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肃州民风彪悍,男女皆可上马控弦,真打起仗来,不见得弱于富庶之地的乡兵,其实刘未对肃王,也不算太过绝情。

秦州也是如此,秦州地接巴蜀,位于关中地带,人口众多,民风淳朴,只是当地各族杂居,语言、风俗、习惯均不相同,又有专行巴蜀的富贾与世居于此的豪族盘踞此地,情况更是复杂。

在这里为官的官员,不懂得如何“平衡”,自然是给人卖了还要数钱,当然也就不愿意从京中跑来一位“秦王”,打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偏偏皇帝将这位二皇子封到了这里,一些商人和大族甚至早就把礼物准备好了,就等着秦王来就藩,谁料秦王没等到,倒等到了秦王在路上死了的消息。

可想而知,当这些人知道秦王莫名其妙又“死而复生”,甚至领着大队人马前来“就藩”时,这些人如何措手不及。

当地官员是没办法,印鉴文书俱全,又有宗正寺官员验明正身,他们身为代国官员,必须得硬着头皮出城迎接,可那些富贾和豪族却不想搅到这种皇族兄弟相争的事情里去,没听外面都传秦王遇难是京中那位已经登基的“陛下”所为吗?

所以不但没有出城相迎,甚至还警告了交好的官员,让他们不要随便牵线搭桥,让秦王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刘祁到了秦州,并没有感受到秦州官员对他的热络,恰巧相反,他感受的到所有人都对他一种暗暗的提防,甚至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太常寺和宗正寺派来建府的官员,更是将刘祁领到半半拉拉的秦/王/府就走了,连正常的介绍都没有,更别说此时空荡荡一片的王府了。

“这怎么办?这怎么住人啊!”

赵丹在空荡荡的秦/王/府里绕了一圈,满脸愤怒。

“连窗户都没糊上,这天气,是要我们被蚊子咬死吗?”

他指着秦/王/府/里一丛一丛乱七八糟生长的灌木。

“你看看这些草,这些草里面蜘蛛网都多厚了!”

“往好处想,蜘蛛好歹能吃蚊子。”刘祁苦笑着,“好歹秦/王/府/是按照我这个藩王的规格修的,也不知道征用了谁家的宅子,这地方,倒是够安置下我们这么多人了。”

“光安置有什么用,我们从京中带来的王府随员、奴仆和杂役全部都被那群强人给杀啦,难不成让我们自己动手糊窗户不成?”

已经恢复了男装的庄扬波撅着嘴。

“还有吃的,等梁州那坏刺史送的粮草吃完,我们是不是要饿肚子啊?”

“饿肚子倒不会。”

刘祁抿了抿唇。

“我就藩,除了京中给了安置银子,秦州也有我的封田。除此之外,为了照顾藩王府里这么多官员、奴仆、宫女太监们的衣食住行,秦州府需提供我每年八千石的粮食,还有秦州府六品以上官员,每岁要向我支付两贯五百文钱的供养,这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两贯五百文?近三两的银子?我的个老天爷,我一年也见不到三百文,他们每个人都要给你交钱?”

赵丹眼睛都红了。

“八千石?八千石米是多少米?是多少啊?是不是像山那么高?”

“八千石米,是整个藩王府中所有官员、侍卫、将领和奴仆一年的俸禄,但如今…”刘祁叹了口气,“就我们这么多人,没更多了。”

他看着李克,面上露出恳求之色,拱了拱手。

“李将军,我看此地官员对我并不怎么热络,这岁米恐怕也要三催四讨才能要来。您是京中大将军,手中又有人马,只能劳烦您的部下和我走一趟库司,去把我该得的岁米和岁银讨来…”

李克现在和刘祁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刘祁如果是就剩几个人的光杆司令,根本不必考虑粮草经营的事情,就是因为有他和他的上千部下在,所以才急急忙忙要去讨岁米。

