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这个鲁小北,还是他从戏班子找来的呢。鲁小北当时是什么样子,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可不到两年的时间,鲁小北就成长成了这样,都能考虑到如果长远的事情了。这种事,格局不够大,胸中无沟壑,是想不到的。而鲁小北之所以能这样,不仅仅是他识了字,还是因为他跟在杜锦宁身边耳濡目染,看得多,听得多,想得多了,才成长得这么快。

想到这里,他就十分遗憾自己不能跟在杜锦宁身边。

虽说他现在执掌着三个茶馆和两个书铺,收入比关府里那些大掌柜还强些。但也正是因为他做得好了,关府有不少的掌柜眼红他,总在背后搞小动作,想把他弄下去,自己来占据这个位置。要不是关嘉泽在茶馆和书铺占的股子比较少,茶馆和书铺如今都是杜锦宁说了算,还真有可能让那些人得逞。

想想关府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想做点成绩就到处有人嫉妒使绊子,庄越就特别希望自己能跟鲁小北、姚书棋等人一样,成为杜锦宁手下的人,跟在杜锦宁身边做事。

他觉得,他跟杜锦宁性情相投,沟通容易,杜锦宁做事的目标也十分明确。跟着杜锦宁做事,他觉得特别有劲儿,就仿佛年轻了十来岁似的。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不是多拿几两银子的月例或红利能获得的。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看看外边没什么人,他压低声音道:“小北,庄叔特别希望能跟你姚叔一样,到杜少爷身边去做事。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要是往常,他是不会轻易说出这番话的。但鲁小北马上要成为杜锦宁的姐夫了,地位上不差,由他来传话,再合适不过了。再者鲁小北为人讲义气,他有了什么想法能来跟自己诉说,想来也是把自己当成了他亲近的长辈。那么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自然得跟他商议商议,看如何做才好。

鲁小北十分诧异,同样压低声音问道:“庄叔,你在那里呆得不顺心吗?怎的想着跟咱们少爷?”

关家是什么人家?官宦世家,现如今关家二老爷还是京中的三品大员。宰相门前七品官,关家的下人在漓水县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身份了,否则当初刘则和陈家兴何以是那样一副牛逼哄哄的嘴脸?在外面只要说自己是关家的下人,便是衙门里的那些官吏都要高看他们一眼的。

放着这样的东家不要,庄越跑过来跟着才刚刚起步、什么都没有的杜锦宁,在别人看来这人就是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既想投奔杜锦宁,庄越自然要将自己的想法坦然相告。

“关家虽好,但关系错综复杂,想要做点事情总有人想给你下绊子。我如今管着茶馆和书铺,因生意红火,更是遭人妒忌。那些人屡屡想把我弄下去,自己来这里做掌柜。”

说到这里,庄越一脸的苦笑:“这种大家族里使阴招下绊子的手段,可能你想都想不到,那叫一个卑劣无耻阴狠手辣。要不是我们家少爷不管茶馆和书铺的事,而是由杜少爷说了算,再加上我在府里还有点底蕴人脉,自己也小心,今儿个坐在这里跟你说话的,早已不是我了。”

鲁小北点了点头。

他虽没在这种深宅大院里呆过,但他也有两位在世家大族做下人的朋友。那种自己没什么本事,却靠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上位的事,他听朋友提起过,简直不要太多。庄越现在管着外边的事,跟府里人没多少交集,偏他管着的产业又如此有油水,不遭人眼红才是怪事了。

“而且,想来你也深有体会,像咱们这种想做实事的,并不在乎银子多少,是什么地位,最重要的是事情做得开不开心。跟着杜少爷干,我觉得跟喝了几十年的陈酿一般,心头特别畅快,也特别有奔头有干劲儿。只要紧跟杜少爷,就能够什么都不想,只管大踏步向前。这跟关府那深陷泥潭、走一步都步履维艰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我对杜少爷有信心。不出十五年,他也能站到跟关四老爷那样的高度,创下一大笔家业。而咱们这批跟着少爷开疆拓土的,便成了元老,被少爷所倚重。少爷是个奖罚分明的仁义之主,必不会亏待咱们的。这不比在关府整日被人排挤,不知何时就被提脚卖了的强吗?”

