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是…”杜锦宁实在是搞不懂杜方苓的意思。

很显然,章氏的话,杜方苓并没有跟陈氏说,否则她一定会知道陈氏不可能将她过继到大房去。只是她现在到自己面前来透露这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是希望自己过继还是不过继呢?

杜方苓却不解释,十分不耐烦地道:“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爱信不信,去不去的都由得你。”

说着,她动作飞快地拿起墙角的一把锄头,打开门跑了出去。

杜锦宁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懂杜方苓的态度。不过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过继的,干脆就把这事放下了,懒得去理会。

她把那两本话本看了看,便扔在了一边。

这个时代的文人写的话本,说实在的,水平并不高,来来去去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人物形象刻板,对女性的刻画更是简单肤浅,总是一个千金小姐偶尔见了长得不错的穷秀才,就日思夜思难以自持,什么父母啊、名声啊、平时受的教育啊,全抛在了脑后,想方设法地与穷特才幽会甚至失身于他。结果因门第之故父母阻拦,于是男子上京赶考得中状元,回来迎娶这位小姐这样的情节。

这跟杜锦宁看过的《西厢记》、《牡丹亭》的情节差不多。大概是这些话本都是些穷秀才写的,而穷秀才的梦想是什么?无非是娶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再走个狗屎运考中状元。而平时看话本的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梦想,所以这类话本即便是故事老套,来来去去就这么个情节,却仍有人喜欢看。

说起来,她原先写的《阿宝》,跟这些话本极为相似,不过胜在情节离奇、人物形象,阿宝这个人物也有自己的思想和坚持,比这些话本上的女主人公要好一些。

唉,都是套路啊。难道穿越到了古代,做了文抄公,还是脱离不了写套路文的下场?

杜锦宁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想了想,决定去隔壁找杜云昌。

年关将近,天寒地冻的,杜云昌身子不好,所以现在基本上都在家里自己学习,隔得几日再去县里,把自己做的文章叫先生看一看。

杜锦宁进了大房的院子,叫了一声,果然听到杜云昌在声音在西厢响起:“我在这儿。”

杜锦宁还没挪动身子,就听东厢的帘子一响,章氏从里面出来。

她看着杜锦宁含笑问道:“宁哥儿来了?你四叔在写文章,最怕吵闹,要不你先过这边来坐坐,跟弟弟妹妹玩会儿?”

对于章氏,杜锦宁原先还不怎么在意,听了杜方苓的话,她不由得定定地打量了章氏一番。

这女人二十来岁年纪,身材窈窕,眉目只能算清秀,但胜在皮肤白皙;一双不大的丹凤眼似挑非挑,脸上虽带着笑,但笑容冷淡疏离,一看就是个心思多且不好相与的。

杜锦宁心底一哂,旋即道:“不了。四叔没空的话,我晚些时候再来。”

她这话说得比较大声,专门就是想让杜云昌听见。

“咣当”,西厢的窗户被推开,杜云昌有些焦急的脸露了出来。他探头朝杜锦宁招了招手:“宁哥儿快进来。”说着又对章氏道,“以后宁哥儿来找我,必是学问上的事,让他直接进来就是,不用拦着。”

第32章 看书

“好的,相公。”章氏温柔地答应一声,转头对杜锦宁笑道,“宁哥儿快去吧,你四叔等你呐。”

“多谢四婶。”杜锦宁礼貌地应了一句,进了西厢大门。

这西厢是大房专门留出来给杜云昌念书用的,摆放了一张书案,一个书架,墙上挂着字画,摆设虽然简单,倒也算雅致。不过书架上的书并不多,不过是寥寥二十多本。想想古代书籍的昂贵与匮乏,杜锦宁便了然了。

她从怀里掏出那两本话本,放到书桌上:“四叔,这两本书我看完了,还给您。”

杜云昌一愣:“就看完了?”

杜锦宁点点头。

杜云昌下意识就想考校杜锦宁一番,但想想那话本又不是四书五经,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上面还写些才子佳人之间的勾当,也不适合杜锦宁这样的孩子多加学习,便作了罢。

杜锦宁则往书架上探头探脑:“四叔,你这里有什么史书之类的书籍吗?我想借来看看。”

杜云昌一愣,问道:“你怎么想看这种书?”