他当然不会说不好,当下领着人马,就跟刘祁去了趟秦州衙门。

好在秦州府不敢贪墨秦王这笔岁银和岁米,早在几个月前就准备好了,只是之前存有侥幸心理,以为秦王死了,这笔花销可以充入公库,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有人兵卒虎视眈眈等着他们交东西,他们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在宗正寺官员的见证下,刘祁用了印信、领了呈单,将自己藩王府里这几个月的用度给领了回来。

八千石米不是小数目,如今各地都在缺粮,这就是实打实的硬通货,更别说还有那么多贯铜钱。

就算秦州府也不能一时拿出这么多粮食,只能按月奉上,饶是如此,这几个月累起来上千斤米也不是一时能领回去的,李克的人马和秦州府衙的差吏一起抬了许多趟,才把这么多东西抬回秦/王/府里,屋子里根本放不下,只能堆放在没窗有门的库房中。

看着库房里满满的米,无论是刘祁还是赵丹,甚至于连李克和田珞都露出了踏实的笑容。

秦/王/府/是简陋,什么东西都没有,甚至也没有随员和奴婢,但只要有地有粮有钱,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果家徒四壁,无钱无粮,堂堂一秦王过的犹如乞丐,那才是笑话。

“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外面有一位姓郑的管事求见您…”

李克派去为秦/王/府/守门的卒子前来回报。

“求见我?所谓何事?”

刘祁奇怪地问。

“他自称是秦州郑家粮行的管事,说是愿意收购殿下手中的岁米,价钱好说,还愿意提供其他方便。”

卒子送上拜帖。

“这是那家管事的拜帖,他说他们家主事郑大富如今在外出行,还未回返,如果殿下愿意长期合作,他们家主事这几日就回,必定登门拜访。”

刘祁接过拜帖,见上面的字迹倒是清秀的很,不似寻常商贾,心中有了几分好感,可听到那主事居然不是亲自上门,只是派个管事的上来送拜帖,还须得他肯定合作方才登门,脸顿时拉的老长。

“哦?登门拜访?”

刘祁淡淡一笑。

“你去跟那主事说,本王这门庭如今破败的很,就不必登门了。本王那点粮食,还不够李将军这些人马嚼用的,不劳他费心了。”

“咦?这…”

“你且一字不改的去告诉他!”

“是!”

那卒子忐忑不定地奔回门外,刘祁待他走的没影,才一声冷哼。

“岂有此理,梁州刺史想要拿捏我,这区区一个商人,甚至不是皇商,居然也敢用这种手段探我的底细!”

刘祁越想越气。

“本王就是这种破落户,要靠他一介商人来接济不成!”

赵丹没听懂刘祁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么多米吃也吃不完,堆在那里生虫甚是可惜。

庄扬波也是懵懵懂懂,但他心思单纯,秦王说对的就是对的,说错的就是错的,如今秦王这么生气,那就一定是错的无虞。

李克看着这几个少年跟办家家酒一般在这里怨声叹气,心中也是有些烦躁。

按照先帝的旨意,他救出秦王,将刘祁送到藩地安置好,就该回京去了。

可如今京中到现在也没送来旨意,也没有什么传闻能让他知道御座上那位对这位兄弟是什么态度,他要真拍拍屁股把这位光杆王爷丢在秦州走了,日后要两兄弟真好起来了,他这仕途就到了头了。

自古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他折损了两百多个人手,又废了这么大功夫,最后一步没有送到底,岂不是可惜?

