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宁期期艾艾地道:“那、那好吧。”她抬起又黑又亮的眸子,期盼地看向袁修竹,“可咱们该怎么做?”

“我先问你,对于这个学说,你是真有比较深刻的体会,还是在院试看到题目的时候凑巧想出来的?如果有人来跟你辩论,你能驳得倒人家吗?比如祁元道,你看过他的文章吧?他文章里的一些观点能不能理解,有没有别的想法?能不能找出他漏洞来驳倒他?”

“那两篇文章,我确实是在院试的时候看到题目想出来的。”杜锦宁道,“但后来陆先生不是把我留下来问我一些问题吗?我从他的问题里得到启发,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思考和整理这个理论。你唤我之前,我还在府学的藏书阁里看书,想找到更多的理论依据呢。”

“那找到了吗?”袁修竹紧紧盯着杜锦宁,看他这样子,倒比杜锦宁本人还紧张。

杜锦宁用力地点点头:“嗯。”她抬起眼跟袁修竹对视,信心满满的样子,“先生,我有信心能驳倒祁先生的。”

“好,很好。”袁修竹知道杜锦宁年纪虽小,办事却比许多大人都稳当。他说行,那就一定行。

他不由心情大畅,不过还是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给杜锦宁泼一瓢冷水:“你现在年纪太小,以前在学问上又没什么建树,你写出来的文章信服力不够。如果没有陆九渊的支持,你是掀不起什么浪花的。所以这件事有不可控性。很有可能到头来大家只知有陆九渊,不知有你杜锦宁,你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没事,不过是写几篇文章,不成就不成了呗,也没什么大损失。反正我的志向也不在学问上,成不成都没所谓。”杜锦宁态度十分光棍。

袁修竹无语。

为点荣誉地位,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那些撞死在御前死谏的大臣,还不是为了千古流芳、名垂青史吗?可眼前这孩子,竟然把这种事看得如此风轻云淡。都不知道该说她天真呢,还是该夸她豁达。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袁修竹没多说,只道;“好吧,那我先找陆九渊聊一聊,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再定。”

说着他又道:“对了,齐慕远回来过,说让你齐爷爷和杨大人在匾额的事情上给你个交待。你齐爷爷去寻杨大人了,兴宁县杜主簿的官运算是到头了。”

“啊?”杜锦宁瞪大了眼睛。

她万没想到齐慕远不声不响地跑来给她要债,还是向他亲祖父要债。

这个…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也别想那么多,其实即便齐慕远不说,你齐爷爷也打算这么做的。只是这头才闹完匾额的事,那头杜主簿就罢官了,让人联想起来总不大妥当,杜家也会越发的怨恨你。我们倒没什么,但你们一家妇孺,总是小心点才好。所以你齐爷爷才跟杨大人说了,要晚一些再动。没想到那杜家孙子见咱们不动手,还以为咱们是怂包,竟然还有胆挑唆祁家小子对你不依不饶。他既敢伸手,那咱们就直接把他的手砍断得了。又不是没有能力,还能光挨打不还手不成?”

“如此就多谢齐爷爷、袁先生和杨大人了。”杜锦宁感激地道。

“没事,我告诉你就是让你心里有个防备。”袁修竹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我跟陆九渊谈完再把情况告诉你。”

杜锦宁从袁家出来,没有回府学去,而是直接回了家,找到姚书棋道:“你派人个去兴宁县一趟,告诉鲁小北,就说事情解决了,让他回来吧。”

“啊?”姚书棋一脸不解,“怎么解决了?”

杜锦宁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笑道:“倒省了咱们的事。而且这样对那边杜家的威慑力更大,杜家再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了。”

“果真是好事。”姚书棋也很高兴,“我这就派人去叫二姑爷回来。”

第466章 嘿嘿,又要搞事了

杜锦宁知道袁修竹那事没那么快。陆九渊几人初来乍到,家都没有安顿好;他们和袁修竹的课都没排上。至少得等过段时间,袁修竹跟陆九渊他们都相熟了,才好找机会说这事。如果能等到陆九渊他们主动找上他,那就更好了。

谁曾想第二日袁修竹就派人叫她去了,道:“今天早上,你们府学的唐教授来找我了。”

杜锦宁诧异:“找您做什么?”她当然不会以为唐昭找袁修竹是为了在府学里排课的事。如果那样,袁修竹就没必要把她找来了。

果然,袁修竹道:“他跟我做了个交易。”

杜锦宁更诧异了。不过她没问,只瞪着大眼睛望着袁修竹。

袁修竹笑了笑:“唐教授能在府学做教授,可不是个酒囊饭袋。陆九渊三人莫名其妙跑到府学来,只求做一个普通先生,还举家南迁,他自然要去打听一下到底为什么。要知道,陆九渊比唐教授还有名望呢,唐昭有危机感不足为奇。”

杜锦宁点点头。

袁修竹继续道:“院试时是陆九渊取你做的案首,你的文章唐昭也能看到。看看你的文章,再看看陆九渊的书,联想到拜见座师时你被单独留下来考校一番,就不难知道陆九渊在打什么主意。唐昭今天来跟我说,他昨日去跟祁元道谈过了,让他管一管祁思煜;杜哲彦是童生,也没什么才名,原就不该进府学的,唐昭准备让他退出府学,举荐他到南麓书院念书。”

杜锦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唐教授替咱们解决这些问题,他想求什么?”

