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泛出一抹笑意:“虽说王路生和张狗儿说如果我念书,他们可以供我,可我怎么可能心甘理得的花他们的钱,做那拖累人的废物?再者,花上七八年的功夫,考个秀才功名,难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穷困潦倒的穷秀才我还见得少吗?那严岑就是个例子。”

见杜锦宁并没有因为他刚才的话有生气的迹象,他将心一横,干脆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少爷,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我眼里,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的。”说着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您除外。像您这般有本事的,不管是不是读书人,我都没有听说过。”

如果杜锦宁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人,从小被孔孟之道洗脑,听了鲁小北这话,可能会觉得大逆不道。

但她不是。

她前世虽然一直念到农学硕士,但并不是那种一直呆在象牙塔里的人。因为是孤儿,虽有社会的资助、孤儿院的供养,但她还是从十六岁开始,就利用一切的课余时间在外面打工。她做过各种社会底层的活儿,她为五块十块的工钱辛苦劳作,她在别人外出旅游玩耍的时候,需要拼命工作为自己赚下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样的生活经历与处境,跟鲁小北何其相像?

所以她特别能理解鲁小北的想法。

凭着自己的辛劳养活自己,能吃饱穿暖,有一个自己的家,就足够了。如果能再有一个亲人或朋友一起前行,那就更完美了。

这是鲁小北的真实想法,也曾经是她的。即便是念书,也是为了更好的实现这个梦想。

古代的念书跟现代不同。古代念书的成本太高,而出路太少,竞争又太激烈。这是一条高成本投入却不一定有回报的不归路,确确实实不是像鲁小北这样一穷二白、起步晚、没人扶持的孤儿能走的。

至于说王路生和张狗儿供他念书,那也就说说罢了。虽然杜锦宁并不怀疑两人说这话时的发自肺腑,但时间一久,两人年纪再长些要成亲了,这份供给就是割裂兄弟情的一把刀,只会让他们撕破脸,连兄弟都没得做。

章鸿文那两个亲哥哥还能因为弟弟念书的巨大花费,整日闹得急赤白脸呢,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即便鲁小北曾在他们快要饿死时给了他们一碗粥,这也不足以长期给他供给念书的花销。

“你看得很明白。”她拍了拍鲁小北的肩,“只要你想清楚了,以后不后悔就行。”

鲁小北摇摇头:“我不会后悔的。我从来不为自己做的事而后悔。”

这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杜锦宁赞许点点头,不再谈这事:“行吧,咱们进屋里去坐坐,想来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我让秦六哥巳时之前将第一批鲜叶送回来,估计一会儿就到了。”鲁小北道。

“很好,这样咱们可以节省摊晾的时间。”

屋子是鲁小北根据杜锦宁的吩咐简单布置过的,里面有桌子板凳,还有几张杜锦宁画了图纸叫鲁小北找工匠做的躺椅。这样大家制茶累了的话,就可以躺下来歇息歇息。

估摸着杜锦宁他们到的时间,鲁小北把茶水和点心都准备好了,此时便端到了厅堂,打算让陈氏几人歇息歇息。

杜方苓却坐不住,喝了一口茶便对杜锦宁道:“我们能上山去看看吗?我们也可以采茶的呀。”

“一会儿采茶采累了,你还有劲儿炒茶吗?”杜锦宁看了她一眼,“别闹,老实呆着,一会儿有你忙的时候。”

当着鲁小北的面被弟弟训斥,杜方苓十分没面子。

她脸一红,拉着陈氏的袖子道:“娘,您看宁哥儿,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姐姐看待啊?这口气,就跟教训小孩儿似的。哼!”说着朝杜锦宁扬了扬拳头。

陈氏用力拍了她一巴掌:“你就是欠教训。你能有宁哥儿的半分懂事,我就阿弥托佛了。”

杜方苓被打得半分脾气都没有,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杜方菲和杜方蕙坐在一旁,抿着嘴直笑。

鲁小北见状,颇有些不自在,挠挠头道;“你们且坐坐,我出去看看。”目光请示着杜锦宁。

杜锦宁放下茶盏,含笑点头:“去吧。”

鲁小北如蒙大赦,拱手跟陈氏告了个罪,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杜锦宁看了杜方苓一眼,若有所思。

鲁小北出去没到两秒钟,就又转回来了,嘴里嚷嚷道:“少爷,我听到门口有骡车响,估计是梁家或严家的人来了。”

杜锦宁赶紧起身,出去迎接。

陈氏等人也起来整了整衣衫。

杜锦宁领着鲁小北出到茶园门口一看,只见梁先宽正玉树临风地站在门口,打量着茶园里的茶树。他所带来的随从站在门扉处,正要往里喊话。

“梁师兄,你来了?直接进来就好了。”杜锦宁亲自过去,把柴门打开。

梁先宽却摆摆手,对杜锦宁道:“你来,过来。”

杜锦宁只得走过去。

梁先宽指着茶树问道:“你这茶树,怎么跟我那儿的不一样?你也是去年才种下的吧?”怎的比他们茶园的茶树大这么多?

