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只有这一对儿女了,她自然把儿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照料得十分细心。

关嘉泽回到家来,她一眼就看出了儿子情绪不高,便问他道:“这是怎的了?”

“娘。”关嘉泽藏不住话,便把今天的事跟孔氏说了,委曲地道,“这件事,我做错了吗?”

儿子跟同窗合伙开茶馆的事,孔氏又岂会不知?这会子仔细听了关嘉泽的诉说,她含笑问道:“你当初选庄越过去打理茶馆,又在府里挑了两个小厮,是想把茶馆当成自己一个人的产业吗?”

关嘉泽一听娘亲这样说,顿时急了,高声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这样龌龊心思?明明说好是大家合伙的,而且我只占一成股子…”

一旁才十岁的妹妹关嘉玉见他高声,立刻叫道:“哥,你好好说话,这么大声做什么?惹你生气的又不是娘亲。”

关嘉泽赶紧噤声,给母亲赔礼:“娘,是我错了,我不该在您面前大小声。”

孔氏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继续说。”

关嘉泽想了想,摇摇头道:“说、说完了。”

关嘉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关嘉泽瞪她一眼,转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孔氏,期望娘亲能给自己指点迷津。

“你并没有把茶馆当成自己的产业,只是因为你那两个出身贫寒的同窗无人可用,齐少爷也不愿意插手此事,所以才选了三个人去打理茶馆?”孔氏为儿子总结道。

关嘉泽点点头,可旋即又摇摇头:“齐慕远并不是不愿意插手,而是他们回漓水县带的人并不多,人手不够。”

“那当初买茶馆、打理茶馆的时候,他怎么又有人使唤呢?”

关嘉泽一滞,辩道:“一时抽点人手可以,可长期占着人手就不成。”

孔氏却摇摇头:“他们家虽然只是爷儿俩回来了,但带回了二十多个下人。主子少,下人自然没什么事做,人手宽裕着呢。”

关嘉泽傻了眼,不解地问道:“那为何…难道齐慕远不知道杜锦宁的难处吗?”

“那你说说,那齐家管事当初退出来之前,说了什么?”

关嘉泽想了想,道:“好像是说…说如果茶馆需要他们,他们也可以帮忙?”说到后面,便是疑问句,显然他当时没把这话当回事,因此记的不大清楚。

“这便是了。”孔氏微笑道,“那你想想,为何齐家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茶馆弄好,却把人手撤了出来?你再想想,你们各自占的股份?”

对于前面那个问题,关嘉泽是一头雾水,后面那个问题他却是十分清楚:“杜锦宁五成份子,齐慕远三成份子,我跟章鸿文各一成。”说到这里,他愣住了。

齐慕远三成份子都没往茶馆里插手,他这一成份子的却把茶馆都安插上了自己人。

而且,为着自己人,他今天似乎还循私了?

他想让杜锦宁看在他的面子上,把陈家兴的弟弟和刘则的表弟收下?如此一来,从上到下,除了钱东宝,茶馆就全是关家的人了?

难怪杜锦宁要生气,一向不插手茶馆事宜的齐慕远要出面点出留下鲁小北和钱有财。

他真是做错了?

孔氏见儿子似有所悟,便开导道:“你热心为同窗分忧解难的心是好的,但做事呢,还是欠考虑。你想想换作你是杜锦宁,明明茶馆占的股子自己最多,又费尽心思地写了话本想把茶馆的生意给做好,齐家还出了那么大的力气,又买茶馆又整修茶馆,完了茶馆里却全是你的人,而且还以你马首是瞻,所有人都看你的脸色行事,连招个做杂耍的小子,他们都不能做主。这事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心有芥蒂?”

关嘉泽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周了,垂头丧气地道:“那现在怎么办?马上就开业了,难道把他们都撤回来?”

