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同窗一说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还得多谢杜师弟。这驱蚊香的效果真是太好了。我都没挨蚊子咬,晚上睡得不错。我有个远房表兄是邻县的,他这次就落了榜,说是晚上被蚊子咬得睡不着觉,头脑晕乎乎的根本写不出什么好文章。”

那六个不是博阅书院的考生一听这话,就对杜锦宁给他们发驱蚊香的举动十分感激:“多谢杜案首。”

“感激不尽。”

方少华一脸哀怨地对杜锦宁道:“杜锦宁,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的,没想到你直到现在才把我当朋友。”说着,把手里的驱蚊香举了举。意思是他初试的时候没接到杜锦宁赠给他的驱蚊香,老伤心了。

性子大大咧咧的关嘉泽跟有逗比属性的方少华性子最合拍,早在上次考完府试逛街时,他们就成了好朋友了。

听得这话,关嘉泽就忍不住拍了方少华脑袋一下,没好气道:“初试时那么多人,每人发三支香,你要杜锦宁挑箩筐来啊!而且要是被搜出夹带,杜锦宁还得担干系。你说话做事过过脑子行不行?”

初试的时候,漓水县的考生可不少。四五十岁的考生有两个,还有一个六十岁的白发苍苍的老翁。其余二三十岁的考生也有十来个。杜锦宁给他们赠香,费点钱财也就算了,没准人多嘴杂,就会闹出点什么不愉快来。

方少华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过大脑,一面赔礼似地给杜锦宁拱了拱手,一面回头对关嘉泽怒道:“大哥,打人别打头啊。打笨了你负责啊。”

关嘉泽翻了个白眼:“叫谁大哥呢?你比我大好么?再说,你那脑子,不打也很笨了好么?”

方少华被怼得哑口无言,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告状:“杜锦宁,他欺负我。”

杜锦宁懒得理这逗比,转过头去跟齐慕远道:“一百多人考试,考舍又不紧张,这次不会再有臭号了吧?”

她对那臭号心有余悸,可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不会了。以前覆试都没有臭号。”齐慕远道。

杜锦宁便放下心来。

不过她看了看天,叹道:“这天恐怕要下雨了。”说着她看了看齐慕远,又看了看关嘉泽、许成源、梁先宽,看他们都带了油布,这才放了心。

“入场了。”前面有人喊,大家都安静下来,等着听官兵叫县名。

入场的速度很快,一百个考生,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入场完毕。且因为考舍充裕,都往巷道前头排,没有人被排到臭号。

十分不凑巧的是,杜锦宁跟祁思煜竟然坐了个面对面。

要是遇上别的熟人,杜锦宁会礼貌地上前打个招呼,说两句话,可对于祁思煜,她连个眼神都欠奉,自顾自地拿出抹布开始打扫考舍。

她的运气并不好。这次虽然没排到臭号,但仔细看看考舍的屋顶,虽说没有大窟窿,但仔细去瞧,依然能看到一些被虫蛀的小孔。下雨的时候雨水还是会从小孔漏下来。

她把油布打开,四角用布带系在木椽上。这样下大雨的时候中间会积水,依然会有水从某个地方漏下来,但起码能避免试卷被打湿,不至于让雨直接落到桌面上。

祁思煜还等着杜锦宁主动来跟自己打招呼呢。杜锦宁有背景,如果他对自己态度好,知道巴结自己,祁思煜便打算给他个机会,以后到了府学后也不为难于他。

却不想杜锦宁对他竟然熟视无睹。

这简直不能忍。

祁思煜跟只蛤蟆似的在那里运了半天的气,把一口牙齿都要咬碎了,可终究还是不敢发火。

这里可不是他能咆哮的地方。即便主考官是赵良,但祁思煜相信,如果自己咆哮考场,赵良是十分乐意把他揪出来扔出去,以显示自己的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而他家那读书读得有些迂腐的祖父,在责骂他之余,还得夸赵良一声:做得好。