袁修竹得意地抚着胡子:“只求你这两年不要跟陆九渊有太多学术上的交流。”

杜锦宁眉毛挑了挑,若有所思。

这唐昭倒是个聪明人。如果她不跟陆九渊交流学术,陆九渊没准就冲不破自己的桎梏,在学术上没有大的进展。如此一来他的名声不升反降——沉寂两年,淡出北边儒学圈子,谁还记得他?这样唐昭的地位就不会受到威胁了。

响鼓不用重捶。袁修竹知道杜锦宁不用自己去分析这些利弊,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杜锦宁摇摇头:“不好。”

袁修竹道:“我也说不行。”

不说这涉及到杜锦宁做人的底线问题,光拿交易来说,唐昭都没有诚意。他不想得罪祁元道,光拿杜哲彦开刀有什么用?杜哲彦家,他们又不是对付不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这件事?”他问道。

“我打听过了,祁元道每隔半年都会举办一次辨论会,以推广自己的学说。为了推广,他会发许多帖子邀请外地的学者来参与。到时候我上台就是。倒是有一点唐教授说对了,这段时间我会尽量避免跟陆九渊等人谈学问。他们要是问起我,我直接说没有什么心得,或者用一些是似而非的话搪塞过去就是。”

袁修竹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咱们不答应唐昭,估计在府学里我的日子就难过了。”杜锦宁叹气道,“唐昭都能猜出陆九渊的来意,祁元道又如何不知?由祁思煜的为人得知,这位祁先生恐怕也不是那种心胸开阔的,他肯定不会放任我成长起来。所以我以后在府学,不仅仅是要对付祁思煜刁难了,还要对付祁远道的为难。而唐教授那里,你没答应他的请求,他虽不敢为难于我,但肯定会袖手旁观的,因为他现在跟祁元道的利益是一致的。”

袁修竹一愣,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埋怨道:“这陆九渊,捣什么乱嘛。他们来的倒是轻巧,却把你给架到火上去烤了。”

他想了想:“要不,咱们换到去南麓书院去?你这一去,陆九渊他们肯定会跟着去,南麓书院的山长怕不得高兴坏了,直接把你奉为座上宾。那里就没有唐昭和祁元道了,没人会为难你。到时候你跟祁元道对辩的时候也不会被人诟病,因为他不再是你的先生。”

杜锦宁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懦弱”和“逃跑”这两个词,但袁修竹最后一句话却打动了她。

祁元道是府学的先生,就算她不去上祁元道的课,只要她是府学的学子,两人之间依然是师生关系。以后她驳斥祁元道理论的时候,就会有人拿“欺师灭祖”来说事。德行有亏,不管她在学问上地位再高,那也要是被人诟病的。

她当初进府学的时候,因为还没生出要针对祁元道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看来,这个府学还真不能呆下去了。

这么一瞬间,她就下了决心。

“这件事您先别插手,我来想办法。走我是要走的,但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被祁先生和陆先生、唐教授逼得连府学都不能呆,我可亏大发了,总得找点本回来。”她道。

袁修竹一听,顿时好奇起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杜锦宁竖起手指,在面前摆了摆:“佛曰:不可说。”

“这你调皮孩子。”袁修竹笑了起来,“行,我不问,我也不说,跟谁我都不说,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就是。不管怎么样,你都不是没人护着的孩子。”

从袁修竹那里出来,杜锦宁想了想,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府学,找到曹礼:“你帮我放一番话给祁思煜,就说…”她把唐昭去跟袁修竹谈交易、被袁修竹拒绝的事说了一遍。

曹礼吓了一跳:“这、这…这些话是我能说的么?”

一个唐昭,一个祁元道,还涉及到陆九渊和袁修竹这几个新来的先生,而且这事也太重大了些。他一个小小的斋夫,就算是亲耳听到都要憋在肚子里,不敢跟人说,更不用说还是杜锦宁叫他传的,他不知道这番话的真假。

“你就说是我跟齐慕远说话的时候,你听到的。祁思煜一定会去认证这些话的真假的,你放心。”杜锦宁说着,将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到了桌上。

盯着那锭银子,曹礼咽了咽唾沫。

第467章 推理

杜锦宁又道:“等祁思煜闹起来后,你还得帮我把这些话在府学里传上一传,让大家都知道。什么时候传,到时候我给你信号。”顿了顿,她又道,“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两。”

一听还有五两银子,曹礼一咬牙:“好吧,我帮你传。”

