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那严岑虽不是好东西,至少他敢跟那关山长相抗衡。如果我嫁了他,到宁哥儿的事败露之时,关山长责罚于她,严岑还可以护着她。严家也是世家大族,有他们护着,关家也不好拿她怎么样。”

陈氏正为女儿先头的话心神俱震,但听到这话,她忍不住拍着床板道:“天真!那严岑是个什么样的人?狼心狗肺,唯利是图。他过来提亲,是因为宁哥儿是关山长的弟子,他想离间宁哥儿和关山长的关系,想膈应关山长。娶了你后,他会对你好?咱们家出了事,能靠得到他?到时候他不落井下石,把你休回来就不错了,他怎么会帮宁哥儿?”

“想离间宁哥儿和关山长的关系,让关山长不重视宁哥儿,岂不更好?”杜方菲双膝挪动,挪到陈氏面前,“娘,你怎么只盯着眼前的花团锦簇,就不想想未来呢?宁哥儿现在表现得越好,越得到山长的重视,她往后的处境就越艰难。要是她在书院里无声无息的,不做那出头的椽子,倒还好办些,到时候直接说考不上童生,回来种田就好。在乡下呆几年,没人注意,以后再想个办法,远远地找一门亲事就是。”

“可是,她为了把咱们带出来,不得不表现得好些。现在每日都被山长盯着学东西,过两年定然要她考功名的。到时候她怎么办呢?她年纪最小,本应该是我们护着她才对,现在却靠着她从杜家出来,又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完了到头来还让她承受所有的压力。”说到这里,杜方菲泣不成声。

“苓姐儿、蕙姐儿不知真相,还能心安理得。我作为大姐,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能光顾着自己,安安心心地出嫁,什么忙都帮不上呢?那许家,跟咱们差不多,什么权利都没有,即便那许成源考上了秀才,那又如何呢?能帮得了宁哥儿什么?严岑虽不好,但他好歹是严家人。关山长得知真相,碍着严家,也不敢把事情做绝,最多喝斥几句,将宁哥儿逐出门墙便是,至少不会为了遮丑,悄没声息地把人弄死。”

“不、不不会吧?”陈氏听得这话,整个人僵直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因着杜锦宁的胸有成竹,又因离杜锦宁成年还远,又有三个女儿要安置,陈氏下意识里地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总会想出办法的。她从未想过关乐和为了遮丑,会把人给弄死。

“怎的不会?这些读书人,最讲面子。您就瞧瞧这次的事,那严家就为了下关家一个面子,那样为难宁哥儿,还想出这样的计谋来算计咱们家。关山长为避免别人笑他有眼无珠,连男女都分不清,难道不会下狠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娘,咱们赌不起。”

“不不不,不会的,一定不会到那个地步的。”陈氏心慌得厉害,却仍连连摆手,“宁哥儿说过,她会装病装死,到时候再想办法换个身份,不用你去跳火炕。我不能为了以后那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就把你推到火炕里去,宁哥儿也不会同意的。”

“也不一定是火炕,不过是去做后娘,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那样难的日子我都过过来了,还有什么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呢?我嫁过去,会想办法笼络他的,娘,我会想办法把日子过好的。”

陈氏心里已乱成一团麻。

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件事,不用再说了。就算一切都像你说的那样,但刚才关山长已写信给县太爷了,要拿掉严岑那廪膳生的身份,他恨咱们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善待于你?你嫁过去就是他的人了,万一他把你往死里打,我跟宁哥儿怎么办?看着你受罪,你又让宁哥儿如何自处?不行不行,万万不行。这话不要再提了。”

“其实我也不是非嫁他不可,我只是希望娘不要给我订下许家。再等一年,一年的时间,我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嫁到这些世家大族去。如果没机会,明年的这个时间,你想把我嫁给谁,我都没有意见。”杜方菲表情坚毅。

“这…”陈氏犹豫着,望着女儿这张秀美的脸,终于点了头,“那、那好吧。”

杜方菲这才抹干眼泪,站了起来。

出门前,她又叮嘱:“娘,这件事,您千万别跟宁哥儿说,她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还有,您找个理由,让许家师兄别再来了。”说着,她开门出去。

陈氏呆呆地坐在床前,跟泥塑一般,眼泪一滴滴地往下落。

一边是杜锦宁,一边是杜方菲,手背手心都是肉,这叫她怎么取舍?

