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牛氏吝啬的名声全村人都知道,即便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章鸿文也有耳闻。

“分了家再改年龄。”杜锦宁道。

章鸿文皱了皱眉:“这个我得回去问问我爹。你也知道,如果把年龄改小,即便是改小一年两年,也可以少交些免役钱。所以,对于年龄的改动,朝庭也是不允许的。不过这个有没有立女户查得那么严,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把年龄改小,那也是要花钱打点的,可省下的免役钱并不多,且如果有人去告,那惩罚只有更厉害,得不偿失。如果这种情况不多,查得可能就没那么严。”

杜锦宁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地给章鸿文行了个礼:“如此就有劳章大哥了。”

章鸿文忙避开,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没帮上你啥。”

两人重新坐下,杜锦宁便换了个话题:“那个关七少爷,你可认识?”

说起这个,章鸿文也轻松了许多,笑着道:“我认识他,他并不认识我。他叫关嘉泽,是我们书院山长的侄儿,只比我大一岁,却已读到甲班了,成绩十分好,每次张榜前十名都有他的名字。听说明年他就能下场一试,以他的能耐,中个秀才不难。”

“甲班?你们一共分为几个班,每个班大概多少人?”杜锦宁好奇地问。

“有甲、乙、丙、丁四个班。每班的人数不一样。甲班人数最少,只有十七个;乙班二十八个,丙班三十五个。丁班人数最多,足有五十六个。”

“那章大哥你在哪个班?”

章鸿文嘴角一勾,面上隐隐有些得意之色:“我是去年才进去的,经过考试,直接入了丙班。今年八月就升到乙班了。”

“哇,章大哥你真厉害。”杜锦宁不吝夸奖之辞。

章鸿文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岔开话题:“你问关嘉泽做什么?”

“上次买话本,他不是说有了新话本就去找他吗?我虽没有写好,但脑子里已有想法了,今天就可以动笔写。写完后我打算去寻他。只是我见你早出晚归的,想来那位关七少爷也这样。所以问一问他的情况。”

章鸿文一听,很热心地出主意:“我们是十日一沐休,平时都早出晚归,很少时间在家。你可以去书院找他。他在书院很有名,只要不上课,问一问就能找到他。我们书院虽不能随意出进,但把他叫出来想来不会有问题。”

杜锦宁点了点头。

章鸿文就是过来跟杜锦宁说说话、结识结识的。此时看天色不早,便告辞回家了。

而在此期间,坐在屋里看书的杜辰生一页书都没看进去。

杜锦宁现如今暂露头角,连里长家的少爷都主动跑来跟她结交,可见往后想要压制她,怕是做不到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送了章鸿文回来的那个瘦小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良久,他对坐在屋里纳鞋垫的牛氏道:“你去把宁哥儿叫来。”

“啊?”牛氏瞪大了眼睛。

除了打骂,他们向来是不主动跟杜锦宁说话的,唯恐被她克了去。这会子老头子怎么一反常态?

杜辰生心情不好,对牛氏这蠢笨的样儿就十分看不上,眼睛一瞪:“叫你去你就去。”

“哦。”被杜辰生这一瞪,牛氏就习惯性地顺从。她将鞋垫放下,起身出去。直到走到院子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随着老头子乱来,应该拦着他的。

不过走都走到这里了,她也懒得回头,免得再跑一趟。她用力地拍了拍杜锦宁的房门,嘴里凶凶地道:“不是说气闷吗?怎么人家一走就把门关上了?死崽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小,整天地就知道给老娘使心眼子,当初老娘就应该把你溺…”

“老婆子!”那头传来杜辰生的一声怒吼,“叫你让她过来,你嘴里唧唧歪歪个什么?”