鲁小北点点头。

他特别能理解庄越的这种心情。

他现在跟着杜锦宁干,就特别有干劲。他敢去京城闯一闯,也就因为背后有杜锦宁做后盾,无论成与败,他相信杜锦宁都不会不要他的。因为杜锦宁是个头脑十分清醒而奖罚分明的人。只要自己去做了为他开拓市场的事,他就会给自己记上一功。

“可你这事,不大好办啊。你也知道,关家对少爷有恩,少爷不能背上忘恩负义、挖人墙角的骂名。”鲁小北道。

话虽这么说,但他摸着下巴,开始思索起如何让庄越从关家脱身、又让人责怪不到杜锦宁的办法来。

他原本头脑就是极灵活的,以前在戏班和城里混,也知道使些手段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上次跟杜锦宁去参加府试,见识了杜锦宁借着一个小小的支点就把一介四品的知府从官位上撸下来,他就眼界大开,思维一下子开阔起来,发现阴人完全不限于给人下药使阴招这种小手段,还可以利用大局面,轻而易举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既然投奔少爷去的,怎么可能让少爷背上骂名?如果少爷愿意要我,办法我都想好了。我打算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庄越低声把自己的办法跟鲁小北说了一遍。

鲁小北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庄越:“你还可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第368章 下聘

现如今关家二太太和关四老爷夫妇两房人要上京城,府里多少下人挤破了头想跟着一起去。这时候庄越不往上挤,反而想从里面退出来,那简直不要太容易,稍稍借点力,让人多踩他一踩,他就能自身而退了。到时候关家不光不会责怪杜锦宁,反而还要感激他收留关照庄越这么个为关家做了这么多年试的老下人。

说完,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这件事,不能背着少爷干,需得征求少爷的同意。如果少爷不同意,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关家,少折腾吧。”

“那是自然,还请小北你帮我将这事转告少爷一声。”庄越站起来,给鲁小北作了个揖。

鲁小北连忙扶起他,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鲁小北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现如今是春夏之际,茶叶的产量也比初春时大。齐、袁、杜三家的茶园虽还不到丰产期,但三家的茶叶加起来也不算少了,每隔一个月都要往京城送一次茶叶。而离这一次送茶叶,还不到半个月天了,他要去京城,自然宜早不宜迟。

他先写信给了王路生和张狗儿借钱,然后精心准备了聘礼,跟着谢氏和吴媒婆一起去了杜家下聘。

陈氏和杜锦宁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如果没有流言蜚语的那一番刺激,鲁小北自然会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来采买聘礼,以表达自己对杜家允婚的感激之情。可既打算去做生意,他拿出来的聘礼便有些与众不同。除了一些必要的实物和一对玉镯之外,他的聘礼单子里还写着一项:将他原先的所有身家及这一年内所有收入当作聘礼。

这一项看得吴媒婆和谢氏都是一愣。

还能这样给聘礼的?

鲁小北坦然道:“这几日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也有所耳闻,多少人觉得我鲁小北是蛤蟆吃着了天鹅肉。岳母和锦宁、苓姐儿对我的看重,我感激涕零,我并不觉得你们所托非人。我想让全城人都看看,你们并不是挑花了眼,我鲁小北也不是那没本事的人。我想留一部分积蓄到京城去闯荡一番,而这一部分积蓄和所赚的钱,我都拿来做聘礼,还请岳母和锦宁相信我。”

他一向称杜锦宁为少爷。但现在既已是姻亲,他成了杜锦宁的姐夫,便也不再忸怩,改了称呼,直接唤杜锦宁的名字。

“小北,你不必这样的。”陈氏很不赞同,“我们并在不在乎你有没有钱,只要老老实实本份过日子就好。”

她是老观念,觉得只要平平安安,一家人守在一起,即便吃糠咽菜也是幸福。出去闯荡虽有可能赚些钱,但所冒的风险,家里人的担惊受怕,完全不是那点钱能比的。要是鲁小北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三五年不回来,杳无音讯,那杜方苓可怎么办呢?