第216章 允婚

坐在床上想了半个时辰,陈氏决定把许家这门亲事放一放。为防止谢氏过来看出端倪,她拿了十个铜钱叫村里的半大小子跑脚,通知谢氏今天不要再来了,只说家里有事。到得傍晚,她亲自去书院门口接了杜锦宁,把许成源劝了回去。

“娘,发生了什么事?”杜锦宁跟着陈氏往家里走,一边问道。

陈氏便将今天严岑来提亲的事说了一遍。

杜锦宁顿时气得不行,把严岑骂了一通。转头见陈氏神情恹恹的,顿时狐疑:“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想起陈氏把许成源劝了回去,又问:“大姐的亲事,你跟许婶儿说了没有?”

“没。”陈氏目光躲闪,“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怕你许婶儿多想,便打算拖一拖。”

“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才应该马上把亲事给订下来,免得许婶儿多想。你要是拖一拖,没准她会以为咱们想考虑一下严家这门亲事呢。”杜锦宁劝道,“再者还有一个多月,许师兄就去科考了。要是让他考上了秀才再来提亲,许婶儿就没那么高看大姐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咱们只有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把大姐许给他,他们母子才会感激,对大姐才会更好。在严家来提亲时犹犹豫豫,到许师兄考上秀才才答应亲事,如果换成你,你会如何看待咱们家?非得当咱们附炎趋势不可。”

陈氏没有作声。她步履沉重,心思重重。

“娘,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见她这样,杜锦宁心里发急,嘴里发狠道,“家里的事你要是不告诉我,从此往后,家里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见陈氏还在犹豫,她眼里含泪,委曲地道:“我整日在外费尽心神,为这个家殚精竭虑地谋划,你们还背着我另有打算,你们拿我当是什么?好些事你们又不懂,要是被人利用了,第一个被害的就是我。”

陈氏本就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将杜方菲的打算告诉杜锦宁,被杜锦宁这么一说,心里的天平就倾斜了。

她道:“好好,你别哭,娘都告诉你。”遂把杜方菲的担忧与打算都告诉了杜锦宁。

杜锦宁以成年人的灵魂,经历过一世的人生,很少有什么事能让她感情波动、心绪难平了。可这一刻,一股强烈而起伏的情感涌动于她的内心,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她都不知道这是原身残存的情绪,还是她自己的内心感触。

穿越到这里,她虽也把陈氏和三个姐姐当成亲人,将她们的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但她对陈氏她们产生不了血脉相依无法剥离的情感依赖。她经历过一世,早已在人情冷暖、尔虞我诈的世界里把一颗心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硬壳。

可这一刻,她可以感觉到自己那层硬壳在慢慢软化,消失不见。

如菟丝花一般柔弱的大姐,她没办法改变现状,没办法与这个男性世界的险恶抗衡,她只能以献祭自己婚姻的方式,来保护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前有许婚孟强换药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现在又想将自己自己嫁给严岑,以换来她以后的一次庇护。她将家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心硬如铁如杜锦宁,都忍不住想要流泪。

“娘,我回去跟大姐谈谈。”她道。

陈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了嘴。

她自己心里都是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又如何劝得了杜锦宁呢?

母女两人各怀心思地回了杜家。

进了门,杜锦宁便去厅堂叫了正在练习刺绣的杜方菲:“大姐,我写了个话本,你过来帮我装订一下。”

自打搬到庄子上后,杜锦宁的话本都是杜方菲给装订的,她这样说,杜方苓和杜方蕙也没生疑。

倒是杜方菲心神不宁了一个下午,这会子听得杜锦宁叫她,心下更是不安。不过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杜锦宁去了她房里。

陈氏也跟了过去。

杜锦宁进了房坐下,示意最后进门的陈氏将门关上,对杜方菲道:“大姐,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

杜方菲一惊,抬起头来看向母亲,满满的都是责怪。

杜锦宁不给她东想西想的机会,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怎样才能帮到我,你知道吗?”

