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拿韩非子一句“侠以武犯禁”的话来针对她,她在文中提及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思想,正好破了这个局。

总之,她在写话本这件事上,是万事小心,滑不溜手,便是有人想借此找她麻烦,那也找不着。

“这事是瞒不住的。与其等以后我进入了朝堂让对手作为秘密武器来攻讦我,还不如现在就抖露出来。”她淡淡道。

看到这样的杜锦宁,庄越很是惭愧。

枉他是个四十岁的大叔,又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遇到事情还没有杜锦宁沉着冷静。

是啊,就算传出杜锦宁写话本又如何,既没犯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怕人知道?你越怕,别人就越拿捏你。

“如果他们想要攻讦我,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比如,我祖父。”杜锦宁勾唇一笑,幽深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冷意,“不如,咱们坏事变好事,把这些隐患都一并解决了。”

她抬起眼眸,看向庄越;“你也让人放出消息去,就把我家贫,当年没钱吃饭,没钱念书,最后不得不靠写话本来支撑生计的事宣扬出去。我祖父的事可以不提。你明白了吗?以后有人拿我祖父的事来攻讦我,现在这些传言就是一个铺垫,别人自动就能脑补出一出大戏。如此咱们就能把攻讦化作无形。”

庄越深受启发。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杜锦宁微微颔首。

“那我回去了。”他站了起来。

“辛苦了。”杜锦宁目送庄越上了骡车,正要转身进府学大门,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

她转过身来,看到江北从一辆骡车上下来,对杜锦宁欣喜地道:“少爷,姚叔让我来告诉您,鲁少爷回来了,让您有空回家一趟。”

庄越的骡车还没启动,就听到了这话。他伸出头来高兴地对杜锦宁道:“鲁小北回来了?”

“看来是了。”杜锦宁也很高兴,想想下午没什么事,干脆上了庄越的骡车,“走吧,一道回去。你也见见鲁小北。”

回到家中,杜锦宁就看到鲁小北坐在后宅的厅堂里,跟陈氏和杜方苓、姚书棋在说话。

鲁小北如今已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只半年的时间没见,他又长高了一些,身体也变得健壮起来。人虽瘦了一些,却神采奕奕。

第461章 又搞事?

见到杜锦宁和庄越进来,鲁小北惊喜地站了起来,唤了一声:“少爷,庄叔。”

“怎的叫少爷?你该叫锦宁。”陈氏嗔道。

“哈哈,我忘了。”鲁小北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大家互相行礼坐下,杜锦宁就问鲁小北道:“怎么想着回来了?”

大家虽半年没见面,但却是一直通着信的。鲁小北在京城的情况,杜锦宁和庄越都清楚。

鲁小北在京城并没有盘个店面做生意,而是跟后世的推销员一般,走街窜巷,看到茶叶店就进去推荐茶叶。积累下一批订单后,他就写信让庄越在这边发货。

所以不过是半年的时间,杜锦宁手上的茶由原来跟着齐伯昆、袁修竹、借他们的渠道销售,变成了渐渐不再依靠齐袁两家,单独走鲁小北这一条销售路线。因为产茶量小,还供不应求。而所销售的茶叶价格,刨开给鲁小北的利润,比跟着齐伯昆他们还高一些。

鲁小北社交能力强,什么样的人他都能搭上话,并获得别人的好感。因此这半年里他在京城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同时贩卖的茶叶扣除给杜锦宁的利润,他自己也赚了一笔钱。

“我这次回来,是想在府城盘下一间铺面,专卖绸缎。这样运货过去再回来的时候,也不至于跑空,同时也赚点利润。”鲁小北道。

提起绸缎,杜锦宁就不得不感慨这时空虽然变化,但有些东西却是不变的,比如这个架空时代的京城。

北宋的都城叫汴梁、汴京、东京,即后世的开封;后来汴梁被金攻陷,徽、钦二帝被掳,康王赵构在应天称帝后又逃到杭州,把杭州改名临安,当作了都城,这就是杜锦宁前世历史上的南宋。

