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天车,大家也累了。吃过了饭,大家洗洗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了早饭,杜锦宁便去了县馆给先生们请了安,又看了几位同窗,便回来呆在小院里看书。

大考在即,大家都没有心思去四处闲逛,黄澄明等先生也不再给大家讲新课。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没问题的便自己看书,大家都按着自己的节奏准备着考试。

杜锦宁倒没什么问题,但每日一早还是会去给先生们请安,跟同窗们碰个面,这才回自己的小院看书。

很快就到了四月十七日。

这日一早,杜锦宁按常规去请安时,黄澄明叫住了她:“锦宁你等等。”

杜锦宁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黄澄明。

黄澄明却是蹙着眉,坐在那里不说话,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杜锦宁心里好奇,问道:“先生,什么事?”

黄澄明看着她好半晌,这才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担心你明日不能按时到。你让你那管事晚上睡觉时醒觉些,别睡过时间了。明日卯初,你可得准时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杜锦宁心知黄澄明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他不说,她也不好逼问。

“行了,你去吧,今晚早些睡。”

杜锦宁从县馆出来,回了小院,想想不放心,还是把鲁小北和汪福来叫了过来。

虽说她十分自律,平时也早起,但她正长身体,正是贪睡的年纪。先前参加县试时,每次都是陈氏叫她起床的。

这一次陈氏没有跟着,她也不敢托大,把卯初时分要赶到府学的事跟鲁小北和汪福来说了,让他们睡觉都警觉一些。

这件事,在来之前陈氏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过鲁小北。鲁小北拍着胸脯道:“放心,我叫你,你放心睡吧。”

鲁小北虽打了包票,但他年纪也不大,正是贪睡的时候,杜锦宁不放心,还是特意嘱托了汪福来:“这里汪叔你年纪最大,还望汪叔睡觉时警醒些。”

“你放心睡,我跟鲁小北轮流守着。让他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这样不至于到天亮时熬不过睡死过去。”汪福来道。

“这法子好,那就拜托了。”杜锦宁觉得汪福来这才是最老成的法子。

鲁小北打的什么主意,她自然是知道,那就是一夜不睡,守着到天明。但人体的生理需求有时候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鲁小北守到半夜一两点钟,没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那时候才睡,自然睡得死沉,等他再醒来,估计天都大亮了。

汪福来年纪大一些,本来就觉轻,又睡了半宿,守到天亮应该没问题。

安排妥当,她便安然入睡。

第二日不到卯时,汪福来果然按时叫了杜锦宁起床。又照着杜锦宁头晚的吩咐,把婆子也叫起来做了早饭。

他还挺细心,担心杜锦宁进考场后难找茅厕,特意叫她做了一顿干饭,而不是做汤汤水水的早餐。

不过杜锦宁起来时,却发现鲁小北也在厨房帮着忙来忙去。看他那微微发红的双眼和眼下的青黑,似乎一夜没睡。

“你昨晚没睡?”她问道。

鲁小北瞥了汪福来一眼,笑道:“睡不着。”

这年纪的人,哪有睡不着的?无非是担心汪福来这么半陌生的人不靠谱,他不放心,所以顶着熬了一夜。

“等我入了考场,你就好好睡一觉吧,不用等在外面。反正这么近。考完后我直接回家就是了。”杜锦宁道。

府试跟县试差不多,头两场是一天一场,最后一场是连考两天。今天入了场,天黑时便可出场。然后等待放榜,录了甲、乙两榜的方可考第二场和第三场。所以今天并不紧张,鲁小北送了杜锦宁入场后,完全可以回来好好睡上一觉。

“好。”鲁小北倒没坚持,看杜锦宁吃过了饭,便起身送她去考场。

县试是可以带自己的文房四宝等东西的,府试却除了考引,即写了座位号的准考证,其余东西都不能带。杜锦宁吃过早饭,检查了一番,确定考引在自己身上了,而且妥善地藏在了怀里,这才出门。