李克这边正想着两百多个人人手的事情,却见得刘祁突然对李克躬了躬身子,温声说道:

“李将军,今日若没有您出面,本王这岁银和岁米不见得能这么顺利领回,您救本王与水火之中,甚至为此损失了兵马和船只,虽说战死者有朝廷抚恤,但这些人都是为本王而死,本王实在是过意不去。”

“秦王殿下千万别这么说,大丈夫马革裹尸,岂有可惜之理?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李克被刘祁的话说的心中大暖,哪怕知道这其中恐怕有几分是作态,心中也舒坦至极。

“话虽如此,但知道有人为本王而死,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平复的。本王想了一下,死在江州岸边的士卒也实在是冤枉,本王愿意抚恤每位战死者两贯,以作安葬之用。”

刘祁脸色郑重,不容推辞。

代国是募兵制,禁卫也是如此,领有俸禄,为国征战,但因为天下承平太久,平日里也不打仗,所以除了禁卫军和极少数精锐部队外,其余乡兵战死是没有抚恤的,即便是禁卫,战死后抚恤也不过每人三贯。

不过,禁卫军一旦战死,可准许子侄兄弟顶替入禁卫,家中遗孀和孤儿可以免十年徭役和赋税,也不算抚恤太薄。

刘祁并非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抚恤战死者,毕竟也只有两百多人,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只是按照惯例,他哪怕再有钱,抚恤的数目也决不可超过朝廷抚恤的定额,否则就是僭越,所以朝中给一人三贯,他便只能给两贯。

即便如此,有也总比没有好。

李克带兵打仗,靠的就是威望和处事公平,手段也很圆滑,懂得给为兄弟们谋得福利。

当下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替战死者的家人受了刘祁的好意,也算是两相欢喜。

这其中有这份“人情”在,李克也就越发愿意帮上刘祁一把,先不说少帝不一定就将刘祁当做眼睛里的沙子,就算是这样,秦王并无过错,反倒有大功,短期内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自己只是忠于职守,不算站队,也不怕秋后算账。

心中有了这样的计较,李克已经做好了在此地盘桓一阵子的打算,更没有主动提出要辞行回京。

而刘祁的目的,便是拉拢了这位李将军,让他能多留一会,为自己撑腰。毕竟现在这秦/王/府/只是个花架子,什么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吃饭要穿衣要洗漱要休息,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谁会操持庶务啊?”

庄扬波从小跟在母亲身边,见惯了母亲主持大局,看着诺大的秦/王/府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恨不得从京里把自家那些下人都拖来。

“这…只要有钱,应该好办吧?”

赵丹也傻了眼,有些迷迷瞪瞪地开口。

“末将虽然不通庶务,但也知道打理一府之地不是那么容易的,就以末将家中来说,上下只有四十几口人,可是事情已经绝不算少。更别说我们还要添置秦/王/府/的文书、师爷、门子、厨子、马夫、车夫…”

李克也露出愁容。

“末将在家逍遥惯了,虽然有心为殿下分忧,可是末将连买一个人要花费几何都不知道,更别说…”

“不必买,秦王殿下既然就藩了,京中迟早要再派人来。租些人用,也就足够了。”

一旁站着的田珞见一群汉子没被钱憋死,被怎么用钱憋死,也是哭笑不得。

“马车倒是需要买新的,马匹也是,这些用租的还要另外租马车夫,不牢靠。”

“至于如何布置/秦/王/府,也不必太发愁,现在要打现成的家具已经来不及了,直接去找城中的木匠行,和定下家具的人家商议一下,提前让我们高价买了先用,他们若不急的,再打一副,既可以赚个差价又能卖个人情,料想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其他被褥用具也是如此。”

田珞有条不紊地说着。

“不过李将军说的没错,要用人必须用好,前期租人当粗使,当以工匠为主,会些手艺活的优先,这样府里连园丁、木匠、瓦匠、泥匠等供奉的钱都省下来了。这些会手艺的大多不愿签死契,租用几个月是最合适的。”

她看着一群睁大了眼睛,渐渐露出崇拜之色的男人们,掐指算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叹道。

“只是殿下,如果按这样下来,就算你岁银都到了也不够用的,毕竟还要抚恤战死士卒,我还是建议你卖掉一部分岁米,趁着现在米价高涨的时候…”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祁激动地眼泪都快下来了。

什么叫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上前几步,紧紧抓住了田珞的手。

“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就全部交给你了!你可以全权处置!请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啊?”