杜锦宁却听得心念一动。

她站起身来,对鲁小北道:“姐夫你跟我到书房来,我听听你是怎么打算的。”又对谢氏和吴媒婆拱手,“亲家母和吴婶儿请慢坐,我跟二姐夫商议些事情。”

“不妨事,你们自便就是。”谢氏笑道。

吴媒婆就住在离鲁小北家不远处,自然也知道鲁小北原先是跟着杜锦宁做事的。她也忙道:“你们男人是做大事的,且去做就是,不必管我们。”

鲁小北告了声罪,跟着杜锦宁去了她的房间,把自己的打算跟杜锦宁说了,杜锦宁一听果然十分高兴,道:“我也正有此意呢,只是想着姚掌柜脱不开身,你又年轻没出去过,不敢踏出这一步,所以才一直没说。你既有这份心,那便去做吧。第一次就相当于去趟条路子,赚不赚钱无所谓,只要你能如期跟他们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多谢少爷。”鲁小北忙站起来行礼,“您放心,我如今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必会掂量着办事,不会犯险冒进的。”说到后面那句话时,他未免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杜锦宁眼睛一瞪;“刚才在外面还叫我锦宁呢,这会子怎么又叫上少爷了?而且你是我姐夫了,一家人,哪来那么多客气?”

鲁小北挠挠头,坐了下来笑道:“哈哈,习惯了,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什么改不了口?不过是试探罢了,担心杜锦宁一时不习惯两人的平起平坐。

杜锦宁瞪他一眼,一摆手:“你既要赚一份家业,我也不说什么茶叶无需给钱,你只管拿去打开销路的话。你手头有多少积蓄,你只管去齐袁两家茶园去买茶,我茶园里的茶叶你就不用先付钱了,先拿着去用。等你从京城回来,再把茶叶钱给我就是。至于这一趟是赚是亏,那就由你自己承担了。”

“是,多谢锦宁。”鲁小北又站起来作了个揖。

见鲁小北这样,杜锦宁也有些无奈。把自己的下属提升为姐夫,两人之间如何相处还真是个问题。

“还有一件事。”鲁小北把庄越的想法说了,又道,“庄叔的情况,我一直注意着,他现在处境确实不好,许多人嫉恨他这个位置,总想把他弄下来,自己上去。要不是这茶馆您占着大头,关二太太不好伸手,估计那些人早就借着关二太太的手占了这个位置了。他既有投奔您之意,不如您收了他算了。少爷您名下的摊子越来越大,咱们就缺像庄叔这样有经验有能力、人品不错又忠心的人。”

他知道杜锦宁的顾忌,因此不用她说话,便又道:“至于庄叔如何离开关家,如何来投奔你,我们都有打算。总之不会让人嚼您舌根,说您忘恩负义挖关家的掌柜的。您也不必有负罪感,反正关家家大业大,多一个庄叔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关二太太不会在意的,关少爷更对这种事漠不关心。”

“小北,你现在是我姐夫了,不必用再‘您’啊‘您’的。”杜锦宁提醒道。

鲁小北尴尬地笑笑,点头道:“好。”

杜锦宁这才对庄越这件事做评价:“行,我也一直想让庄叔真正地来帮我的。只要你们做得妥当,我没意见。”

第369章 一起去吧

鲁小北顿时高兴起来。

他要去做自己的一摊子事,却又担心杜锦宁这里没个妥当的人帮她。如果庄越能到杜锦宁身边来,全心全意地辅助杜锦宁,他也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你写信让王路生回来吧。到时候庄叔就算过来了,也不可能再接着做茶馆掌柜。王路生如今也历练得差不多了,让他回来跟着庄叔做一段时间,等庄叔这里能放心,他正好接过这摊子事。”杜锦宁道。

“好。”见杜锦宁无需多费口舌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很快就把事情安排好,鲁小北心里很是畅快。