因为住得近,也不必套骡车,三人按步当车,步行出了小院,去了府学。

不过出了小巷,大家就步履艰难起来。府学门前到处都是人,大家都寻找着自己县的位置,挤来挤去的,用摩肩接踵、张袂成阴这两个词来形容实在再恰当不过。

古代可没有广场这玩意,府学门前并不大,但参加考试的却有六七千人。再加上送考的人,这地方有多少人可想而知。

人多倒在其次,最要命的是此时天还没亮,大家都打着灯笼,人影模模糊糊的不大看得清。在这种情况下找人,难度可想而知。

而府试是按照地域入场的。差役叫到哪个县,哪个县的考生就得赶紧进去。待他叫到另一个县时,前一个县落在外面的考生就不能再入场了。

所以大家先不先就得找到自己县的那群考生,跟大家呆在一起,这样才安稳。

“天哪,这么多人,咱们去哪里寻黄先生他们?”汪福来着急起来。

“黄先生每隔几年都会带学子来考试,他最有经验。看到那边那棵大树没有?昨日他就跟我们约好的,在那里会面。”杜锦宁指着远处的一棵高高大大的槐树道。

她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挺担心的。毕竟人太多了,要是黄澄明他们来得并不早,那地方早早就被人占了,他们就得另找地方呆着。要知道这树下是块风水宝地,离府学门口近,入场方便不说,后面还有一堵围墙,只要大家往树下一站,就不会被人挤来挤去。

要是黄澄明他们挪了地方,或者干脆就没来得及挤到那里,她一会儿还不知道去哪儿找自己队伍呢。

汪福来这才放下心来,跟鲁小北一左一右地夹带着杜锦宁往那方向奔去。

待到得树下,汪福来的帽子掉了,鲁小北的鞋子不见了一只,两人的衣服更是皱巴巴的跟酸菜似的。杜锦宁被护在中间,倒是没什么事。…

第298章 状况

“先生,你们来了?”看到黄澄明一行人都安安静静地或坐或站在呆在树下,杜锦宁心里大喜。

黄澄明见杜锦宁过来,松了一口气:“能按时来就好,按时来就好。”

杜锦宁扫了一眼,见住在县馆的二十多名考生都到了,其他一个住外边的同窗也一身狼狈的挤了进来,唯独不见梁先宽。

想起县试的时候梁先宽家里闹的妖蛾子,她忙问道:“梁先宽你们看到没有?他怎的还没来?”

黄澄明也十分着急,不过表面上还得佯装淡定:“没事,还没到时间,没准一会儿他就到了。你们两人不也是刚到?”

“你们来得挺早。”杜锦宁有些后悔自己来得太迟了些,让黄澄明担心。

跟黄澄明他们住在县馆的李从扬道:“我们提前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到的。黄先生担心挤不到这里,所以早早就把我们叫了起来。”说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杜锦宁心里汗了一个。

古代的半个时辰就是现代的一个小时。府试是卯初一刻进场,也就是现代的五点十五分。杜锦宁提前了半小时到,已算是来迟了。也就是说,黄澄明他们三点多钟就来这里了,难怪能牢牢地占据这个根据地。

幸好有黄澄明这样一个老江湖,否则他们还不定怎么样呢。

黄澄明打量了杜锦宁一眼,见她衣衫整齐,精神似乎也不错的样子,问她道:“昨晚睡得还好?”

“挺好的。”杜锦宁笑道。

她这年纪,那自然是倒头就能睡着。昨晚又睡得早,现在精神自然极好。

黄澄明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扫了其他两个弟子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弟子中,还有一个是他的亲传弟子,虽说资质没有杜锦宁那般惊才绝艳,但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不错了,否则他也不会收其为弟子。

但资质是不错,就是这心理承受能力跟杜锦宁比,差的不是一丁半点。明明比杜锦宁大五六岁,心志更成熟,经历也比杜锦宁要多,但这孩子已是连续两个晚上都没睡着觉了。这样的精神状况下,要是能考好那才有鬼了。

相比之下,杜锦宁就好太多了。

县试录中了五十个名额,这其中有大半都是其他私塾的人,有些到了府城后就入住了县馆,今天是跟着黄澄明一块儿来的;其他人则分散住了客栈或另寻了住处。

杜锦宁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的,等了一盏茶功夫,梁先宽没等到,倒是方少华和另外十来个住在县馆外边的考生陆续寻了过来。

“这位先生,幸好您想得周到,把灯笼做得老大,且挂在树上,否则我们还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呢。”其中一个送考的外地考生的家长感激朝黄澄明拱了拱手。

黄澄明办事老成,不光能通知到的人都通知他们到这棵树下汇合,还特地制了一个大大的灯笼,上书“漓水县”三个大字,并且叫他的小厮爬到树上高高地挂着。要不是这十分明确的指向,这些考生还真找不着自己的队伍。