“等事情过了,本王一定上奏朝廷,请封你为秦/王/府的长史,你这样的人才,不做长史实在是太浪费了,你这架势这哪里像是大家族里交际的公子,简直就像是一家之中泼辣能干的主母!”

刘祁想起那位厉害的肃王妃,不由得悠然神往。

“你要是女人就好了…”

田珞被刘祁说的一愣一愣的,脸上爬满了红霞。

因为被人说成女人而恼羞成怒气红了脸也是正常,所以没有人觉得怪异。

“你要是女人,本王就娶了你,连长史的俸禄都省了!”

刘祁长叹道。

省,省俸禄?

为了省口粮食?

田珞脸上红霞一收,顿成黑青。

“在下突然想起来,在下名不正言不顺,既不是官员,也不是您的随从,不过一介草民而已,越疱代俎管理秦/王/府的庶务,实在是不合适的紧。”

她冷笑着。

“您还是赶紧大婚,早日娶、个、王、妃…”

她看了一眼“女扮男装”的庄扬波,此时“她”正露出一副“怎么办他不管我们了我们是不是要饿死”的蠢萌表情。

“也好早日打理这些杂务。”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刘祁:他怎么好生生又怒了!

赵丹:(叹气)肯定是因为你说她是女人就好了,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侮辱啊!

刘祁:(哀嚎)田弟,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是汉子,你是比汉子还汉子的汉子!你可千万别撒手不管啊!

田珞:(咬牙切齿)滚!

第166章 情深?意重?

肃王府。

肃州地方一向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因为如今的肃州,和前些年相比,也太过萧条了。

近百年前,在西域地方,有一个古老又年轻的王国正在冉冉崛起,这个国号为“夏”的国家以羌人、戎人和少部分汉人为主,境内另有西胡各族十几族,一直不停向西扩张,几十年来已经吞并了西域十几个小国,这些年,版图更是有渐渐向东发展的趋势。

只是他们动作的很小心,除了惠帝时期在边境曾为了附属国交战过一场,以代国大胜告终以外,大部分时间两国都相安无事,并无太多接触。

胡夏公认最有战功的一任国王叫胡力范,刚刚去世没几年,新国王叫做摩尔罕,今年仅有十七岁,和刘凌一般,也是年少登基。

据说他是胡力范九个儿子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里最像老国王的一个,又有天神护佑,胡力范重病将死之时,被国内大臣们拥护上位。

这位小国王五年前登上王位时,还曾向东边的代国派出过使臣,只是胡夏和代国久不来往,而他们虽是一王国,却不愿意用对待“上国”的身份对待代国,希望能和代国平等相处。

代国一直受藩国朝贡,自然不愿意和边陲一曾经战败过的胡国平起平坐,两方使臣都拒不让步,最后胡夏的使臣在请示过国内后,在边境就决定返回胡夏,不去临仙受这种侮辱。

胡夏曾经是西域边陲小国,说是吞并了西域十几个小国,可西域那些国家虽称之为“国”,大部分就和代国一个城镇差不多大,加起来也还没有代国三个最大的州大,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小国王是个记仇的。

也许是刚登基之初就被代国甩了一记耳光,又或者历经两代积累胡夏的实力已经很强,摩尔罕从登基之初就对代国表现出了一种很强硬的态度,不但一直不与代国官方接触,甚至对走西域通商之路去通商的代国商队一直课以重税。

更让人感到棘手的是,这几年开始,胡夏境内出现十分彪悍的马贼团伙,专劫各国商队,世人都知道代国盛产黄金一般贵重的丝绸和各种让人叹为观止的货物,即使代国商队是诸国商队之中最为强悍的,也屡屡有马贼得手,一旦得手,这些商人便是倾家荡产,甚至是性命不保。

久而久之,即使西域获利巨大,代国人也渐渐不愿意去西边经商了,原本繁荣无比的西域三州也渐渐萧条下来,首当其冲的是身处边境的凉州,然后就是肃州,至于甘州,据说已经有过好几次汉人和当地居民的□□了。