杜方菲惊诧地将目光转了过来。

“能不能帮我,不在于家世,而在于人品。”杜锦宁又道。

这下不光杜方菲不明白,便是陈氏也被杜锦宁说懵了,不由问道:“这话怎么说?”

“你们想想,要是大姐嫁了一个没有担当的,或是遇事明哲保身的,或是自私自利的,他们会为了我跟山长抗衡吗?”

杜方菲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世家大族的人,享受着世家大族给他们的庇护,反过来他们就得为世家大族服务,服从于族中掌权者的命令。他们考虑得最多的是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是绝不会为了某个族人的妻子的家人,与另一个世家大族敌对的,哪怕是收留都不会,唯恐别人多想。与之相反,他们会叫族人休了妻子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杜锦宁抬起眼来,看向杜方菲:“但许成源他们家却不会。他们的人品如何,我很清楚。当我有难,想求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们定然会倾心所有来帮我的。关山长的脾性我很清楚,他是个正人君子,大姐你所担忧的暗自害命以保面子的事是不会发生的。他最多是将我逐出门墙。”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到那时候我一无所有,无处可去的,你说是严岑会收留我,还是许成源会收留我?”

“许成源。”杜方菲道。

杜锦宁便笑了:“看,大姐你其实自己也很明白。”她敛起了笑容,“当我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很多人是不会帮我的。除非那人正直善良,不畏权贵。”

陈氏听得这番话,心里已有了决断。她看着杜方菲道:“跟许成源订亲吧。”

杜方菲点了点头:“好。”

第217章 订亲

第二天上午风平浪静,到得下午谢氏来的时候,陈氏便将杜锦宁教她的那几句说辞跟谢氏说了,谢氏顿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当即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只玉镯,给杜方菲戴上,笑道:“这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玉镯,却是许家祖上传下来的,源哥儿的祖母传给了我,现在我传给你。往后,你再将它传给你的儿媳妇。”

杜方菲羞涩地低下了头去。

“好了,我现在就回去叫媒人来提亲。”谢氏已经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回去找上次的媒婆再来提亲。

谢氏的态度越着急,就表明对这门亲事越重视,陈氏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立刻起身相送:“去吧去吧,早点把亲事订下来,咱们都放心。”

谢氏走了没多久,媒婆便又上门了。不过陈氏还是没乱了分寸,当即问要了许成源的生辰,去叫人合了八字。

这八字自然是天作之合。

于是两家交换了庚帖,杜方菲这门亲事就算是订下来了。

“亲家。”既订了亲,谢氏便对陈氏换了称呼,她腆着脸笑道,“你看,让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好?两人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拖得太久也不好。”

杜方菲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过两个月才满十六岁。虽说陈氏前番拒婚时说的那番说辞是推托,其实也是实情。杜方菲打五六岁起就跟着受苦,与她一起把小三房这个家给挑在肩上,这十一年来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虽说谢氏不错,许成源也挺好,许家人口简单,嫁过去也不会吃苦,但做女儿和做儿媳妇,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陈氏原是打算再留杜方菲一年,等明年春天满十七岁再出嫁的。

依着家里的豆干生意,还有杜锦宁的茶馆分红,到时候就可以给杜方菲置办几抬丰厚的陪嫁。

但现在陈氏不敢再留了。杜方菲的婚事颇多周折,那严岑虽被惩罚了,但没准他不死心,还会出什么妖娥子。所以陈氏思来想去,又跟杜锦宁商量过,决定把婚期订在秋天。

订亲和成亲的时候太紧,会让人说闲话。总有那些三姑六婆喜嚼舌根子,说这么急着成亲,是不是女方不捡点,肚子揣了男方的孩子,这才奉子成婚。

年初订亲,秋天再成亲,“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的流程走下来,也需得半年时间方可从容。