为了不让别人对杜锦宁有一点闲话,鲁小北和庄越都十分小心,决定对这件事徐徐图之,打算在杜锦宁、关嘉泽去参加院试时再动手。

王路生在几日后就回来了,回来后就跟在庄越身边做事,顺便帮鲁小北张罗订亲的事。

从订亲到成亲是个漫长的过程,要经过三媒六聘,战线拉得很长。现如今下了聘,短时期内已没什么事了,鲁小北便开始忙忙碌碌地做起准备事事宜来。

首先就是茶引的获批。

因茶叶有助消化、解腻消脂、提供维生素等多方面的药用功效,西北地区的畜牧民族对茶叶是不可或缺的,“宁可三日不吃粮,不可一日不喝茶”。打从唐宋开始,统治者就对茶叶加以控制,以茶叶去换马,以增强自己的兵力,达到对边疆“马背上民族”的防范与控制。所以茶叶在民间并不是能随意买卖的,需得到官府去购买茶引,并且给朝堂纳重税。

杜锦宁名下的茶园虽秦老六在打理,但买卖茶叶的事全都是鲁小北一手办理,跟齐袁两府的管事自然交往甚密。他又是个特别擅于交际之人,因此不用惊动齐伯昆和袁修竹,只通过两府的管事,他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茶引。

有了茶引,他就采买起茶叶来。

他既然打算单干,而不是帮杜锦宁做事,那自然得依规矩办事。齐袁杜三家茶园所产的茶,并不是全部都运往京城的,一部分品质一般的茶叶会放在漓水县及府城零售,还有一部分由茶商们购买,运到别处去卖。

做茶生意并不是单单的买与卖,还得进行品牌经营。要把炒青绿茶的品牌打出去,自然就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利益。广撒网,让商人们把茶叶运到全国各地,扩大炒青绿茶的名声,增强炒青绿茶的影响力,才是长远的打算,最佳的选择。

这也是杜锦宁提出的销售策略。

所以尽管把茶叶运到京城去销售,是齐袁两家的路子和人脉,但齐袁两家的管事并不敢对杜锦宁搭顺风车的行为有丝毫的抱怨与轻视。行商一辈子,他们看人是很准的。杜锦宁有这样的经商头脑和长远的眼光,即便不走科举,也能在商界闯出一番天地。

给这样的人卖点小人情,顺手帮上一把,对齐袁两家都是有好处的。他们的目光可不会那么短浅。

而杜锦宁除了获得齐袁两家管事的尊敬之外,还获得了对品牌的命名权。

虽说大部分的名优茶叶都是以地域来命名的,但他们的茶园并不仅仅是在漓水县,因此杜锦宁干脆不要脸地把自己的名字冠予到茶叶品牌上来,直接叫“锦宁绿茶”。

这绿茶的制法是她从后世带来的,用她的名字来命名,也无可厚非。

以后培育出了高产量的稻谷,她还要叫“锦宁水稻”呢。

刷声望值,就得这么不要脸。

她还背负着一个砍头抄家的罪名,多刷点声望值总不是坏事,没准关键时候还能救她一命。

鲁小北拿到茶引,又以茶商的身份从三家茶店中购买了茶叶,到杜家来告辞一声,见了杜方苓一面,便匆匆跟着齐袁两府的管事,踏上了京城的开拓之路。

既然决定去府城,杜锦宁也写了信给姚书棋,让他在府城置办一个二到三进的宅子。

她现在名下有府城和各县的茶馆、书铺十几间,每天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茶园的茶产量虽然不多,但她跟齐袁两家在徽州收购的茶园产量却是颇丰,目前全国的炒青绿茶就“锦宁绿茶”这么独一份,齐袁两家又有十分能干的掌柜,在京城把价钱炒得特别高,每月分红杜锦宁都能拿到千余两银子。她这大半年来除了在府城买了两处小院子,再没别的投入。如此她手头也积攒了一万五千两的银票了。

短短两年的时间,从一无所有到身藏巨款,名下还有诸多产业,自己也从一介不识字的农家小儿变成童生和准秀才,说出去估计能在县里掀起轩然大波。

她名下有多少产业,只有鲁小北知道,便是陈氏也不是很清楚。姚书棋也只知茶馆和书铺,不知安徽那边的茶园;齐袁两家只知道她有茶园,并不知府城和其他县的茶馆和书铺。她手头有多少积蓄,那便是鲁小北和陈氏都不知道了。

