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伯昆苦笑,转头对杜锦宁介绍道:“这位是袁修竹老先生,也是你们书院的先生。你们书院,能建起来可多亏了他,他可出了一半的钱呢。”

原来是他!

袁修竹这人,杜锦宁听章鸿文说起过,说他是进士,致仕后回来联合其他人一起建了书院。因他出资最多,才学和资格又够,本来是要做山长的。可他以年事已高,拒绝了,推举了关乐和。

“杜锦宁给袁先生请安。”她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说自己“年事已高”,但袁修竹也不知是保养得好还是年岁并不是很大,看上去也就六十多岁的样子,跟齐伯昆差不多。

他上下打量了杜锦宁一番,点了点头,一挥手:“走吧,先进去。”

进了庄子,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杜锦宁一看,却是腾腾的热气从旁边的水池里冒了出来。她顿时讶然,话就脱口而出:“温泉??”

“嘿,你小子,看来有点见识。”袁修竹得意地笑道,“可不就是温泉?”

建了座庄子在温泉处,看来这位袁修竹老先生是个有钱人啊。

袁修竹也没停留,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小园子。这小园子是真小,长宽不过二十平方米,四周用竹篱围着。园子里面的土被垄得整整齐齐,就跟用尺子量过一样,上面种着一种矮矮的植物。

等看清楚那植物是什么时,杜锦宁差点惊呼起来。

第99章 有病就得治

好在有了“温泉”这脱口而出的鲁莽,她警醒了许多,及时紧闭了嘴巴,这才没有露馅。

“咦,你把这东西弄过来种了?”齐伯昆看着这矮矮的植物,惊讶地问道。

“可不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礼部弄来两株,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把它培育到这么多,可偏今年就出了事。”袁修竹道。

听到“礼部”两个字,杜锦宁就释然了。

两位老头儿神通广大,可是“上面有人”的主儿。能弄点草莓回来种种,也不是难事。

也是她少见多怪,用原世界的思维去理解这个架空世界了。要知道她自打穿过来可就吃着玉米面呢,玉米原产地就是墨西哥,草莓跟玉米可是同一个村的,属于老乡。有了玉米,现在看到草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此时袁修竹已走到一株草莓旁,弯下腰将叶子拔开,指给齐伯昆看:“你看看,好不容易结了几个果子,就成这样了。”

杜锦宁见两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儿围在那里,地沟又窄,把地面都挡住了,她即便身板儿瘦小,也挤不过去,看不见袁修竹手里有毛病的草莓。她干脆走了出来,从地头绕过去,走到了两人对面。

只见袁修竹手里拿着一颗成熟了的草莓。可这原本应该红色的草莓上,有一侧布了一半的白霜,就跟那女人在脸上施了粉似的,倒是白里透红,很是好看。

齐伯昆看着那草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懂,我连这玩意是怎么种的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它为何会变成这样?”

“你儿子不是司农官吗?你怎么啥都不懂?亏你还是从京城里回来的呢,一点见识都没有。”袁修竹很是失望。

齐伯昆立刻吹胡子瞪眼:“我儿子是司农官,我又不是!再说,谁规定从京城回来的就得知道怎么种这玩意儿?哪个像你似的,年纪轻轻就看破红尘,整天的栽花种草,玩物丧志?”

“嘿,你为国为民,那你不在京城里做你的吏部尚书,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干什么?”

“老子现在年纪大了,致仕不行啊?”齐伯昆越发生气,“我说袁老头儿,你是哪里有伤疤往哪里戳是吧?呐,你倒说说你当年为何放着好好的太子太傅不做,年纪轻轻的就乞骸骨?”

杜锦宁见这俩老头儿吵得很是热闹,本来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干脆起身去查看别的植株,看看其他草莓是不是也染了病。

两个老小孩儿想来是惯常吵嘴的,吵了一会儿,面红脖子粗的,转眼又和好了,推心置腹地互相安慰起来。

安慰完了,大概想起了杜锦宁,齐伯昆朝这边招招手:“小宁啊,你过来,看看这玩意儿得的什么病。”

杜锦宁这才得了表现的机会:“这是白粉病,易传染。”

俩老头儿都愣住了。

“看你这说的斩钉截铁的样子,说的好像真的似的。”袁修竹有些不大相信,问道,“那你倒说说,这什么白粉病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知道它是白粉病?”