“再有,今天陈家兴对那杜锦宁无礼,你为何不当场喝斥他,任由他对你同窗兼朋友吆五喝六的?在你心里,他比你那同窗杜锦宁还要重要?”孔氏又问。问这话的时候,她心里警惕起来。

多少世家子弟之所以成了纨绔,除了家中大人没有好好教导之外,跟下人的引导也很有关系。

她可不能让下人把儿子给带坏了。

第140章 看看吧

“我当时也是气极。是杜锦宁先给我没脸的,我说话他都不理我。陈家兴那是维护我,我要是喝斥了他,那不直接认怂了?我可丢不起这人。”想起这个,关嘉泽还觉得自己委曲呢,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那后来杜锦宁叫你作主,你怎么又不作主了呢?”

“那不是…一直都是他作主的吗?这会子又来问我,是个什么意思?不就是心里不舒坦,觉得我抢了他的权,所以拿话刺我吗?”

“后来陈家荣他们又想叫你给他们做主,你怎么叫他们滚了呢?”

说起这个,关嘉泽便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我那不是…觉得他们太不懂事了吗?要不是他们不懂事,我能跟杜锦宁、齐慕远闹成那样?比试本来就是公平的事,偏他们仗着我在那里,就老想让我为他们出头,替他们说话。我是那种徇私的人吗?帮了一次就好了,又是念个词,对结果影响不大,可我怎么能放着表现好的人不要,把他们留下来呢?他们拿我当什么了?”

“所以,你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对吧?心里后悔又抹不下面子认错,所以才借着陈家荣再一次求情的机会,把气发到他们身上,同时也纠正你先前的错误。可杜锦宁根本没理你,直接走了,所以你心里不舒坦了,对吧?”

关嘉泽愣了愣,想了想,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那既然你错了,要不要去跟他们道歉呢?”

关嘉泽沉默了一会儿,不乐意地道:“我虽有错,但杜锦宁也不对。他有什么不满和想法,完全可以过后再跟我提的,何必当着下人的面给我没脸?他器量也太小点了。”

“要看清楚一个人不容易。既然你觉得他器量小,那便晾他一晾,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吧。如果真不好,这个好友就别做了,只做个普通同窗就行。”孔氏道。

她之所以这么鼓动,也是有原因的。

这段时间,整日听儿子说杜锦宁长、杜锦宁短的,她跟女儿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既然儿子这么看重这位叫杜锦宁的同窗,那么以后定然会深受其影响。这人的品行好倒也罢了,可刚才听儿子说起,就这么一点点的茶馆,姓杜的就把利益看得这么重,还当着下人的面甩儿子脸子,护短的她自然就不高兴,总觉得没准这姓杜的就是个白眼狼。

听儿子说,小叔子这么关照杜锦宁,还帮他把家人都迁到书院的庄子上,又费心让她弄这么个茶馆,好得个稳定的进项,这茶馆他还一文钱本钱都没出,却拿五成份子,就这样了,却还不知道感恩戴德,为两个做杂耍的名额就不给关嘉泽面子,这人还有良心吗?

所以,她不想让儿子先服软,她倒想看看这位杜锦宁会如何自处。

要知道,关家可是他杜锦宁的救命恩人,关乐和又是他恩师。如果因为这么一点点事情,杜锦宁就计较上了,那她不仅要让儿子离这人远一点,还得找机会跟小叔子提一提,让他趁还没向全书院的人挑明,直接把收亲传弟子的事儿作罢才好。否则,培养这么一个白眼狼出来,没准后往就会被咬上一口。

关嘉泽虽然还有些犹豫,却最终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反正母亲总不会害他的,听母亲的准没错。

杜锦宁并不知道关家母子的这段对话。第二天在关乐和那里上完课,她拿着另外写的两段双簧和相声段子,去了茶馆。

《射雕英雄传》那话本比较长,别人想要把它记下来照着讲,有一定的难度;但双簧这东西比较简单,只要演上两三遍,可能别的茶馆或勾栏就能模仿个七八成了。而且一个段子连续演上几次,客人也会烦。杜锦宁就干脆多写几个段子,最好五六个轮着演。如此一来,客人有新鲜感,想要模仿的人一时之间也记不熟这么多情节和台词,模仿的节奏就会大大变缓。