第409章 全猜中了

杜锦宁刚把考舍打扫干净,一队兵卒就跑了过来,各自站好自己的位置。这一次人员充足,他们安排一个兵守一个考舍。

兵卒们站定,赵良也开始巡视考舍了。

府试结束后杜锦宁作为案首是去拜会过赵良的,赵良对这个貌容出众、才华亦十分出众的少年印象十分深刻。开考前巡视到杜锦宁这个考舍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顿,对杜锦宁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这才走了过去。

祁思煜刚刚才被杜锦宁无视,这会子又被赵良无视,他简直气得快要吐血,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赵良要避嫌,不方便对自己示意。把这句话在心里念了几遍,那股气这才被压了下去。

赵良巡视过来,举着题目牌的差役便在甬道上走来走去。

杜锦宁看着牌子,把题目记了下来。

五道律法题,两道礼法题,外加三道算学题。

算学是她的强项,且答案是固定的;她早有准备,所以即便内容很多,对于过目不忘的她来说也不在话下;更是熟记的。所有的考试的内容都是她的猜题之列。这场覆试,她完全有把握拿满分。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托大。前世经历过各种考试的她最是清楚,越是有把握的题,就越是要仔细,万不可掉以轻心,否则就容易丢分。

所以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慢慢地磨着墨,凝神把脑子里的东西都过一遍,仔细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反正时间对她来说十分充裕,完全没必要着急。

对面的祁思煜一看果然考的是律法,那叫一个洋洋得意啊。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可是猜中了赵良出题的范围的。这一天一夜不停地背诵律法,虽说记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内容,但眼前拿到的题目里,五题里有三题他是有印象的,其他两题也可以答一答,毕竟他可是把整个给浏览过一遍,答得再不对也能沾点边吧?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至于,他祖父最为重视,他打县试之前就背得滚瓜烂熟了;算学也还好,至少在书院里他的算学成绩是不错的。

这么算起来,覆试他稳稳地能拿个好名次。

他得意地瞥了杜锦宁一眼,见杜锦宁还有垂目沉思,他心里越发高兴了。

哼,初试时第一名又如何?五道律法题全部做不出来;至于算学,漓水县那种小地方精通算学的有几个?杜锦宁的算学水平怎么能跟他比?

这么一想,祁思煜觉得院案首和小三元已经在不远处朝他招手了。

他敛了敛心神,磨了墨,认真地写起答案来。

许成源跟关嘉泽正好抽到一条甬道的考舍,不过中间隔了几个人。两人看到题目,对杜锦宁那是佩服得不得了。

那么厚一本书,里面的内容极多,又挺零碎。就这一天的功夫想要背下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杜锦宁给他们划了重点,专门挑一些涉及到基层社会的律法条例来让他们背。

她还把理由给他们摆出来,说即便这些读书人考上了进士做了官,基本都是从县令做起。而且县令处理案件时,用得最多的就是那么些律法。

她这理由还有一个十分有力的证据,那就是乡试和会试时所考的案件分析。那些案件中所涉及的律法,基本上都是一些跟老百姓关系极密切的律法条例。

而现在,五题律法题,全都在杜锦宁所划的重点里。这些他们都背下来了。

许成源和关嘉泽佩服之余,赶紧趁着现在头脑还清楚,把答案都写在了草稿纸上。

有兵卒盯着,祁思煜连对杜锦宁瞪眼睛的举动都没敢有。题目对杜锦宁又没有丝毫的困难,她不紧不慢地做题,吃饭,睡觉,覆试过得十分轻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覆试第一天的下午竟然下起了雨,好在雨也不大,杜锦宁也早有准备,这才没有被雨淋。

倒是祁思煜那里差点被雨水打湿了试卷。幸好他躲避及时,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夏天的对流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半个时辰雨就停了。杜锦宁小心地把顶上油布里兜着的水都处理了,确认上面不会再有水下来,这才展开试卷写了起来。

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提前交卷的。写完试卷后,她就在那里坐着发呆。直到交卷的云板响起,她才随着人**卷出去。

祁思煜却异常烦躁,因为他被一题算学题难住了。看看对面的杜锦宁一副成竹在胸,不紧不慢的样子,他一直安慰自己对方是装样子的。直到交卷的云板响起,他还是没算出来,只得胡乱写了个答案上去。

一出贡院,关嘉泽就拉着杜锦宁兴奋地道:“哇哇哇,你太厉害了。你说的那些我昨天全背了,竟然都考了。要不是你,我这次覆试就惨了,名次还不知掉到哪里去。”

许成源也是一脸庆幸。

“我也是猜的,毕竟朝庭对律法越来越重视,你没看到历年会试和乡试都考律法吗?”杜锦宁看到旁边有人,连忙解释了一句。

关嘉泽顿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话不妥。要是有人误会杜锦宁知道题目,怀疑她舞弊,那不是给她招黑吗?