牛氏的话被打断,她心里气恼,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觉得老头子今天怪怪的,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只瞪着杜锦宁道:“你祖父叫你过去。”

牛氏那嘴就是粪坑,永远吐不出好话,杜锦宁早已习惯了,只当耳旁风,从来懒得去听她骂些什么。

听得杜辰生叫她,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往杜家正房走去,心里好奇杜辰生叫她过去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她猜想应该不是坏事,否则刚才杜辰生就不会打断牛氏的话了。以前牛氏骂得再恶毒,杜辰生都是充耳不闻,从来不阻拦的,今天倒是一反常态。

正房一进去就是堂屋,上面放着一张八仙桌,桌旁还放着几张靠背椅。最里面则是一张长条案,条案上摆放着大瓷瓶;右边手再进去,就是杜辰生的书房,里面的摆设很是齐整,书案、书架、博古架、盆栽种种不缺,古香古色,可见杜家二房颇有几分家底和底蕴。

看到这里,杜锦宁眼里不光没有艳羡,反而闪过一抹嘲讽。

“祖父,您叫我?”她平静地问道。

杜辰生自她进屋起,就一直在打量杜锦宁。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从来没有被他正眼瞧过、打心眼里厌恶的孩子,是人中龙凤。

第37章 心理战

不说那比他儿子杜云诚还要俊秀几分的容貌,只说他年仅十岁、整日在打骂中过日子、没念过书见过世面,却长成了这样一副不卑不亢的从容沉静的性格,走路不缓不急,腰背挺直,说话时目光清澈通正,不躲不闪,这不光村子那些同龄孩子,便是好多佝肩偻背、一紧张就神色忐忑、小动作不停的大人都没办法跟他相比。

果然是龙生生,凤生凤,自家儿子云诚那般出色,他的儿子自然不会差了。

想起儿子,杜辰生心里隐隐作痛,看向杜锦宁的目光就带上了些憎恶。

见到这样的目光,杜锦宁心头平静无波。她不是真的杜锦宁,所以眼前这老头儿在她眼里就是个怀有恶意的陌生人,两人是相看两相厌,她也照样憎恶杜辰生,只是这种情绪被她深深埋在心底,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沉默了一会儿,杜辰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口道:“你恨不恨祖父和祖母?”

杜锦宁一愕,抬起眼来,看向杜辰生。不过她很快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见杜锦宁沉默以对,杜辰生皱起了眉头,低喝道:“问你话呢!”

杜锦宁在他的逼视下,仍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就那样。”神情淡漠。

杜锦宁眉毛一竖,就想骂人,不过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脾气,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就不像刚才那么平和了:“什么叫‘就那样’?”

这一回杜锦宁倒没让他久等,立即回道:“说不上恨,但也不喜欢,就那样。”语调跟神情一样淡漠。

这一回杜辰生是听懂了,就那样的意思就是:冷淡,陌生,没有感情。

他目光阴鹜在盯着杜锦宁,不过渐渐的神情就平和下来,看着杜锦宁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杜锦宁在杜寅生关于这个话题的回答,杜寅生自然跟他说过。如果杜锦宁在他面前也这么说,或是话说得比那日更为好听,可能他不会相信杜锦宁,只会觉得这孩子心机深沉,为人虚假。

那么像这种表面上为达到某种目的,说好话、假话,背地里却深藏恨意的人,他不光不会栽培,而且还会使人将这孩子毁了,就算不取她性命,也要将人弄傻。毕竟,他要为儿子杜云诚留一条根,免得他身后没个继承香火的人,以后成为孤魂野鬼。

而听到杜锦宁的回答,他倒是相信了大哥的话——这孩子并不是真恨他们,只是心中有怨罢了。

只是有怨倒不怕,只要他们打今日起对杜锦宁和小三房的人好,相信这个孩子心中的怨气很快就会消散的。

想到这里,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下说吧。”

杜锦宁看到杜辰生的神情变化,心底里冷笑一下。她堂堂一个硕士,心理学也有所涉猎,面前这个只上过几年私塾的老头儿想利用心理战,摸清她心里的真实想法,那还真是差得太远。

听到杜辰生让她坐下的话,她面上惊愕,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来。

“坐,我叫你坐你就坐。”杜辰生的语气严厉起来。

杜锦宁这才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椅子上,不过屁股只坐了椅子的四分之一。

看到她这番举动,杜辰生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眼前这个,即便聪慧过人,性子也比一般人要沉稳,但终究是个孩子,心思也还算纯正;他这个祖父的话,她还是肯听的。那么只要他们愿意对她好,想必这份陌生与隔阂,很快就会消弥不见。

他轻咳一声,表情越发平和,静静地注视了杜锦宁一会,直看到这孩子有些不安了,这才开口道:“你父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杜锦宁摇摇头,垂下眼睑:“我娘她们很少在我面前提起我爹。”

