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请郎中,我歇歇就好。”陈氏其实也没到要回房歇息的地步,她只是厌烦了这些人,不愿意看这些人的嘴脸,借着这个时机回房而已。

分家之后,杜锦宁不放心家里人的身体,曾带她们一起去看过郎中。她知道陈氏并没有什么病,原先只是因为太过劳累、营养不良有些亏空。这两年慢慢调养,都已补了回来。这会子她嚷嚷不舒坦,九成是心病。

她便也没坚持,跟哄小孩儿似的对陈氏道:“好好好,不请。那你躺躺要是觉得还是不舒服,就跟我说。”

“嗯。”陈氏乖乖应了一声,也没跟屋里的几个老人打招呼,扶着杜锦宁的手出了厅堂,往卧室里去。

厅堂里一片安静。

大家都是人精,有谁不知道原先好好的满脸笑容的陈氏,为什么突然就说不舒服呢?杜锦宁不要张氏,而是坚持自己亲自扶母亲回房,那态度就更明确了——这屋里所有人里,只有陈氏才是他最在乎的亲人。

蒙氏蹙了蹙眉,转头看了杜寅生一眼。

杜寅生苦笑了一下,对蒙氏摇了摇头。

先前十年,他也是眼睁睁看着杜辰生夫妇俩对小三房各种欺压而没有伸手相助的人。要不是发现了杜锦宁的资质,他也不会对杜锦宁那么好。他虽没有杜云翼和张氏夫妇俩那般趋炎附势,但也没比他们好多少,他也是有目的的。

而这两年来,杜锦宁逢年过节必托章鸿文给他们大房带各种礼物,那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比之他当初给杜锦宁的十倍二十倍都不止了,杜锦宁还给杜云昌介绍了一个极好的东家。他又有什么理由让杜锦宁对他一直感恩戴德,把他跟陈氏、三个姐姐同等对待呢?

陈氏回了房,便推了推杜锦宁:“你快回去招呼他们吧,我没事,就是想起你爹来了,心里难过。现在已没事了。”

杜锦宁点点头:“那你好生歇着,别多想,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即便我…”见陈氏急得伸手过来要捂她的嘴,她忙抓住她的手,笑道,“即便我考不上秀才,咱们也不会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养活你我,我还是做得到的。”

这句话是确确实实安慰到了陈氏。

杜锦宁的能耐,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也相信,即便杜锦宁恢复了女儿身,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的。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能过得好。

“嗯,你放心,我知道。”她点点头。

见陈氏眉宇之间的愁绪不见了,杜锦宁这才放下心来,开门出去。

到了院子,她还是唤了杜方蕙一声,让她去照顾陈氏,这才往厅堂里去。

杜寅生见杜锦宁进来,便站了起来,道:“宁哥儿,你娘不舒坦,书院那里想来你也得回去跟山长先生道个谢,我们在这里不光帮不上你的忙,反而添乱,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考完府试,伯祖父再来看你。”

“怎的就走?吃过饭再走吧。”杜锦宁道。杜辰生夫妇和杜云翼一家如何她不在意,但杜寅生和蒙氏、杜云昌大老远来了,她总得留他们吃顿饭。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饭哪时都有机会吃,不急于一时。”杜寅生却是没脸再留在这里,执意要走。

杜锦宁留不住,只得相送。

杜寅生一家要走,杜辰生和牛氏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留,也跟着告辞离开了。

只有张氏自诩跟杜锦宁是合作关系,又一心想跟杜锦宁交好,愣是装着没明白杜寅生和杜辰生的心思,只让杜云翼送他父母离开,她自己则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留在了小三房,帮着杜方苓做了饭,吃过了饭这才离开。

临走之前,她塞了一个大红封给杜锦宁,说是恭贺杜锦宁拿到县案首,杜锦宁要是不拿就是不认她这个大伯母。杜锦宁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

把张氏一家送走,杜方苓就好奇地凑了过来,问杜锦宁道:“看看,她封了多少钱。”

对于这位趋炎附势的大伯母,杜方苓一向是看不惯的。但杜锦宁跟她说过,要用杜云翼和张氏牵制杜辰生和牛氏,她这才勉强对张氏有个笑脸。这会子张氏能主动打个红封过来,她还是挺满意的。