杜锦宁挠了挠头:“我就想看看。”

杜云昌着实搞不懂杜锦宁那小脑瓜子里想的什么了。人家刚识字的小孩儿,自是先生给什么书就看什么书,最多不过是看些话本。便是他自己,要不是他写文章时要引经据典,涉及历史,考策论时也要用到这些知识,他也不会看这种跟历史和时政相关的书籍。

而且,以杜锦宁的水平,那些史书他能看懂么?虽说他写了一个十分精彩的话本,但史书可不是那等直白的东西,用词深奥、典故太多,光是句逗都是一个大障碍,没有一定的功底和先生教导,哪里看得懂?便是杜云昌自己,还看得一头雾水呢。

他皱了皱眉:“我这里倒是有一本《史鉴》,不过是前两日才从我同窗手里借过来的,许诺了抄完就还给他。这书我不能借你。你要看,等我抄好后再看抄本吧。”

此时杜锦宁已在书架上看到那本《史鉴》了,看那样子,还挺厚,没个十天半月都抄不完。

“您现在不用吧?我就在这里翻翻,不拿走。要是看不懂我就不看了。”她指着书笑道。

杜云昌只得点了点头。

不是他小气,实则是书籍金贵,要是这本书被杜锦宁弄脏弄坏了,他想赔人家一本都难;而且有了这事,往后他想再借书就难了。

杜锦宁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先给杜云昌看了看手掌:“我的手很干净的。”说着,这才拿起书,坐到旁边一张椅子上。

杜云昌那张书案也不大,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本摊开的书,再没多余的空间,杜锦宁也不想打扰到杜云昌,便没凑过去。

椅子有些高,她人矮腿短够不着地,书便没法放在膝盖上。她干脆脱了鞋,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再将书放平,翻看起来。

见得杜锦宁这举动,杜云昌挑了挑眉,既新奇又觉得好笑。不过见杜锦宁小心翼翼地翻着书,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显是真的在看书,而且十分爱惜书籍的样子,杜云昌这才放下心来,低下头去继续做今天的功课。

杜锦宁本想看看目录,便能知晓历史的时代变迁和历史更替,无奈这是一本手抄本,上面根本就没有目录,一翻开就直入正文,她只得耐着性子看了起来。

杜云昌这屋里有炭盆,窗户也捂的严实,只在棉帘处留些缝隙透气,十分温暖,比杜锦宁留在那边屋里要舒服多了。她这一看,就看入了迷。等到听见杜寅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时,杜锦宁才发现已是中午了。

“没想到一下子这么晚了。”杜锦宁赶紧把书合上,想从椅子上下来,却不想盘脚坐那么久,腿麻得没了知觉。

“嘶…”那酸酸麻麻如蚂蚁爬的感觉从脚底传上来,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慢着些,不急。”杜云昌忙道,起身过来扶她。

杜寅生已掀帘进来了,看到杜锦宁,诧异了一下,便笑道:“宁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我过来找四叔借书看。”杜锦宁腿上的不适感轻了很多,她在原地动了动腿,对杜云昌道,“四叔,我没事了。”

杜云昌这才放下胳膊,向父亲解释道:“宁哥儿说想看史书,我这里正好有一本前日借的《史鉴》,她在这儿看了一上午。”

“哦?”杜寅生十分意外,放下布包和手炉,走过来接过杜锦宁手里的书,翻了两页,抬头问杜锦宁,“能不能背出来?”

杜锦宁摇摇头:“我只是翻看了一遍,没有特意去记它。而且…好多字我都不认识,不大看得懂。”

其实她回想一下,书上的内容基本都记得,要背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她不想表现太妖孽,上面那些生僻的字和深奥的措辞,可不是她这种刚识字的十岁孩子能看懂的。

杜云昌却挑眉。

这一上午,他看书都不怎么专心,时不时地就要观察一下杜锦宁。他看这孩子隔一会儿翻一页书,目光都从上到下、从右到左地匀速移动,以那看书的速度和专注程度来看,她是把这本书读进去了的。