为了妥当起见,杜锦宁还是拿钱给鲁小北,让他请了住在严岑对门的一个叫秦老六的闲汉帮着盯着严岑的动静。

那严岑这次不光没把事办成,反而丢了廩膳生的名额,还在县令那里挂了个坏名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严松涛自然将他弃如敝履,吩咐下人不许再将他求见的话递到跟前来。

没了倚仗,严岑哪里还敢再惹关家和杜锦宁?要是关家再出手,又没人帮他说情,他的秀才功名没准都会被人革了去。他只得缩在家里老实作人。

这日,杜锦宁晚上下了学,正跟章鸿文一起出了书院,就见秦老六蹲在墙根等着她。

见了杜锦宁来,秦老六也十分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装作不认识一般,只管低头拿小石子胡乱挥舞,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直到杜锦宁跟章鸿文挥手告别,一个人朝庄子上去远了——自打订了亲,许成源便不好再去杜家了。杜锦宁说自己的手好了许多,拿个书袋没问题了,杜方菲还帮着把书袋的带子缝长一点,可以斜挂在脖子上。许成源和章鸿文这才放下心来,没再相送,所以这段时间杜锦宁都是一个人回家——秦老六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尾随着杜锦宁往庄子上去。

走了一段路,秦老六看到杜锦宁在前面等他。他忙快步跑了过去,给杜锦宁行礼:“杜少爷。”

“秦六哥。”杜锦宁回了一礼,问道,“可是严岑那里又有什么情况了?”

不得不说鲁小北是个人才。这孩子在社会底层混了多年,认识各种三教九流的人。而且他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交的朋友别的且不说,光是在讲义气、为人正直上,那都是没话说的。

秦老六就是如此。这人虽说没什么本事,整天游手好闲的,还时不时赌上几把,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人。但这人为朋友能两肋插刀,看你顺眼、愿意与你交朋友,他就会尽心尽力地帮忙。

“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别人且不说,只看秦老六和严岑这两人,杜锦宁觉得就很能体现这句俗语。

“他现在没钱了,那阿强也不帮他传话了,严老太爷那里他倒是没敢再去。不过我听我家婆娘说,严岑的老娘正托人给严岑说亲。”秦老六道,“杜少爷您说无论严岑家有什么动静,都得告诉您,所以我过来跟您说一声。”

“多谢秦六哥,这消息对我来说很重要。”杜锦宁拱了拱手,“这件事,我还得请秦六哥帮忙。”

秦老六拍拍胸脯道:“你既是鲁小北认可的人,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否则我也不会跑这一趟了。”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杜锦宁知道对于秦老六这等人来说,拿他当朋友看,不摆架子,是十分重要的。她有心收服秦老六为自己所用,所以她对秦老六十分坦诚,乍一见面,就把她家跟严岑的恩怨说了一遍,连严岑算计杜方菲的婚事她都跟秦老六说了,并且直言自己想报复严岑。她还跟秦老六道,如果秦老六碍于街坊邻居的情面,不帮她,她也不怪秦老六,只希望秦老六不要把她的打算告诉严岑就好。

这份坦诚,还有对秦老六的尊重,让秦老六格外舒服。再加上鲁小北没少在秦老六面前说杜锦宁的好话,秦老六便将杜锦宁当朋友看了。

杜锦宁深知对秦老六这等人来说,太过讲礼反而不好。

她便直言不讳:“我想请嫂子帮严岑张罗一门亲事。他家有可怜的老母和幼女,我不想带累无辜,所以我想请嫂子能张罗一个既正直勤快又行事彪悍的女子。嫁到严家以后,能善待他老母和女儿,却又能时不时地捶打捶打严岑。严岑这种人,做得不对打他一顿,没准就能走到正道上来,不整日用阴谋诡计算计人。”

第218章 下场

“哈哈哈,杜少爷你这做事太对我脾气了。”秦老六伸手就想给杜锦宁一拳,可拳头挥到杜锦宁胸前,见她瘦瘦小小一副弱鸡样儿,一只胳膊还挂在脖子上,顿时讪讪地收了手,笑道,“可不是咋的?对于这种整天使心眼子的小白脸,能让他听话的就是拳头。你放心,我定然叫我家婆娘给他找个悍妇,非得叫他一辈子老老实实听话不可。”