杜锦宁一笑,将那个红封拆开,将里面的银锭子倒了出来。

第274章 关于乡试的问题

“哇,她还真大方,足有五两银子。”

杜方苓看着那那个制成元宝状的银锭子,对张氏的知情识趣就更加满意了。

她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手里即便有银子,也都是散碎银子,大小不一,成色也不好。

张氏这个银锭子显然是去钱庄特意换的,足见她对杜锦宁的重视。

杜锦宁一笑:“要是我没考上童生或秀才,她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杜方苓硬逼着杜锦宁啐了两口,这才喜滋滋地道,“管她呢,现在她巴结上来给咱们好处,咱们就先收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杜方蕙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见两个姐姐并没有被眼前的荣华迷住了眼,杜锦宁还是十分满意的。

“只要你们学会了本事,即便我以后考不上秀才,咱们的日子仍然会越过越好,用不着在乎别人是什么态度。”杜锦宁道。

“对。”杜方苓和杜方蕙都很赞同。

不说别的,光说做豆干这一样,让家里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都是看在眼里、亲身体会到的。要是以前她们有这本事,即便在杜家,也不会过得那般凄惨。牛氏为什么对张氏那么好?那还不是张氏娘家有钱,她和杜云翼每个月有钱给牛氏花用的缘故?

“所以,过两日跟我上山去学炒茶吧。”杜锦宁又道。

“没问题。”杜方苓和杜方蕙都是勤快的姑娘,一听要干活,半点没推辞,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两天,杜锦宁备了份礼物,约上梁先宽和书院被取中的几位同窗,去感谢了即将离开漓水县回自己县去的刘县令一番。接着大家又拿了礼物去感谢了关乐和、袁修竹与几位先生,他们都是给甲班学子上过课和悉心教导过他们的。

待杜锦宁这拜访之事结束,关乐和将她召唤过去,问她道:“接下来两个月你打算怎么学?”

这个弟子聪慧,而且很有主见,自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他发现让杜锦宁自学比他教授的效果还要好,所以到后来他就不大管杜锦宁了,由得他整日在藏书阁里看书。之所以支持杜锦宁今年考科考,一来他觉得杜锦宁心智十分成熟,并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容易浮躁和飘飘然,二来也是他觉得杜锦宁在书院里跟着甲班的学子听课,纯粹是浪费时间。

现在杜锦宁轻易就通过了县试,他便没打算再拘着杜锦宁必须得呆在书院里,或是跟着他上课了。

“袁先生讲制艺的时候,我想去听一听。其余时间…”杜锦宁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了关乐和一眼,“梁家和严家的茶园能产茶了,他们让我去传授制茶方法。我们家的茶园,我也得教会我娘和我姐姐她们。”

关乐和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打算教他们多久?这明前茶和雨前茶制完,就到四月份了。还有…”

他抬起眼来看向杜锦宁:“你要学制艺,莫不是打算今年秋天参加乡试?”

“教制茶最多十天,即便我去茶园,也会劳逸结合,多抽时间看书,看书累了再跟我娘她们炒炒茶,不会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制茶上。至于秋闱…”她抬起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我想去试试。”

听到杜锦宁对时间有明确的安排,关乐和便放下心来。

这个弟子除了聪慧,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自律。自己这个做老师的,只要把作业布置下去,杜锦宁就会抽时间学习,并且很好的完成,从来不用他操心。杜锦宁既说会抽时间看书,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参加秋闱,他却是不大赞成。

“你现在年纪还小,根基还不稳,不如等三年,三年后再去考。到时候你也不过才十五岁。你现在去,年纪太小了,就算文章做得好,考官也不一定会取你。”

他顿了顿,还是把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其实老师有一个期望,就是希望你除了童生试,在乡试和院试上都能拿案首,这是为师的一点私心。如果你再学三年,拿案首的机会就会大很多。今年…”他摇摇头,“即便你的文章做得好,考官也不会把案首给你。毕竟你年纪实在太小了。”

杜锦宁也知道关乐和说的是肺腑之言。

如果她是男孩子,她也一定会延迟三年再去参加乡试。三元及第,她觉得凭她的资质和前世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知识,在乡试上很有希望能拿个案首。