原本陇右地方出了个铁骑山庄,专门保护代国来往的客商不受侵犯,即使在胡夏境内也是让马贼闻风散胆,但从去年年底开始,铁骑山庄突然暂时闭庄,铁骑护卫队也不再接受委托,许多以前和铁骑山庄来往关系良好的商人虽又怒又悲,可因为铁骑山庄素来信誉良好,实力又强,没有人愿意得罪他们,也只能苦苦等候他们重新“开张”。

这一等,便是大半年过去了,铁骑山庄没有什么动作,就连和陇右铁骑山庄关系密切的王家商队都不再跑西域,居然领了皇商一职,开始专心在国内经营,也让许多商人吓掉了眼睛珠子。

无奈之下,开始有商人把目光转到了新来的肃王身上。

护卫商队这种事,不是有人马有本事就行的,还必须有别人不敢触动的背景。陇右铁骑山庄的主人萧无名是江湖宿老,和西域胡夏的国师有以武会友后惺惺相惜的交情,所以铁骑山庄的人马在胡夏国走动,西域各国的人都要卖他们这个面子,并不为难。

更何况陇右富裕,萧无名又慷慨,每年各地送出去的礼物不知有多少,人人都爱这个粗豪的汉子,以和他结交为荣,不是一般武人能比的。

肃王自然没有这样的背景,据说这个从不见人的肃王还是个傻子,肃王府一应事情都有肃王妃和肃王身边的心腹魏坤处理,由于肃州地方地广人稀,也没那么多纷争,倒是最适合这样的藩王,也没出过什么事。

不过,新来的肃王妃却是个厉害的。

正因为肃州萧条,对肃王府的供养也就没有那么及时,藩王的待遇要看藩地的情况,肃州官员自己都穷巴巴的,还如何去孝敬别人?肃王妃看着坐吃山空的日子即将到来,又不愿辞退肃王府里的人手或去向京中哭穷,便只能想着开源节流。

节流,当然就是省吃俭用,将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开源,便是想着能从哪个门路来钱。

肃州不像秦州,有大量良田封赐给藩王,这地方土地并不肥沃,可以种植的粮食有限,但是瓜果却可以大量成熟。

苦闷的是,瓜果易熟也易坏,售不出太远,当地瓜果过剩,靠这个也不是什么得利的生意。

刘未为了儿子能好好生存,自然也是煞费苦心,赐给肃王府的不是瓜田果园,而是大片的牧场。

肃州产一种十分优良的马种,体格高大,身体结构匀称紧凑,大眸明亮,头颈高昂,四肢强健。当它颈项高举时,有悍威之感,加之毛色光泽漂亮,外貌更为俊美秀丽,在代国几乎是一马难求。

这种马原本是天山下一种野马品种,当年萧家建议将此马套回大量留种繁育,以供骑兵之用,在高祖同意之后,代国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甚至许多士卒的性命带回野马的种马,经过几代繁育,始有这种名马出现在肃州。

更重要的是,这种马身体强健很难生病,又能适应各种环境,母马还十分能产奶,几乎是没有一匹不是宝贝。

代国历代君主都在肃州和河曲地区大量放牧这种马匹,并设立官办的牧场,其中百分之四十的牧场是国家的,用以向军中输出良马,而百分之六十都是帝王私有的,负责赐给功臣良将、充盈内库等等。

如今赐给肃王的,就是这些私有的牧场,大约每年能培育可供战用的良马两三千匹。

若是寻常妇人,得了这么一大片牧场,肃王府中又开销巨大,恐怕就要做起马匹生意,经营牧场。

然而肃王妃却不是普通妇人,她敏锐的看出了如今代国商队对护卫的需求,又因为先帝派给肃王府的卫队都是禁卫中精锐的骑兵,便打起了自己培养骑兵护卫的主意。

只要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身后又有藩王的身份,行走西域经商便不必求人,即使自己不经商,有这么一支骑兵在手里,商人们也会纷纷求她入股,她只要坐在府里获利即可。