“很多瓜果蔬菜都会得这种病,很常见的啊。”杜锦宁一脸诧异,一副“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样子,把齐伯昆看得直乐。

他拍拍袁修竹的肩膀:“老袁啊,我说你种什么劳什子草莓?还是先学学如何种瓜果蔬菜吧。先把最基础的东西学会,再试种稀罕玩意儿。”

“滚犊子!”袁修竹将他的手从肩膀上甩下来,看向杜锦宁,“看你说得头头是道的,我姑且相信你。那你说说看,怎么治?”

“什么姑且相信?算了,小宁,既然他不信,咱们也别给他治了,让他自个儿着急去吧。走,咱们走。”

齐伯昆挥着手似乎就要带杜锦宁离开。

“你你…你个老不死的!”袁修竹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齐伯昆,要走你走,别拉着别人。”说着竟然换了一副表情,十分慈眉善目地对杜锦宁笑道,“我可是你们书院的先生呢,孩子你把我这草莓的病治好了,先生我在书院里就多多关照你。”

“啧!”齐伯昆不屑地道,“他是山长的亲传弟子,要你关照个什么劲儿?别整那些虚头八脑的。我说袁老头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人家孩子大冷天的跑这么远,给你的草莓把病治好了,你给个十两八两的银子做报酬,这不为过吧?”

齐伯昆这么一说,袁修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看看杜锦宁面黄肌瘦的,身上就没一块好布,可想而知他家境有多贫寒。偏这孩子还十分硬气,刚才齐老头儿要送他衣裤,他都拒绝了。齐老头儿这是变相地找机会给他贴补呢。

“我这草莓,找了好几个有经验的花木匠来看,都看不出什么来。我当时给他们开了价,谁要是把这病治好,我就给他二十两。”袁修竹道。

花木匠他倒是请了几个,从二两涨到了十两银子。可别人一听是从海外弄回来的东西、袁老先生还当宝贝一般,特意买了个温泉庄子养着。即便看出是什么病,可哪敢治啊?万一人家得的是海外的什么稀罕病,自己不光没治好,反而治坏了,那岂不是要人命?

所以花木匠一个个地来了又走,愣是都说看不懂,不知道是什么病。

之所以十两成了二十两,袁修竹也是打算帮帮杜锦宁。毕竟这孩子能入关乐和的眼,还能让齐伯昆尽心尽力地相帮,可见是个好的。这样的孩子,便是多资助几个他都十分乐意。

俩老头儿都以为杜锦宁会欢欣鼓舞地答应,却不想这孩子竟然出乎意料地摇摇头,道:“如果我帮您治好了,我能不能不要二十两银子,而要两株草莓秧子?”

袁修竹一愣:“你要它干嘛?”

“种啊!”杜锦宁理所当然地道。

“呃!”袁修竹被噎了一下,不得不耐着性子问道,“你种它干嘛?二十两银子可够你上书院一年的学费了。你不要银子,要这玩意儿干嘛?”

齐伯昆也很不解。

袁修竹种这东西,在他看来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找找乐趣儿。这东西种出来,你说它好吃吧,也就那么回事,酸不酸甜不甜的,多少果子不比它好吃?还非得花那么多精力去鼓捣,那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如果杜锦宁是个富家少爷,他还能理解这孩子的选择。偏偏他是个穷小子,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那种。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还想着风花雪月,这不是有病么?

这病得比那什么草莓都重!

“因为它稀罕,种出来肯定会有人想尝尝鲜。我也不卖给普通人,就卖给那些有钱人,也不多要,一百文钱一斤,想来大家也愿意掏钱来尝尝。这卖上一两年,不要说二十两银子,便是四十两六十两也是能赚到的,岂不比只要钱划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袁先生,相信您一定明白这个道理。”

“呃。”袁修竹又是一噎。

他差点就被这孩子给绕进去了。

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连“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话都说也来了,怎么会没有道理?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想,顿时失笑:“嘿,你这孩子,我都差点被你说晕了。你这梦做得倒挺好,可惜它是个白日梦。”

齐伯昆也笑着摇摇头:“可不就是孩子话?”