杜锦宁没有用账房,凭她的算学水平,这些事情处理起来也不困难。虽说会花些时间和精力,但她现在没有权势,决定财不露白,账目不假于人手,有多少钱也不让人知道。

等以后她有权势了,家业也越来越丰,再请个账房来专门管账。

虽说有钱好办事,但杜锦宁的要求挺多,姚书棋足足过了二十来天,才写了信来,汇报他看好的三处宅子。

看了姚书棋的信,杜锦宁决定去府城一趟。

陈氏倒也没拦她,只道:“你就跟汪福来两人去,我不放心。唉,要是鲁小北还在家里就好了。”

杜锦宁摸了摸下巴,就去齐府跟齐慕远借人:“我想借我师父和他师兄用几日,会给他们算辛苦费。”

齐慕远瞅她一眼:“你去府城做什么?”

杜锦宁并不隐瞒自己打算,坦白以告:“院试后山长和关嘉泽去京城了,你也去府城了。我在这里呆着没意思,决定也去府城求学。就算进不了府学,也会在府城附近找个书院念书。所以我想去府城买处宅子。姚掌柜捎信来,说有几处宅子还不错,我打算去看一看。”

“我跟你去吧。”齐慕远道。

第370章 去府城

“你?”杜锦宁诧异,“你去做什么?”

这交通实在让人蛋疼。要是没事,杜锦宁才不会没事跑府城去呢。

“我反正在家里没事,正想出去走走,就陪你跑这一趟。”齐慕远道。

杜锦宁盯着齐慕远,想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看看他说这话是真是假,但齐慕远永远是一副平静的表情,或者称作没有表情,杜锦宁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耸了耸肩:“你去自然好,只要你不怕一路颠簸的话。”说着又抱怨道,“那路真是太难走了,要不是没办法,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骑马比坐车舒服。”齐慕远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

杜锦宁怀疑地看着他,她总觉得齐慕远在忽悠她。可就齐慕远这张脸,实在是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好吧,那把你家的枣红马也借给我。”杜锦宁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齐慕远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好。”又问,“什么时候出发?”

“我看天气不错,趁着天气好,明天出发吧。”

“好。”

陈氏听说齐慕远也去府城,同去的还有他家几个武功高强的护院,便也放了心,帮着杜锦宁收拾东西。

“唉,要是有个下人跟着你就好了,最起码能给你端个水洗个衣服什么的。”她又唠叨道。

“我倒想呢,可我这情况,你说我是买丫鬟还是小厮呢?”

陈氏哑然。

第二日天还没亮杜锦宁就起床了,吃了早饭就上了汪福来的骡车。

汪福来是要跟着去的,不光是遇到杜锦宁骑马不舒服时可以乘一下车,到了府城她还可以有个使唤和跑腿的人,不至于什么事都亲历亲为。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穿到这里不到两年的功夫,她就堕落了,由光荣的劳动人民沦落为可恶的剥削阶级,什么事都不想自己做,总想使唤人。

两人到了齐府,杜锦宁也不进去,直接叫门房把齐慕远唤出来。

不一会儿齐慕远和刘高他们就牵着马出来了,看到汪福来那辆骡车,众人皆都一愣。

刘高大大咧咧地道:“徒儿啊,你这老牛拉破车,什么时候才能到府城啊?既然学了骑马,不历练历练怎么成?还是把这老牛拉破车扔了吧。”

汪福来一听刘高把自己这骡车说成老牛拉破车,气得脸都红了,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我家少爷又不是你这种鲁汉子,读书人斯斯文文的,干嘛有车不坐非得骑马?”

生怕杜锦宁真把自己扔下,他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杜锦宁:“少爷,您不会真的扔下小的吧?”