但她不是男孩儿,她等不起。

“老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还是想今年去试一试。案首不案首的不打紧,只要中了就好。只有中了举人,才能参加会试。会试是三年一期,到我能参加的时候,就已十五岁了。谁又能保证我一定能一考就中呢?要是考不中,还得再等三年,三年又三年,到时候我就老了。所以在前面能趁早拿下秀才举人功名,起码比别人早走了一步,成功的概率也比别人大一些。”

这番话,真真切切打动了关乐和,让他想压制杜锦宁三年的心思完全动摇了。

是啊,虽说杜锦宁资质极好,心思又十分通透聪颖,在他这老师眼里,自然是哪哪都好。他相信杜锦宁一定能考上进士。

但世事无绝对,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都倒在了科举路上。另的不说,就说他自己的一位族叔,当年也是闻名遐迩的神童。族中长辈觉得不宜让他过早考试,直到他十六岁时才让他参加院试,取得了秀才功名。

但两年后他参加乡试被排到了臭号,发挥失常;三年后再考时却在考场上发高烧。这一耽搁就是六年。第三次打算考试时,又遇上丧母,回家守孝三年,等他再回到乡试的考场上,已离当初取得秀才功名时隔了十四年了,他已是三十岁的中年人了。好不容易取得了举人功名,又参加了两届会试,才在三十八岁那年中了进士。当初的踌躇满志、雄心壮志已被岁月消磨殆尽,最后庸庸碌碌了一辈子。

思及此,关乐和十分欣慰地看着杜锦宁。

杜锦宁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至少说明他没有被县案首和众人的赞誉冲晕头脑,觉得自己以后的科考之路都是一马平川。他能预料到前路的艰难,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就一定会坚定地努力朝目标迈进,不会被一时的得失动摇了心志。

这样的孩子,他不应该压制他,而是应该鼓励他勇往直前。

“好,那你今年就去试试,老师支持你。”关乐和道。

杜锦宁的一颗心当即放了下来。

有了关乐和这句话,便即书院里那些老先生们有异议,关乐和也会替她把那些人劝住的。她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

在关乐和那里报备过后,杜锦宁便每日早上过来跟着关嘉泽、齐慕远听袁修竹的制艺课。

所谓的制艺,就是写八股文。虽说它当作科举的固定文体是明朝成化年间,但其实滥觞于北宋。王安石变法,认为唐代以诗赋取士,浮华不切实用,于是并多科为进士一科,一律改试经义,文体并无规格,不一定要求对仗排偶。但有的考生不自觉地运用排比笔法,写成与八股文类似的文章。元代科举考试,基本沿袭宋代。

杜锦宁穿过来的虽是架空时代,但却是宋代的延续。宋代虽没被明朝所取代,但历史向前绵延,八股文仍然出现在了科举考试上,成为了科考固有的文体。好在这时候的八股文还不像明清时候那样内容固定、形式呆板,在文章里议论的内容必须得根据朱熹的等书来写,不许自由发挥。这时候的八股文除了形式上比较固定之外,在内容上还是比较自由的。这一点让杜锦宁很是满意。

除了听制艺课,杜锦宁余下的时间就忙着制茶。

她的时间扣得刚刚好,整个二月都在县试中结束,拜访感谢活动又进行了几天,便到了炒制明前茶的日子了。顾客至上,她打算先把梁家和严家的制茶师傅教会,再回头去炒制自家的茶。

严松涛拿着杜锦宁托人带过来的信,看了一遍,对自己的子侄严煦笑道:“这个杜锦宁,还真是有胆子,竟然把皮球踢给我们自己决定。”

见严煦一脸的不解,他又解释道:“他说,梁家也要制茶,问我们两家谁先谁后?”

严煦听明白了严松涛的意思,不赞同地道:“这应该是他那老师关乐和的主意吧?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子,就算念书聪明些,难道还敢在我们面前耍花枪不成?”

“你也是不了解这孩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严松涛摇摇头,“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关注着这孩子,发现除了学业,其他事情上关乐和从不插手他的事,他也无须关乐和操心。这孩子,把家里家外的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知当初关乐和是怎么发现这样一个好苗子的。”

第275章 告诫

严煦一直忙着家族的庶务,很少关心书院里的事。不过杜锦宁以十二岁的稚龄,拿了县案首,他还是知道的。

他皱眉道:“这孩子真这么厉害?你觉得他可以走多远?”