“如此就有劳六哥了。”话说得亲热,杜锦宁直接把“秦”字去掉了,只称他“六哥”,还打蛇随棍上,又道,“六哥,我可不是那等整日使心眼子的小白脸。等我长大了,我也能像六哥你这一样强壮。所以,你也别叫我什么杜少爷了,我是哪门子少爷?不过是个农家子,家世连六哥你都比不上呢。你要不嫌弃,只管叫我杜老弟或是锦宁就成。”

秦老六被杜锦宁那句“长大了也跟六哥一样强壮”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容易停住了笑,拍拍杜锦宁的肩膀,十分亲热地道:“行,我就叫你杜老弟了。”

杜锦宁又掏出一两银子,塞到秦老六手里,不等秦老六瞪眼,她就道:“六哥,这是我给侄儿们买糖吃的。你既叫我弟,那我就是侄儿们的叔叔了。当叔叔的给他们一点见面礼,那不应当的么?我又没处买东西去,你帮我个忙,替我买点零嘴儿给侄儿们吃。嫂子既帮我找人给那严岑添堵,我也不能白叫嫂子跑腿不是?这点钱,你也给嫂子扯几尺花布,替我答谢答谢嫂子。”

说着她还打趣道:“等嫂子把亲事办妥当了,我再买个猪头送给嫂子吃。”

秦老六本还想推辞,被杜锦宁后面这句话又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道:“又不是给你说媒,你答谢的哪门子猪头?那猪头自然得严岑送。”

见杜锦宁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便将银子收下子:“成,我就替你嫂子和侄儿们收下这份谢礼了,免得你当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天时也晚了,要不六哥到我家吃了晚饭再走?”杜锦宁又邀请道。

“不了不了,我得回去了。否则你嫂子那拳头就该朝我挥过来了。”秦老六说了一句笑,便向杜锦宁告辞。

临走前他又道:“你放心,我定然把严岑那亲事给办得妥妥当当的,人选我都想好了。王家巷王屠夫家正好有个小娘子,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为人不错,行事却最为彪悍。熟知的人都不敢应承他家亲事,唯恐夫纲不振。现如今拖到十九岁了还没嫁人。我看呐,正好说给严岑,叫严岑去享这美人恩。”

杜锦宁也不称谢,只道:“等严岑哪日享美人恩的时候,六哥你一定得叫我去欣赏欣赏。”

秦老六又是一阵大笑:“还是杜老弟你说话有趣,不像那些读书人,整日文诌诌的不知所云。老弟你十分对我脾气。好了,我走了,你也慢着些。”挥手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秦老六便来报,说严岑那门亲事妥了。

杜锦宁还受他相邀,果真去欣赏了一次严岑享受美人恩。那王家娘子果然是个厉害的,饶是杜锦宁呆在秦老六家,隔了一条街,都能听见严岑在那头的惨叫声。等过两天他再出门,鼻青脸肿的都没法看。

不过那王家娘子对严老娘和继女还好,除了爱打严岑,倒也没有别的毛病。

有王家娘子管教,严岑便老实在家呆着抄抄书,赚点银钱来养活一家人。他倒想奋发涂强考个举人,但在书院里呆那么多年也没考上,现如今一家子要吃喝,王家娘子过门后三个月又有了身孕,他除了抄书,还去接了算账的活计,才能把一家老小养活。如此哪里能静得下心来看书?到秋闱时去参加了府试,自然名落孙山。

当然,此是后话了。

见得严岑不敢再蹦跶,也再生不出妖娥子了,杜锦宁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做她的事。

这一日散了学,她便跟章鸿文去找了关嘉泽和齐慕远:“咱们去书铺那边去看看吧,顺便去一趟曹记书印。”

关嘉泽眼睛一亮:“书铺布置好了吗?”