杜云诚是被杜锦宁克死的,陈氏她们不提这话,也属正常。

杜辰生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杜锦宁背后的书架,开始怀念起儿子来:“你爹他小时候,就跟你一样聪明。你大伯、二伯都是八岁才上学的,可你爹只有六岁就跟着你伯祖父念书了…”

他说了不少关于杜云诚的事,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你爹他聪明,十五岁就被书院的山先生看上,收为亲传弟子。要不是先生怕他早慧易折,或是心生骄傲自满,早就考上秀才了,不必拖到二十几岁。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大概是天妒英才,你爹才早早去了。而他去世,正是因着在县里听到你出生的消息,急着赶回来,骡车翻到沟里去,才丢的性命。所以这些年我跟你祖母,因着他的去世而迁怒于你,不待见你跟你娘,你能理解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吧?”

说完这话,杜辰生就紧紧盯着杜锦宁,生怕漏过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杜锦宁却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即便是这样,你仍怨恨祖父、祖母吗?”杜辰生又问。

杜锦宁犹豫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却仍不说话。

杜辰生的心就放松下来,脸上带了些许笑意:“这些年,我们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做错了许多事,最错的就是迁怒于你。前日你伯祖父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通,我才知道是我错了。你是你爹的儿子,就是我的孙子。人死不能复生,他早早去世,是他的命,我不能因此而不善待你和你母亲。宁哥儿,我想弥补这个过失,你能给祖父这个机会吗?”

话声刚落,他就成功地看到了杜锦宁抬起了那张小脸,巴掌大的秀美脸庞先是一愕,然后不可置信,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她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打量他说这番话是不是发自肺腑。

他慈爱地笑了笑,朝杜锦宁点了点头。

“真、真的?”杜锦宁这话极轻,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怕打断自己做的美梦。

“是真的。祖父前日就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了,只是祖父抹不下面子,所以一直拉不下脸来跟你说,只是叫你祖母送了米给你们,又让你们搬了屋子,也逼着你祖母给你大姐退了亲。”

杜辰生很不要脸的把杜寅生的威逼全当成自己的慈爱,将功劳划拉到自己身上。

第38章 划算买卖

杜锦宁的眼眸慢慢亮了起来,望着杜辰生,却久久没有说话。

杜辰生很能理解杜锦宁心中的“激动”,他笑着道:“那宁哥儿说,你还怨恨祖父、祖母吗?”

杜锦宁摇了摇头:“不怨恨。”

“好孩子。”杜辰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终于把这事给妥善解决了。

想想以后杜锦宁去念书,然后很快就能考上秀才甚至举人,杜辰生就觉得心头豁亮,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你想不想去念书?”他问。

杜锦宁用力地点了点头:“想。”这个字说得很是响亮。

杜辰生脸上的笑容就更浓了。

他道:“我跟你伯祖父商量商量,过了年就送你去上学。”

杜锦宁站了起来,朝杜辰生深深地躹了一躬:“多谢祖父。”

杜辰生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再走回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翻开一页书,看向杜锦宁:“我念几句书,你看看能不能背得上来。”

杜锦宁点了点头,眼眸亮晶晶的,似乎十分期待的样子。

“听着啊。”杜辰生将书拿得远远的,半眯着眼睛念道,“子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

杜锦宁眯了眯眼,遂背了起来:“子曰:孝子之丧亲也…”一字不错。

杜辰生亢奋与激动的心情,与当初的杜寅生一样,他用手指沾了沾唾沫,翻开下一页,继续念:“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

这篇《孝经》里的“丧亲章”,字数不多,杜辰生念了五句,就念完了。而他念一句,杜锦宁就跟着背一句,偶尔除了不知其义而咬字不清外,无一错漏。

“好,你现在把整篇文章都背一遍。”杜辰生期待地道。

杜锦宁不负重望,果真把刚才的他教的那些都背了出来。

“好好好。”杜辰生激动得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这才平复心情坐下,看着杜锦宁道,“你知道刚才你背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杜锦宁十分茫然地摇了摇头。

“来,你过来。”杜辰生朝她招了招手,让她站到自己身侧,指着书上的文字,一字一句地念一遍,解说了一遍这些句子的意思。终于讲完,问杜锦宁道:“刚才我说的,你可记下来了?”