最主要的是,她和魏坤都对正在崛起的胡夏忧心忡忡,这几年突然出现的大量马贼让他们觉得其中绝不简单。

听闻胡夏国也不太平,老国王生了九个儿子,这上位的小王摩尔罕只是第六子,前面还有王妃所生的三个儿子,都是新王的兄长。

新王的兄弟们虽然在国中都被委以重任,往西继续征战西域各国,但优厚的待遇之下,这些亲王对弟弟坐上这个位子却很不满,一直有不恭之举。

她虽然只是女人,但在府中各种宅斗都看遍了,王位争斗大抵也是人的争斗,不会有太多差别,这新王虽然放了兵权给兄长们,可一直遏制住他们财政的来源,让他们只能打仗没钱养兵,西域各国又并不富裕,即使破国,得到的战利品也不够长期养兵的,他们的人马一直不多,而且一应供应全靠国家,哪怕为了能够吃喝养家,这些亲王的将士们也不会违抗新王的命令,这胡夏新王的手段,可见一斑。

然而这些亲王就会乖乖地等着新王卡住他们的财政,不给他们任何出头的机会吗?这些让胡夏新王都头疼的马贼,真的就是突然出现的贼寇之流?

也未免太巧合了。

要知道马贼骚扰之下,受影响的不仅仅是代国的商队,来往通商所有的队伍都对这些马贼产生忌惮。胡夏历来富裕,靠的就是占据东西经商的要道和沿途城镇,一旦商人不来了,胡夏的国势也要减退。

更何况,年年打仗,要花费的军费数字也极为巨大,向西扩张说是为了扩张疆土,其实都是在以战养战而已。

肃王妃和魏坤觉得胡夏国内的局势不稳,所以才想要用肃王府的骑兵建立一支强大的人马,在西域一条路线上长期来往,一是为代国打探胡夏的情况,知己知彼,好作为代国的耳目,二也是为了长期发展。

肃州富不富裕,不在藩王经营如何,而在商道繁荣与否,只有胡夏的新王摒弃对代国的成见,不再诸多刁难代国商人,又忌惮代国的武力,才会重新回复昔日西域商道上的繁华。

只有商人富了、西域富了、肃州富了,两国都尝到交好的好处,才不会产生矛盾和争端。

肃王妃的选择是正确的,不知是不是怕引起更大的麻烦,胡夏那些“马贼”都没有去碰这背后站着庞大帝国的肃王府队伍,肃王妃派出去的骑兵非常顺利的护送着短途的商人返回了肃州,过程顺利的几乎让这些已经受尽刁难和折磨的商人们都不敢相信。

肃王府尝试着派出的护卫队伍从胡夏回返,带来了丰厚利润和商人们的信任的同时,也带回来了不少消息。

胡夏国内形势比代国还要复杂。

老国王太能生,子嗣又多又杂,活下来的儿子是九个,死掉的儿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仅公主就有二十多个。

这新王据说只是一个宫奴的儿子,虽然这宫奴曾经是西域姑墨国的公主。

当年代国和胡夏争夺西域疆土的时候,恵帝时期,姑墨国作为夹在两国之间的国家被一朝灭国,先是被代国吞并,后来又因为代国无力管辖这么远的边境,放弃了这处并不富裕的领土,姑墨国慢慢并入了胡夏国境。

这位战败国的公主便是如此没入胡夏宫中的。

然而这位公主在长期颠沛流离的过程中锻炼出了极为圆滑的手段和刚强的心性,在老王的宫廷中凭借美貌和智慧一步步爬到仅为王妃之下的“大夫人”份位,又得到不少西域战败旧国贵族们的支持,才将原本就极受老王宠爱的儿子送上了王位。

这位“王太夫人”自然有极厉害的手腕,而她和他的儿子,正是胡夏吞并西域后各方旧势力的代表,所以新王上位后面临的众多威胁里,最困难的就是来自于胡夏本国贵族们的质疑和来自王妃一脉宗室贵族的刁难。