“是去年种下的,不过我的是直接用书院后山上那株野茶树的枝丫来扦插的,你们则是去江南买的茶树种子种的,自然是不一样。”

她这扦插苗,这一年里不停地修剪,进行矮化处理,原先母株是乔木型的茶树,现在已有往灌木方向发展的趋势了。灌木型茶树才是最适合做茶园植株的,这样的茶树产量大,便于采摘,也便于管理。

岭南这边的气候是中国最适宜茶树生长的地区,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她当初扦插的小苗就已枝丫繁盛,一株株连成了片,已有了灌木茶园的雏形了。而几个世家从江南带回来的茶树种子种出来的茶,因出苗的时间不一样,生长的速度也有不同,有的大有的小,又没有进行合理的修剪,看上去便单单瘦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梁先宽一皱眉,正要说话,就听远处“辘辘”车响,显是又来人了。

第278章 看你玩出什么花样

他转过身去,看向朝这边驶来的两辆马车一眼,对杜锦宁笑道:“严家来的不知是什么人。”

杜锦宁拿了个县案首,也算是一个准秀才的身份了。像这样年少有为的人,世家也会予以尊重的。今天杜锦宁既然亲自过来了,那么不管是梁家还是严家,出于对杜锦宁的尊重,也应该派身份对等的人过来。

但严家跟杜锦宁有怨,这事就难说了。

杜锦宁眼神好,远远就看到马车前赶车的车夫,笑着道:“今天可不止是你和严家的人来,还有袁家、齐家和关家的人。”

梁先宽讶然,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驶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车窗伸出个脑袋来,那人嘴里还喊道:“杜锦宁,我还怕我们来得太早,你不在这里呢。”

这咋咋呼呼的、人没到声先至的,除了关嘉泽还有谁?

梁先宽一挑眉,闭上了嘴。

杜锦宁见马车停了下来,便迎了上去,不过没理会关嘉泽,而是去了后面那辆马车前,恭敬地作了个揖:“锦宁不知先生过来,有失远迎,还请先生恕罪。”

车里传出一阵“哈哈哈”爽朗的笑声。

车帘一掀,袁修竹的脸就露了出来,指着杜锦宁道:“你怎知道是我?”

杜锦宁扬了扬眉,表情有些古怪:“两年前去温泉庄子,我就乘过您老的车,赶车的大伯您一直没换,仍是王伯,我怎么会不知道?”

袁修竹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嚷道:“失策失策,我都没想到这一茬儿。”说着,他在杜锦宁的搀扶下下了车。又转头朝车里喊道:“下来吧。”

不待车里的人回应,他又问杜锦宁:“那你猜猜车里还有谁?”

杜锦宁对袁修竹这老顽童性子十分无奈:“这还用猜吗?齐爷爷自打回了漓水,就跟您老人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您今天过来郊游,还能少得了齐爷爷同行?”

袁修竹又是一阵大笑。

车帘一掀,齐伯昆果然从车里走了下来。

扶着杜锦宁的手下了车,他白了袁修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呐?”

杜锦宁见两人下了车,车里就没动静了,回头看看关嘉泽早已从车上下来了,正跟梁先宽在那里斗嘴呢,却是不见齐慕远的身影。

她便问齐伯昆道:“怎的不见齐师兄?”

“前段时间有人送了他一匹马,因天气不好,一直没机会骑。今天一听说要来郊外,他赶紧把马拉了出来。早在我们出城前他就撒欢的跑了,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不过他知道你是巳时炒茶,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齐伯昆话声刚落,就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声响,齐慕远骑着马从远处过来。今天的齐慕远穿了一身黑色镶银线云纹的劲装,骑在马上让人只觉英气逼人,跟他平时清冷俊逸的形象大为不同。

关嘉泽见状,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待齐慕远骑到前近,姿势矫健的下了马,他连忙上前,伸手就想去摸那白马。

“别过来。”齐慕远连忙将他拦住,“还没驯服,小心它踢你。”

关嘉泽撇撇嘴,傲娇地道:“我也有一匹枣红马,不希得你的。”说着转过身去。

梁先宽跟关嘉泽就是一对冤家,一见面不损几句对方就浑身不舒服。

他立刻道:“有马你也不会骑,牛什么?”

