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杜锦宁也没有坚持,问他道:“这山有多高?”

“有多高?”董大成想了想,“有多高我也说不上,不过咱们现在站这个地方,还不到山顶的五分之一。”

杜锦宁点了点头,到旁边树下抓了一捧土,摘了一片树叶包着。转回来见董大成喘匀了气,便道:“我们走吧,下山。”

董大成就担心杜锦宁犯犟,不听劝,听得此言极为高兴,将柴又重新担到肩上,道了一声;“走。”

跟在董大成身后往山下走,杜锦宁问道:“这座山,可是书院的?”

董大成摇了摇头:“这山不过是荒山,又种不了什么东西,书院怎么可能买下来?这座山都是归属于衙门的,所以咱们在山麓开荒种玉米,才没有人来管,毕竟咱们书院在县里还有几分面子。”

杜锦宁微微颔首,眉头微蹙了蹙。

今天在袁家喝茶,她萌生了在后山上种茶的念头。不过不是她自己种,而是让关乐和吩咐董大成组织村民们种。

书院虽每个学子每年收二十两银子束脩,但书院要请先生,要修缮房子,每年的开销不小。有一次她在关乐和处练字,听他跟袁修竹谈起,说随着书院的名声越来越响,收的学子越来越多,庄子上出产的收益已供不上书院的开销了,需得每年再募捐些银两。当时关乐和还叹息,说县中富户都不愿意募捐,靠几个当官的供给,长年累月,谁也负担不起。

如果这山上能种上茶树,制出炒青绿茶来,或许能解决关乐和的难题。

关乐和对她如慈父一般,处处为她着想,维护着她,她便想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于他。

可这山不是书院的,就很麻烦。需得再让他们这些人再掏钱来买山地,这笔开销,想来也能让关乐和头疼好一阵子。

她又问:“山脚下的那些土地,是能开垦多少就开垦多少吗?大家种的粮食,都不够吃,要用苞谷来贴补吗?”

董大成摇了摇头:“不是。开始是大家没打招呼就悄悄跑到这山上来开荒,书院里没管;后来家里有壮劳力多的,就开了一大片;那些孤儿寡母的,需得再往山上走才能开垦一小点面积,甚至没有合适的地方开垦。为了抢地,庄子上还闹过不少纠纷。最后书院就规定,每家只允许开垦九分地,多的不许占。其实有九分地种的苞谷,也尽够了。”

“至于粮食,书院慈善,交的租金并不高。只要肯下力气去打理田地,又不遇上灾荒年,田地里收获的粮食也是够吃的,毕竟田地的大小是按家里人口数量来佃的,壮劳力多,自然就多佃些,收获自然就多。山上种的苞谷,大家都是拿来养猪,人吃的倒少。有大米吃,谁吃这个呢?”

杜锦宁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书院买下荒山种茶,对庄子上人的生计倒是影响不大。

此时他们已下到山脚下了,杜锦宁正要问董大成要不要歇一歇,就见杜方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一惊,连忙迎过去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是…是你一个同窗来了。”杜方蕙喘着气,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同窗?是昨日来的那个吗?”杜锦宁问道,“你慢点走,让他多等一会儿又有啥要紧的?跑成这样。”

杜方蕙摆摆手:“不是昨日那个,是一个…”她想了想,不知怎么形容。

杜锦宁也不问了,对董大成道:“董叔,那我就先走一步。”

“去吧去吧。”董大成笑呵呵地道。

杜锦宁让杜方蕙慢慢走,自己快步回了家,便看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人站在她家门口,因背对着她正在眺望远方,看不见容貌,杜锦宁一时没能辨认出他是谁;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样子陌生,并不是杜锦宁所认识的。

她走到近前,朗声道:“敢问兄台,请问你是…”

那人转过身来,笑道:“几日不见,杜师弟不认得我了?”

杜锦宁一愣,十分意外地叫道:“梁兄?”