可这时空历史拐了个弯,辽金西夏没有变得强大,“靖康之变”没有发生,但因海上贸易繁荣到影响整个国家的经济,宋朝的都城竟然迁到了杭州。不过杭州不再叫做临安了,依然叫做东京。

杜锦宁翻阅了博阅书院整个藏书阁的书,对于这个宋朝的历史都已熟知,并没有在资料记载里发现穿越者的痕迹,但历史变化了,战争没有了,经济发达了,现在的宋朝延续着唐朝“万国来朝”的盛况,海上贸易频繁,明代中后期原产美洲等地的番薯、玉米、马铃薯、花生等新作物被引进了中国;内陆交通发达,从桂省府城到东京,有一条十分宽敞的道路,还可以通过运河到海边再乘船而上,交通十分便利。

虽说江南地区自唐朝以来就成为了中国的主要产茶区,本不缺茶叶的,但无奈这时代的茶都是蒸青绿茶,味道自然比不过“锦宁绿茶”这种炒青绿茶。所以鲁小北运过去的茶才会大受欢迎,有市无价。而江南盛产绸缎,鲁小北运绸缎回来贩卖,中间的利润还是挺可观的。

“丝绸生意很不错。”杜锦宁道,“铺面你有空自己张罗,没空的话就叫庄叔帮你张罗。”

想了想,她又道;“那边的茶园如果价钱合适,你帮我买上一些。”杜锦宁道,“具体等你走的时候咱们再谈。”

“好。”鲁小北点头。

大家聊了聊近境,杜锦宁见鲁小北一个劲儿地往三姐那边瞧,心下哂然,站起来对陈氏道:“叫人做饭了没有?吃过晚饭我还得回府学去。”

陈氏知道其意,也站了起来:“我吩咐了厨房,不过得去看看。”说着她又招呼庄越,“庄掌柜在这吃饭,一会儿跟姚管家一起陪小北好好喝一盅。锦宁年纪小,一会儿又得回府学,不能喝酒。”

“行。”庄越也不客气,满口应下,又站了起来,对姚书棋道,“这园子我每回来都想逛逛,要不你陪我去走一圈?”

大家都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哪有不了解鲁小北心思的道理?此时见陈氏和杜锦宁都打算避开了,姚书棋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碍眼,跟大家告罪一声便跟庄越出去了。

这么一走,屋里就还剩下鲁小北和杜方苓。

鲁小北打开桌上的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都是金玉首饰。他推到杜方苓面前,又把包袱完全打开来,里面是几块鲜亮的绸缎。他一起推了过去,道:“这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你看喜不喜欢。”

杜方苓饶是平时挺泼辣的,这时候也羞红了脸。

她看看首饰,又看看绸缎,嗔怪道:“你盘铺子要钱,怎么的还如此破费?快拿回去做本钱,以后也不用买东西给我。”

鲁小北却坚持道:“我为什么赚钱?还不是为了你。你要是不收我买的东西,我赚钱还有何意义?”

世间女子皆爱听情话。杜方苓明知鲁小北赚钱不止是这个原因,听得这话,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你喜欢我买的东西,我赚钱才更有劲儿。”鲁小北又道。

杜方苓便不再推辞,道:“我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一会儿让下人拿给你。”

吃饭的时候,庄越说起了有人在茶馆里散布杜锦宁谣言的事。

姚书棋问杜锦宁:“是不是祁思煜和杜哲彦干的?”

“我来府城,除了跟他们结仇,还能有谁?他们在府学里看对付不了我,就想这些歪门邪道。”杜锦宁冷哼一声。

“少爷你打算怎么办?”