“你…”关嘉泽气得要死,跳脚道,“总比你连马都没有强。”

杜锦宁跟齐慕远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脸无奈。

“小宁儿,过来。”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

不用看,一听这称呼,杜锦宁就知道是袁修竹。此时袁修竹正跟齐伯昆一起,透过竹篱看向茶园里的茶树。

“你这茶树是怎么种的?怎么跟我们的不一样?”不待杜锦宁走近,袁修竹就问道。

关嘉泽也顾不得跟梁先宽斗嘴了,跟着齐慕远一起围了过来。

杜锦宁只得把跟梁先宽说过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所以,这就是当初你极力推荐我们跟你一起扦插茶苗的原因?”齐伯昆忽然问道。

杜锦宁摇摇头:“也不全是。最主要的还是茶树特性的保持问题。扦插能更好的保持母株的特性,用种子种植则有可能变种,种出来的茶树跟母株相比会有一定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不可掌握。”

这话,她在当初劝大家用扦插法的时候就说过了。她自己就是农学专业出身的,不可能为了迎合这些人,舍弃更优异的种植方法,却用明知有缺陷的种植方法种植茶树。在她用无性繁殖法、那些人用有性繁殖法种茶时,她就知道双方的茶园会出现差别,心里也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

“你这方法,到底从哪儿来的?”齐伯昆又问。

“自己想出来的。”杜锦宁神情自若地道,“小时候没事干,就整天琢磨这些,想让我娘我姐姐她们种田不用那么辛苦。只是我祖母不让我拿稻谷来玩,所以就拿其他植物来种着玩。”

她这耍无赖的法子,先前是用在学习和写话本上,现在又用在种植上,都让人拿她没办法,找不出什么破绽。

反正老纸就是聪明,就是一想就想出来了。老纸出身清白,来历简单,不怕你查,你查也查不到。除非跑到穿越管理局去打听,否则都没用。

果然,话问到这里,齐伯昆就问不下去了。他只道:“我那边茶园的鲜叶,也采了些来。等会儿就都由你来炒,对比一下。”

他们的茶树种子,都是取自他跟袁修竹在徽州买的茶园里的。那片茶园去年就制出了一批炒青绿茶,拿到京中售卖,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赚了好大一笔钱。当初杜锦宁入股的那七百两银子,去年不光收回了成本,还额外赚了三四百两,可想而知齐伯昆和袁修竹赚了多少钱。

两人都有得力的手下,所以那茶园今年他们都不必去了,只等着看在漓水县这茶园和杜锦宁茶园的区别。今天就算杜锦宁不下帖子给他们,他们也要来看看的。可这一看,两人都看出两边茶园十分明显的区别了。

齐伯昆和袁修竹对视了一眼,抬脚朝院子里走去。

杜锦宁下帖子请他们来,应该不光只是让他们看茶树的不同,肯定还有别的。他们倒要看看,这小子在制茶这方面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279章 失礼

两人刚要进院门,就听一阵车响,大家都转头看去,就见两辆骡车一前一后地驶了过来,骡车停下,从车里下来个中年男子。那男子看到齐伯昆和袁修竹,愣了一愣,然后整了整衣衫,小跑着过来给两人行礼:“齐大人,袁先生,您二位怎么也在这儿?”

齐伯昆打量了他两眼,不认识,便将目光投向了袁修竹。

袁修竹却是认出了这人是严家的一位管事,姓史。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兴未明的笑意,问道:“怎的,你家老太爷、老爷、少爷们都忙,今天就派你过来?”

