让刘凌知晓,少司命和京中断了许久的消息,素华担心京中有变,便去打探京中情况,就留下爱徒铅华和少司命里的好手,继续前往庆州通判府去迎接刘祁。

也就有了刘祁遇见秦王赐美姬之事。

“你能带我出去?”

刘祁按捺下心中的急躁,小心问铅华。

“这假秦王身边人马虽多,却没什么真正的高手,我可以来去自如。”铅华点了点头,“如果是深夜,带上殿下,虽然有些风险,想来也是可以出去的。”

“咦,另一个美姬不是你们的人吗?”

“前来庆州的少司命中,年轻貌美、能伪装成风尘女子的,只有我一个。”

都是中年妇人,如何伪装?

刘祁听到只有一人,不由得头痛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心中思索:“在假秦王身边一直留着肯定是不行的,绝非长久之策。可如果我现在走了,赵丹和田珞肯定要糟糕。如今这假秦王想要去秦州…”

有了!

他想了想。

“你说,父皇已经派出人马来收复庆州,只是路上道路被叛军毁了,所以前来庆州的速度就慢了,是不是?”

代国还是以步卒为主,遇到道路毁坏,肯定是要遇断桥修桥,遇阻路移石,速度缓慢也是正常。

“是这样。”

铅华不明白刘祁为什么问这个。

“外面既然有少司命的人接应,你又能进出自如,我便不必出去,在府中做个内应更好。我手书一封,你替我送出去交给其他少司命,务必用最快的速度转交京中来的将领,让他准备在去秦州的路上伏击这位假秦王。”

刘祁打翻茶水,用手指在桌上画着代国的疆域图。

“这里是庆州,从京中过来,要路过舒州,只是舒州道路已阻,又有陈家军的叛贼重重把守要道,不如从这边…”他手指一划,指了指江州一处地方。“从这里顺流而下,直达西边的梁州,在此埋伏。

“顺流而下?要渡河?”

铅华一惊。

“现在是春夏相交之时,水流充沛河道畅通,陈武的叛军人数不多,必定不敢偏离主道,也想不到京中人马会设伏。”

刘祁也不是一点兵法都不懂。

“从梁州伏击,便可把假秦王与陈武之间的援军切断。拿住那假货,我可以回复我的身份,让由朝廷的官兵护送前往秦州搬援军,再掉头反攻,和南方正在收复荆州几郡的苏将军、毛副将一起夹击陈家的人马…”

铅华看了半晌,点了点头。

“只是这假秦王什么时候出发根本无法预料,我信是可以送出去,可万一堵水而下的军队速度太快或太慢,都要出问题。如果假秦王的人马迟迟不来,埋伏在梁州的人马又没有补给,迟早是要暴露的。”

听到铅华的分析,刘祁摸了摸下巴,思忖了一会儿说道:

“留在秦王身边的这些人,也不见得都是誓死效忠之人,只不过家中有质子被他控制在手里,陈家的兵马又和庆州府的府兵勾结,这些人无非就是自保罢了。如果我们能设法弄出一场骚乱来,让庆州府衙里的人质趁乱跑掉,庆州地方豪族必定要发动反攻收回庆州地方,假秦王不得不仓皇前往秦州。”

“只要我们能成功在庆州引起骚乱,使假秦王无法控制局面匆忙出走…”

他手指一划。

“而此时朝廷的兵马已经在梁州边境伏击,前往秦州必定要路过梁州,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突然‘变’出一群朝廷的兵马,前有伏击,后有追兵,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得,除了秦州的兵马以外,庆州这些人也可以为我所用。”

他们既然能效忠假秦王,难道还不能效忠真秦王不成?

朝廷的兵马,可是比假秦王领着的兵马要多!

铅华是素华的爱徒,如果不出意外,日后恐怕是要执掌少司命的,她只是负责保护人,不懂多少兵法韬略,但听到这位秦王殿下说的有理有据,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敬佩。

只是少司命的职责时刻提醒着她,让她还是挣扎说道:“殿下,这些部署,不如等殿下脱困后亲自去和禁卫军将领沟通,我等奉命出京,是为了平安的将您送回京中,如果您有个万一…”

“你自己也说了,四方道路受阻,我和你们即便能离开庆州府衙,如果假秦王关了四门,我们就要一直被困在这里,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刘祁摇了摇头:“现在无人知道我是真秦王,我在这里是安全的。有你们从中策应,又能来去自如,在这里和在外面没有什么区别。”

铅华听到刘祁如此信任她,忍不住甜甜的笑了起来。

刘祁没注意到铅华的表情变化,当下往桌边一坐,开始奋笔疾书。他身上印信全无,也不知这朝中派来的兵马会不会信他,唯有赌上一把。

好在少司命既然是和京中人马一起离京的,父皇应当有交代过什么…

想到已经驾崩的父皇,刘祁手微微一顿,头低的更低了些,继续书写。

刘祁将信写完、吹干,珍而重之地递给铅华,却看见她笑着将信折好塞到胸前的襦裙里,还用手拍了拍,似是确定不会掉出去,引得刘祁脸色大红,立刻扭过头去,不自在地说:

“我出去看看田珞怎么样了!”

刘祁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已经没见到田珞和那美姬的身影,想了想,抬脚往田珞住的屋子而去。

到了屋子门口,刘祁正欲敲门,却听得田珞大叫一声:“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胡来!”

难不成遇到了行刺之人?

刘祁顿时吃了一惊,抬脚便踢门,一下没踢开,他咚咚咚连踢两三下,终于将那门踹开,冲入屋子里。

“你要将田弟…呃?”

“啊啊啊!”

“你进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