她进到茶馆,就看到鲁小北和钱有财在台上表演,钱东宝则在别一边小声地试讲着话本,两边都十分投入。

尤其是鲁小北,随着钱有财在后面解说,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又不停地比划,此时即便还没有梳冲天辫,鼻梁上没抹“豆腐块儿”,那样子便十分有趣,看得熟知台本的杜锦宁都忍不住想笑。

庄越没事也在看鲁小北两人的表演,见杜锦宁走进来,陈家兴两人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由得暗自叹气,赶紧迎了上去:“杜少爷,您来了?”

“嗯,我来看看。”杜锦宁见鲁小北他们犹豫着,似乎打算停下来跟她见礼,忙摆了摆手,“继续演。”

鲁小北等人便又继续往下演。

杜锦宁看着他们演完,这才道:“鲁小北、钱有财,跟我进屋里来。”想了想,她又转头看向钱东宝,“钱先生也来。”

三人忙收拾了东西,跟着她进去。

杜锦宁把写的几个段子给钱有财,严肃地道;“这是我写的段子,你要保管好,千万别给人学了去。否则咱们还没演,别人就拿去演了,那咱们的损失就大了。”说着,她看向了钱东宝。

钱东宝作为老说书先生,哪里不知道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说书的水平,虽然也有好有坏,可关键还是得在话本子上。有好本子,即便说得不怎么样,也照样能吸引客人;整日炒旧饭,说些大家都不爱听的东西,哪怕你口才再好,也没人愿意老听你瞎**。

钱有财手里的本子在他看来,就是金饭碗。

他立刻郑重地保证道:“东家放心,我们定然像保护命根子一样保护好这些本子。”

杜锦宁点点头。

本来她还有些不放心,想着如果这两人不能演出双簧的精髓,她还得花时间来多指点指点。可看了两人的表演,尤其是鲁小北的表演,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唯一让她担心的一点就是钱有财的胆小:“钱先生,你当初登台的时候是如何不害怕的,给钱有财传授传授经验吧。”

第141章 劝解

钱东宝拍着胸脯道:“东家您放心。有财这孩子吧,生性是腼腆,但因我想让他吃我这碗饭,经常拉着他在家里给别人表演,他上了台还是顶得住的。”

杜锦宁也只能姑且相信他的话。

鲁小北则在一旁给钱有财打气:“别怕,怕啥?有我在,你就不用害怕。”

钱有财就因为胆小问题,昨晚回去被祖父好好地说了一顿。再想想家里的穷困,他主动跟杜锦宁道:“东家放心,我一个人的时候可能会害怕,可跟小北哥在一起,我就不怕了。”

“嗯,那就好,我看你表现。”杜锦宁给他打了打气,便指着本子道,“你们好好记熟,把它练会,过两天我再来检查。”

她没时间一直跟着两人排练,又担心他们不懂,所以她的台本子写得十分详细,把一些动作要求和要达到的目的,都写得清清楚楚。如今看鲁小北和钱有财能很明确地知道她的意图,把她想要的东西给演出来,她便也就放心了。

交待完这些,她便离开了茶馆。

而从始至终,陈家兴和刘则两人都没有理会她,连称呼一声都没有,更不用说上前行礼了。

杜锦宁自然懒得跟他们计较,出了门就直接回了家。

杜家的堂屋里,坐着个妇人,却是那日在集市上跟杜锦宁有过一面之缘的许成源的母亲谢氏,她跟陈氏说得正热络,见了杜锦宁回来,起身笑着招呼道:“这就是我家源哥儿的同窗宁哥儿吧?”