史管事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我们家老太爷一向不管俗事,三老爷去安排春耕的事了,少爷们…”他看了看关嘉泽、齐慕远和梁先宽,面露苦笑,“少爷们都说要念书,所以只能派老奴过来了。”

袁修竹虽跟个老顽童似的,整日种花种草喝酒吃茶,但对于县里的大小事,还是十分清楚的。

他深深看了史管事一眼,摇头道:“你们老太爷再这样修心养性下去,你们这严家的后院啊,呵呵…”他背着手,迈步跨进了院门。

史管事拱手弯腰伺立在一旁,直到齐伯昆两人和关嘉泽这些少爷都进去了,这才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

他是个下人,自然三老爷怎么吩咐怎么做。而且在三老爷和他想来,今天最多也就是梁家的少爷梁先宽过来,且他过来还是因为他是杜锦宁同窗的关系。自己虽是一介管事,但在严家也是有一定的地位的,便是在梁先宽面前也不怵,更不用说现在还是一介白身的杜锦宁了。他亲自带人过来,也不算对杜锦宁失礼,更何况严家还付给杜锦宁七百两银子呢。

却不想这里竟然来了两尊大神。如此就显得他们严家特别失礼了。

史管事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回去禀报严煦一声,让他亲自过来,或是让老太爷严松涛来,只见听面前一声叫唤:“史管事。”

他抬起眼来,就看到杜锦宁站在他面前。

见他回过神来,杜锦宁作了个请的手势:“史管事请进吧。”

史管事只得放下回去请人的打算,跟着杜锦宁走了进去。

此时袁修竹他们都被陈氏迎进厅堂里坐了,院子里摆上了两张长条桌,灶房门口摆上了几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放着一个个又宽又大的竹簸箕。袁修竹的车夫王伯正跟一个男子抬了一竹篓鲜叶进来,在鲁小北的指挥下把鲜叶都倒到簸箕上,进行摊晾;梁家的下人已先一步将他们的鲜叶摊晾到了簸箕里,正将那一个个簸箕往架子上放呢。

杜锦宁转头看向了史管事:“你们拿了鲜叶来吗?如果拿了,就赶紧拿出来摊晾,别闷坏了。”

史管事越发尴尬:“没,没拿。”犹豫了片刻,“要不,我现在叫人回去采?”

杜锦宁摇头:“不用了。现在采,来不及。”

鲁小北鄙视地看了史管事一眼。

制茶师傅刚学炒茶,炒出来的茶肯定是不能喝的,只能作废。严家不光只派个管事过来,从根子上看不起他家少爷,还打算占杜家便宜么?他们可知这样的茶,去年在京城里卖的什么价?制茶师傅浪费两斤茶,他们杜家就得损失十几两银子。

这严家怎么能这么让人讨厌呢?

史管事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想着这一幕一会儿让齐伯昆和袁修竹看到时,那两人嘲讽的嘴脸,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昨日也曾问过严煦,但严煦却说严家要付杜锦宁七百两银子,练手的鲜叶自然应该归杜家出。所以他就只领了制茶师傅过来了,压根没想着叫人去采鲜叶。

他正想着一会儿如何解释,好挽回一些严家的颜面,就看到一个青年男子背着一个竹篓走了进来,随着他一道进门的,还有六七个背着竹篓的妇人。

杜锦宁连忙跟史管事说了一声:“您请屋里坐吧,我先忙去了。失陪。”说着拱了拱手,便上前站到桌前,问秦老六道:“还顺利吧?采了多少?”

秦老六抹了一把汗,将竹篓从背上取下来,道:“要称了才知道。”

说着他指挥那些妇人:“一个一个排好队,称了之后按重量给钱。”

妇人们一听马上可以领钱,十分欢喜,当即在秦老六的指挥下排好了队。

屋里的齐伯昆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六哥你歇会儿吧,这些我们来就行。”杜锦宁道,又高声唤道,“三姐你给六哥倒杯水,四姐你过来帮发钱。”

杜方苓和杜方蕙都动了起来。

陈氏和杜方菲也走了过来,问杜锦宁道:“我们能干什么?”

“你们把空簸箕拿过来,她们把鲜叶称完后,从竹篓里倒到簸箕里。一簸箕装得差不多了,你们就把它们摊开,放到木架子上。”杜锦宁道,她指着三个特意留出来木架子,“我们的鲜叶就放在这三个木架子里,别跟他们的弄混了。”

“行,知道了。”陈氏应道。

杜锦宁转头对袁修竹他们笑笑:“袁先生,齐爷爷,要不你们就在屋里喝喝茶,要不就只能站在这里看热闹了。我有活儿要忙,没办法招呼你们了。”

“行了,忙你的吧,废话忒多。”袁修竹一摆手,“我们又不是外人,要招呼什么?只管自便就是。”说着,他还特别看了史管事一眼。

史管事一脸的苦笑。

这里全是世家的主子们,他一个下人,难道还敢在这里摆谱么?袁先生这样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这制茶争秒夺秒,一环扣一环,可不容杜锦宁多耽搁时间。