杜锦宁点了点头。以她的记忆力,真没问题。

“那你重复一遍。”

杜锦宁便将刚才的释义重复了一遍:“孔子说∶孝子丧失了父母亲,要哭得声嘶力竭,发不出悠长的哭腔…”

见她说得一字不差,杜辰生精神亢奋地点了点头,连声道:“好好好。”

他翻了一下书,翻到某页,又道:“我念这一段,你看着字,慢慢跟我记。”

见杜锦宁点头,他便念道:“曾子曰:‘敢问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乎?’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

待杜锦宁背完,他把意思讲了一遍,让杜锦宁重复了一遍意思,确认她已将内容牢牢记住了,便将这本《孝经》递到杜锦宁面前:“这本《孝经》,就当是祖父的赔罪,送给宁哥儿了。”

“不敢。”杜锦宁接过书,又高兴地道,“谢谢祖父。”

杜辰生这会子看杜锦宁的目光就不一样了,慈祥地摸摸她的头道:“回去将祖父讲的这两段,好好背一背,再把意思也温习了。明日过来祖父考校你。你真掌握了,咱们再学新章。”

“是。”杜锦宁躹了一躬,“多谢祖父。”

“去吧,今晚你跟你娘你姐姐都到上房来吃饭,叫她们别做饭了。”杜辰生挥了挥手。

杜锦宁又行了一礼,方才拿着书从屋里出来,看到坐在外间的牛氏,她目光闪了闪,叫了一声:“祖母。”

“嗯。”牛氏的态度淡淡的,只是鼻子里应了一声。

待杜锦宁一走,她立刻进了书房,问杜辰生道:“你真决定好了,要送她念书?”

“嗯。”杜辰生点了点头。

“先说好,学费老娘是一文钱都不会出的。”牛氏道。要她花钱,那真是比要割她身上的肉还让她心痛。

杜辰生警告道:“我既已示好,你别为了那几文钱毁了我的大事。你只要想想,她往后考上秀才得了廪膳生,咱们不光不用再交免役钱,每月还能领廪米银两,这可比你每年交的三百文钱多多了。”

说到这里,他眼睛微眯:“而且以我大哥对宁哥儿的看重,这束脩他收不收还是回事呢。只要你去跟大嫂唱两句穷,估计他都能免了束脩。束脩一免,他身上最多也花些笔墨钱罢了,比寿哥儿还少得多。不过这话你可不能让宁哥儿听见,否则她即便考上了秀才,也不会让咱们沾光的。”

一听是笔划算买卖,牛氏眼睛就亮了起来。

不过她仍有些迟疑:“她真有那么聪明?别跟大房的云昌似的,考个秀才考个十几年不中,那老娘这笔买卖可就亏大了。”

杜辰生摇摇头:“绝对不会。她的资质,比云诚还要好。而且这次咱们必不会再让她拜什么名师,让别人压着不许早早参加童生试。最多念上三四年书,就叫她下场去试试。估摸着最多五年,就能中个秀才回来。”

想起三儿子云诚当年中秀才的风光,以及所带来的好处,牛氏终于点了点头:“行,我听你的。”

杜锦宁回到自己房里,看着手中的那本《孝经》,她冷笑了一声,将书一抛,扔到了床上。

杜辰生这只老狐狸,真不愧是杜云诚的老爹,这头脑还挺好使的,今天不光跟她演了一场戏,而且还进行洗脑工程,想直接往她脑子里灌输愚孝的思想,一开始就拿《孝经》来教她,还专门选了那两篇文章来叫她背诵讲解。她要真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杜锦宁,杜辰生这深沉的心机没准就能把她算计了,日积月累之下,被他洗脑成功。

可惜,杜辰生运气不好,遇上了她。

第39章 搜银子

想起杜辰生说要送她去念书的话,她眼里精光一闪,检查了一下门窗,确定都关好了,便钻到床底下,把文房四宝和稿子拿了出来,继续写她的话本,直到听见陈氏和姐姐们的声音,这才停了笔。

陈氏她们背了许多木板回来。

本来山上的木头砍下来后,还需晾干一段时间方可锯刨成板子,但陈氏时常去帮人扛木头,人家知道她的情况,便直接用干木板换了她的木头,而且还帮她把榫卯弄好,她回到家里直接敲打几下拼好就成。

而姚氏那边,早已得了婆婆的吩咐,叫她晚上连小三房几人的饭一起做,她就满肚子疑问了,可问婆婆,婆婆根本不理她,只叫她照做就是,还吩咐她以后对小三房好一些,弄得姚氏一头雾水,同时心里直犯嘀咕,觉得家里的风向是不是变了。

这回看到陈氏背了这么多木板回来,她忍不住就在院里高声挑唆起来:“哟,弟妹这是去哪儿发了财,买了这许多木板回来?莫不是上山捡了银子了?”