“可不是,我也猜是要考这个,所以早早提前就熟读了律法,哈哈。”他赶紧也跟了一句。

杜锦宁最关心许成源,问他道:“姐夫你考得如何?”

“没问题。”许成源道。

杜锦宁都把题猜中了,他要再写不出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至于算学,杜方菲嫁过去后,他发现妻子的算学竟然比他厉害,让他受了好大一个刺激,发誓要把算学学好,后来杜锦宁又专门辅导过他一段时间,他的算学水平也不低了。上次府试的时候五道题他就做对了四道,这一次院试,算学比那次要容易,他自然全做对了。

杜锦宁放下心来,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回去洗澡吧,臭死了。”急奔自家小院。

第410章 状况

许成源见关嘉泽也往自己的小院方向走了,转头欲寻一辆骡车回县馆,余光里就瞥见一个中年人站在他身后。

“袁兄,你一块儿回去么?”他问道。

这个中年人也是漓水县人,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早已做了祖父,却还是一介童生。他打十几年前过了府试,就一直被卡在院试这一关,死活过不去。

这一次,他初试的时候排在第六十二名,可谓是汲汲可危。覆试的时候考得好些,就有可能过院试,取得秀才功名;要是考得不好,那只能名落孙山了。

虽说许成源觉得这人性格阴沉,并不喜欢与之交往,但对他还是十分同情的。

而且这里离县馆距离挺远,两人回去,也能省下一半的车钱。这对于向来节省的许成源来说,拼车算是个好主意。

袁仲秋却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问道:“刚才我在你们后面,听那位关少爷夸杜少爷厉害,说他说的那些都考了。你们是听到什么风声,知道题目吗?”

许成源一听就紧张起来,表情严肃地道:“袁兄,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出题的是学政大人,而且他是进了贡院后才出的题,谁能知道?杜锦宁只不过分析了这些年的乡试和会试的题,发现律法考得越来越多,便提醒我们要多看看律法。”

“算学在上次府试的时候出题量大增,可见朝庭对算学也十分重视,他才这提醒了我们几句,说算学也一定要好好学,院试时肯定有。这不,除了礼法题,他都说对了内容。”

他盯着袁仲秋:“刚才关少爷话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莫要听话听半截,在那里曲解胡猜,往别人头上扣黑锅。这个罪名可不小,那是要满门杀头,牵连几代的。不光杜家,便是学政大人也脱不了干系。所以还请袁兄谨言慎行,万莫祸从口出。”

他冷冷一笑:“你要知道关少爷是关家人,杜锦宁是关山长的亲传弟子,也跟齐家少爷、梁家少爷相交莫逆。学政大人更是朝中三品官。要是因你的缘故在外面传出风言风语,杜锦宁和学政大人清清白白,自不会有事。但你家如何,可就难说了。关、齐、梁家随便一根指头,就能捏得死你。你好自为之吧。”

“误会,误会。”袁仲秋家境一般,有几十亩田地,一处小院,就是漓水县里最为普通的小老百姓一个。这样的生活环境再加上他的岁数,生活早已磨掉了他的棱角。

听得许成源这话,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满脸堆笑地拱手道:“误会,误会,是我听差了,许兄万莫生气,我不会乱说的,放心,放心。”

许成源盯着他,点了点头:“但愿如此。”说着缓了缓神色,“那袁兄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回县馆?”