这么专心的看了一上午,连自己腿麻了都不知道,说看不懂,他深切地表示怀疑。

“试试,试一试。”杜寅生却十分有兴趣。

杜锦宁无奈,只得磕磕巴巴地背了起来,遇上不是《三百千》上出现过的字,她就跳过去,且句逗也乱停。那本《史鉴》上的生僻字本就不少,被她这样一念,顿时各种凌乱。

她背了七八句,就停了下来,挠挠脑袋,赧然道:“记不得了。”

“了不起,了不起。”杜寅生没想到这样她都能背下来,神色很是亢奋,拿着那本书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问杜锦宁,“那本《诗》你看了没有?”

杜锦宁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去:“看了几页,不过好多字不认识,又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没看下去了。”

杜寅生期待的神色一滞,想起《诗》里最开始的那一首《关雎》十六个字,就有五六个是《三百千》里没有的。他也没教过杜锦宁念,杜锦宁不认识这些字很正常。

而且,这些诗寓意深刻,又岂是杜锦宁能自行看得懂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里,雎鸠是什么,便是杜寅生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当年先生告诉他,那是头有冠羽的一种鸟;至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能指望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子懂么?

第33章 又闹起来了

他安慰杜锦宁道:“这些没先生教你,你自己是看不懂的,你不必不好意思,是伯祖父没考虑周全。”

杜锦宁这才抬起脸来,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冲他绽开了一个笑容。

杜寅生差点被她这个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

杜锦宁的父亲杜云诚是个美男子,她母亲陈氏年轻时也很秀丽,小三房的几个孩子容貌都不差的,其中又以这个最小的杜锦宁最为好看:大大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挺鼻梁、轮廓好看的嘴唇,虽说面黄肌瘦的,头发也因缺乏营养而枯黄,但这眉眼的精致,却是怎么也遮不是。她完全捡了杜云诚和陈氏的优点。

这个孩子,无论是资质还是容貌,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杜云诚要强上许多啊。

杜寅生在心里感慨着,越发为弟弟的偏见而痛心疾首。

“来,你坐下,伯祖父讲给你听。”杜寅生拉着杜锦宁的小手,正要往书案旁去,就听门帘有响动,杜锦福那胖乎乎的小脸出现在门口,“祖父、爹,祖母和娘叫你们吃饭了。”

杜家大房老的老、小的小,杜云昌身子又弱,所以习惯与村里的农人不同,一日要吃三餐的。

杜锦宁一听,赶紧将手抽了出来,道:“伯祖父、四叔,你们先吃饭,伯祖父吃过饭还得歇晌,下午好有精神上课,我就不多打扰了。”说着,行了一礼,就准备开溜。

“哎哎,在这儿一块儿吃。”杜寅生忙喊道。

“不了。”杜锦宁虽长得瘦弱,动作却比谁都快,这一会儿功夫就跑到门帘边上了。她伸手在杜锦福那白白胖胖的小脸上摸了一把,道了一声:“福哥儿真乖。”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

蒙氏正从灶间出来,打算亲自过来喊他们吃饭,见杜锦宁风一般地从大门口窜了出去,忙冲着她的背影叫道,“宁哥儿你跑到哪儿去?吃饭了。”

“不了,多谢伯祖母。”杜锦宁远远地扔下一句,进了二房的大门。

刚跨进门槛,就看到姚氏两手抱胸,斜倚在她的房门口,撇着嘴冷笑道:“哟,攀上高枝了?整日往大房跑。你有本事别回来呀。没听你伯祖父、伯祖母叫你吃饭吗?你怎的不吃了再回来?”