这人却是在书院里跟她比试过一回的梁先宽。

梁先宽轻轻颔首,笑道:“还好,还认得我。”

“梁兄说笑了,刚才背对着,自然没能认出来。”杜锦宁指着家门口,“梁兄家里请坐。”

说着,她心里挺感慨。同样是找上门来,梁先宽看到家里只有女眷,便避嫌地只在门口站着,并不进去,十分懂礼,心思也细腻;许成源在这方面就差上一些。

第131章 互相试探

三人进了屋,分宾主坐下。

梁先宽打量着屋里的摆设,笑着问杜锦宁道:“你是打算过了年才去书院?”见杜锦宁点点头,又问,“那整日在家里干什么呢?”

“也没干什么,在家里看看书,然后帮家里做点活儿。刚才便是去了山上自家的地里。”杜锦宁道。

梁先宽这人,她并不了解,但她知道他并不是心思简单之辈,还跟关嘉泽不对付,她自然不会什么都说。“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颗心”,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梁师兄今儿个怎么不去书院?”虽说好奇梁先宽的来意,但杜锦宁决定先寒喧几句,同时也套套梁先宽的话。可别她家什么情况都给梁先宽打听清楚了,她对他却一无所知。

“今天家里有点事,我便请假了。”梁先宽道。

杜锦宁微微颔首。

梁先宽看着她,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家有什么事吗?”

杜锦宁一愣,旋即笑着摇摇头:“这是梁师兄家里的事,梁师兄要是想说,自然就说了;要是不想说,我冒然相问,岂不让梁师兄为难?小弟我虽然不才,没念过几天书,但道理还是懂的。”

“杜师弟要说不才,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连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梁先宽笑道。

他又问:“原先杜师弟是在哪里念的书?”

“没念,就只在家里由伯祖父教了几个字,自己看了一些书。”

“算学也是跟着伯祖父学的?”

听得这话,杜锦宁暗暗警惕起来,面上却是不显,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我伯祖父从不跟我讲这些的,只教我念《三百千》,背些《论语》、《孟子》、《诗三百》什么的。”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问:“怎么,这东西还要学吗?一看就懂了。”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一拍脑门,“哦对,你们管它叫算学。算学算学,那自然就是一门学问了。”

她那表情越发好奇了:“你们平日学什么?是书院里哪个先生教的?这门学问这么好学,那岂不是很简单?”

她这装天真装傻不要紧,可把梁先宽说得满心奔溃:你这啥都没学都比我这书院算学第一名的厉害,你要是学了,那你岂不要上天?

“没有,不觉得简单,等年后师弟去了书院就知道了。”杜锦宁的话差点让梁先宽泪流满面,他决定不再聊这让人心塞的话题,也别打听杜锦宁的事了,赶紧果断地把事情说清楚,就离开吧,“因为师弟算学厉害,我今儿个就是来请求师弟帮我的忙的。”

“帮忙?我能帮什么忙?”这一回杜锦宁是真的好奇了。

“是这样。我们家是做木材和家俱生意的,每年到了年关的时候事情就很多,家里的账房忙不过来。这不,这两天我都请假回去帮忙了。”梁先宽道,“因为你算学好,所以我想请你帮一下忙,到我家去和账房们一起算一算账。你放心,工钱按老账房的身份算,一天五钱银子。”

说着,梁先宽期待地看着杜锦宁。

杜锦宁也看着他,心里有些莫名其妙。

梁家不至于缺人缺到这个地步吧?她虽那日算学表现不错,但她只有十岁啊。谁会请一个小孩子去帮算账的?嘴上没毛办事不劳,请账房人家都要请老账房,办事稳重心细,才不容易出错。这个道理梁先宽难道不知道吗?

“呃,这个…”她摸了摸鼻子,十分困惑地问道,“梁师兄,我能问问真实原因吗?”