“嗯,姚掌柜叫我们过去看一下。”

“那还等什么?走吧。”关嘉泽提起书袋就往外走。

齐慕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路过杜锦宁身边时,他提醒了一句:“你那手该去换药了。”

“呃,好吧。”杜锦宁摸了一下鼻子,心里汗颜。

她这假断手,在书院的时候老实吊着,回到家里就解开来,彻底放飞自我,她都没想起还要换药这回事。要不是齐慕远提醒,被有心人注意到,非得漏馅不可。

书铺就租在离驿前街的茶馆不远处,从书院走过去也不过是一盏茶功夫。

“咦,你不是说租个门脸小的书铺吗?怎么弄了这么大一个?”关嘉泽进到书铺里去,看到雪洞洞一个空旷的屋子时,不由纳闷地问道。

“姚掌柜说这铺子的租金反正也不贵,要是咱们能弄些书画来卖,那赚的钱就多了。”杜锦宁道。

“哦。”关嘉泽点了点头。

“哦什么哦。”杜锦宁见他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不由得想给他一个脑瓜蹦,“书画,还得你去弄。”

关嘉泽瞪大了眼睛:“我去弄,我怎么去弄?”

杜锦宁见齐慕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转头问他道:“你说怎么弄?”

齐慕远瞥了关嘉泽一眼:“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见齐慕远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杜锦宁也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关嘉泽不由急了:“到底什么意思?”

杜锦宁又问默然站在一旁不作声的章鸿文:“你听懂了没有?”

章鸿文摇了摇头。

杜锦宁不由长叹一口气,真是服了这两位少爷了。

“咱们书院里的那些先生,或是以书出名,或是以画出名,或是以诗出名,那都是在县里甚至全省都有名的。咱们能不能让他们拿些书画出来卖呢?咱们书铺,就赚个经手钱。”

关嘉泽现在看着三个茶馆每日的进账,对做生意颇感兴趣。这下听杜锦宁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杜锦宁拍拍他的肩:“那么这些收字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第219章 书画生意

关嘉泽顿时苦了脸:“怎么就交给我了?你们干什么去?”

“我们辅助你呀。”杜锦宁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四个里,你在书院里最有面子不是?”

关嘉泽被她这高帽子一戴,立刻高兴起来,拍着胸脯道:“行,你们就放心交给我吧。”

齐慕远跟杜锦宁对视一眼,俱都嘴角带笑。

书院那些先生,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有些自命清高,不屑于拿书画卖钱;有的根本就不缺钱。而那些需要卖字画来维持生计的,则已有了自己原先的销售渠道。想要改变他们不容易。这也是杜锦宁一开始就没打算在书铺里卖字画的缘故。

不过姚书棋既有此提议,关嘉泽又能把这项艰巨的任务担起来,她自然还是挺乐意的。

眼珠一转,她走到齐慕远身边,唤了一声:“齐师兄…”

齐慕远身体抖了抖,斜睨杜锦宁一眼:“有事说事,别唤我师兄。”有事的时候就叫他师兄,没事的时候直呼齐慕远,当他不知道这小家伙打的什么鬼主意。

被一眼看穿了,杜锦宁也不脸红,腆着笑脸道:“齐爷爷的字不是写得挺好吗?你说服他拿出两幅墨宝来,当咱们的镇店之宝呗。”

“他不会同意的。”齐慕远想都不想就拒绝。

“就放在店里,咱们不卖。”杜锦宁游说道,“有他老人家的墨宝在店里,那些宵小也不敢捣乱不是?而且那些书院的先生也会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爽快地把书画拿出来的。”

齐慕远看了杜锦宁一眼,没有作声。

杜锦宁一看有门,又极力劝说道:“颜筋柳骨,各有风格,不分上下。齐爷爷的字也是如此,自有那喜欢他老人家的墨宝的人将其奉为圭臬,挂出来绝对不会掉他老人家的面子。”