袁仲秋摇摇头,笑道:“我还有事,要去前面会个朋友。许兄你先行一步,我稍后再回去。”

“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许成源拱了拱手,朝旁边的骡车走去。

其实他手上并不缺钱。不说在他来赶考时谢氏担心他太过穷酸被人看不起,给他塞了不少钱,便是杜方菲也给了他十两银子。

许成源想跟袁仲秋拼车,不过是习惯成自然。

他上了骡车,跟车夫报了县馆的地址,转头不放心地瞅了袁仲秋一眼,便见袁仲秋在那里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想起考试之前祁思煜对杜锦宁的种种为难,许成源心里一突,心生警惕。

袁仲秋这个年纪了都没考上秀才,且这次初试又是那样的名次。要是他拿着刚才的猜测去向祁思煜投诚,想搏一搏前程,那岂不是给杜锦宁惹大麻烦?

要知道,当初入考时祁思煜对杜锦宁的敌意,漓水县不少考生可是看在眼里的。

他这两年在杜锦宁的影响下,眼界与思维早已跟以前不一样了,凡事都会往深里想。

这件事后果太过严重,即便再小心也不为过。

他想了想,直接叫停了骡车,掏出二十文铜钱塞到车夫手里,把杜锦宁小院的地址跟车夫说了,道:“你到了那里,找到杜少爷,叫他跟齐少爷赶紧到贡院门口来,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跟他说。我现在脱不开身,所以叫你去。事成之后,我有一钱银子给你。”

杜锦宁那小院离贡院很近,跑一趟就能得二十文钱,后面还有一钱银子,车夫顿时乐开了花,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口信给你捎到。”

许成源挥了挥手,再没空理会车夫了。因为他看到袁仲秋此时已往祁思煜那边走去了。

祁思煜因为一道算学题没做出来,是在兵卒的催促下最后一个交卷的。所以杜锦宁他们都走了,他现在才出来。

杜哲彥正在外面等他。

许成源眼见自己的猜想成为现实,又气又怒,飞快地朝前面跑去,一面跑还一面喊:“袁兄,你怎么还在这儿?范兄正四处寻你呐。”

袁仲秋一个小老百姓,整日埋头读书,也没地方练就老奸俱滑的本事。否则,他就不会当面问许成源,而是悄没声息的去向祁思煜投诚了。到时候闹出事来,只要祁思煜不把他咬出来,他就相安无事。

现在他朝祁思煜走去,不过是一时冲动,是十几年院试不过的一种愤恨和对这次院试成绩的一种恐慌。许成源所说的话又让他每走一步都如坠千斤,只几步路已冷汗潸潸,让他想停下脚步。

听得许成源的这一块叫唤,他浑身一震,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许成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袁仲秋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力度之大,让袁仲秋惊呼了一声:“哎哟。”

杜哲彦闻声看了过来,看到许成源抓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还差点把人摔到地上。他是认得许成源是杜锦宁的姐夫的,不由出言讽刺道:“啊哟,这是要欺负老人家么?”

第411章 坏事变好事

许成源没理会杜哲彦,抓着袁仲秋的胳膊厉声道:“说,我枕头下的银子是不是你拿的?”

袁仲秋满心惶恐,浑身颤抖不已,没想到许成源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他愣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倒是那些围观的考生看向袁仲秋的眼神就不对了。

读书人,最重品行。

这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来考童生试,本就让人看不惯了。要知道一般人到了四十岁还不能考上秀才的,就不会再考下去,而是把资源放到儿子、孙子身上,全力培养他们。因为读书花费太大,年纪大了即便考上了秀才,再考上举人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了;考上了也活不了几年,投资与收获不成正比,太不划算。只有那些十分自私,只顾着自己、不顾儿孙的人才会一直考下去。

现在又听说他偷银子,大家看向袁仲秋的目光就很不一样了。

有人道:“把这情况反应给学政大人,直接取消他的院试资格。”

“对,对。”其他人也赶紧附和。

至于这些人中有哪些人出于道义进行谴责,哪些人是出自私心,那就不得而知了。一百名考生只取五十名,如果这老头儿在五十名以内,把他剔除掉,就等于多一个录取名额出来,大家就又多一份取中的希望了不是?