黄澄明数了一下人数,见到了四十八个,只有梁先宽和另一位不知名的考生没到,他不由也着急起来,对他的小厮道:“你出去寻一寻梁先宽,是不是他忘了咱们在这里。”

杜锦宁对鲁小北道:“小北你也一起去看看。”

本来多一个人出去寻找更好,杜锦宁之所以没叫汪福来一起去,是因为汪福来根本没见过梁先宽。即便面对面遇上了,也不知道谁是谁,派他出去也没用。

鲁小北和那小厮答应一声,出去分头寻找。可他们出去一会儿,梁先宽就跟一个膀大腰圆的下人挤进来了。

黄澄明一见,责备道:“你怎么拖到这时候才来?马上就要入场了。”

梁先宽苦笑一下,拱手道歉:“是学生的错。”却是没解释原因。

因县试的时候梁先宽差点迟到,黄澄明作为这次的带队先生,也是知道梁先宽家里的情况的。他皱眉道:“今天考完你就不必回去了,叫人把东西搬来,住到县馆来,我叫人给你腾一个床出来。”

“是。”梁先宽也心有余悸。

他县试之后,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番,本以为这次府试不会有人再出来捣鬼了,谁曾想那些人蛰伏了一段时间没动静,却在昨晚跳出来给他制造麻烦,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在他窗下放了一把火。要不是他的小厮机警,把他及时地叫了起来,没准昨晚上他就丧命于梁家别院了。

“梁师兄,你带了衣服没有?”杜锦宁问梁先宽道。

梁先宽虽有一个下人护着,但为了赶时间,走了快了,挤过来还是遭了不少罪。衣服也不知被谁扯破了,左边的袖子破了一个大口子,前襟还有一个泥印子。

衣冠不整,是不能入考场的。

梁先宽摇了摇头。

房间走水,他的行李都在里面。放火的人是估算着时间的发动的,正好在离卯时半个时辰的时候点的火。等他叫人把火扑灭,已差不多卯时了。他只来得及梳了头换了身衣服,拿了个冷馒头就急急地奔了过来,哪里还想着带什么衣服?

杜锦宁皱眉,转头扫了大家一眼,问道:“大家有带衣服来的吗?谁的身材与梁师兄相仿的,劳烦拿来给梁师兄换一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不是除了考引,什么东西都不能带吗?谁会想着带衣服过来?又不需要在里面住一晚。”李从扬,看看到处拥挤的人群,他心有余悸,“谁能想这里挤着这么多人呢?”

大家都点头赞同。

他们之中有的人带了书本,想在考前再临时抱佛脚一下,却没想过要带衣服。

黄澄明犹豫了一下,对梁先宽道:“你穿我的衣服吧。”说着便要脱衣服。

虽说梁先宽带了下人,在场的也有不少的下人或是家人,但读书人的青衫跟一般人的是不一样的。梁先宽总不能穿一身下人服去参加考试吧?至于三个作保的廩膳生,他们一会儿也要跟着一起入场,是万不能衣衫不整的。于是在场的人中,就只有黄澄明能把衣服脱了给梁先宽换上了。

第299章 县案首的待遇

梁先宽面露尴尬之色。

黄澄明身材比较瘦小,比他要矮差不多一个头。先不说衣服的大小如何,黄澄明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估计腿就得露出小半来。

这样的穿着,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不用黄先生脱衣服,我带了,穿我的吧。”杜锦宁从汪福来怀里把一个包袱拿过来,递到梁先宽面前,“只是偏小一些,有些不大合适。”

小学初中阶段,女孩子发育得比男孩子早。她虽比梁先宽小两三岁,但这两年营养跟上了,杜家人和陈氏的身量在南方人中算是高的,她如今也有一米六八的个头了,跟梁先宽在身高上差不多。虽说她比梁先宽瘦一点,但古人的衣衫都比较宽大,只要身高适合,稍微瘦一点还是胖一点都不是太大问题。

“你还备了衣服?”不光是梁先宽和其他学子,便是黄澄明都惊讶了。

杜锦宁指着外面的那些人,道:“这么挤,要是被挤掉了鞋子,衣服脏了,不得有个替换的吗?”她又指了指远处,“你们过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人卖衣服鞋袜吗?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大家都无语。