严松涛点点头:“确实是很厉害。别的我不敢说,在三十岁之前中个进士还是没问题的。”

他顿了顿:“不过这是最保存的估计,要是顺利的话,在二十岁之前考中进士也不是没有可能。”

严煦因为他前面那句话本来松开的眉头,在听到后面那句话后又皱了起来。

他想了想,问严松涛道:“那你看,咱们要不要在他成长之前,把他…”他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他做这个手势只是代表了某种意思,并不是真要去砍杜锦宁的头。他们这样的家族,要害人性命的方法多的是。哪天杜锦宁去坐船,或是上山,落下水或是从山上摔下来,都是极有可能的事。因意外而丧命的事么,哪年不要发生个十几起?

严松涛放松的身体一下子坐直起来,看向严煦的目光如一把利剑,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冷厉起来:“严煦,我看你这些年在县里呆得已够久了,是需要到外面见见世面,开阔开阔眼界了。”

严煦是严松涛的大哥的庶子。他虽是庶出,因出身不高又没有读书的天赋,被留在老家打理庶务,但因父亲和嫡出的大哥做的官越来越大,他在老家的话语权也一日重过一日。整天被人奉承,他早觉得自己能和致仕回来龟缩在书院里叔叔严松涛平起平坐了。

这会子被严松涛这样下面子,他自然不服气,语气也冷了下来,反驳道:“难道我说的不对?莫非非得等那小子成长成一个人物,成为我们严家的大敌才想办法去对付他?”

严松涛盯着严煦,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冷笑道:“我们跟关家之间不对付确实没错,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们互相伸手去对方家里,残害人家子嗣,搞得人家后宅不安,鸡犬不宁?”

严煦张了张嘴,想举个例子,可细想了想,哑口无言。

还确实没有。

“我们两家,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这小小的漓水县,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说政见不合,又素有恩怨,但有时候为了共同的利益,是可以联合起来共同携作的;真正到了灭家的紧要关头,没准也会向对方伸手相助。所以我们就算是有些家族恩怨,闹来闹去这么多年,也都是小打小闹适要而止,从来都不会向对方的人或是后宅下手,轻易取人性命。”

他深深看了严煦一眼:“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事不要做绝。这两句话,你可要好好记住了。”

“还有…”不待严煦说话,他又道,“我之所以回到老家来,除了朝堂上的一些原因,也是为了守好大后方。对于这里的人和事,我是有决定权的。你管庶务,是我默许的。不过我看你现在不大适合继续留在家里了,你该上京去,到你父亲身边,好好地开开眼界,了解了解朝堂上的事。”

原本严煦听得前面那话就冒了冷汗,此时一听这话,他越发诚惶诚恐。

他自然是愿意跟随在父亲身边,接受父亲教诲、获得更多政治资源的。无奈他有个极有手段的嫡母,又百般看他们母子不顺眼。当初父亲将他们留在老家,也是为了保全他们母子的性命。这么多年过去了,嫡出的两个兄长都极有出息,大哥已官至四品,眼看着就可以再进一。而父亲一天天老去,嫡母的手段自然也就更无顾忌。即便现在她不大可能再取他的性命,他也不愿意去京中被人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看待。

他赶紧腆着脸笑道:“三叔,我以后一定好好听您教导,那杜锦宁的事,我这也不是跟您讨主意吗?您说怎样就怎样,我自然是听您的。四哥和六弟也不在您老身边,您就把我当您儿子,我也把您当父亲,好好听您教导不好吗?我爹那里整日忙得很,哪里有空教导于我?”

严松涛缓和了表情,却仍然坚定地摇了摇头:“煦哥儿啊,不是三叔不肯教导你,一定要逼着你去。三叔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你走得更远。三叔老了,家族里的事还能管几年?你几个哥哥都在外面做官,不可能回来管族里的事,这些事还得交给你做。只是你从小到大呆在县里,这么一块小小的地方已严重限制了你的眼界与胸襟。你应该走出去,看一看,了解京中的势力争斗,才能更好的帮着咱们严家守好后方。”

这番话说得严煦心里一震。他望着严松涛那苍老的面容,久久说不出话来。

严松涛知道这个侄子疑心重,他也不强求,只是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去与不去,由你自己选择。如果你想去,我会写信给你父亲,叫他好好安置你。”