“可不是?”陈氏笑道,又对杜锦宁介绍了谢氏的身份。

“我们在集市里见过的。”杜锦宁道,上前给谢氏行了一礼,“锦宁见过许太太。”

“哎,叫什么许太太?直接叫婶儿就行了。”谢氏赶紧虚扶了她一下,笑道。

说着她又解释:“我是跟着方苓姐妹俩来认门的。往后我一大早就来取豆干,也免得她们姐儿俩掂记着拿豆干给我,早早地去集市。”

虽然杜锦宁劝了杜方苓,但姐妹俩还是舍不得卖豆干的利润,虽分了一些豆干给谢氏,她们自己仍每日拿着大部分去原先那个集市卖。而谢氏依着她自己的承诺,去了城西的集市售卖。

“有劳许婶了。”杜锦宁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我姐姐她们,有劳许婶时常关照。”

“都是她们关照我。不光是她们,还有你,我家源哥儿多得你关照。许婶在这里多谢你了。”

杜锦宁跟她客气了几句,便告了个罪,回自己房里去了。

没多久,陈氏送了谢氏回来,便进了杜锦宁房里,笑问道:“你觉得你许婶为何如何?”

杜锦宁想了想:“还好吧,挺精明能干的一个人。”

谢氏以前丈夫还在世时,因绣活做得好,时常去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面前走动,交际上练得一副好口才。今天她拎着礼物过来,跟陈氏聊了小半个时辰,陈氏对她印象特别好。

“你许婶为人挺和善的,也明事理。要是你大姐嫁去许家,指定受不了气。刚才聊天的时候,我趁机问了问她家的情况。她们家源哥儿还没订亲,正寻摸着让人说亲呢。宁哥儿,你说咱们是不是…”

说到这里,她没说下去,只看着杜锦宁。

杜锦宁问道:“许婶见到大姐了吗?”

陈氏点点头:“你四姐去田里叫我们,我一听是你那许姓同窗的娘来了,便叫你大姐也一起回来了。你许婶见了你大姐,拉着她的手好一通夸赞,说她长得漂亮,又勤快贤惠,谁要是娶了你大姐做媳妇,那是八辈子烧了高香。”

她笑道:“我听她这话里的意思,怕是对你大姐也有意呢。”

杜锦宁把布包里的书拿出来,放到桌面上:“既如此,那你等着她来提亲就是了。总不能咱们上赶子去求许成源娶大姐吧?再说…”她抬起头来,“只凭一面两面的,你对他们母子又了解多少?总得多看看才好。”

陈氏心里掂着杜方菲的婚事,现如今有这么一个挺合意的人选在眼前,难免就多想了些。这事她不好跟杜方菲说,杜方苓和杜方蕙也不方便说起,便只得来找杜锦宁商议。

自打杜锦宁设计让杜家分了家,又领着她们搬到大林村,再搬到这庄子上来,杜锦宁就完全成了她的主心骨,大部分时间她都忘了杜锦宁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下意识里就把她当成家里的顶梁柱和当家人。无论什么事,她都想到杜锦宁这里来讨个主意。

此时听杜锦宁这么一说,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要去提亲的意思。上赶子的不是买卖,更何况是嫁女儿呢?总得他们有意才好。”

“您能这么想就对了。”杜锦宁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看向陈氏,“娘,您跟姐姐开了几分地了?”

“只有五六分。”陈氏道。

以前在杜家,杜家是有牛的,耕地完全不用人力。在劳忙的时候,为了赶农时,杜家还会用牛去换帮工。所以种的田地虽然多,陈氏她们辛苦一些倒也忙得过来。

可现在没了牛,要用锄头一点点地开垦田地,而且只是两个人,累死累活的一天也开垦不了多少面积。

虽说董大成那里有牛,她们开口的话也会借,但陈氏不想为种个菜就承人情。

“很快就过年了,您总不能过大年的时候还跟大姐去锄地吧?这么多年一天天的不得歇,现如今好不容易自己过日子了,您还要这样辛苦?过年歇上一阵,年后离开春就不远了。您现在把菜种子种下去,没等长好便又拔了种稻谷,您这不是白忙活?而且种那么多,卖不卖得出去呢?”