袁仲秋被这么一说,脑门上全是汗,已顾不得为告密之事害怕了。他连忙辩解道:“不不,我没偷银子,我没偷,我从没偷过银子。”

“你没偷,我放在枕头下面的二两银子怎的不见了?只有你去过我的房间。”许成源满脸严肃,“走,跟我回县馆对质。要是查实真是你拿的,我定然上报学政大人。”

说着,他用力抓着袁仲秋的胳膊就往外拉。见袁仲秋还在下意识地挣扎,他意有所指地道:“你别想跑,我告诉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家在哪儿,我可是知道的。”

袁仲秋一听,彻底蔫了。

可不是?他家就在那里,地址在履历上写着呢,他还能跑到哪儿去?关家想和对付他,根本就不用抓住他,只需要直接整治他家人就行了。

“走。”许成源见他老实了,将他用力一拽,朝前走去。

没走几步,就见杜锦宁和齐慕远一起从一辆骡车上下来了,骡车的车夫正是他叫去传信的那一个。

许成源大喜,朝杜锦宁挥挥手,拉着袁仲秋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杜锦宁见许成源跟个老头儿拉拉扯扯,而这老头儿她也认识,是漓水县来参加院试的考生。

“上车再说。”许成源仍然不肯放手,抓着袁仲秋的胳膊把他往骡车上推。

杜锦宁见状,跟齐慕远又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小院去。

骡车走了几十步,姚书棋和江北,以及齐家的忠伯和观棋也赶过来了。他们不放心,所以齐齐追了出来。

“回去吧,没事。”杜锦宁伸出头,叮嘱了一句,吩咐车夫继续向前。

回到小院下了车,许成源按承诺给了车夫钱,又把袁仲秋往屋里拉。从始至终,他的手都牢牢地抓着袁仲秋的胳膊。

进到屋里,许成源吩咐留在小院的汪福来在外面守着,自己三言两语把事情跟杜、齐说了一遍,然后指着袁仲秋道:“现在,怎么办?”

这件事,捂还来不及,否则即便杜锦宁是清白的,也被人以讹传讹,最后被传成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事情会变成不可控制。可就这么放过袁仲秋,许成源又心有不甘。

杜锦宁想了想,走到窗前对院门口的汪福来道:“你去关少爷那里一趟,把他叫过来。”

“是。”汪福来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关家在贡院附近的院子离这里也不远,跑过去比套车还快些。

早在许成源叙述的时候,袁仲秋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了。

齐慕远皱着眉头,对他道:“这件事,你求我们也没用。还得看关少爷怎么说。”

袁仲秋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许成源有些不明白杜锦宁为何要把事情交到关嘉泽手上来处理。

这件事虽是关嘉泽言行不谨引起的,但他也是无心之失。杜锦宁把事情扔给他处理,就相当于在追究他的责任。这样做,是不是不好?杜锦宁跟关嘉泽可是好友,她还是关嘉泽叔叔的弟子。她这行径倒显得对关嘉泽的过失太过计较,落了下乘。

但许成源绝不相信杜锦宁是这样的人。他相信杜锦宁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因为她从来没做过不靠谱的事。

他也没问,只静静地看着。

一盏茶功夫后,关嘉泽来了,一进门就问:“怎么回事?”

他可听汪福来说了,许成源抓了个老头儿回来。

杜锦宁踢了袁仲秋一脚:“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关少爷说一遍。”

袁仲秋缩了缩脖子,害怕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许成源用力踢了他一脚,“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先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时糊涂,你们饶了我吧。”袁仲秋痛哭流涕。

关嘉泽看得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慕远扬了扬下巴,对着瘫倒在地的袁仲秋道:“让他说。”

袁仲秋见实在躲不过去,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得不到位的地方,许成源就帮他补充两句。

关嘉泽听完,脸色骤变,抬起头看向杜锦宁:“对不起,我差点给你惹大祸了。要不是许成源,我就…”他后悔得都不知如何表示自己懊恼的心情才好。

“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追究你的错处。你很快要上京了,京中情况何等复杂,正有人千方百计想找你错处,让你父亲对你失望透顶呢。她要是心狠些,便是要你性命也有可能。你可千万得长点心,一言一行都得十分谨慎小心才好,一定得保护好自己。”杜锦宁道。

这话其实她早就想说了。可人家有正经长辈,轮不到她来教育关嘉泽。但关嘉泽就这样上京,又让她十分地不放心。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是关嘉泽伸出了援助之手,她之后的路才走得那般顺畅。