“且不说你拿它回去,种不种得活;即便种活了,它一年能结几斤果子呢?我这种了快两年了,统共也不过是才得了几斤果实。你想要靠它发大财,那不是白日梦是什么?”袁修竹翻着白眼道。

第100章 一笔收入

那是你不会种!杜锦宁在心里吐槽。

这玩意儿,在现代,那产量高着呢。到时候她再使点营销手段,两年内赚上几十上百两银子,妥妥地没问题。

不待杜锦宁说话,袁修竹大手一挥:“好了,这样,你帮我治好它,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外加两株草莓苗,这总没问题了吧?”

杜锦宁一乐:“没问题了。”

她刚才其实挺纠结的,到底是要银子还是要草莓苗,是要眼前利益还是考虑长远。虽说选了草莓苗,可心里在滴血呢——那不是二两银子,而是白花花的二十两啊!她现在再缺银子不过了。

这会子好了,鱼和熊掌都得到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谈妥了报酬,袁修竹迫不及待地催道:“既然没问题,你赶紧给我治吧。”

“好的。”杜锦宁左右看看,“您这里有厨房么?有大蒜么?”

“你饿了?哦,也对,吃饱了才好干活。”袁修竹很是理解,“走,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给它治病。”

“不是要吃东西。”杜锦宁摇头,“我是要提炼大蒜油。其实这种白粉病有很多治疗的方法,比如您庄子门口的那株银杏树的树皮就可以。不过它有毒,喷到你这草莓上,这一季的草莓就不能吃了。大蒜油就没事,能治病,还无毒无害,最是适宜。”

她这边说着,那边齐伯昆就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襟,小声道:“这些方法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告诉他。等以后他的草莓再得病,你再给他治。一次二十两,治上几回,你也不缺银子使了。”

说是“小声”,其实声音一点儿也不小,正好能让袁修竹听到。

袁修竹那叫一个气呀:“好你个齐伯昆,咱们交往也有三四十年了吧?你就这么坑老子的?还不缺银子使,我看我的银子都到你兜里去算了。”

“来来来,都装过来。”齐伯昆扯开衣襟道。

“去你的,想得美。”袁修竹拍了他一巴掌,转脸对杜锦宁笑道,“虽说你齐爷爷这老小子不是个人,但刚才倒是说了一句人话。你那些方法啊,不用告诉我,我的草莓有病,你帮我治好就行。该付的银子我会付,该收你的就收,就被他吓坏了。”

杜锦宁看看齐伯昆,再看看袁修竹,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多谢齐爷爷,多谢袁先生。二位对小子的好意,小子铭记于心。”

见得杜锦宁能领会他们的意思,而且颇知道感恩,不是一味的强硬拒绝,两人甚是满意。

齐伯昆抚着胡子道:“行了,赶紧地带小宁去厨房吧。”

说着,他又对杜锦宁道:“哎,你不知道,你们袁老先生啊,不光是喜欢种花种草,还喜欢吃。便是在路边建个茅草屋都少不得有个厨房,更何况这么大个庄子。”

“我说齐老头儿,我今天没得罪你吧?怎么老在我学生面前掀我的老底?”袁修竹气道。

看着这俩老头儿又斗上嘴上,杜锦宁摇摇头,在袁家下人的指引下去了后面的厨房。

袁修竹果然是个吃货,这庄子的厨房不光大,而且家什还十分齐全。里面有两个厨子和几个帮工正在那里热火朝天地做着饭菜,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袁修竹把一个厨子赶走,将一个灶眼腾给了杜锦宁,又问她:“还需要啥?”

“两三斤大蒜,还需要剥蒜的人手。”

袁修竹大手一挥,对一个貌似管事的人道:“给他,把人手也腾出来。”

管事道:“老爷,饭菜都做得差不多了,要不摆上,你们先吃?等你们吃完,灶也腾出来了,蒜了剥出来了。”

袁修竹看向杜锦宁,见杜锦宁点点头,便道:“行。”

一行人又往旁边的膳舍去。

大家刚坐下,十几道菜就流水似的端了上来,有红烧肉,冰糖肘子、糖醋鱼…还有一道火炙羊肉,大部分都是荤菜。虽说比较家常,但架不住厨子手艺好,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的。