后面来的人倒是看到有人卖衣服鞋袜了,当时还挺奇怪,都没往这处想。

梁先宽还没说话,一个陌生男子就急急挤地进来,对杜锦宁一揖到底:“杜案首是不是还带了鞋子?这位姓梁的兄台鞋没掉,杜案首你能不能把鞋子借给我?考试过后,我一定重重感谢杜案首。”

却原因这人的鞋在来的时候被挤掉了一只。只他家境贫寒,又没带家人,便是想找人要一双鞋子都不知道找谁要去。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跟黄澄明说说,让他家小厮把鞋子让给他。听得杜锦宁说带了备用的衣服鞋袜,他自然大为惊喜。

“…”一听要借鞋子,杜锦宁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杜锦宁没有马上答应,那人顿时尴尬起来:“对、对不住,是我唐突了。”说着便要再钻回人群里去。

博阅书院门槛高,收费也高,入读的学子不光家世好,才学也是顶尖的。外面那些小私塾的读书人在博阅书院学子面前,总有那么一点自卑。这人家境贫寒,平时就不大自信,能问杜锦宁借鞋子已是鼓足了勇气。这会子见杜锦宁犹豫,自然是无地自容

杜锦宁一见他误会了,赶紧叫道:“哎,这位兄台,我不是不借,是在看你脚有多大。”见他停住,忙示意汪福来拉他过来。

那人的脸色这才从羞愧转为感激,朝杜锦宁行了一礼:“无妨。”

杜锦宁从包袱里掏出鞋子,递了过去:“那你试试。”

那人把自己的袜子抹抹干净,伸脚进鞋子里一试,顿时尴尬了。他的脚还有小半在外面呢,鞋子就已伸不进去了。

杜锦宁心里一阵大汗。

别看她长得高,但这脚却不大,按现代的码子算,她穿的就是三十六码的鞋。男人的脚相对都比较大,起码三十九、四十几码,她的鞋这人能穿得进才怪了。

这也是她刚才犹豫着没马上答应的原因。

“汪叔,把你的鞋脱下来给这位兄台试试。”她只得道。

汪福来忙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递了过去。那人穿上走了两步,还好,虽有点松,但还能走路。

“一会儿你就呆在这里,叫鲁小北帮你拿双鞋过来。”杜锦宁吩咐汪福来。

汪福来点了点头。

“当,当…”一阵锣声从府学门前传来,差役们齐声大喊,“入场了。”

人群里顿时耸动起来。

杜锦宁看梁先宽已把她的衣服换上了,大小还算合适,她便放下心来,站在那里等着差役们喊县名。

“少爷…”鲁小北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抹着汗道,“没看到梁少爷…”话声未落,就看到梁先宽站在杜锦宁身边,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梁少爷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梁先宽拱手道谢:“多谢小北去寻我。”

鲁小北摆摆手,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喘气。他跟杜锦宁进来的时候就挤掉了一只鞋,这会子又把另一只也挤掉了。一会儿考生们入场了,没准他能在地上捡上十几双鞋哩。

因要听差役们喊县名,原先嘈杂的府学门前一片安静,就听得差役们一个个县地喊着,喊一个县进入一批。

入场的顺序是先大县再小县。漓水县在桂省诸县里不算大也不算小,排在中间。因此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听到“漓水县”三个字。

黄澄明连忙将手一挥,几个在他安排下听令的身材高大的下人当先开路,一路喊着:“让一让,让一让。”余下的家人和下人在后面殿后,把学子们夹在中间一挤往府学门前走。

走到门前,黄澄明高喊一声:“漓水县学子到。”三个廩膳生先一步进去,把县衙和县学给开的的身份证明递上,让学官检查验明,待他们被确认其身份进去之后后,杜锦宁他们才得以排队依次检查。

在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杜锦宁就有意耽搁了一会儿,此时排在了后面。看着前面的众考生脱衣脱鞋脱袜,检查的程序跟县试一样,差役并没有对他们的身体上下其手,或者要求他们脱掉中衣光膀子检查,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四个差役同时检查,检查又不是特别严格,队伍前进得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轮到杜锦宁了。当头的那差役先将她的考引看了,望向院里作保的廪膳生问道:“县案首?”