如今王太夫人和王太妃并存,后宫里情况也特别复杂,理论上,应该是王太妃主持宫务,但王太夫人作为夏王的生母,也握有相当大的权柄,甚至有自己的卫队,两人在宫中关系势同水火,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肃王妃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派出的骑兵,骑兵只是打着护卫商队的旗号,所以向胡夏贵族赠送的礼物也准备的十分充分。

一开始肃王妃并不知道王太夫人和王太妃是怎么回事,只是按照国内惯例,对“太后”的礼物准备的厚一点,对其余掌权太妃的薄一些。

后来跟随商队出行的魏坤发现胡夏的王太夫人不但势力有隐隐高于王太后的样子,甚至对代国人也表现出了友好之意,便私自做主将货物取出一部分增添入送给“王太妃”的礼物中,使得两位后宫之主的礼物数量和质量都相等,果然规避了不少麻烦,在通过胡夏王都流波的时候得到了很大的方便。

正因为肃王妃第一趟胡夏之旅太过顺利,所以一直通行于这条商路上嗅觉敏锐的商人们发现了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纷纷闻风而来,将肃王府当成了他们接下来可靠的合作伙伴人选。

他们根本不怕肃王府在其中抽成获利,因为成功行走一次西域的获利实在是太巨大了,十匹骆驼的丝绸过去,回来有可能带着的就是十匹骆驼的宝石和香料,和这些利润比起来,抽成简直微不足道。

哪怕肃王府得到的是大头,那手指头里流下来的一点财富也够他们好几年内不必出门了。

在这种情况下,肃王府就成了人人眼热的对象,许多官员家中有子侄亲戚经商的,都借由各种关系找上门来,希望能捎带一程,一起组成商团,好从中获利。

之前门庭萧条的肃王府立刻变得炙手可热,可肃王妃毕竟是个女人不宜抛头露面,所以结交的官员也少,轻易不愿意承诺什么,许多别有意图之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渐渐的,也就对肃王府关起门来独自赚钱一肚子火。

这一天,天气太热,肃王妃正在府中伺候肃王刘恒沐浴。

肃王虽然变得又痴又傻,但并不是完全失去行为能力瘫软在床,他能睁开眼,能自己吃饭,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你要牵着告诉他往哪儿,他也会木木地跟着,只是从来不说话,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只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看着人。

肃王妃徐氏有两个弟弟,父母早亡,两个弟弟几乎是自己一手将他们拉扯大,所以对于照顾肃王的事情,很是熟练,并没有什么怨言。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即便肃王已经成了根木头,肃王妃也不将他当做痴傻之人,知道他爱洁,肃王府每日都会让下人打扫好几遍,早晚也都伺候他沐浴,根本没有外人传言的那般“洗旱澡”。

此时也是一样,过了正午之后,肃王府里十分炎热,而刘恒和徐氏都有午睡的习惯,起床后必定是要沐浴一番,而徐氏并不喜欢宫女近身伺候刘恒,每每沐浴从不假手于人,都是自己亲自照顾。

肃王府的浴室非常宽大,徐氏通常和刘恒一起沐浴,自然是不着寸缕。一开始时她还有些羞涩,毕竟是从未经历过人事的女子,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甚至每日和他肌肤相触,感觉到这世间还有人能与她如此亲密无间,也会变得十分甜蜜。

每日里两人沐浴的时光,竟成了徐氏最为放松和幸福的时刻。

徐氏先清理好自己,而后才贴在丈夫的身上,仔细的为他擦洗。她的手一路顺着他的脸颊,再到颈脖,而后是胸口,腹部、腹下…

和往常一样,徐氏清理突然精神起来的某处之后,脸上微不可见的红了红。

仗着四下无人,丈夫又得了离魂之症,徐氏笑着揉搓把玩了刘恒一会儿,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和平时木头人并不一致的潮红之色,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好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