三人都望向杜锦宁。

“他们之所以对付我,主要还是因为我没有依仗,杮子捡软的捏。要是是齐慕远得了院案首,昨日的诗会上又胜了他取了第一名,估计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杜锦宁道,“所以我也不跟他们玩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小孩儿把戏,要搞就搞大的。”

姚书棋和鲁小北一听,两只眼睛一下子变得锃亮。

他们可是跟着杜锦宁把周东平给撸下来了的,所以一听杜锦宁想搞事,两人就异常兴奋。

“锦宁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说。”鲁小北道。

“你自己还有一摊事呢,用不着你。”杜锦宁摇头。

第462章 你们得负责

鲁小北急了:“我那事不要紧,把要求说了,让中人介绍一个铺面,只要价钱合适就行了。至于铺子的开张和打理,并不需要我出面。我从县里叫个朋友上来帮我就成。”

“要不让张狗儿和王路生过去帮你吧。他们以后就跟着你了。”

“不用不用。”鲁小北摆摆手,“他们跟着你就好。我摊子小,目前就这一家店,用谁我已经有数了。他们还是跟着你吧。以后也如此。”

其实杜锦宁也十分赞成鲁小北跟张狗儿、王路生分开来。如果鲁小北不是她姐夫,她自然不会管这么多。但现在是姐夫了,她就得为鲁小北打算。

张狗儿和王路生在她这里,就是个普通掌柜,还是签了契约的那种。她与两人算是上下级关系。但他俩去跟鲁小北呢,毕竟是一块儿长大的,亲如兄弟,鲁小北自然不好把他们当下属使唤。那么如此一来,赚了钱是不是来得跟他们平分呢?要是不平分,时间长了,张狗儿和王路生会不会生出不甘和埋怨之心?到最后,生意上不光会出问题,多年的兄弟也没得做了。

所以张狗儿和王路生跟着她这边,才是最好的选择。以后鲁小北发达了,想要提携兄弟,最多不过是出几个钱让他们自己做生意。而给这个钱,那就是情份十足的了。

人性这东西,最经不住考验,所以最好不要拿它去考验。

她刚才那话,也不过是问一问。毕竟他们三人是兄弟,比自己这个半主兼小舅子在感情上或许更亲近一点。

现在看鲁小北头脑清醒,并没有因兄弟情谊自乱阵脚,她算是放下心来。

鲁小北却不想谈这个,跟杜锦宁道:“别说他们,说说你这事。不管怎么的你的事都比我的重要。等你这边把事情摆平我再去京里。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快说,想要如何来处理这件事?”

姚书棋和庄越也盯着杜锦宁。

杜锦宁一笑:“他们想要踩我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无非是我没有家世没背景,而他们有家世有背景。那我把他们的家世背景弄下去,他们岂不是消停了?”说着,她补充一句,“当然,这件事不要让对方知道,否则这个仇怨就结得太大了。”

要不是祁思煜和杜哲彦想毁她的名声,她还不愿意使这一招。小打小闹的意气之争,她最多麻烦一点,多打祁思煜几次脸也就过去了。可毁一个秀才的名声,这是何其恶毒的行为?要是她不好的名声传了出去,影响了进学,这可是毁人前程啊。

她到底跟祁思煜和杜哲彦有何仇有何怨,让他们下这样的毒手?所以她真的怒了,打算将他们的依仗从根上拔出。

鲁小北三人的眼睛越发明亮。

姚书棋问道:“少爷你打算怎么做?具体说说。”

“祁思煜依仗的,无非是祁元道。而祁元道所依仗的,无非是他的学说。”杜锦宁道,“如果我跟我的座师提出一种新的学说,遮掩住他的光芒,那祁思煜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杜哲彦,他爹不是在兴宁县做主簿吗?你们派人去兴宁县查一查,看看他有没有贪赃枉法,如果有的话,把消息告诉他的死对头,自然可以把他从官位上撸下来。”

鲁小北一听兴奋了:“什么学说不学说的我们不懂,只能靠你自己了。但杜哲彦他爹的事,可以交给我。我保准把他的底摸得透透的。”

“那就拜托三姐夫了。”杜锦宁对鲁小北拱了拱手。

其实派谁去都不如派鲁小北去。鲁小北这人搞交际实在是太有一套了。任你是谁,相识不一会儿就能拿他当知已,什么话都愿意跟他说。这实在是天赋秉异。派他去摸杜哲彦老爹的底,那肯定是一摸一个准,还不用多少时间。