这话杜锦宁早就劝过陈氏一次了,可陈氏不听。这会子杜方苓她们的豆干赚钱了,杜锦宁便又老话重提。

“您看看三姐四姐做的豆干,如今卖得那么好,还能给许婶批过去卖。您不觉得做这个才能多赚钱吗?”

陈氏点了点头:“还真是。”她笑道,“行,听你的,那地就不锄了。种那么些,也够了。我跟你大姐在家帮着做豆干。”

第142章 询问

当日晚饭过后,关府派了婆子来唤庄越,说关太太有请。

庄越并不意外,跟妻子说了一声,便跟着婆子去了庄府。

关太太坐在外厅的上首,身边围绕着好几个婆子丫鬟。她指了指下首的位置,对庄越道:“不用多礼,坐吧。”

因早上来过,庄越也知道了关太太的脾性,不敢多推辞,谢了座,便沿着椅子边沿坐了。

关太太也不废话,直入正题:“今儿个那个杜锦宁可去了茶馆?”

“去了,他又拿了三个杂耍本子给鲁小北两人,看了他们的表演,没呆多久便走了。”

庄越当然知道关太太要问什么,不用她多问,又主动汇报道:“他去的时候,陈家兴两人不光不问安,坐在那里连动都没动。杜少爷也没搭理他们,直当他们不存在。”

“哼。”庄太太冷笑,“他们十七八岁了,我也没给他们派活儿,你想想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没想到那陈家兴嘴甜会巴结,竟然入了少爷的眼,这才有了这一出。”

庄越在关家从小伙计做到了三掌柜,自然是精明的,他知道拍关太太的马屁,还不如夸赞少爷更能讨太太的欢心。

他回道:“少爷心善,心眼又正,那陈家兴又是惯会卖乖耍滑的,少爷哪里能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呢?正当用人之际,他凑到眼前来,可不就用他了。反正不好换掉就是了,不值当少爷为他多费半点心神。”

果然,关太太的脸色顿时和善起来,笑道:“泽哥儿也是被我宠坏了,没经历过什么磨难,人难免单纯些,一时不察也是有的。这不,开个茶馆,他就知道哪些人好哪些人不好了,也是个教训。”

对于这事,庄越可不敢轻易发表什么看法,他只附和道:“有太太安排,少爷这辈子定当顺风顺水的,不会有什么磨难。”

这话关太太爱听,她越发的高兴:“庄越,你是个能干的,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掌柜,可见是有本事的。你放心,即便这茶馆开不了了,我也会安排你到别处去,总不会委曲了你。”

庄越大喜,一颗心落了地,连忙一掀衣襟跪了下去,朝关太太行了个大礼:“多谢太太提携。”

“行了,起来吧。”

虽说公公早逝,婆婆也去世了,丈夫远在京城,这关家三房的府坻里,唯数关太太最大。她管家又严,丫鬟婆子不敢乱嚼舌根子,但天太晚了,她还会见男性外管事,且庄越三十多岁年纪,跟她差不了几岁,终归不大妥当。被别人知道,难免有闲话。

孔氏便不再多说别的,又问:“七少爷今天可去了茶馆?”