果不其然,一听到“发财”、“银子”这些词,牛氏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向陈氏几人背着的木板。

姚氏看看婆婆,再看看小三房的人,目光闪烁,等着看牛氏的态度。

“二伯母,你才发财呢。我昨儿个还看着你藏了一块银子在墙缝里。”杜方苓应声道。

她最恨姚氏。虽说杜辰生和牛氏不待见她们,但如果没有姚氏挑唆,他们对小三房的人最多是视而不见。就是因着姚氏不断的挑三窝四,才让她们经常被打骂责罚。要说杜辰生和牛氏因着儿子的死迁怒而对小三房不满,而姚氏的做法就纯粹是天生恶毒,见不得人好了。

至于姚氏有没有银子被藏在墙缝里,那就不是她能管得着的了。如果牛氏找不到,那也只能说明姚氏把银子转移了,可不是她瞎说。

“你瞎说什么?谁藏了银子在墙缝里了?”姚氏听得这话,暴跳如雷,但心里却直发虚。

她还真藏了银子在墙洞里。

可这事,三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牛氏的目光果然转向了姚氏。

小三房平素吃的油盐、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鞋袜,原先钉补破牛棚所用的木板,她知道都是三儿媳妇去给人背木头换来的。只要三儿媳妇不藏一文钱私房钱,这些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由得她们去。

如果她不允许小三房人弄这些,这些东西就得朝她要。毕竟家里的田地都是小三房母女几人在耕种,米粮却全都收归家里,陈氏等人没油盐吃、没衣服穿,理当是家里出。况且没油盐吃,身上就没力气干活。这一进一出,孰轻孰重,她这么精明个老太太,小算盘一拔,自然算得清楚。

可二儿媳妇私藏银子的事,可就严重了,这绝对是挑战她这个当家老太太的权威。作为当家人,又是个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老太太,她是素来不允许儿媳妇手里藏私房钱的。

“你是主动拿出来还是我亲自去搜?”她问姚氏。

“娘,我真没有私藏银子,你别听三丫头瞎说。她就是看不得咱们好,想挑唆离间咱们婆媳的关系。”姚氏见牛氏竟然信以为真,心里顿时慌了,连忙指天咒地地发起誓来。

牛氏却不理会她,直接进了姚氏跟杜云年的屋子。

要是平时,她可能也就放过姚氏了。大儿媳妇是城里人,整年都不回老宅几次,靠她不住;小三房人被苛待这么些年,三儿媳妇不恨她们二老就算好的了,往后有个病痛想靠着她,也是枉想。只有二儿媳妇,虽说人懒了些,嘴馋了些,又是个爱惹事生非的性子,但好歹这些年对她和老头儿还算尊敬。现在对她好些,往后老了,有个病痛,她也能伺候伺候他们二老。

可她刚刚得知杜辰生要送杜锦宁去上学,虽说可能不要束脩,但买书、平时里所用的文房四宝…这些都得花钱不是?钱从哪来?此时不从二儿媳妇手里弄点出来,她这心肝儿都要疼死了。

为了抚慰自己受伤的心,二儿媳妇是死是活她也就顾不了了。

进了屋子,她铜铃般的眼睛往屋里一扫,直接就在墙上敲敲打打起来,不一会儿,就从墙上抽出一块砖来,然后手往里一伸,一块大概一钱重的碎银子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牛氏还不罢休,继续在墙上敲了起来。

姚氏一看,差点晕了过去,一来心疼自己的银子,二来惧怕婆婆的责罚。

听到动静跟过来瞧热闹的杜锦宁看到这情形,顿时吓了一跳。她把银子藏在墙洞里,还以为保险,却没想到这墙洞竟然是大家都有志一同的藏匿银子的地点。

她担心牛氏敲完二房的墙,还去敲她们的房间,看看姚氏和陈氏几人都在围观牛氏找银子,赶紧装作对围观不感兴趣的样子,回了自己屋里。

为了不引起牛氏和对面杜辰生的疑心,她也没敢关门。好在她放银子的墙砖是在里面角落的死角,不进屋子只在外面是看不见的。她飞快地将砖头抽出来,把银子和剩下的铜钱全都拿了出来,塞好砖头,然后从窗子翻了出去,将银子和铜钱全都藏在了后面巷道的草丛里面。