梁先宽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他们家确实生意很繁忙不假,他请假回家帮忙也不假,但还没到缺人缺到需要请外人来帮忙的程度。他来请杜锦宁,还给那么高的工钱,全是看在杜锦宁以后会十分有出息的份上。

他可是听关嘉泽跟同窗吹牛的时候说了,杜锦宁从未上过一天的学堂,却在自学识字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能写出十分精彩的话本来——那本《倒运汉巧遇洞庭红》他也放下身段问关嘉泽借来看了,确实写得很不错——再加上那日比试,杜锦宁表现出来的过目不忘本事,还有极厉害的算学水平,让他很是看重,他暗暗起了招揽之心。

他倒不是跟关嘉泽赌气,要把跟关嘉泽关系好的同窗拉到他那个阵营里去。他可不像关嘉泽那般幼稚。

梁先宽表现出来的心智与才干,让梁家家主把他当成下一任家主来培养。既要做家主,把梁家发展壮大,梁先宽明白,光是他一个人打拼肯定是不成的,他还得有帮手。

而杜锦宁,虽说被关乐和收为了弟子,归了关家门下。但梁先宽觉得关乐和是一个书生意气很重的人,他对杜锦宁好,只是爱才,并没有招揽杜锦宁为关家服务的意思。如此一来,他们梁家先伸出手,没准就能把杜锦宁招到麾下。

毕竟杜锦宁是寒门子弟。即便他天资聪颖,又有关乐和的关照,想来也不会走得很远。因为他有家要养,要赚钱穿衣吃饭养家人。这样的人要走科举,何其难也。不走科举,那他就势必要找个事情来做。梁先宽给他一个赚钱的机会,慢慢再打感情牌,还怕杜锦宁不感恩戴德,与他梁先宽交好,尽力地为梁家做事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杜锦宁最后通过科举走了仕途,现在梁家给他递了橄榄枝,等以后他当了官,在方便的时候,想来也能给梁家行一些方便吧?

总之,见微知著,那日杜锦宁表现出来的聪明、才学与心智,他都很欣赏。他很看好杜锦宁,因此也希望在杜锦宁还没成为一个人物的时候,烧烧冷灶,尽量地与杜锦宁交好。

聪明人面前不讲暗话,杜锦宁既然问了,梁先宽决定也不隐瞒,很坦诚地道:“我那天就说了,我喜欢你这个人,我觉得你是个很聪明很有能力的人,所以希望能与你交好。不过我家缺人手,确实也是实情。”

说着,他又十分期待地望着杜锦宁,等着她的回答。

第132章 拒绝

杜锦宁站了起来,十分真挚地朝梁先宽施了一礼,“多谢梁师兄抬爱和照顾。”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梁先宽:“只是我实在是没时间。想来你也知道,我每日上午要去山长那里听课,下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得在家里写话本。”

倒不是她看不起那五钱银子。虽然比起话本的二两银子来,五钱银子一天的工钱确实少了,但以她的计算能力,想来别人需要一天算清楚的账目,她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算完,并且这还是一条可以长期合作的路子。每年年末去帮梁家算算账,没准就能把她一年的束脩给赚回来b 。

而且,话本不是每写一本都能卖得出去的。她的话本之所以能卖出去,每本能卖二两银子,全靠关嘉泽和齐慕远有心帮她,才能高价售出。对于这一点,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而且,她丝毫不介意梁先宽表露出来的招揽之意,反而她十分欣赏眼前这人的坦诚。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梁先宽是看到她的能力,看好她的前程,这才愿意对她好,愿意帮助她。说真的,这比关乐和叔侄与袁修竹、齐慕远对她的好,还要让她心里踏实。至少她知道所赚的一切都是凭本事来的,而不是靠着别人善心与恩惠。那些善心与恩惠,其实让她诚惶诚恐,不知如何回报,唯恐一不留神就辜负了。