“来来,吃。”袁修竹首先伸了筷子,又招呼杜锦宁,“杜小子别客气,随便吃。”

杜锦宁却有些为难。

她也想吃啊,想死了。

穿来这个把月,整日吃的不是玉米糊糊,就是萝卜白菜,这嘴都要淡出鸟来了。这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是多少悲催的一件事?但她这肠胃素惯了,骤然吃荤,肯定受不了。

要是搁在现代,她肯定就不管不顾了,先吃了再说,到时候去医院吊几天针,又是一条好汉。

可这医疗条件简陋的古代,她却不敢冒险。

好东西以后有的是时间吃,但小命却只有一条啊。即便丢不了小命,好不容易赚到二十两银子,却直接送给了郎中,自己还要受大罪,那不是傻了是什么?

这么一想,她的筷子就伸向了那两三盘素菜。

“哎,小宁别不好意思啊。来,一个大肘子。”袁修竹也是个豪放的,直接一个大肘子放到了杜锦宁的碗里。

“这个…”杜锦宁也不想找借口,直接把自己的情况跟两位老人说了。

“唉,你那祖父,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袁修竹很显然是知道杜锦宁情况的,摇头叹息道。

齐伯昆一愣:“怎么?”

袁修竹却不愿意当着杜锦宁的面说这些,直接把那个肘子夹回了自己碗里,转头对立在一旁的管事道:“去叫厨房再做几样这孩子能吃的菜来。”

“不用不用,真不用。”杜锦宁道,“这三道菜就很好。”

确实,那白菜虽然也只是白菜,却是用高汤烹制的,味道极好。自家那用白水煮了然后滴几滴油的菜跟它一比,简直就是猪食。

作为吃货,杜锦宁做菜其实也还可以的。但一来她在杜家小三房是男孩子身份;二来缺油少盐的,菜再怎么做都不好吃;三来她可不敢在陈氏面前露馅,所以一直都是将就着吃陈氏她们做出来的饭菜,没有下厨。

袁修竹在这庄子上就养了两个厨子,那些人动作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就端上了三道相对比较清淡的菜来。

饭罢,大蒜也剥好了。杜锦宁便动手开始做大蒜油。袁修竹和齐伯昆看得无聊,干脆回屋去下棋去了。待杜锦宁把大蒜油做好,这才一起去了草莓园里,看她用特意叫人做的竹筒往草莓上喷大蒜油。

这草莓自然不是袁修竹亲自种的,拥有专门的一个花木匠,杜锦宁喷完,将竹筒和剩下的大蒜油交给花木匠:“多喷几天,情况就会好转。”

这给人治病还要一个过程呢,更不用说给花木治病了。袁修竹也不着急,叮嘱了花木匠和管事几句,便跟齐伯昆和杜锦宁一起上了车,准备回城。

“呐,这是二十两银子的银票,在城里盛昌钱庄兑换就成。”袁修竹坐定,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杜锦宁。

杜锦宁一愣,忙推脱:“这还没治好呢,治好了再给也不迟。”

袁修竹本来就是要帮这孩子的,不管那草莓的病能不能治,他都会给。此时哪里容得她拒绝,他沉下脸,装出不悦的神色道:“莫非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杜锦宁也知道眼前的老人有心想帮她,心里感激,只得将银票接了过来,起身行礼:“多谢先生。”

“车里晃得很,快坐下。”袁修竹招了招手,问她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准备多写几本话本,然后过了年来书院上学吗?”

第101章 齐家往事

杜锦宁还没回答,齐伯昆便笑道:“他打算跟我那孙子,还有关家小子,他们同村的一个小子,四人一起合伙开一家茶馆呢,让说书先生讲他写的话本。”

“哦,这倒是件好事。”袁修竹点点头,又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别一个人扛着,你记住,你现在也是有先生的人了。有什么事就来告诉先生,跟我说也行,找你们山长也行,都没问题的。”

“是。”杜锦宁应道。

她抬起头:“我现在,倒还真有个事想找先生或山长帮忙呢。”

“什么事,你说。”

“不知先生和山长可有离城里比较近的田地可以佃租?先生也知道我们这一房分家的时候是净身出户,无田无房的。我便想着,既然到哪里都是佃租田地,不如佃租离书院近一些的,也免得到时候天天跑来跑去的,耽误功夫不说,还花费车钱。”

杜锦宁说着,又顿了一顿:“不知像我们这样的,允不允许搬到别的地方去居住,佃租别处的田地?”