“我明日就去兴宁县。”鲁小北道。

杜锦宁刚要说不急,就听姚书棋道:“对了,咱们不是要开酒楼吗?对面杜家的主要产业就是酒楼。咱们把他家酒楼挤垮,那也算是还击他了。”

说着,姚书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催催忠伯,赶紧把酒楼开起来。”

“那我还是把茶馆经营红火一点吧。跟我们竞争的茶馆我叫人查过了,就是杜哲彦开在他母亲名下的买卖。嘿,这些怎么都凑一块儿了,正好一起收拾。”庄越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过饭,杜锦宁让江北跟着她去了府学门口,她匆匆进去,拿了写好的话本交给他,这才重又返回府学里面。

齐慕远见她来了又去,不由好奇,问是怎么一回事,杜锦宁便将有人在茶馆散布消息的事跟他说了。

齐慕远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不用杜锦宁多说,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道:“你先别急,我回家一趟。”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杜锦宁冲着他的背影叫道。

齐慕远头也不回地朝后挥了挥手,径直出了门。

回到家里,他在自己家没寻到齐伯昆,便直接去了袁修竹那里,果然在袁修竹家找到了祖父。

“你不是在府学吗?怎么来了?有事?”齐伯昆奇怪地问道。

他这个孙子,遭遇巨变后就变得十分独立,有什么事能自己解决的都自己解决了,不能解决的也会想办法解决,向家里求助的次数极少。可这会子却急匆匆寻到这里来,必然是有事找他了。

齐慕远行了礼后,看向齐伯昆:“祖父,上次匾额的事,杜锦宁并不想闹大的,但你为了帮知府杨大人,愣是把事情闹大了,让杜锦宁得罪了曾家和杜家。现在杜家的孙子在书院里给祁思煜出主意,屡屡为难杜锦宁,甚至买通了人想让杜锦宁受伤丧命,现在又在茶馆里散布谣言。这件事,您跟杨大人可不能坐视不理。”

齐伯昆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慕远:“你这可是胳膊肘朝外拐啊。”

齐慕远嘴唇轻抿,认真地看向齐伯昆:“如果这件事不是因你而起、杨大人得利,我自然不会说。不光我,便是杜锦宁他自己也有办法解决。可这不是因为你们吗?”

第463章 推断

齐伯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齐慕远对袁修竹道:“看看这孩子,唉。”

笑完又语重心长地对齐慕远道:“小远啊,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子,你有什么事,不管跟没跟我有关系,你都可以跟我说,都可以向我寻求帮助。并不是因我而起这才求助于我,知道吗?祖父是很乐意为你解决事情的,任何事。”后面三个字,他咬字特别重。

“不用。”齐慕远道,“自己能做到的事,用不着求别人。但现在这件事,是你和知府大人欠杜锦宁的,得帮他把麻烦处理了才是。”

顿了顿,他又道;“你要不是我祖父,我也不会来跟你说这话,直接帮杜锦宁把麻烦解决了。”

听得这话,齐伯昆心里一暖。

他是最了解自己这个孙子的。齐慕远虽然面上总淡淡的,好似跟父母跟他这个祖父并不亲昵,但这孩子却是默默把亲人放在心上。言语上他很少表露出来,但做的却不少。在外面看到什么好吃的,他都会买了回来叫人送到自己面前;在天气变化时,他老毛病犯之前,齐慕远就会叫忠伯请郎中来给自己做个预防治疗…

这孩子,做的远比说的多。

像今儿个这事,自己要不是他祖父,他肯定就自己解决或是由着杜锦宁解决了,不会来跟他说。可如此一来,他跟知府欠杜锦宁的情就欠得越发大了。

齐伯昆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放心吧,这件事,我会跟知府说的。杜家不是因着祁家帮弄了个官当吗?咱们把他那个官职撤掉就是了。至于祁家…”

他好奇地问齐慕远:“他是怎么打算对付祁家的?”