这个女人跟疯狗似的,逮着小三房的人就咬,杜锦宁对她真是烦不烦胜。

她斜了姚氏一眼,路过她身边时低压声音道:“关你屁事。”说完脚下未停,飞快地往前窜去,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堪堪把姚氏关在门外,要不是姚氏刹车及时,鼻子就要撞到门板上了。

“你这个挨千刀的,短命鬼,克父的丧门星,你别出门,否则老娘要你好看!”姚氏在门外暴跳如雷。

那边杜寅生正为不能让杜锦宁去念书而火大呢,走到院子里就听姚氏这一声骂,他那火气顿时跟那火药桶似的“轰”地一声就炸了。

他快步出了门,站在二房大门外就冲姚氏吼道:“你要谁好看呢?杜家就是有你这样挑三窝四的败家媳妇才不得安宁!云年呢?去哪儿?赶紧出来,给我把这败家娘们给休了。”

蒙氏见老伴那样子就不放心,赶紧追了出去,听见老伴完全不顾影响,直接站在大马路上朝侄儿媳妇开骂,她急的不行,赶紧上前去拉杜寅生:“行了,你少说两句,回去,回去。”

杜寅生却推开她的手,仍对二房喊:“云年,杜云年…”

杜辰生本想装死的,但听得大哥这一声声叫唤,而且似乎还在院子外头,他坐不住了。

掀开帘子出来,他用力瞪了姚氏一眼,出来对杜寅生道:“云年他去城里了,大哥你别上火,等云年晚上回来,我叫他收拾这娘们。”

姚氏一听杜寅生叫休妻就怕了。大伯在村里的地位她是知道的,也知道即便是公公也怕大伯。如果杜寅生真横了心要为杜锦宁出头,即便她不被休,也要脱层皮。如今听公公也这般说,她更害怕。

她赶紧辨解:“大伯,您听我说,不是我骂她,是她先骂的我,只是她声音压得低你没听见。一个孩子骂长辈,我这作长辈的不该教训她呢?这怎么又成了我的错?”说着,就委曲地哭了起来。

只是她素来凶悍,以前打骂小三房的孩子简直是家常便饭,她这番作派,反得惹人发笑,有那被杜寅生的叫声引过来看热闹的就忍不住道:“杜老二家的,你就别装可怜了。宁哥儿那孩子可没少被你打,她躲你都来不及呢,哪里敢骂你?你这话说出来谁信?”

“就是,这婆娘最可恶,整日欺负小三房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王婆子最看不惯姚氏,好吃懒做不说,心肠也忒坏。

杜辰生见得这些人围过来就头痛,对杜寅生道:“大哥,晚上云年回来我一定叫他收拾这娘儿们。你看这大中午的,你还没吃饭吧?赶紧回去吃了饭歇歇,下午你还得上课呢。”

蒙氏是最不耐烦管二房的事的。而且人家正经的公公婆婆不管,伯祖父揪着侄媳妇的错处不放,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她招手叫杜云昌过来,一左一右地架起杜寅生就往大房走,一边道:“行了,大家都回去吧。这老头子看到宁哥儿被欺负就火冒三丈,这才忍不住教训几句。”

说着,她又对姚氏道:“老二家的,你也是当娘的,将心比心,如果你的孩子整日被人这样打骂,你受得了受不了?小心坏事做多了遭报应。”拉着杜寅生进门去了。

姚氏被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都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外面冷,大家都回屋吧。”杜辰生朝外面挥了挥手,伸手把大门给关上了。

姚氏趁这机会,飞快地溜进了自己的屋,心里把个杜锦宁恨的要死,盘算着要如何收拾她一顿。

杜辰生回到屋里,牛氏坐在火盆边沉着脸就骂骂咧咧:“你这大哥也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都分家了,我们二房的事何时轮到他来管?真以为做个私塾先生又跟里正做了亲家,就可以一手遮天。”

第34章 来访

杜辰生正烦着呢,瞪眼喝道:“行了,就你老婆子话多,给我闭嘴!”

大哥为何屡屡一改以前的作风,伸手管二房闲事,他最清楚,无非是他不愿意送杜锦宁去上学,还任由小二房的人欺负她们一家罢了。

他想了想,对牛氏道:“你以后也管管老二家的,让她别有事没事去招惹老三家的人。这宁哥儿天资聪明,恐怕我们想压都压不住。现在对他们好点,以后免得日后招祸。”

牛氏一瞪眼:“她敢?老娘再如何也是她祖母,她再能耐也是我孙子。难道她还敢欺师灭祖,报复咱们不成?老娘一个忤逆罪,就告得她一无所有,坐牢下大狱!”