杜锦宁忍笑,摇头道:“不会。不过骑马快,我会跟着他们走,你赶着车在后面跟着。要是我骑马骑不动了,会找个地方在前头等你,再乘你的车。”顿了顿,“当然,如果我能坚持骑完全程,我就直接进城了。你到了府城后直接去府学附近的那处小院就行了。”

一下子沦落为了备胎,汪福来十分郁闷。可他也知道杜锦宁这段时间一直在学骑马,把他当作备胎是早晚的事,他反对也无用。

“那好吧。”他点点头。

见人到齐了,一行人便上了路。

以前刘高他们去府城,都是骑马,只需半日就到了,一天打个来回都不是事儿。今天大家为了照顾杜锦宁这个新手,都有意放慢了速度。

“把身子放松,让身体随着马儿的起伏摆动。腿也别夹得那么紧,否则不等到府城,你两腿内侧都要被擦破了。”刘高作为师父,真是时时不忘教导徒儿。

杜锦宁便照着他们说的做,将自己调整到放松的状态。

“对,做得好。你这么来回跑个两趟,身体不觉得特别累,腿也没有擦伤,这才算是会骑马了。”刘高道。

杜锦宁转头看向齐慕远,心里对他又多了一分感激。

想来这也是齐慕远要求她骑马来府城的用意。平时虽会骑马了,但没跑过远路,就学不到这些。

齐慕远平时不声不响的,看上去冷冰冰的似乎不近人情,其实相处起来,他比关嘉泽和章鸿文更细心也更体贴。这不,骑了不到半个时辰,他担心杜锦宁不适应,便提议停下来歇息。

大家在那个小镇子歇息了两刻钟,这才启程又上了路。

如此走半个时辰歇息一会儿,到了下午时分,一行人便到了府城。

“怎么样?跟乘车比起来,哪个更舒服?”刘高问杜锦宁道。

虽然中午的太阳有点辣,自己也觉得有些累,但杜锦宁还是觉得骑马比乘车舒服太多了。没那么颠簸是一方面,视野开阔,速度还快。她喜欢这种骑马的感觉。

她如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刘高高兴得直乐:“我家徒儿挺知道好歹。”

齐慕远问杜锦宁:“你住哪儿?”

“我在府学附近有一处小院子。你呢?”

“我们家在城北有处宅子。”齐慕远道。

世家大族在府城一般都有宅子,不说别的,光说来往于京城,就能有个可以歇脚的地方,不必去住客栈。

杜锦宁一听就有些为难。府学在城南,齐家宅子在城北。府城又挺大的。这么一来光两人想要约着做什么,还真是麻烦。

齐慕远也想到这里了,道:“要不你们住我家算了。我们家府城的宅子跟县里的差不多,除了看院子的一家子下人,全都空着。”

杜锦宁忍不住问道:“你们家的人怎么这么少?”

像关家、梁家、严家,哪一族都是都是几十上百口的,这还是血缘比较近的亲戚,比如关乐和兄弟四个,以及他们的叔伯兄弟。要是把出了五服的都算上,那就更数不清了。

“我们家人丁一向不旺。我祖父就两兄弟,我叔祖父只有一个儿子,我爷爷也只得我爹和我叔叔。我爹还好,生了我们兄妹三人;我叔叔满屋子的姨娘,却只生了两个女儿。”

齐慕远下面还有一个十岁的庶妹,一个五岁的亲弟弟,杜锦宁是知道的。只她不知道齐家的人丁竟然如此单薄。

第371章 你想成亲了?

听得这话,她不由笑了起来,揶揄齐慕远道:“你还说不想成亲。我看呐,没准过年你回京城,你娘已经帮你订了亲了。”

现在的医学水平不发达,小孩子夭折的概率很大。齐慕远的弟弟才五岁,还没成年。齐太太定然会让大儿子早些成亲,好给老齐家传宗接代。

齐慕远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他迟疑道:“不会吧?”旋即便坚决地摇头,“肯定不会。不管订不订亲,订的哪一家,我娘都不敢作主,指定要写信跟我祖父说的。我祖父可没提过这事。”

“那是你年纪还小,才十三岁。再过一两年就差不多了。”杜锦宁自认很了解中老年们的想法,“你祖父肯定也急着抱曾孙子的。”

“…”

杜锦宁看齐慕远那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成亲就有这么可怕么?她既嫁到你们家,那自然要守你们家的规矩。她只要不想跟你生份,便会努力适应你的生活习惯的。不用久,最多半年,你就把她给同化了。

“反正我不想成亲。”齐慕远仍然闷闷不乐。

“你现在还小,等你大些,就想成亲了。”杜锦宁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齐慕远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杜锦宁:“你想成亲了?”