她其实跟梁先宽是同一类人。如果一开始她有得选择,她宁可选择跟梁先宽合作,也不愿意接受关乐和等人的好意。前者是交易,可以用金钱来计算,是能还清的;后者是情谊,即便是滴水之恩,她也得涌泉相报,而且涌泉也仍会有心理负担,唯恐辜负了人心。

她最怕的就是人情债。

可命运没让她选择。她是先遇上了关乐和等人,承了他们的许多情,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既背负了沉甸甸的人情债,她就不能做一丁点儿让关乐和他们寒心的事。

诚然,她去梁家算个账,关乐和和袁修竹可能并不在意,并且还乐见其成,毕竟她能赚一点银子,以解燃眉之急。但关乐和与袁修竹不在意,不代表关嘉泽不在意。关嘉泽与梁先宽不对付,她要是去梁家算账,关嘉泽会不会觉得她背叛了他们的友谊呢?青春期小孩子的思维,她不是很懂,但她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也只能对不住梁先宽了。

梁先宽实在没想到杜锦宁会拒绝他。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怕关嘉泽不高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杜锦宁笑了笑,没有否认,而是站起来又施了一礼:“不管怎么说,锦宁还是要多谢梁师兄的青睐。不管是谁,能得别人的赏识,心里总是高兴的。知遇之恩,对如今的锦宁来说,很是难能可贵。”

“其实,关嘉泽不会那么小肚鸡肠的。”梁先宽的表情很复杂。

“这不是他如何想的问题,是我如何想的问题。”杜锦宁摇摇头,又拱了拱手,“还请梁师兄见谅。”

“唉。”梁先宽叹了口气,叹过之后,他又笑了起来。

他道:“行吧,不去算账就不去吧。不过,你不会拒绝我的有意交好吧?放心,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那是自然。”杜锦宁也笑了起来。

诚然,梁先宽是个有心机的人,但他够坦荡,这就让杜锦宁很是欣赏。

她自己就是个有心机的人,没有心机,她也不会这么快带着陈氏她们从杜家逃出来。傻白甜在艰难的处境中是过不下去的。可心机深又如何,只要他们不去害人,心存善念,谁能否认他们不是好人?

话说到这儿,杜锦宁就觉得差不多了。她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你们是做木材和家俱生意的?”

“对。”梁先宽道,“我们家的买卖其实并不是在漓水县,而是在郡城。”

“果然。”杜锦宁点点头。

当初陈氏去扛木头的地方,想来就是梁家的山头了。

“怎么?”梁先宽问道,“什么果然?”

杜锦宁并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便把当初家里艰难,陈氏去扛木头换油盐的事说了,道:“我娘要是知道那是你家的生意,她肯定会很愿意见你一面,当面感谢的。”

“呃,我可不敢见伯母。”梁先宽笑着摆手道,“见了她,我会很羞愧的。当初不认识你,没有关照伯母,是我们梁家的错。”

“这怎么是你们的错?”杜锦宁也笑了起来。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梁先宽便站起来告辞。

狠心拒绝了一个赚钱的路子,杜锦宁很是遗憾。于是她化悲愤为力量,磨了墨,便埋头写起话本来,发誓要把损失的那笔钱从话本里赚回来——当然,是通过茶馆说书的方式,而不是直接卖给关嘉泽和齐慕远。

愤笔疾书写了大半个时辰,她正歇下来揉揉发酸的手腕,就听外面有人叫道:“杜少爷在家吗?”

杜方蕙已飞快地出去了,问明情况,她转头朝杜锦宁喊:“宁哥儿,是关家少爷给你送口信。”

这时杜锦宁已出来了,认出是曾跟在关嘉泽身边的小厮,她问道:“你家少爷说什么?”