有些朝代的户籍管理是十分严格的,为了避免民众迁移,直接把农人绑定在土地上。杜锦宁就担心这个大宋国也是这样。

“可以,怎么不可以?”袁修竹赞许道,“你这样想是对的,与其花时间在路上,不如多看些书。”

杜锦宁满头黑线。

她想的跟老先生想的不一样好吗?

“放心,这事不难。不光是你们山长,便是我都有田地在书院附近。”

当时他们买地建书院,可买了好大一块地,一半建了书院,一半做了田地,还置了个庄子在旁边。这些田地是书院的供田,所得的收益用来维持书院的开销;庄子上的农夫除了耕地,闲暇时还会帮书院做些杂活,比如修缮房屋什么的。

“可有房屋居住或租赁购买?”杜锦宁又问。

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佃租田地好办,不管哪个地主,都需要佃农。但农夫们之所以被困在原村,不跑到别的地方去佃租田地,还是在于没有房屋可以居住。

这时候可不是后世,到哪里打工都能租到房子。除非像王家那种情况,或是屋舍的主人因为有别的原因迁往他处,留下了屋舍进行出售,否则是没有多余的屋舍出租出售的。

袁修竹皱起了眉头。

这个他还真没想到。

他道:“这事我回去跟你们山长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安置你们。”

他虽可以直接帮杜锦宁把这事办好,但杜锦宁终是关乐和的亲传弟子,他这手伸得太长,关乐和该对他有想法了,还以为他要抢自己的弟子呢。

“是,多谢先生。”杜锦宁立起来行了一礼。

袁修竹摆摆手,又问:“你是去书院还是回家?”

“我今天是先去的书院,后来才出来的。一会儿我还要去城里买些东西,到时候直接回家,书院就不去了。”

袁修竹点点头,吩咐车夫把他们送到城里齐府,便继续前行,去了书院。

“齐爷爷,我先告辞了。”杜锦宁见天色已不早,估摸着郑林已到了城里。她打算去市场买些东西便去寻郑林。

齐伯昆却道:“你别急,先进来坐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杜锦宁只得跟着他一起进了齐府。

这齐府是齐家在漓水县的祖宅,前后四进院落。虽齐伯昆在外做官多年,但家中还有一个兄弟在,这宅子维护得极好。

知道杜锦宁有事要办,齐伯昆也没有将他领到后面去,而是进了前院的书房。

坐下上了茶,他便开口道:“叫你进来,是想跟你说说我家小远的事。”

他叹了口气:“我年轻时气盛,做了官后刚直不阿,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因贪赃枉法,被罢了官,导致老母气死。他记恨于我,便想报复,无奈我身边总带着护卫,他不好下手,便将目标放到了我的后辈身上。我的孙辈有七八个,小远因聪明伶俐,最得我喜爱,却不想,这份喜爱害了他。”

大概是回想起了不堪的记忆,他有些激动,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

为平复心情,他举起茶碗轻啜了一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道:“当时他才六岁,跟着他母亲去山上进香,被仇家所掳。那仇家因要我在痛苦中度过后半生,也不杀他,只在精神上折磨他。比如,吃食上…”

他将因双手颤抖而叮当作响的茶碗放下:“先饿他几日,再将肉包子当着他的面沾上屎,硬塞到他嘴里。”

他闭了闭眼:“如果一般的孩童倒也算了,不懂脏不脏的,为了活下去,吃起来没有任何心里障碍;偏小远早慧,六岁的年纪,他什么都懂了,而且是个打小特别爱干净的孩子。于是这份折磨于他而言,就尤其厉害。”

“而这种折磨,还不仅仅在吃食方面…”

“想来那日在你们山长那里,你也看出来了,小远他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凡事不服输。要是别的孩子,或都早就崩溃了,可他愣是咬牙坚持了下来。那仇家为了让他崩溃,换着花样折磨他。他后来虽想办法逃出来回了家,但一个孩子,被这样折磨了半年,自然性情大变。他不愿意跟人说话,不愿意吃东西,甚至连睡觉都时刻绷着一根弦,不能安然入眠。”