“对,杜锦宁,是今年县试的案首。”廩膳生们忙道。

那差役的脸上顿时堆起了笑容,拱手对杜锦宁道:“还请杜案首宽衣检查。”

跟杜锦宁一批检查的梁先宽不由对杜锦宁揶揄地眨了眨眼。这些差役对他们可没有这么客气,不喝斥你几句就算是好的了,哪里还会给你笑脸?看来县案首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杜锦宁回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对差役回了个礼,客气了几句,便脱下外袍和鞋袜给他检查。那差役草草检查了一下,就将衣服还给了杜锦宁:“杜案首请吧。”

第300章 府案首是我们的

“多谢差爷。”杜锦宁接过衣服穿上,将鞋袜套上,先梁先宽一步进了府学。

一面往里走,听着三个廩膳生对她身份的作保喊声,她心里很是感慨。看来这案首的身份还是有一些用处的。要是府试她也能拿个案首,是不是院试的时候检查也比其他人要宽松许多呢?

她这还没感慨完,就见一个差役走到她面前行礼道:“杜案首,这边请,您的座位在这边。”说着便在前头领路。

迟她几步进来的梁先宽和另外两个学子看到杜锦宁竟然有专人引路,不由更加羡慕起来。作为案首,还是有不少优待的呀。

府学因为要举办府试、院试和乡试,每年都有一次大考,而且在院试和乡试这些科考中,京中会派学政来主持,府学太过落败会在京官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关乎着面子问题,所以这地方修建得比县学要好很多。不光有四进院落,每个院子也都十分宽大。考试的条件也比县试时要好很多,能容纳六七千考生的屋舍是没有的,但知府每到大考前都会叫人临时搭建考棚,考生们被安排的位置再不好,也不用再像梁先宽那样在露天考试了。

当然,因为临时搭建考棚的材料是年年要用的,知府也不可能年年拔钱出来以作考场建设,所以这些材料是用了又用,一直用到朽烂不堪才买新材料补上。因此有些考棚是上面下大雨,下面下小雨的。冒雨考试的情况还是时常可见。

杜锦宁一边打量着府学里的考场布置,一面跟着差役往里走。他们穿过临时搭建的考棚,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了原来当作正厅的屋子。

杜锦宁心里顿时一喜。看来这次她的运气不错,再不像县试时那样在走廊里考试,或进考棚。府试可是要考四天的,每一场之间还要隔上几日,战线拉得很长,今天不下雨不代表下一场或下下一场考试不下雨,能混进屋子里去考试,看来她这一次的运气还不错。

可等杜锦宁在差役的带领下进了屋子,在座位上坐下来时,这才发现并不是她的运气好,而是很有可能这是县案首的优待。

因为她的位置是屋子第一排的边上,从门口走过来,她发现中间的考号已坐了好几个人了。而这一排考号的前面,放了一张雕花案桌和椅子,面对着考号摆放着。一看这熟悉的布置,杜锦宁就知道,上面跟他们这些考生面对面坐着的,定然是此次的主考官知府大人。他们这些各县的案首,都被集中在了屋子里前面两排的考官眼皮子底下。

府试与县试在座位设置上也有不同。县试是一张张桌子直接摆在屋子或其他地方的,而府试的考号是用木板隔开的,每个人只有一个四平方米左右的隔间。隔间三面都是木板,只有前面那一面是敞开的。隔间里此时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板凳。待考生进去,把门口的一张木板横放下来,就成了桌子,正好卡在门口处。

杜锦宁正打量传说中的考号,隔壁的一个二十来岁的考生就伸出头来,好奇地问她道:“你也是县案首?”

杜锦宁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这坐在考官眼皮子底下的,就是各县的案首了。

她朝那人笑笑,点了点头:“是。”

“我是兴宁县案首周致,请问你是…”那人拱了拱手,又问。

杜锦宁看了领路的差役一眼,见他并不阻止两人说话,便也回了一礼:“我是漓水县案首杜锦宁。”

周致又问道:“不知杜案首今年贵庚?”

也不怪他好奇,他进来时观察过其他考号的考生,年纪最小的十六七岁,最大的已有四十来岁了。只有杜锦宁,个子虽高,但面仍然十分别稚嫩,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这让他忍不住要问上一问。

杜锦宁无奈。

她很不愿意谈年龄,毕竟十二岁的县案首,问题比较敏感,容易被人怀疑是作弊。要是她这次考得也不错,把这些比她大的人都比了下去,这些人对她绝对不会是佩服,而是不甘与怀疑。

但周致问到面前了,她又不好不答,只得道:“十三了。”虽说桂省人不大爱讲虚岁,但她讲一讲虚岁想来也无妨。

屋里比较安静,周致和杜锦宁对话又是正常声音,他们的话屋里的其他案首都听到了。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杜锦宁已把自己的年纪说大了一岁,但十三岁的县案首,也是不可多见了。

忽然一个考生惊呼起来:“我想起来了。去年的府案首似乎就是漓水县的,他年纪也不大,也十三四岁的样子。”说着他从考号里探出头来,极力想看清楚杜锦宁的模样,“杜案首,这人你可知道?”