“我家少爷告诉杜少爷,茶馆管事的人,他已经找好了,说书先生钱先生也跟茶馆签了五年的契约。请杜少爷在散学的时候,到茶馆一聚。”小厮道。

“行,我一定准时到。”杜锦宁点了点头。

回屋看看时辰,离书院散学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杜锦宁没有再写话本,将纸张晾干收拾起来,又把笔和砚台洗了,便去了书院。

现在不是袁安在的时候了,也不知关家找的管事在不在茶馆,她懒得先过去,准备在这里等着关嘉泽等人出来,再一道去茶馆。

因为杜锦宁每日早上都会在书院上课后过来,关乐和曾跟守门的老苍头打了招呼,老苍头已跟杜锦宁很熟了。见了她来,忙招呼她进屋里坐。

第133章 确定

等了没多久,关嘉泽便跟齐慕远、章鸿文一块儿出来了,看到杜锦宁等在门口,他责怪道:“你既然早来了,要不就去茶馆,要不就进书院里去,等在这里做什么?”

“无妨,这里也挺暖和。”杜锦宁笑道,“走吧,去茶馆。”

一行人到了茶馆,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听得声响,从里面迎了出来,钱东宝也快步跟在了后面。

“这是我家绸缎铺里的一个掌柜庄越,我把他调过来做掌柜。他在铺子里虽只是三掌柜,但能力还是有的。”关嘉泽介绍道。

庄越给大家施礼问安,看上去倒也稳重精明的。

待庄越行了礼,钱东宝便也上前来,给大家施礼:“钱东宝见过各位东家。”

大家进里间坐下,杜锦宁问关嘉泽道:“把钱先生签的契书拿过来给我瞧瞧。”

钱东宝虽然是昨日签的契书,但这终究是茶馆的事,关嘉泽特意把他的契书带在了身上。

他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了杜锦宁,又笑道:“这契书是我叫我家酒楼的大掌柜拟的,我又拿回去给我叔叔看过,想来应该没问题。”

杜锦宁接过来一看,点了点头:“不错。”她将契书递给正伸头过来看的章鸿文,自己从怀里把重新写了一份的《射雕英雄传》第一回 上册拿了出来,递给钱东宝,问他道:“你这样一本话本子,你需要多久能背熟?”

钱东宝看了看厚度,想了想道:“给我三天时间吧。”

吃这行饭的,他们记东西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而且茶馆不开张,对于四位东家或许没什么,人家不差那点钱,但他钱东宝没有赏钱这份收入,家里过年都会很窘迫。所以这屋子里所有人里,最希望茶馆能早点开张的就是钱东宝了。他自然得快快把话本背熟,好早日赚钱。

杜锦宁算了算日子,转头问大家道:“腊月二十五日开业,你们觉得如何?”

关嘉泽一听便笑道:“杜锦宁你是不是知道我们二十四散学,所以才选了二十五日?”

“你们二十四日散学?二十五日以后就不用再去书院了?”杜锦宁诧异地问。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关乐和没跟她说起。

关嘉泽点了点头:“可不是。”

二十五日开业?章鸿文的眉头皱了皱。

很快就要过年,不管是家里富有的,还是穷困的,都得置办些年货,农村还有杀猪宰羊,事儿多的很。每年村里许多人家,写对联等事除了杜寅生外,也会有人求到章鸿文头上。所以年前散了学,章鸿文倒比平日还要忙些。

在这场合一向不怎么作声的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赶在过年?为什么不年后?”

别的关嘉泽不懂,这些吃喝玩乐的事他还是懂的。

他解释道:“章鸿文你这就不清楚了。这城里许多人,平时节衣缩食的,可过年的时候就大方起来。一年累到头了,好不容易得歇歇,哪能不放松放松?去哪儿放松去?青楼楚馆那些消遣的地方他们不敢进,可茶馆却是要不了多少钱的,且又干净,不怕家里闹腾。所以大家都喜欢过年的时候邀上几个平时各自忙碌没空闲的朋友,一起喝茶聊天,听听说书,也是一种乐趣。因此这茶馆,平日里倒还罢了,过年的时候肯定是满座儿的。”

章鸿文还真不知道这些,听着很惊奇:“原来如此。”