杜辰生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能别结仇还是别结仇好。明的不行,难道她还不能来暗的吗?就算咱们不让她念书,以她那聪明劲儿,恐怕往后也是个有出息的。只要她出息了,想报复咱们,有的是手段,到时候你遭了罪还没处说理去。”

牛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真送她去上学?我看你那大哥是不会死心的,云翼回来过年的时候,他必还要讲这个事。”她轻哼了一声,“反正,我是不会为那丧门星掏一文钱的。”

“看看吧。”杜辰生又长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杜锦宁并不知道杜辰生已开始有了动摇,她下午没有再去大房,而是开始着手写新的话本。

她不是男子,不会参加科举,对于四书五经没有学习的兴趣,她最大的兴趣就是赚钱。她最拿手的就是种植,但现在没田地给她种,种了收获也不是她的,唯有写话本了。原先她还觉得没分家,赚钱没用。可看到二十文钱就解决了陈氏两个大难题,她写话本的兴趣又浓郁了。

写什么她都想好了,就写《三言二拍》里的“倒运汉巧遇洞庭红”,这是当初看凌蒙初的《初刻拍案惊奇》时最吸引她的一篇短篇小说了。

这篇小说,写的是明成化年间一个商人,名叫文若虚的,最是倒霉,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亏本,人称“倒运汉”。正值灰心丧意之时,有朋友去海外经商时顺便邀他同去,他也没钱没心思做生意,开船前便用了一两银子买了几十篓太湖特产洞庭红桔子,准备在路上给朋友和水手们享用,也算答谢他们不收自己船资。

谁知道到了海外吉零国,这几十篓桔子竟然卖出了1000多两银子的天价。在返程的路上,他又偶然捡到了一只大龟壳,到达福建后被一个波斯商人用5万两银子买去,却原来这龟壳里藏了几颗十分值钱的明珠。得了这些钱财,文若虚也不回家乡了,在沿海重置家业,娶妻生子,家道殷富不绝。

杜锦宁之所以写这篇小说,是因为她在上午看《史鉴》的时候,发现她穿越的这里竟然是一个架空朝代,历史在宋朝时拐了个弯,没有被灭亡,而是一直昌盛延续至今。宋朝没有灭亡,自然也就不会有元明清。此时国泰民安、经济昌盛、商业之风盛行;在文学上,延续了唐宋的诗词之道,但话本的发展却略显不足。

行商之风盛行,那么这篇反映商人们出海冒险经商的《倒运汉巧遇洞庭红》,既符合社会实情,又满足了男吊丝们“一朝好运,财源滚滚”的梦想,与现代网络小说的一觉醒来获得“金手指”的遭遇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这篇话本的主人公文若虚原还是个读书人,人品端正,为人风趣幽默,即便屡屡倒霉也依然乐观向上,是个正能量满满的人。

这样的依据现实又有梦想,还正能量满满、情节曲折离奇的话本,想来一定会受这个时代人们的欢迎。

思考停当,杜锦宁便铺开纸磨好墨,慢慢写了起来。

她如今学了《三百千》,还看了两本话本,上午又读了一本《史鉴》,大部分的字都知道怎么写了。再加上有上本《阿宝》的遣词造句做基础,行文也顺畅得多。这一回写起来,就比较顺手,涂抹修改的地方不多,仅仅一个下午,就写了三千来字。

“宁哥儿,宁哥儿在家吗?”到得快傍晚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杜锦宁一惊,连忙吹了吹那张纸,小心地放到了床底下,其余文房四宝也悉数一并放到了床下。

陈氏她们睡的那张床比较矮,面积又大,把东西放到里面一点,再把那张铺在干稻草上的破旧床单扯一扯,不弯下腰特意往里看,就发现不了。

等她收拾好正准备开门,就听牛氏在声音在外面响起:“是文哥儿啊,你怎么来了?来,快进来坐,屋里暖和。”紧接着门被牛氏拍得“啪啪”作响,“宁哥儿,你是死了还是怎的?还不赶紧过来给你章大哥开门。”

章鸿文实在听不得牛氏这语气,微微蹙眉道:“亲家祖母,您别这样,我是来找宁哥儿玩的,没啥大事。”