她便也没再多话,看到鲁小北已拿了称出来了,让他站在了自己和杜方蕙的中间,扬声对排队的妇人道:“过称之前,先到我这里来评定等级。评完级后到我身边鲁管事这里称重,然后到四姑娘那里领钱。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听明白了。”

那些妇人看到一院子的老爷少爷们,有些紧张,但即将拿到钱的期待还是让她们十分兴奋。听到杜锦宁的话,都七嘴八舌地答应着。

第280章 标准

杜锦宁又道:“先说好,一级茶才能给八文钱一斤,二级茶只能给四文钱,三级茶只有两文钱。”

说着她转头问坐在一旁喝茶的秦老六:“什么叫一级二级三级,你都跟她们说过的吧?”

这个是杜锦宁再三吩咐的,秦老六自然不敢大意,连忙道:“说过,昨天我就说过,今天去采茶之前我又跟她们说了两遍。”

听得这话,那些妇人都神色紧张起来,取下竹篓翻看起里面的鲜叶来。

杜锦宁连忙阻止:“反正采都采下来了,不要再翻了。茶芽本就嫩,这么一翻就烂掉了。我先说好,烂掉的我是不收的。”

妇人们只得纷纷把鲜叶放下,等着杜锦宁来评定。

杜锦宁示意排在第一个的妇人到她面前来,看了看她竹篓里的鲜叶,又翻了翻,确定下面的鲜叶跟上面的一样,便扬声道:“不错,都是按标准采的,属于一级。”

听得“一级”两个字,妇人们的神色都放松下来,各自小声说起话来。

杜锦宁将那篓鲜叶递给鲁小北,示意第二个妇人上前来评定。

鲁小北熟练地称起鲜叶来。

他先把竹篓连同鲜叶一起称,称完后示意杜方菲将鲜叶倒到簸箕里,再重新称一下竹篓,得出鲜叶的重量:“两斤半。”

那妇人接过空竹篓,走到杜方蕙面前,杜方蕙的算学是跟杜锦宁学的,比之书院的那些学子都不差。她很快就将这妇人应得的钱算了出来:“一级茶一斤是八文钱,你这两斤半,一共二十文。”说着她从钱袋子里数出二十文钱,递了过去。

那妇人见半个时辰没到,就赚了二十文钱,十分惊喜,拽着铜钱连声向杜方蕙道谢。

排队的妇人见状,都小声的议论起来,脸上都带着喜色。

杜锦宁这边,排在第二个的妇人神情紧张,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杜锦宁。

杜锦宁看完她的茶青,面无表情地道:“三级茶。”

众妇人一听,纷纷惊叹起来:“怎么是三级?”

那妇人顿时不干了,嚷嚷道:“怎么可能是三级?你仔细看清楚了。”说着抓起一把鲜叶,只恨不得塞到杜锦宁鼻子里去,“这样好的茶叶,不说一级,二级茶肯定是有的嘛。”

“六哥,你再跟她说说什么叫一级、二级、三级茶。”杜锦宁不为所动。

秦老六这刚下去的汗又冒了出来。他不敢再坐了,站起来道:“所有的茶,按一芽一叶的标准采,芽叶整齐无碎片为一级;采摘不按标准,有的一芽一叶,有的一芽两叶或对夹叶,为二级;混杂着一芽一叶、一芽多叶并夹杂老叶老梗,为三级。所有茶叶必须无树叶草屑或小石子等杂质,否则不予收购。”

杜锦宁直视着那妇人:“大婶你自己看看你采的茶。”

那妇人也知道自己理亏,当着众老爷、少爷的面也不敢大声喝骂撒泼,只苦苦哀求道:“这不是没采过吗?你这样说,我就知道了。这一次你给我评个一级吧,等会儿我再采时一定好好照你们的要求采。少爷你是有钱人,通融通融,我家里孩子多,过日子不容易。”

“不是我们不通情理,实是你们采的茶不好,我们制出来的干茶品质不佳,售价就极低,跟一级茶的价钱相差很远。要是我们把关不严,给你评为一级茶,那对于老老实实采一级茶的大婶大嫂们就不公平。人家辛辛苦苦采半个时辰,才采两斤一级茶;你半个时辰胡乱在茶树上一抓,就能采出五六斤来。我们给你评一级,对得起细心采一级茶的人吗?要是人人都学你,我们茶园就不用开了。我们亏本砍了茶树种别的,你们往后也赚不到钱了不是?”