“那就定在二十五日了?”关嘉泽看向齐慕远。

齐慕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情形看得杜锦宁有些好奇。

齐慕远刚来书院时,他跟关嘉泽互相是不大对付的。虽然因为她的缘故,大家一起合伙开茶馆,一起商量事情,这两人相处时倒也和睦,但仍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齐慕远不爱搭理人,关嘉泽有富家小少爷的傲气,自然也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所以两人就这么远远地相处着。就像上次,关嘉泽要跟梁先宽比试,要不是杜锦宁提出,他绝不会主动去叫齐慕远一起组队参加比试。

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这两人的关系好起来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二十五日开业,到那天大家都来帮忙。”关嘉泽拍了板。

杜锦宁瞅了一眼两个相貌陌生的小二,问关嘉泽道:“这两位小二是庄掌柜请的,还是你们关府的?”

“哦,是我们关家的下人。”关嘉泽看了他们一眼,不在意地道。

“庄掌柜和小二的工钱是多少,咱们趁人齐,现在也确定下来。”杜锦宁提议道。看关嘉泽那样子,她就担心这位万事不上心的大少爷,根本就没想到这一茬。

关嘉泽一愣,便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庄掌柜那里可能要给点。至于两位小厮,他们在府里自有月钱,不用再给他们。”

还真让杜锦宁给猜着了。

她摇头道:“以前他们在府里拿月钱,是因为他们在府里干活。现在不在你们府上干活了,到咱们这里来干,总不能他们的月钱还让府里负担。”

“这有什么?反正我们家也不差这两人的活计。”关嘉泽道。

他们关家家大业大,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府里家生子多了起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事干的,时常人浮于事。可这些世家大族,却不肯为了节省些开支就丢了脸面。卖家生子,那是败落之相,那是万万不能干的。因此便也养着这些下人。

关嘉泽提两个人出来帮自己的忙,关家上上下下,还真没把这事儿当回事。

杜锦宁虽对关家不了解,但看关嘉泽的作派,再联想起前世看小说时了解的情形,比如《红楼梦》里,贾府明明入不敷出了,还要养着一群闲得发慌的下人,大致也能猜出关府的情况。

她也没跟关嘉泽争执,转头问庄越:“你以前在绸缎铺子里,是怎么拿工钱的?”

“回杜少爷的话,小人原是三掌柜,跟大掌柜、二掌柜一起合拿铺子收益的一成份子,这一成里,大掌柜占五成,二掌柜三成,小人两成。这些分成都是按月结算,按月拿钱。”

第134章 准备

“绸缎铺每个月的收益大概是多少?”

“这要看季节,过年这段时间是旺季,大概在一百二三十两银子左右;平日也就七八十两。”庄越道。

漓水县并不是富县,有钱人不多,绸缎铺虽叫绸缎铺,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做的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意。几尺一丈的粗布或细布,也赚不了几个钱。所以一个月下来,收益自然也不多。

杜锦宁在脑子里细算了算,道:“咱们茶馆面积不大,即便坐满了人,也就一百人,连茶带小食,收益都是有数的。不过如果话本效果好,每日里座儿在七八成满,想来还是可以保证的。这样,每个月你拿茶馆收益的一成五,小二两人除了关府的月例银子,茶馆里有奖金,按他们的表现,给予三十文至一百文不等。至于具体奖励多少,看他们的表现,到时由庄掌柜你来决定。”

“是。”一听这数字,不光庄越大喜,便是两位小二也欢喜不已。

庄越是做掌柜的,自然会算账。每日里说书先生可不止说一场,三场五场都是常事。他在心里拔拉一下算盘,照正常生意,他拿一成五的话,跟在绸缎铺里拿的差不多。可茶馆的生意要是红火呢?再说,宁作鸡头不作凤尾,他在这里是大掌柜,独一份的,除了这几个不管事的东家,就数他最大,岂不比在绸缎铺里听人摆布的强?