翻回了屋里,她这才将那本《孝经》抓在手里,又出去看热闹了。

此时隔壁的牛氏在姚氏一路的哀嚎中,已成功地抽取了四块砖,收获了二钱银子、一百二十五文铜钱。

姚氏失了钱财,还要面对责罚,简直恨透了杜方苓。

她报复的方法也简单粗暴:“娘,娘,三房也有,三房也有,我看见三弟妹也藏了钱。就不知在她身上,还是藏在了她们房里。”

听得这话,杜方菲和杜方蕙还好,陈氏和杜方苓却吓了一跳。

她们可知道杜锦宁身上还有六十文钱的。要是被牛氏搜出来,等待她们的就会是一天的罚跪、两天的饥饿。

第40章 惊诧莫名

杜锦宁担心她们漏馅,赶紧在姚氏话声刚落时就叫道:“二伯母,衙门里还有个诬陷罪。要是我们那边搜不出钱,你是不是要领双倍的责罚?”

陈氏和杜方苓一听,提起的心就放了下来。

杜锦宁这段时间做的桩桩件件的事,都十分妥帖,从未出错,即便一向不大看得惯她的杜方苓,对她都是信服的,更不用说陈氏了。

看来那几十文钱,被杜锦宁藏在了十分隐蔽的地方,至少不在墙洞里,不会被牛氏一搜就搜出来。

姚氏对于三房有没有钱自然是不清楚的,她只是以己度人,觉得自家不愁吃不愁穿,都仍会藏些私房钱,像三房这样缺盐少油的,在帮人扛木头的时候岂会把不多出来的那几文钱给藏起来?尤其是在发生了杜锦宁因为没钱吃药而差点病死的事后。

陈秀丽那个女人可不是那样老实听话的。

想到这里,她挭着脖子道:“你又不是县太爷,还诬陷罪呢。搜不出钱,也是你们太狡猾,把钱藏得太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牛氏手里拽着从小二房屋里搜出来的银子和铜钱,心里正纠结要不要去三房搜一搜呢。老头子刚刚才给那小兔崽子示好,她转过身就得罪小三房的人,怕不得老头子要拿大棒子敲她。

可不搜嘛,她又舍不得那些银钱。要是小三房也藏了这么些钱,她不搜出来,可不亏大了?

她正天人作战呢,就听身后一声轻咳,却是杜辰生从屋子里出来了。

“搜什么搜?老二家的你自己藏银子,就说别人也藏了,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杜辰生冷冷地看着姚氏,“今晚和明早你就别吃饭了,一会儿做好饭就到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吧。”

“爹…”姚氏委曲地叫了一声,却是不敢再多说。这个家里她最怕的就是杜辰生,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处罚起人来比谁都狠。

不过想一想她心里还是暗喜的。

说是饿两顿,但饿谁也饿不着在厨房里做饭的人。她一会儿做饭的时候偷吃几口,也就有了。只要公公还叫她做饭,她就饿不着。

可杜辰生走了几步,大概想起了这一茬,停住脚步道:“算了,既然往后就一起吃饭了,今晚的饭就老三媳妇和菲姐儿几个一起做吧。老二媳妇你现在就可以去跪着了。”

“爹…”姚氏这一声叫得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牛氏可看不惯她这向自己丈夫撒娇的样子,两眼一瞪道:“叫什么叫?还不赶紧去跪?依我看,一个时辰太短了,再加半个时辰好了。”

杜辰生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老妻别矛头,一摆手:“那就一个半时辰。”说着,背着手慢慢踱回了屋里。

姚氏半瘫坐到地上,看向陈氏的目光既惊且怒,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算是看明白了,杜辰生和牛氏对小三房的态度都变了。以前不管小三房做什么,那都是错的,都会迎来杜辰生和牛氏的责罚。

可现在,小三房的人连责骂一声都没有,倒是她,被她连连责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