“傍晚散学的时候去了,一进去闷闷不乐的,东瞧西看,呆了好一会儿没走。小人知道少爷重情义,定然还为昨日的事心里不舒坦,便主动跟他说了,中午杜少爷来过茶馆,给了杂耍本子,他的情绪才好些。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又留了一会儿便让陈家兴两人护送着回府了。”

孔氏这时候叫庄越过来,就是为了听这些话。她把儿子和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现如今儿子身上发生了这一码子事儿,她哪里放心得下?今天要是不问个明白,晚上肯定得掂记着。

这会子问清楚了,她便端起了茶碗。

庄越极有眼色地行礼告辞。

看着庄越跟着婆子下了台阶,消失在暮色里,孔氏身边的心腹秦嬷嬷便笑道:“如此看来,那杜少爷并不是小器量的,太太大可放心了。其实想想,他要不是个好的,四老爷也不可能收他为徒。”

孔氏摇摇头:“四老爷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得对眼,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要是看不对眼,理都懒得搭理人家。想当年,他不就吃了这脾气的亏?虽说现如今年纪大了,做了这么多年山长,性子收敛了些,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改不掉的。”

秦嬷嬷是孔氏的奶娘,看着孔氏长大的。关府现如今的下人里,也唯有她敢反驳孔氏。

她笑道:“但太太您也不能否认,这么多年,四老爷还真没看错过人。”

孔氏默了一默,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她顿了顿,想到杜锦宁,眉头微微蹙起:“可那杜小子脾气也太大了些,虽说今天去了茶馆,也没藏私,但他并没有在书院里找泽哥儿说话,可见心里头还是有想法的。”

“要是他今日上赶子凑上去给少爷道歉,太太您是不是又看不上他了?总觉得他虽有脾气,但终归是阿谀奉承之辈?”

孔氏不由笑了起来,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老奴可不敢这么说,只是觉得吧,杜少爷应该不是很差的,否则四老爷也不会收他为亲传弟子。”

孔氏点点头:“那行吧,姑且看着吧。他们小孩儿闹意见,就由他们自己和好吧,我是不掺和的。”反正她是不会劝儿子先低头的。

“那陈家兴两人…”秦嬷嬷问道。

陈家兴和刘则的母亲想让儿子当差,当初是拿了重礼来求了秦嬷嬷的。

不过秦嬷嬷当年为养家,到孔家来做了奶娘,丈夫却奈不住另找了女人,她当即和离,女儿出嫁后又难产死了,她便没了家人。相对于孔氏对她的看重,钱财并不那么重要。见得陈家兴两人不着五六,她并没有应承这事,把东西都退了回去。

现如今这两人竟然敢挑唆少爷,她就更不待见这俩了。

“这种事,我们提醒,终不如自己吃个小亏来得印象深刻,且由泽哥儿自己发现不妥再处置吧。在庄越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孔氏道。

“可见少爷是个有福的,有太太这么一个明事理的母亲,什么都为他考虑到了。”秦嬷嬷奉承道。

孔氏自嘲地一笑:“有什么福气?有父亲却跟没父亲似的。”

说起关正祥,秦嬷嬷苍老的面容便染了轻愁:“老爷信里一再叫少爷上京,太太您是怎么想的?”

第143章 和好

“怎么想?”孔氏保养得极好的脸庞上蓄满了怒意,“拿跟皇亲国戚一起上学来哄我,当我不知道他们的打算?那贱人当年得意洋洋,现如今想来是为儿女发愁上了。”

她一声轻笑:“即便是京中四品官儿的儿女,背着个庶出的出身,且家中公公以妾当妻,讲究些的人家谁愿意结亲呢?能看得上他们的,不过是些歪瓜劣枣罢了。偏那贱人心气儿高,直以为自己了不得,又岂能瞧得上这些亲事?她窜掇老爷哄咱们上京,怕是打起了当继室扶正的主意。”

秦嬷嬷吃了一惊:“这…这也太歹毒了吧?”

孟姨娘想当继室扶正,那岂不是说,她想害死太太?

这念头一起,秦嬷嬷简直汗毛倒竖。

孔氏垂下眼睑,遮住了冰冷的双眸:“我们娘儿几个哪儿都不去,就呆在这老宅里。我伺候了公公婆婆过世,守了孝,还是宗妇。我岿然不动,他们能奈我何?”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贱人一辈子想当老爷的正头太太,想让儿女做嫡子嫡女,做梦去吧。我要好好活着,活到老爷后头。到时候这关家、老爷在京中的所有一切,还不都是我们的?反正那贱人的儿女都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我怕他们做甚?”