“且容侄儿考虑几日。”严煦说着,便告辞离开了。

他不知道严松涛说这番话,是真的为他好,还是想把他踢出去,好让别的更听话的人接替他的位置,打理族中庶务。他得回去好好打探一番,再仔细想想。

看着严煦离去,严松涛笑了笑,转头吩咐自己的管家:“你去跟梁家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两家一块儿学制茶。要是愿意的话,明日我们就派制茶师傅去杜家茶园,跟着杜案首一起学制茶。”

梁家那边,梁先宽原先是因为父亲的事突如其来,他又忙着科考没办法抽出时间来收拾那些人。这几日他跟随杜锦宁他们四处拜访感谢恩师之余,也使出了些雷霆手段,把一些人好好整治收拾了一番。尤其县试前夜给他使绊子的那两人,被他拿出来的勾结外人残害族人的证据吓得连夜逃了出去;待他再把几个证据和证人一亮,其余人等都鸦雀无声,顿时老实了起来。

因此,梁家茶园的事,梁先宽还是能作主的。他跟杜锦宁交情好,对于严家对杜锦宁示好的做法,他自然乐见其成。

此时离府试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他们占用几天,严家占用几天,杜家制茶杜锦宁也得打理上几天,那么剩下能看书的日子就没多少了。

虽说府试的时候他跟杜锦宁仍是竞争对手,但还是希望能各凭本事取胜,而不是靠耍小手段。再说,府试就不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争长短了,那是要跟其他县的学子相争的。不管是他,还是杜锦宁拿第一,都是漓水县的荣耀。他可不希望他跟杜锦宁鹬蚌相争,让其他县的渔翁得利。

接到梁家与严家的回信,杜锦宁自然是十分高兴。她倒不差那几天的学习时间,但时节不等人。在梁家和严家耽误几天,她家茶园的嫩叶就都长老了,自然是越快解决那两家的事越好。

现在如此安排,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日一早,杜锦宁就跟陈氏和两个姐姐坐上了昨日雇好的骡车,先进城去接了杜方菲,这才一起往城外的茶园而去。

陈氏拉着杜方菲问了一通日常,又问她道:“叫你来茶园制茶,你婆婆没说什么吧?”

杜方菲摇摇头:“没有。”

“那你自己呢?我们没叫你婆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陈氏又问。

杜方菲睁大了眼睛望着母亲,对她的问话有些不解:“咱们自家的事,自然是咱们自己做。不叫她不是应该的吗?我能有什么想法?”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陈氏见女儿没有犯糊涂,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些女人,一嫁了人就以婆家人为重,觉得那才是她最亲的家人;而娘家,却已是外家了。”

杜方菲虽没把娘家当外家,但被陈氏这话说得还是有些脸红。

她不好意思地道:“我才没有呢。”

陈氏提点她道:“你弟弟,费劲巴拉地赚了些钱,自己不买宅子不买田地,却给你置了那么丰厚的嫁妆。现在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制茶秘方,还没忘记你,你可不能没良心,把他当成外人,把许家人看得比他还重。他这制茶秘方,你转眼就去告诉你丈夫和婆婆,你要这样没良心,往后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娘,我怎么会那样做呢?我又不糊涂。”杜方菲连忙想发誓。

陈氏却打断她道:“我也是女人,我还能不知道?好些女人嫁了人后,丈夫孩子,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其余人算什么呢?”

杜方菲被母亲说得既惶恐又不安,还有一丝被冤枉的委曲。

她真没有把许成源看得比杜锦宁还重。

不过,许成源在她心里的份量,是越来越重就是了。往后有了孩子,她自己都不能保证杜锦宁在她心里还是第一位的。

“我说这些,并不是叫你在心里远着丈夫和婆婆,而是想告诉你,女人总得为自己留一条退路,而这退路,一来是你自己的本事和本钱;二来也是娘家人的支持。”

第276章 想考功名吗?