杜锦宁点点头:“知道,是我书院里的师兄。”

大家越发惊讶,又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书院?”

“博阅书院。”

“博阅书院啊。”大家都感叹起来。

博阅书院的名头,在桂省还是比较有名的,不知道的人很少。

不过即便听到齐慕远和杜锦宁的出处,大家眼里的怀疑还是没有消退。一个书院里,偶尔出现一个少年天才,还算正常。但连续两年都出现少年天才,那就不大对劲了。莫非这博阅书院为了自己的名声,专门去各地网罗资质出众的少年天才,加以悉心培养,这才能连续两年以十三四岁的年纪拿下案首?

要不是县试监考的县令不是本县的县令,而是别的县轮流抽调过去的,去年跟今年监考的县令还不是同一个人,他们都要怀疑漓水县在用少年天才来制造噱头了。

不过博阅书院再机关算尽,他们也不会让这个想出风头的博阅书院得逞的。去年的事不可改变倒也罢了,今年的府案首,绝对不会是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屁孩儿。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能中个县案首,跟他们坐在一排已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想跟他师兄一样再把府案首收归囊中,绝无可能的。他们这些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大家都在心里齐齐下定决心,一定要夺得府案首。

第301章 投其所好

此处是考场,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对杜锦宁又如何好奇,也不可能老说话。大家跟杜锦宁说完这几句话,就安静了下来。之后又陆续进来了几个人,是小县的县案首,都被安排坐到了第二排。

过了足有三刻钟,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差役进来把灯笼提了出去,不一会儿,云板响起,锣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府试开始了。

几个差役进来,背着手站在了屋里四角,紧接着身穿官服的知府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依例说了几句话,说毕,差役们就开始发放文房四宝。

说是发放,其实是用钱买,现银交易;今天的考试有三次歇息的时间,即早中晚,这时间里还可以通过差役们买饭,以及上厕所。

文房四宝和饭菜都是用现银买,价钱比外面要贵一些。这样做是为了杜绝考生在拿来的文房四宝和饭菜里作弊,同时也为官府赚上一笔钱,这笔收益在明面上用于历年来的府试和院试。至于这一进一出中官员和胥吏们有没有贪墨,那就是一个不可探究的问题了。

杜锦宁拿到文房四宝后,先仔细地把它们都检查了一遍。

她可听说,以前有那经手府试的胥吏贪墨得比较厉害,导致府试的时候这些笔墨纸砚都不好用。比如那笔,写字的时候笔头忽然就从笔管里掉了下来,墨汁顿时把试卷弄污了,毁了那场考试。

虽然那场考试后,有考生向考官申诉了,但因为不是人人都像他这样,而且胥吏敢这样贪墨,未尝没有知府在后面一起捞好处,最后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检查一遍后,杜锦宁稍稍放了点心。这些笔墨纸砚虽不是很好,但至少还能用。笔头不松,砚台也结实,纸是试卷,一会儿会放发。就是墨不大好,不如好墨那般细腻油润。墨艰涩不滑润,写字的时候不流畅,非常影响书法的美感。

而在科举考试中,字写得好不好看还是很重要的。这也是杜锦宁自上学以来一直勤奋练字的原因。

不过这也难不到杜锦宁。要知道当初她在桃花村时,因为没钱,又需要写话本赚银子,她可没少用这些劣质的笔墨纸砚。她又是个爱动脑子的人,如何把这些东西用好,她也琢磨出了一些道道来。

比如眼前这劣质的墨,就需得慢慢磨,比其他的好墨至少要多花费一刻钟的功夫来磨墨,而且这磨墨的手法也有讲究。如此磨出来的墨汁,虽不如好墨那般油润,但相差也不大了。

知道这墨不好,她便没再像县试那样,等试卷拿到手了再磨墨。这里是封闭的屋子和考号,也不存在风雨打翻砚台等问题,因此她立时开始动手磨起墨来。

待她把墨磨得又细又滑时,差役正好把试卷送到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