“哎,我比你还小呢,你都不想,我想什么?”

杜锦宁担心说出自己一辈子不成亲,惹得齐慕远更加坚定自己不成亲的想法,从而让齐伯昆杀过来找她麻烦,也不敢提克妻的话题,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哎,前面在搞什么?怎么半天不放行。”

此时他们正在等着进城。前面有几辆马车正被守城官兵搜查,也不知怎么的,双方在那里吵个不停,半天过不去。

刘高正从前面打探回来,闻言回道:“前面一辆马车里从座位下面搜出两个绑着的人,遍体鳞伤的,守城的官兵询问是怎么一回事,马车主人还想找借口遮掩,却不想那两人中的一个醒了,直接向官兵呼救,说他们是好人家的孩子,被马车主人掳了来,要逼他们做不愿意做的事。”

杜锦宁和齐慕远一听,眉头都皱了起来。

杜锦宁看向了齐慕远,正好遇上齐慕远看过来的目光。

杜锦宁问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来到这个法律不健全的时代,无权无势,自身难保,平时从不多管闲事。但这两人的遭遇让她想起了当初的齐慕远。要是当年齐慕远被人抓走的时候能被发现,继而被人救出,那是不是他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呢?

齐慕远点了点头。

一行人策马过去,杜锦宁就看到一个穿着锦袍的青年男子正跟官差说着话,看样子还挺横的,说话的语气冲得很,估计这人的身份不简单。

一直在这边看着事态发现的马彪却摸清了他的底细,策马过来凑到齐慕远的身边,低声道:“这是府衙刑捕房张捕头的小舅子秦宝忠,家在城外三家村,家境似乎挺殷实的。他如今跟张捕头合伙在城里经营一家勾栏,买这对兄妹是要送去勾栏里的。”

“人真不是我掳的,我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这话你们要我说多少遍?都把身契给你们看了,还想怎么的?至于我买他们做什么,不劳你们费心吧?”秦宝忠满脸不耐烦,“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有必要这样难为人吗?我姐夫是张捕头,大家都是吃同一锅饭的,难为我你能有什么意思?”

今天带队守城的是一个黑脸大汉,身上的衣服都跟其他兵卒不一样,想来是个有品级的低级武官。

他抬手朝北边行了一礼,嗡声嗡气地道:“咱们大宋律法明文规定,将人非法卖为奴婢者,处绞刑;为妻妾者,徒三年。这人既告你非法掳人,逼为奴婢,我身为朝庭官员,自然要过问。”

听得这话,刘高低声对齐慕远解释道:“这段时间有人暗地里掳了人贩到蕃国去,所以查得特别严。估计这秦宝忠以前没少干这事,只没被发现而已。现在是撞枪口上了。”

齐慕远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看个究竟。

杜锦宁好奇心起,也下了马,跟在齐慕远身后也凑了过去。

两人虽没有穿绸缎衣服,但身上的骑马装所用的细布也不便宜,做工也极精致——杜锦宁的骑马装是特地叫杜方菲给做的。而且两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举止还一派从容,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大族家的少爷,那守城的官兵和秦宝忠见了,并不敢多加阻拦。

两人走近马车,看清楚被藏在座位下面的两个人,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两个人是一左一右分别被藏在两边座位下面的。除了露在外面的一张脸和一双手,浑身上下鞭痕密布,渗出一条条血印子,似乎都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左边的少年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看到齐慕远和杜锦宁两人,眼里顿时露出希翼的光芒,轻声道:“两位少爷,救、救命。”

他喘了喘气,才又道:“如果两位少爷能将我和我妹妹买了去,我们愿意做奴做婢,报答两位少爷的救命之恩。”

“你…”杜锦宁看到右边躺着的人跟这少年长得有几分相像,也是男装打扮,忍不住问道,“这位是你妹妹?”

少年点了点头,想撑起来看看妹妹怎么样了,可挣扎半天,根本动弹不得。

“他们给你下了药?”杜锦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