陈氏这话,虽是说给杜方菲听的,但杜方苓和杜方蕙也是她要教育的对象。

三姐妹听了,都若有所思。

“就比如今天这制茶秘方,你弟弟既叫了你来,没叫你丈夫和婆婆,你就应该明白,这是你弟弟给你的倚仗。你手里握着的田地山地或许会被人算计了去,但你脑子里学会的本事,别人是偷不走的。有这本事在,即便以后一无所有,你也能东山再起,不会走入绝境。以后你有了孩子,也可以把这些本事传给你的孩子。这是比你那嫁妆更值钱的东西,须得握在你自己手里才最安全。”

杜方菲也不是个笨人。她当初想嫁严岑,不过是打小在小山村里长大,没见过世面,也没甚见识,又希望能在杜锦宁最为艰难的事情上帮到她,这才想出了个下下策。

这会子听得母亲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她哪里还不明白母亲和杜锦宁的心意?

她感激地道:“娘,您放心,这是宁哥儿对我的一片心,我要是把这些告诉给别人,那不是辜负宁哥儿么?且这种事说出去了,难保他们不传给他们认为亲近的人听,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秘方就不成为秘方了。宁哥儿一心为我,我倒害得她失去了秘方,我成什么人了?我万不会跟别人说的。学会了我自己握在手里,以后我儿女大了,再视情况传予他们。除此之外不会传给任何人。”

陈氏听得她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你明白就好。”

“再者,娘,宁哥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最亲近也最重要的亲人,您放心吧。”

杜方菲说的是真心话。

虽说女人一旦出嫁就跟丈夫、儿女最亲,但在杜方菲心里,却是绝对放不下杜锦宁的。如果杜锦宁是男孩子,又有自己的一番事业,那她自然不用太过掂记。但杜锦宁不是。

这么一个年纪最小的妹妹,带着她们从杜家搬离出来,又竭尽所能地给她办了那么丰厚的嫁妆,杜方菲对她的感激和亏欠感都能把自己淹没,哪里会因为自己出嫁就跟杜锦宁疏远呢?为了这个妹妹,即使把自己的性命舍去,她也毫不犹豫,更不用说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了。

今天天气不错,气温并不寒冷,也没有风,杜锦宁嫌车厢里气闷,又想看初春的风景,便跑到外面的车辕上坐着。

此时听到车内母亲跟大姐的谈话,她的嘴角翘了翘。

她何其幸运,遇到这样好的家人。

没过多久,骡车便到了茶园处,杜锦宁下了车付了钱,又跟车夫约好来接的时间,见母亲和姐姐们下了车,便领着她们往茶园大门去。

“少爷,您过来了?”听到骡车响声,茶园的大门就打开了,鲁小北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陈氏等人,又跟她们见了礼,笑道,“婶儿你们来了?今儿个可得受累了。”

这一年多来,鲁小北在杜锦宁身边做事,就跟杜家小三房的大管家似的,跑腿联络,帮办各种杂事,因此跟陈氏等人接触得也比较多。陈氏怜他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对他也十分照顾。衣服鞋袜都帮他张罗,一日三餐地也时常过问,鲁小北便也把陈氏当作了长辈敬着。

因此他在陈氏面前,也十分随意;不过对待杜方菲等人时,却又十分守礼,坚持唤她们为“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

“自家的活儿,受什么累?以前我大冬天的上山去扛木头,那才叫受罪呢。现在就是个轻省活计,不算什么。”陈氏笑道。

“婶儿这是有后福的,大福气还在后面呢。少爷以后做了官,凤冠霞披婶儿都戴得。”鲁小北笑道,又请他们进去,“赶紧进屋。”

杜锦宁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鲁小北:“六哥一早叫村里人去采茶了吗?”

“嗯,照你的吩咐,请了村里七八个妇人上山采茶。她们辰正时分就上山去了。想来再过一会儿第一批鲜叶就会送回来了。”

杜锦宁点点头。

这一年来秦老六管着茶园,人越来越能干,做事也越来越稳当了。凡是交给他的事,都能妥妥当当地帮着办好,从未出过大纰漏。杜锦宁对他十分满意。

“梁家和严家的人还没来吧?”杜锦宁又问。

“没有。你跟他们说巳时之后,他们不会提早来的。”

此时大家已经进到茶园里了。

这里原先就是一座荒山,关家帮杜锦宁买了南边这一块做茶园,她去年便让秦老六领着村民把茶园四周都种上了荆棘,又把她扦插的茶苗都移过来种上了。同时杜锦宁还在山脚下选了一个相对平坦、离村子比较近的地方,叫秦老六领着村里人建了一个院子。院子都是用石头和泥砖砌成,不过是费些人工,并不需要多少钱,坐北朝南的屋子有五间,东厢屋子三间;北面则建了几间杂物间,留了一处大门。而西边,并不像一般的院子那样建一排西厢房,而是建了一间长方形面积十分宽敞的灶间,里面按她的想法建了一排的灶台。这灶间是专门用来炒茶制茶的。