“可不是?只要少爷好好念书,考取了功名,太太就能扬眉吐气了。”秦嬷嬷也十分赞同。

杜锦宁接下来两天没再往茶馆里跑,她每日上午等书院上课之后才去关乐和那里;午歇之前她已经离开书院了;下午她就呆在家里写话本和做关乐和布置的课业。因此连续两三日,一直没跟关嘉泽打照面。

关嘉泽的性子直爽,这样的人气来得快,也消得快。那日跟母亲倒完苦水,其实他就后悔了,想找杜锦宁赔个不是,却又拉不下脸,便想着在书院时遇见杜锦宁的时候,随意跟他说几句话,这样两人也算是和好了,不必特意正儿八经地去赔礼。

毕竟这件事,杜锦宁自己也有错么?他们是半斤对八两,一半一半儿。

可两三天都没遇见杜锦宁,让关嘉泽心塞塞的很不自在。最让关嘉泽郁闷的是,齐慕远打那日起,就不理他了。他主动去找齐慕远说话,齐慕远也都冷着个脸,最多在有人的时候,给他个“嗯”,一句多话都没有。明明他们之前因为比试的事,关系亲近了不少的。

于是关嘉泽终于憋不住了,二十四日早上,去关乐和那里对叔叔道:“杜锦宁过来的话,你让他中午先别走,等散学了一起去茶馆。”

关乐和也知道这四个小家伙的茶馆开业的时间,问侄儿道:“要不要我找几个朋友明日去给你们捧场?”

“呃,还是不要吧。”关嘉泽挠挠脑袋,“你们往那儿一坐,别人都吓跑了。”

关乐和作为关家嫡出的四老爷,还是博阅书院的山长,在漓水县里知名度也是挺高的。他交往的朋友也都不是无名之辈。他们往那儿一坐,茶馆的逼格就太高了,普通老百姓谁敢进去?

关乐和笑了起来,伸手敲了一下侄子的脑袋:“我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人吓走?”

“你比老虎可厉害多了,咱们书院的学子看到您,气都不敢喘。”关嘉泽并不怕叔叔,还有胆儿打趣他。

不过说完这话,不等关乐和的手再伸过来,他就窜了出去,飞也似的跑了。

“这小子。”关乐和笑着摇摇头。

他对于关嘉泽与杜锦宁闹矛盾的事一无所知。

于是那日杜锦宁过来上课时,就听到了关乐和转告关嘉泽的话。

“好的,我中午过去。”杜锦宁道。

待到午时,她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茶馆,而是在书院大门口等着关嘉泽和齐慕远。没等多久,就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来了。关嘉泽走在前面,隔了差不多有一丈的距离,才跟着齐慕远,两人都板着个脸,就跟不认识似的。

杜锦宁走了出去,正好对上关嘉泽望过来的目光。

关嘉泽似乎想露出个笑容,可这笑容露了一半,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过头去,望向了别处。

杜锦宁挑挑眉,没理会关嘉泽,而是朝走过来的齐慕远叫道:“走快些,别磨蹭。”

待得齐慕远走到近前,她转头问关嘉泽道:“你们吃过饭了没有?”

关嘉泽正为自己的别扭和杜锦宁的不搭理生恼呢,忽然就见杜锦宁朝自己说话,不由得愣了一愣,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齐慕远淡淡地看他一眼,回答杜锦宁道:“没吃,一会儿在外面吃点。”

关嘉泽生怕自己不搭话,又造成新的误会,忙道:“一会儿我让人到醉仙楼要几个菜,用提盒提到茶馆里吃。今儿个我请客。”

说着他趁热打铁:“那日我家的下人无礼,今天这一餐也算得我向你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