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一行清泪眼里流了出来。他张嘴想要继续说,可嘴唇抖动了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杜锦宁提起茶壶给他添了些茶,推到他的面前。

齐伯昆点点头表示感谢,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喝了口茶平复心情,这才开了口:“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他不是性子高傲不理人,也不是他奢侈挑食不愿意吃包子,而是…他是个心理有病的孩子。”

“这些年,他一直在极力地克服心理的障碍,想让自己正常起来。他想要交朋友,看到你们对他有看法,即便犯着恶心,仍强撑着把包子吃了下去。”齐伯昆抬起眼来,看向杜锦宁,“他在识人方面最是敏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交往的,更不用说主动了。他能主动与你相交,我们都非常意外。”

“我想拜托你…替我关照他一些。他是个好孩子,虽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心底却仍然一片赤诚。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在城里买一处小宅院和一个铺子,你跟你的家人就可以迁到城里来,做点小生意。”

一天的相处,他也算是了解杜锦宁的脾性了。怕杜锦宁生气,他又急急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不愿意受人恩惠,但这是我的一点谢礼,请你不要拒绝。看在一个老人对孙子歉疚疼爱的份上,也请你不要误会我这份谢意。”

杜锦宁摇摇头:“不会误会,您放心。”不待齐伯昆高兴,她又道,“但我不会接受你这份谢礼的。”

“他是我的同窗,他对我好,我对他好,都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如果我收了你这份谢礼,这份情谊就不再是情谊,而成了交易了。齐慕远那么聪明,他看到我迁进新居,难道不会想到你我之间的交易?这于他而言,该是最深的伤害吧?以后他交朋友,会不会在想,这个朋友对我好,是不是我祖父又背着我给了他钱,所以他才对我好的?难道我这人一无是所,所以没人愿意真心地跟我交往?”

齐伯昆被她这番话说得一阵骇然:“我…我没想到这些…”

杜锦宁笑道:“您这是关心则乱。”

第102章 卤豆干

“还真是…关心则乱!”齐伯昆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做了一辈子官,而且还是吏部尚书,他对于洞察人心那是再在行不过了。可这份心思,他只放在了琢磨别人上了。对于自己最为歉疚的孙子,他除了满满的疼爱,还真没想过那么多。

“好,我知道了。那些我就不提了,只请您多关照一下齐慕远。”齐伯昆站了起来,拱手对杜锦宁作了个揖。

杜锦宁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避开,嘴里埋怨道:“齐爷爷,您这是想折我的寿么?我刚答应照应您孙子,您就这样恩将仇报的?”

“哈哈哈…”齐伯昆大笑起来,摆手道,“好好好,我又错了。”

他起身,将桌上的摆放的点心都包好,塞到杜锦宁的怀里;“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吃饭,这点心你拿着在路上吃。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用得着齐爷爷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别客气。”

“多谢齐爷爷。”杜锦宁倒没拒绝那包点心,拱手告辞离开。

“你一会儿买了东西,就去茶馆。小远给你留的马车,一直在那里,等着送你回去。”齐伯昆又叮嘱道。

“多谢。”

此时天色真不早了,眼看着就到了章鸿文散学的时辰。要是没有齐家的马车相送,杜锦宁就得马上赶去郑林等车的地方乘车。可这会子有了马车,她也不急了,先问了路,去了市场,找了一家杂货铺,买了一些八角、沙姜、桂皮、草果等香料。看到有酱油,她又打了一斤酱油。这东西挺贵,不大的一个竹筒装着,就花了她五十文钱;要知道,她买了一包香料,也才去了三十文呢。

“你们这里可有盐卤?”她问杂货铺伙计。

伙计一愣:“盐卤?是什么?”旋即摇头,“没有。”

“你要盐卤?”一个中年男子正巧进来,听到杜锦宁的问话,笑道,“巧了,正好前天有个北方的客商过来,贩了这玩意儿。我们这里也没人知道这东西,我便不打算收,他央求再三我才进了一点。来来,小哥儿,这边来。”

他进了里间,拿出个小瓦罐,问道:“要多少?”

“这一罐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