而且,入了七少爷的眼,他还怕往后前途不光明吗?

两位小二呢,他们虽然有月钱,但因为没有具体的事务,拿的那几十文钱月钱,也就管个饿不死,想吃口好的都难。可在茶馆里做好了,能拿一百文钱,肉也能买上几斤了。每隔三四日割几两肉打打牙祭,那也很不错。

同样,能入了七少爷的眼,往后的前程还跑得了吗?多少下人想抢他们这份活儿呢,可得好好干。

关嘉泽算学不行,对这些账目根本算不清;齐慕远是不在乎这茶馆怎么管;章鸿文是不懂,也没资格插手。三人都没有意见。

于是庄越他们的月钱就这么定下来了。

“庄掌柜,你这两天往勾栏瓦肆里跑跑,找两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会翻跟斗、嘴巴利索、人比较机灵的,找到后通知我,我看了没问题就把他们也签下。”杜锦宁又吩咐庄越道。

一旁看话本的钱东宝忽然插嘴道:“我家有个孙子,这两年一直在跟着我学说书,嘴巴子利索,人也比较机灵,就是翻跟斗得学学。杜少爷,我能不能带他来给您过过眼?”

他只得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出嫁了且不说,大儿子没站住,十八岁上死了,没生孩子的儿媳妇守了一年便改了嫁;二儿子倒是顺利的成亲生了孩子,却人笨口拙,继承不了他的衣钵。

好在孙子钱有财机灵,钱东宝便有意培养他。要是他自己老了没办法再说书,孙子也能接他的班,好歹有口饭吃,不至于跟他爹似的,只管卖体力,活儿累钱还不多,糊口都难。

像这种知根知底的孩子,杜锦宁自然是乐意接收的,旋即点头道:“没问题,到时候你带他来,一块儿给我瞧瞧。”

关家来的那两个小二,一个叫陈家兴,一个叫刘则,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原先听杜锦宁的话,他们也没有什么想法。可钱东宝这么一开口,他们立刻想自己家的弟弟或是亲朋好友来。

陈家兴道:“杜少爷,我弟弟今年十三岁,人机灵,脑子活,也会翻跟斗。”心里打定主意回家后就操练弟弟,必须在两天内把翻跟斗给练好啰。

刘则不甘落后,也道:“我姨家表弟,十二岁,也是很机灵的,那嘴巴子可会说了,我打小就说不过他。”

“都可以,到时候带来一块儿试试看。”杜锦宁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要上台去给客人表演的,那是需要胆量和真功夫的,可不能看在你们的面上就招些不顶事来的,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那是,自己个儿不争气,肯定不怨杜少爷您。”陈家兴能被关嘉泽选来跑堂,也是个很机灵的,嘴巴挺能说。

刘则也赶紧表态。

“你们知道就好。”杜锦宁站了起来,叮嘱庄越,“勾栏瓦肆里的小子还是得找一找,到时候一起比比看,甚至还可以到台上去表演表演。谁能干,招客人喜欢,就把谁留下。”

“是。”关系到自己的收益,庄越对这事自然也十分上心,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几人从茶馆里出来,关嘉泽疑惑地问杜锦宁道:“你叫那些小子们来做什么?翻跟斗给客人看?”

杜锦宁却卖上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关嘉泽从因为话本有一点点小欣赏,到现在的完全信服、敬佩杜锦宁,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事,他自己还懵懂没发觉,但对杜锦宁的敬服已让他不大敢跟杜锦宁使妖娥子,嘴里嘀咕一句:“不说拉倒。”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庄越的动作很快,只隔了一日,他便叫人来通知杜锦宁,说勾栏里合适的小子找好了,让她过去瞧瞧。

他通知的时间很凑巧,正是书院里散学的当口。

其实选这几个小子,本不用关嘉泽他们掺和的。但关嘉泽好奇心重,专门叮嘱了庄越,叫他在这个时候通知杜锦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