牛氏这才发现自己惹得里正家念书的少爷不高兴了,忙笑道:“这些孩子调皮,对寿哥儿,我也是这样常教训的。”

章鸿文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满村里谁不知道杜家二房的老头儿老太太是如何对待杜锦宁这个亲孙子的。牛氏这话,也就哄哄小孩子。

“呀”地一声,杜锦宁把门打开了,对章鸿文笑道:“对不住,刚才睡着了,没听见你的叫声。”

“懒死你…”牛氏习惯性地就要骂几句,可看到章鸿文,这骂声就生生地噎在了喉咙里。

她恶狠狠地瞪了杜锦宁一眼,叮嘱道:“好好招待你章大哥。”转身去了她屋里。

章鸿文跟着杜锦宁进了屋,打量了一下,看到雪洞洞的屋子里只有两张床,还有一桌一椅,目光闪了闪,却是没说什么,在屋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着问杜锦宁道:“一个人闷在家里做什么呢?”

第35章 最好分出去

杜锦宁对于章鸿文还是很有好感的,笑道:“没做什么,睡觉呢。”把椅子拿过来,放到她床前,“章大哥快坐。”

章鸿文正要说话,却看到牛氏又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个炭盆,他赶紧闭了嘴。

“屋里冷吧?来,快暖暖。”牛氏慈祥地对章鸿文笑道,又瞪了杜锦宁一眼,嗔道,“这孩子就是懒,连个火都不升,整日都缩到床上,看这屋里冷的!”

杜锦宁挑了一下眉。

她要有木炭和火盆,难道还会让自己冷着?

章鸿文蹙了一下眉,对牛氏客气道:“亲家祖母不用客气,我坐一会儿就走。”

牛氏自觉这样接待里正家的少爷,也算是十分有礼数了。不过她过来的本意却不是这个。

她讪笑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文哥儿,你来找我家宁哥儿作什么?”

“也没作什么,就是聊聊天。”章鸿文说着,眨了眨眼,旋即又补充了一句,“我听那边的亲家祖父说,宁哥儿过目不忘,背书很厉害,便想过来向他讨教讨教,看看如何才能把先生教的东西给快些背下来。”

牛氏自己不识字,但杜辰生和三个儿子都念过书,尤其三儿子杜云诚还是个秀才,她自以为自己对于念书还是很了解的。

她撇了撇嘴,摆手道:“背书有什么用?考秀才不光是能背下来就能考上的。”

“可连书都背不下,如何释义?先生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把文章背下来呢。”

关于如何念书,牛氏可没有底气跟章鸿文争执,她待还要再说话,就听章鸿文道:“杜家祖母,我能跟宁哥儿单独说几句话么?”

这是讨人嫌了?牛氏又不敢怪罪章鸿文,只得恶狠狠地瞪着杜锦宁,好像章鸿文这样说,都是杜锦宁叫他这样的一般。

章鸿文素来不大喜欢杜家二房两老,觉得他们没有一点慈和之心,是心肠冷硬之人。他是里正之孙,自然不用给杜家二老面子。此时见牛氏当着他的面这样对待杜锦宁,他顿时不高兴了,站起来道:“算了,我改日再找宁哥儿吧。”

说着站起来就打算离开。

牛氏连忙腆着笑道:“别走别走,是我老婆子多事,看着你们这些会念书的后辈,总想多说几句话。我这就走,文哥儿你留下,跟我家宁哥儿说说话。”

说着她又看了杜锦宁一眼,眼里满满都是警告,也不知是警告杜锦宁别乱说话,还是要好好招待章鸿文,这才转身离去,顺手还给关了门。

章鸿文看了杜锦宁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

杜锦宁心里好笑,起身去把门打开了,嘴里还大声道:“这炭火味闻着气闷,还是开着门的好,也透一透气。”实则是防止牛氏、姚氏等人偷听。

章鸿文才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他看了看门外没人,压低声音问杜锦宁:“我今儿过来,是想问问,你这里是否还有新话本?”

杜锦宁已猜到了他的来意,心里早有了主意。

她摇摇头道:“没有,隔的时间太短,我还没想出新故事。”

听得这话,章鸿文的瞳仁瞪大了几分:“那话本,真是你写的?你怎么会想出那样的故事来的?”