齐慕远摇摇头:“我没问,他也没说。我只是看他今天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就问了一嘴,才知道散布谣言的事。”

齐伯昆点点头:“其实他那话本并没什么,完全不怕别人说嘴。”

齐慕远眉头轻拧:“可杜哲彦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杜锦宁,太过下作,不能纵容。”

“确实如此。放心,他们掀不起大浪。”齐伯昆道,“不过祁家的地位不在官职上。所以对于祁家,我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齐慕远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来想办法。”

他看向祖父:“如果祖父没有什么事,我就回府学去了。”

“去吧。”齐伯昆挥挥手,示意孙子可以走了。

“等等。”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袁修竹开了口,“陆九渊他们在府学里有没有找过杜锦宁?”

院试是童生升秀才的考试,这种级别的考试,对于他们这些中过进士的学者来说层次太低,杜锦宁那篇文章或许祁元道没看过,但袁修竹却是看过的。

别看他平时缩在漓水县,整日养花喝茶,修心养性,但他对于外面的动静还是了然于心的。

这次院试,他知道是陆九渊做阅卷官后,特地了解过陆九渊,也托人从北方把陆九渊写的书和文章带来看过,对陆九渊的学术主张有所了解。联想起杜锦宁院试时写的那两篇文章,他对陆九渊忽然跑到府学来任教的动机便有所怀疑。

“没有。”齐慕远摇头。

袁修竹蹙眉沉思片刻,示意齐慕远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待齐慕远走后,齐伯昆看向自己的好友:“怎么了?陆九渊他们有什么不对?”

袁修竹把自己的猜想跟齐伯昆说了,末了道:“你刚才说祁家的身份不在官职上,所以拿他们没办法。但咱们没办法,不代表陆九渊没有办法。他跟祁元道相比,还差了那么一点,但这一点完全可以弥补起来嘛。”

“你是说,杜锦宁的那两篇文章?”

“对。”

“他不是迎合陆九渊的理论写的那两篇文章吗?还能对陆九渊有帮助?”齐伯昆不解了。

“唉,你啊,这些年你那脑子全都用到如何勾心斗角上了。”袁修竹无奈地看了好友一眼,“你看看陆九渊的文章,再看看杜锦宁那两篇,你就知道并不是杜锦宁迎合他们,而是引领他们。”

“有这么厉害?”齐伯昆表示怀疑。

就算杜锦宁聪明异常,思维也天生比别人缜密,但总不能在理论学说上也无师自通、比祁元道和陆九渊这种研究了一辈子学问的大儒还要厉害吧?那不成了妖孽了?

袁修竹转头吩咐下人:“去我书房里,把我案头上陆九渊写的那两本书和杜锦宁的两篇文章一起拿过来。”

下人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把东西拿了过来。

陆九渊虽写了两本书,但古人的书字都挺大,里面收录的文章也不过是十来篇,花了大半个时辰就看完了。

看完陆九渊的,再将杜锦宁的两篇文章仔细阅读一遍后,齐伯昆沉思不语。

“怎么样?看出来了吧?”袁修竹问道。他相信即便自己好友这些年一直沉浮宦海,没把心思放在学问上,但眼力界还是有的。

齐伯昆点了点头。

他看向袁修竹:“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厉害?他在院试之前,应该没接触过陆九渊,并不知道他提倡的学说吧?”

袁修竹笑了起来:“你也跟我当初一样钻了牛角尖。我当初看到他的文章不光跟陆九渊的主张一样,而且还比陆九渊把这个理论说得更深入更透彻,我也满心惊骇,真觉得杜锦宁这孩子是个妖孽。可细想想,又觉得这很正常。他这不是未卜先知,而是用他那异常聪明的头脑和缜密的思维给推断出来的。”

齐伯昆不解:“这话怎么说?”