那些妇人一听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自然就不干了,对那妇人道:“二狗子家的,人家秦管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要采一芽一叶,还采了两次给大家看,你偏不听,以为自己耍点小聪明就能多赚钱。你怎么能这样呢?”

秦老六也适时道:“这一次评个三级,还是我们少爷心好,给你的一次机会。要是再一次采的茶叶仍不合标准,你就不用再去了,回家好好歇着去吧。你这样也是糟蹋茶叶,你采回来我们也没办法制成干茶。反正村里能采茶的大姑娘小媳妇多的是,我们不愁没人干活。”

二狗子媳妇一听怕了。这采上大半天的茶,不是很辛苦,却能赚上一百来文钱,还有比这更好的活计吗?而且秦管事也说了,她们采得好的,茶园就长期雇佣,一旦有茶叶就叫她们来采,除非茶叶量太大,才会增加新人。

要是失了这份活计,回去后她非得被婆婆和丈夫骂死不可。

“那、那好吧,三级就三级。”她嚅嚅地道。

鲁小北接过她的竹篓,称了重量,看了她一眼:“三斤九两。”

杜锦宁见陈氏和杜方菲拿了竹篓想往簸箩里倒,忙道:“别掺在一起,另拿一个簸箩来装。再有这等级的茶,就装在一块儿,等所有茶都制好了再处理。”

杜方蕙见二狗子媳妇的竹篓腾出来了,递了八文钱过去:“算你四斤,八文钱。”

拿着这八文钱,再看看已经走出老远急匆匆去采第二次茶的那妇人,想想花同样的功夫,人家赚二十文,自己赚八文,哪个划算自然一目了然,二狗子媳妇就下了决心,再不耍小聪明、心存侥幸了,一会儿一定按一级茶标准好好采。

一人评级,一人称重,一人付钱,不一会儿功夫杜锦宁他们就把茶叶收好了。除了二狗子媳妇的三级,还有一个二级,其余人都采了一级茶。第一次采茶能这样,已是不错的了。

秦老六原打算带她们上山一次,第二次他就不去了,留在这里帮忙。但看这样子,还是不放心,跟杜锦宁说了一句,仍跟着那些妇人上了山。

杜锦宁曾跟他说过,茶叶的质量好坏,全看采摘。采摘得标准,茶叶就好;否则就卖不出价。明前茶金贵,“质”比“量”更重要,他不盯着不放心。

第281章 你想做什么官?

收好了茶,看着所有的茶叶都按她的要求摊晾了,杜锦宁便领着大家进了灶房,准备开始着手炒茶。

先前进了院子后,大家还以为这是西厢房,并没有注意这么个大灶间。此时随着杜锦宁开门进去,大家都惊呼了一声。

只见灶房的中间,砌了一排的灶,所有的灶都很奇怪,放锅的坑是斜的。此时六个铮亮的大铁锅倾斜着放在灶上,严丝合缝,与灶眼没有一点缝隙。而最奇怪的是烧火的口子不是在锅的下面,而是在另一面。锅与灶口南北各一边,隔得老远,两者之间是一个个泥砖垒的直桶桶的大烟囱。烟囱做得很高,一直通到了屋顶外面去。

杜锦宁笑道:“这就是我叫你们三家过来的原因。去年去邻县炒茶,时间紧,没办法做准备,是直接用他们那里的土灶炒的茶。茶叶吸附力强,那样炒容易沾上火烟味儿,炒茶的人也辛苦。这样设计灶台就比较合理。”

袁修竹转着灶台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他问杜锦宁:“这也是你想出来的?”

杜锦宁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袁修竹看着齐伯昆,张嘴本想感慨一句,但看了齐慕远和关嘉泽等人一眼,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要是他的孙子能跟杜锦宁一样,他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此时灶里已烧了一堆炭火,杜锦宁叫鲁小北把灶一个个烧起来,她自己则跟陈氏、杜方菲把炭都分夹到一个个焙笼里,焙笼上面放着跟焙笼大小配套的竹簸箕,簸箕上铺着上好的雪白的棉纸。

铁锅都是干净的,杜锦宁还是用干净的布将铁锅再擦了一遍,转头对齐家、袁家和关家带来的制茶师傅道:“你们拿来的鲜叶摊晾的时间足够了,你们先来吧,感受了一下灶的不同。”

这些师傅都是去年去邻县时跟着杜锦宁学制茶的,后来又跟着齐伯昆和袁修竹去徽州那边的茶园炒茶,已算是制茶的老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