这份恩情,她一直没报。所以哪怕现在这话再僭越,她也得说出来。要是关嘉泽能因为这件事而改改他的性子,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今天的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

第412章 记住了

关嘉泽望着杜锦宁,半晌没有作声。可他眼眶慢慢红了,最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压力有多大。不光要应付院试,想要考个好名次,好给母亲增光,更是想起即将上京,即将面对那些讨厌的人,面对勾心斗角的局面,他心里就十分忐忑。

他知道自己性格不够沉稳,也没有心眼,到了京城不知得吃什么亏呢。可还没等他吃亏,他就差点让好友吃了个大亏。

“对不起,杜锦宁,我差点害了你。可你不光没怪我,还为我好,呜呜呜…我怎么就那么笨呢。我舍不得你们,我不想走了,呜呜…”

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关嘉泽,杜锦宁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关嘉泽的肩:“吃一堑长一智,你凡事多想想就是了。”

“嗯嗯嗯。”关嘉泽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你放心,我记住这次教训了。”

差点让好友吃亏,这份教训,比他自己吃亏还要深刻。他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凡事多想想多看看,再不鲁莽行事。

杜锦宁知道关嘉泽之所以养成这样,一方面是他本性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关二太太觉得亏欠儿女的,希望他们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照关二太太那性子,是绝不会放任关嘉泽如此下去的。两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这两年或许对她、对齐慕远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对于关嘉泽来说,恐怕就是一段最艰难的时光。

等他们乡试时再见面,她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这样没心没肺总是快活无比的关嘉泽了。

“你上京时,你娘定然会派足智多谋和武功高强的人在你身边护着你的。但你也不能只靠别人,得多学学多看看,毕竟谁也不能靠别人一辈子,你总有落单的时候。你得有自己的主张和谋略,如此才能不给别人蒙蔽你的机会。毕竟有时候身边人也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的。”

她又拍拍他:“你是男子汉,得长成参天大树,如此才能护住你娘你妹妹,而不是永远躲在你娘身后受她保护。你娘,她终有老去的一天。”

这番话,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在关嘉泽的心坎上。在此之前,没有谁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关二太太总用自己柔弱的肩膀为儿女挡风遮雨;而事涉兄长的家事,关乐和即便再疼爱侄子也不好评说这种事。

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看着杜锦宁,哑着嗓子道:“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好好进学,挣出一片天地来的。就算不靠我爹,我也能挣出一片家业。我不屑争我爹手里的东西;但我们关家的东西,不该伸手的人伸了手,我就一定把他打回去,直到打痛为止。”

这两年,他看似没心没肺,但他又不是瞎子聋子,杜锦宁从一穷二白、无依无靠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关嘉泽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学了很多。

他那个庶兄和姨娘,不就看中了他爹手中的权利与钱财吗?权利他们是拿不走的,只能自己去争取;至于钱财,他爹手里的钱财能有关家的多吗?他爹手上的他不屑,爱给谁给谁;可关家传给嫡子的那一份,庶兄和姨娘休想染指。

这一刻,关嘉泽心里生出无限的斗志与雄心,他忽然觉得前路并不可怕。只要他如杜锦宁所说的,多思多想,小心谨慎,积极进取,再难的处境他都能打出一片天来。

“杜锦宁,谢谢你。”他看着杜锦宁,发自肺腑地感激她。

“你记住,咱们是兄弟。以后有什么难处,一定写信来告诉我们。即便帮不了你,给你点安慰总还是可以的。”杜锦宁笑道。

关嘉泽用力地点了点头。

杜锦宁指了指袁仲秋:“这人交给你了,如何处置,你自己掂量着办。”

袁仲秋瑟瑟发抖。

如果由杜锦宁来发落。因为只牵涉到她自己,又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只要她大度一点不追究,这事也就完了。

可交给关嘉泽,那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毕竟他差点害了关嘉泽的朋友。为了给杜锦宁一个交待,关嘉泽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饶过他。

杜锦宁见袁仲秋那样子,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可恨之人自有可怜之处。处理他,这个度你得把握好,别太过了。”

关嘉泽点点头:“你放心。他有错,我的错只会比他更大。罚他得先罚我,所以我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