“哦,我娘常给我讲鬼故事,我想赚钱,又听人说话本挺贵的,便把几个故事东拼西凑编了个故事。”杜锦宁又拿这番鬼话来糊弄人。

这话便是杜寅生都信了,章鸿文自然不会不信。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听说杜锦宁一天学都没上过,字还是自己现学的,就能写出这样精彩的话本来。听到这话他还不服气地也学着写了一本,结果发现自己编出来的故事平淡乏味不说,文采都不如杜锦宁的好。

所以他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神童”,十分好奇。要不是杜寅生告诫他不要往外说这事,他真让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好好看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就多么有才,也给那些自以为是的“才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听你伯祖父说,你过目不忘?”他又好奇地问道。

“呃。”杜锦宁挠了挠脑袋,“也不是。大概是我学的东西少,脑袋空,所以就容易记住;不像你们脑袋里装满了东西,再往里装自然就难了。”

“…”这奇异的理论让章鸿文有些发懵,不过想一想似乎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可惜地看了杜锦宁一眼,问他道:“你看…要不要让我爹跟你祖父说说,劝他让你去念书?”

杜锦宁听得这话,心念一动,摇头道:“念书花钱,我祖父怎么可能花那份钱让我去念书?除非…”

“除非什么?”章鸿文瞪大了眼睛。

杜锦宁望望门外,把声音压低得只有两个人听到:“除非我们小三房分出去。因着我爹是读书人的缘故,即便再苦再累,我娘也会供我念书的。”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眼珠子却盯着章鸿文,想看他的反应。

要说这村里,能让杜辰生忌惮害怕的,唯有杜寅生和章里正。杜寅生顾着兄弟情谊,并不舍得为着个侄孙去强压自己的亲弟弟。但章光义不同,身为里正,如果村里出个秀才甚至举人,桃花村就更加出名了,他这个里正面上也有光不是?而他跟杜辰生没什么交情,要是他能出面,没准就能让杜辰生把她们小三房几口分出去。

章鸿文想了想,摇头道:“你才十岁,还不能立户呢。”

“能立我娘的女户么?”杜锦宁问道。

以她的名义立了户,到以后她恢复性别时,被人捅出来,就是个把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陈氏的名义立女户,这样她的性别是男是女,都不打紧了。

“这不可能。”章鸿文道,“必须是无夫无子,家中无男丁,方可立女户。你娘有你这个儿子,自然不可能立女户。”

杜锦宁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能不能通融通融?”

她觉得古代是人制大过法制,只要章里正肯通融,这种事也不是办不成。

第36章 改变态度

章鸿文的眉头皱了起来:“女户可以免役和减税,查得甚紧,不好通融的。查出来,我爹轻则坐牢,重则掉脑袋。”

“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杜锦宁不好意思地笑道。她还真不知道这些,看来得找这时代的律法书来看一看才行。

“你年纪小,又没人跟你说这些,不知道很正常。”章鸿文摆摆手,倒没怪罪杜锦宁。

“唉,那怎么办呢?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不分出去,日子过得差倒不说了,我几个姐姐,怕是要被毁了。”杜锦宁唉声叹气,瞅了章鸿文一眼,又问,“那改年龄呢?把我的年龄改大两岁,是不是也不好改?”

章鸿文对杜锦宁也是十分同情。以前他跟杜锦宁接触不多,印象里只是一个胆小沉默的瘦小孩子。这两次的接触,让他对杜锦宁大为改观,杜锦宁的聪慧,着实令他赞叹,他也十分惋惜以杜锦宁这样的资质不能念书,简直暴殄天物。

所以能帮上杜锦宁一把、又不损害他爹的利益的,他自然也愿意伸手。

章鸿文想了想,提醒道:“你要知道,一旦你改了年纪立了户,到时候就得去服徭役,这可不是小事。而且,你真能让你祖父祖母分家么?不说父母在、不分家的祖训,单单你们分出去了,杜家二房的田地就只能佃出去,到时候是要分一部分粮食给别人的,这一点你祖母恐怕就不会同意。否则以他们对你的猜忌,何不早早把你们这一房分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