齐慕远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以已度人,自然就能知道了。”杜锦宁笑嘻嘻地道。

有些人不喜欢别人拿金钱去衡量自己的作品,所以许多书画家并不愿意出卖自己的书画,这很能理解。可即便不卖齐伯昆也不愿意拿作品出来支持自家孙子的生意,所顾虑的无非就是担心别人说自己的字写得不好。尤其是跟书院那个擅长书法的唐元恺比较,要是比不过他,难免丢了面子。

但科举不光看文,也看字。齐伯昆经过殿试,所写的奏折整天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所写的字必然是不错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放着,这县里还真没人有那个胆子,敢挑他老人家字的毛病。

关嘉泽听到两人的谈话,顿时来了劲儿,对齐慕远道:“可不是,叫齐爷爷写两幅字给咱们呗。”

齐慕远无奈,对杜锦宁道:“你要是能问袁老先生要到他的画,我就答应问我祖父要两幅字。”

关嘉泽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刻又把矛头对准了杜锦宁:“对对,我们都有任务,没理由你跟章鸿文两人歇着。你去找袁先生,章鸿文找唐先生,大家一齐把书画找来,装点门面,否则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我可没脸开业。”

“你别为难人家章鸿文。”杜锦宁白他一眼,“章鸿文找黄澄明先生就可以了。我记得黄先生的字画都不错。”

章鸿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一口答应:“好,我找黄先生。”

关嘉泽叫章鸿文找唐元恺,并没有多想,只不过是顺嘴一提。见得章鸿文揽了一项任务,他自然没有意见。

姚书棋没想到自己只是提议卖书画,杜锦宁就能给他这么一个大惊喜,竟然能把县里这些名人的字画都弄来摆上。即便不卖,那也是一个噱头,总能吸引读书人到这店里来逛逛。有了人气,还怕没有生意吗?

他正又惊又喜呢,就见杜锦宁朝他招手:“姚掌柜,你来。”他赶紧跑了过去。

“别家的书画,是如何盈利的?”杜锦宁问道。

姚书棋的名字既取名书棋,自然也是出身。只是他没有读书的天份,家道又中落了,这才出来做了掌柜。他执意要在书铺里做书画生意,一来他本人对这些比较痴迷,二来也是因为他家以前曾经做过书画生意,对于这个有一定的经验。

他一听杜锦宁询问,顿时侃侃而谈:“一种是直接向书画者收购字画,放到书铺里来卖。一种是书画者把自己的书画寄放在书铺里卖,书铺收三成的费用。”

现代的书画生意也是这么做的,只杜锦宁没想到古代书铺收的分成这么高。

她想了想,问姚书棋:“如果咱们只收一成的分成,会不会有人说咱们扰乱行规?”

姚书棋点点头:“自然。做书画生意的可不止咱们一家,那严家,就有一个大的书画铺子。”

严家?屋里几人的眼里都闪过一抹冷意。

“杜锦宁,咱们要把这铺子做大,将严家铺子挤垮。”关嘉泽恨恨地道。

原先他对这铺子还感觉可有可无,是赚了还是亏了也无所谓。可现在,他被激起了浓浓的斗志。

严家针对杜锦宁,还不是冲着他们关家去的?虽说严岑被踢出了书院,还被革去了廩膳生的资格,严松涛算是断了一条臂膀,但关嘉泽的气还没消呢。

有机会挤兑一下严家,杜锦宁自然十分乐意,点头道:“好。”

她想了想,对姚书棋道:“这样,咱们是书院的学子,对于自己先生们的照顾自然不在生意的范围内。博阅书院先生们的书画,都只收一成的费用,算是我们几个学子对先生们的回报。”

姚书棋眼睛一亮:“这样好。”

有些家境不好的先生,并不是清高得对银子不屑一顾的。许多人会将自己的字画拿出来出售。既出售,就会有原先固有的出售渠道。想让他们将字画拿到这边来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有老交情在,人家没必要平白无故地去得罪人。

可将三成手续费改为一成,就不一样了。想来即便他们不开口,那些先生也会主动把寄卖地点放到他们这个书铺来的。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不是?

第220章 作坊一观

“还有一件事得劳烦章大哥。”杜锦宁转向章鸿文。

“有什么事我能做的,你尽管说。”章鸿文十分期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