袁修竹道:“赵良是祁元道的弟子。他请的阅卷官一定不会跟他自己信奉的学说唱反调的。而现在最为主流的学说就是理学了。理学跟祁元道所主张的气学可不大对付,祁元道曾多次写文章批判理学。而他的大儒地位,也正是因此而来。”

齐伯昆点点头。

“所以由此可推断出,提倡理学的大儒、学者赵良是不会请的。而那些没有自己哲理主张的,又怎能入得了赵良的眼?要是别的学政官倒还罢了,赵良跟着祁元道这么多年,在学问上自视甚高,他是看不上那些没有自己的建树,只知道人云亦云的所谓学者的。那么,除却理学派的人,再除却没建树的,你纵观各大书院的山长,还有几个是可以入选这次院试阅卷官人选的?没有,除了陆九渊,几乎没有。”…

第464章 考量

齐伯昆被他这番话说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可是,像你这样能纵观整个大宋理论学问派系的能有几人?便是我,虽说我的注意力放在官场上,但官场以理论为派系的也不少,我自然也是关注的。然而这些我都没想到。而你,想来也是事后由杜锦宁这件事才慢慢想到这些的吧?你别告诉我,杜锦宁他事先就把这情况给分析出来了,然后随随便便就捣鼓出这两篇文章来,仅仅是为了获得个小小的秀才功名。”

袁修竹微微眯眼,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种奇异的光彩:“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顿了顿,他为杜锦宁的妖孽程度辩驳:“你不是说杜锦宁有个书铺,专门收集这些资料和消息吗?而且那小子连覆试的时候考律法,甚至考哪些律法条例他都猜得到,能猜到陆九渊来做阅卷官、并且针对性地写了这两篇文章,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齐伯昆沉默良久,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每每我觉得我已经高估他了,可他的表现总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说着,他摇摇头,“我原还以为我家小远不输于他,可现在看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那倒不是。”袁修竹并不赞同这话,“你别以为我是在拍你马屁,我是实话实说。小远这孩子,跟杜锦宁的厉害不在同一领域。你看看他分析的那些案情,还有他只通过案宗就能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官府按照他提供的思路破了好几起沉冤旧案,这是何等厉害的功夫?要不是你压着,他年纪也还小,功名也还没到手,刑部早把他要走了。”

说起孙子的能力,齐伯昆的嘴角浮现出骄傲的神色。他点头同意:“小远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他们未来能走到哪一步,我很期待啊。”袁修竹感慨道,“可惜我已经老了,恐怕是看不到他们走到人生巅峰的那一步了。”

齐伯昆也有些感慨;“咱们好好保养身体,活得长一些,总能看到的。凭小宁儿和小远的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考中进士做官。到时候咱们还得为他们保驾护航呢。”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你说要把孙女嫁给杜锦宁,后来顾忌到关乐和这才没把这事提出来。现在关乐和要上京了,小宁儿也考上秀才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们提这事了?你们要是没这打算,我就托人上门提亲了啊。我虽没有孙女,但外孙女还是有两个的。”

袁修竹赶紧摆手:“你别打主意了,关乐和走之前,特意来拜托我,叫我看着杜锦宁一点,说杜锦宁这辈子都不宜娶妻,让我在这个问题上护着他一些。我问他原因,他却死活不说。只说天妒英才,叫我别细问。”

齐伯昆听到这话,睁圆了眼睛,望着袁修竹满脸的不敢置信。

半晌他才道:“你别是唬我的吧?怎么可能?”

“真的。”袁修竹长叹了一口气,“关乐和千叮嘱万嘱咐,让我别在杜锦宁面前露出怜悯、同情的表情。他说那孩子敏感又好强,我们要是在这件事上反应过激,他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齐伯昆仍然没办法消化这消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么好个孩子…”

袁修竹安慰地拍拍好友的肩膀,十分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为他自己就是如此,甚至比齐伯昆的反应更大。他是真心实意地疼爱杜锦宁这孩子。

为了平复好友那纷乱的心绪,他把话题给拉了回来:“我想着,陆九渊他们来府学做先生,估计是冲着杜锦宁来的。既然祁元道不愿意管教他那个心爱的孙子,那么我可要帮小宁儿出头了。咱们让杜锦宁领着陆九渊把那个学说给完善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理论,如此一来,杜锦宁就跟陆九渊他们一起成为了理论学说的创建者,地位并不在祁元道之下。而一山不容二虎,学说的建立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在辩论中驳倒一些观点,把一些大儒学者击倒才行。”