陈氏原先跟着杜锦宁来过一次,杜家三姐妹却是第一次来。看到这处小院子,大家都很欢喜。

“宁哥儿,既然这处茶园是咱们家的,那这处院子也是咱们家的吧?”杜方苓问杜锦宁。

“是。”杜锦宁笑道。

她很能理解三个姐姐看到这个院子时那种欢喜的心理。

毕竟现在杜家住的还是庄子上的屋子,并不是自家的。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宅子,这是陈氏多年的梦想,也是三个姐姐的梦想。

尽管这处院子十分简陋,但因为这是属于杜家小三房的,她们对这处的感情便与别处不同。

“这处离城里远,你们几个住在这里也不安全。还是住在庄子上吧。”杜方菲道。

杜方苓点点头:“确实,住在这里,宁哥儿上学可不方便。”

“锅处理过了吗?”杜锦宁问鲁小北。

“处理过了。”鲁小北对这个问题很是不解,“为什么这锅要让他们不停地拿沙子擦,再不停地煮野菜?”

要炒茶,自然得置办几口新铁锅。但杜锦宁叫鲁小北买了新锅后,不停地折腾这几口锅。

“炒茶之器,最嫌新铁。铁腥一入,不复有香。”杜锦宁掉了一句书袋,见鲁小北不解,她便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炒茶的器具,最不适宜用新铁制的,铁腥味一旦进入,茶叶就不再有香味。”

“原来如此。”鲁小北恍然地点了点头,旋即又他有不解,“那为什么我们不用新锅去跟人换旧锅呢?那样想来除铁腥味会更彻底吧?”

为了煮这几口锅,这半个月来他们一直都挺费事的,各种折腾。

“刚才我念的那段,接下来还有一句,你听好了:尤忌脂腻,害甚于铁。须豫取一铛,专用炊饮,无得别作他用。”

念完,杜锦宁问鲁小北:“可听明白了?”

鲁小北点点头:“这话我知道,大意就是这锅如果有油腻味的话,比铁腥味还要更不好。这些炒茶的锅就只能炒茶,不要拿来煮别的。”

“不错,看来你念书有进步。”杜锦宁赞许地拍拍鲁小北的肩。

她既要把鲁小北培养成她的一大助力,自然不会让他还当个睁眼瞎。虽说先前鲁小北在跟钱有财搭档的时候学了一点字,但杜锦宁觉得完全不够,一年前她就花钱送了鲁小北去了私塾念书。因为他念书的目标只是识字看书,而不是考科举,因此每天只在私塾里念半天书,并不影响他做事。私塾先生只要有钱赚,自然也十分乐意收这么一个没有科考压力的学生。

因为这个,原本就打定主意要跟随杜锦宁的鲁小北,对她更是死心踏地。

说起念书,鲁小北也有些得意,跟杜锦宁汇报道:“和学完了,我也认了一半儿字了。先生说再过一个月,我就能读会写,可以不用再去学堂了。”

鲁小北小小年纪,不光能养活自己,还能把捡的两个兄弟也一块儿养活,头脑也是十分聪明和灵活的。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记忆力也不差,再加上他能吃苦,一有时间就学习,因此识字也十分轻松,比那些整日坐在学堂里念书的同龄人还要强上几分。杜锦宁去学堂了解他情况的时候,私塾先生没少夸他。

杜锦宁敛起脸上的笑容,看向鲁小北目光多了几分认真:“想来先生夸赞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有没有想过继续念书,以后考个功名,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鲁小北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摇了摇头:“先生确实劝我继续念下去,说我考个秀才应该还是可以的。不过我不想再继续念了,我不喜欢整日坐在学堂里,念那些圣人之言。他们说的那些道理…”他抬头看了杜锦宁一眼,担心他听了自己的话不高兴,“确实很不错,但我并不是特别喜欢。”…

第277章 若有所思

他自嘲的笑了笑:“而且,念书的花费太大了,少爷您有本事,能一边赚钱一边念书,我不行;我也没有可依靠能供我上学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