“虽说祁元道的理论跟陆九渊他们的理论并不是相对的,但总有些相悖的东西。如果他不招惹咱们还好,小宁儿可以缓缓图之,毕竟他年纪不大,太早露出锋芒不好。可现在他孙子不是欺负到咱们小宁儿头上了吗?那咱们就把他当第一块垫脚石,好好踩着上位好了。”

齐伯昆无语:“你还说我是老狐狸,整天算计人。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哈哈,那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整日跟你呆在一起,再老实也得长上几个心眼子。”

齐伯昆翻了个白眼,正色道:“你刚才也说了,小宁儿年纪不大。那你想想,即便他那篇文章确实把道理讲得比陆九渊他们透,陆九渊他们愿意跟在小宁儿身后成为他的追随者,或是跟他一起成为创建者吗?陆九渊会不会打主意想收小宁儿做徒弟,然后正大光明把小宁儿的理论学说变成他的?别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些做学问的人,倒是能视金钱如粪土,可一旦涉及到学术名誉地位,那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什么龌龊心思都出来了。”

袁修竹脸上的笑容也敛了起来:“你说的对。”他思忖片刻,犹豫道,“要不,我找陆九渊谈谈?”

齐伯昆摇摇头:“你先找杜锦宁聊聊吧,那孩子主意大,没准会有别的想法。”

“那咱们分头行动吧,你去找杨云涛,我派人去把杜锦宁叫过来。”袁修竹道。

倒不是袁修竹要摆老师的架子不愿意主动去见杜锦宁,而是事关重大,不宜在外面说,以防隔墙有耳,所以还是把杜锦宁叫到袁宅来谈话,会比较保险。

齐伯昆便点头同意,站起身来,回了齐府。

他也没主动去见杨云涛,而是派了个人去传话,叫杨云涛下了衙后到齐府来喝酒。

第465章 解决了

当杜锦宁在府学里接到斋夫带来的口信时,她正跟那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快活地在府学的藏书阁里徜徉。

她既存着跟袁修竹一样的心理,把祁元道踩下去,那就得做许多功课。她得找出祁元道学说上的漏洞,以及理学派系的学说,写文章加以一一驳斥。唯有这样,她的学说才能建立起来。

袁修竹把他跟齐伯昆想的办法说了,问道:“你觉得如何?”

杜锦宁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个时代的道德观念极强,不像后世是笑贫不笑娼。有些事情,她能做不能说,或者能在鲁小北、姚书棋这些自己人面前说,却不能在袁修竹这些人面前说。

因此即便她的想法跟袁修竹一拍即合,她仍做出为难的样子,道:“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样做是不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袁修竹吹胡子瞪眼,“这理论是你提出的,又不是偷他们的。他们放弃在北方的地位与舒适生活,跑到这里来做先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从你身上得点什么。他们这样的大学者为了名声尚且如此,你个小孩子又有什么架子是放不下的?”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杜锦宁的理论,并不是来自于陆九渊,而是来自于明朝的王阳明。王阳明的观点比陆九渊的更为明晰与深入,是心学在历史上的最高成就。

陆九渊其实这时候还没能建立起心学,他还在理学与心学之间摇摆,这段时间是他的迷茫期。杜锦宁在院试里写的那两篇文章是王阳明的代表作,犹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照亮了陆九渊的眼前的黑暗。

有这盏明灯,他可以提前数年提出自己的观点与学说,这是杜锦宁这个穿越者所带来的。即便杜锦宁现在不再把王阳明的理论全盘托出给陆九渊,她也算是给了他一定的帮助。

而陆九渊三人从北边来,自然是为了她这学说来的。虽说他们的本意并不一定是想占有杜锦宁的这些理论,但如果任事情发展下去,结果确实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