“不是帮我传话,是你偷听到的。即便你咬出我来,我也是不认的。”杜锦宁淡淡道。

曹礼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我偷听的去禀报,那是我忠于祁家;要是帮你传话,我就是叛徒,没好下场的。”

杜锦宁这才笑了起来:“不错,你是个聪明人。”

跟曹礼分手后,杜锦宁就回了宿舍,找到齐慕远,把今天的事情都说了。祁思煜和村哲彦的人品她实在不放心,明枪难躲暗箭难防,所以她可不敢掉以轻心,要求助于齐慕远。

齐慕远从来没有让杜锦宁失望过,这一回也是。一听杜锦宁说完事情的经过,都不用杜锦宁出言相求,他就直接道:“我叫刘高来跟着你,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叫刘高?”杜锦宁扬眉,“不用那么紧张吧?”

她跟齐慕远说,只是想让他帮帮自己而已。毕竟齐慕远的武功是很不错的。至于她自己,她就是个三腿猫功夫,如果来害她的是个普通人,就跟上次那个马超一样,她还可以顶上一阵;可要是来个会武功的,或者力气比较大的壮汉,她就没撤了。

可直接叫刘高来,是不是太过大惊小怪了?

“而且,他不能进府学里来吧?”她又道。

“他在暗中保护你就行,别人觉察不到的。”

“…牛逼。”她知道刘高身手好,但不知道他能跟武侠小说里的高人似的,感觉好了不起。

“他怎么保护?十二个时辰跟着我,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杜锦宁问道。

“对。”

“呃,还是不要了。”杜锦宁坚决否认这个提议。

开玩笑,要是连上茅厕刘高都跟着,那她岂不是露陷了?尽管刘高不会靠近看她上厕所,但别人都是站着嘘嘘的,她却是蹲着的,姿势完全不对啊,在远处瞄一眼就能知道。

再说,她要洗澡呢?

现在天还热,她可是每日都要洗澡的。

“为什么不要?什么都没有安全重要,你难道要陷自己于危险之中?”齐慕远完全不明白杜锦宁为什么要拒绝这个提议,“你不要觉得麻烦。他就是干这个的,每个月拿着十分丰厚的月例银子,却什么都不干,他们还不乐意呢。偶尔出出任务,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乐趣。”

“不是怕麻烦。”杜锦宁道,“他们要害我,刘高暗中帮我解决了危机,那还有什么意思?我是闲得发慌特意给自己挖坑玩吗?咱们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祁思煜和杜哲彦要害我性命,最后我不得不被他们逼出府学,转到南麓书院去,这才是正确的剧本吧?悄没声息的解决危机算怎么一回事?”

“哦对,我糊涂了。”齐慕远一脸懊恼。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一听到有人害我,第一反应就是想让人保护我,我懂的。”杜锦宁一脸“我理解”的表情,拍拍齐慕远的肩。

齐慕远看她一眼,神情里满是无奈。

尽管这是事实,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而且还是从杜锦宁嘴里说出来,他怎么觉得怪怪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齐慕远干脆直接问道。

杜锦宁摸了摸下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这么被动地等他们动手是不行的。我来设计一个局吧。”说着,她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

等进了房想要关门时,一转身就看到齐慕远跟在她身后。透过齐慕远的肩膀,她看到许成源正朝这边走来。

她忙停住关门的动作,问许成源道;“大姐夫,有事吗?”

许成源举了举手里的包袱:“我回去了一趟,你大姐给你做了两身衣服,叫我拿来给你。”

自从杜方菲跟着谢氏学做衣服后,杜锦宁所有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她从里到外所有的衣服式样跟男的并无区别,所以倒不怕经别人的手。当然,许成源也不会去翻妻子给小舅子做的衣服。

杜锦宁接过包袱,招呼两人进屋。

大家都熟,常来常往的,也不用招待什么。她脑子里想着事情,坐下后便就不管两人了,自己拿着只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许成源也知道这是杜锦宁想问题的习惯。他轻声问齐慕远:“有什么事吗?”

齐慕远知道许成源为人比较可靠,而且他是跟杜锦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杜锦宁不能在府学里呆下去,依着她的关系进府学来的许成源也肯定是要跟着她走的。

他便把事情跟齐慕远说了。

等他说完,杜锦宁乱写乱画的手也停了下来,炭笔被她扔在了纸上。

齐慕远感兴趣地问道:“想到什么了?”

杜锦宁知道齐慕远经常在看陈年案件卷宗,便起了考考他的兴趣,问道;“你知道我中午会吃什么菜么?”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许成源愣了一愣。

他不解地望向齐慕远。

齐慕远倒是跟杜锦宁在一起呆久了,脑电波比较容易连接,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想了想,十分笃定地道:“苦瓜。”

杜锦宁还没说话,许成源就抢着问道:“为什么?”

要知道,府学里的伙食还是挺不错的,每天都有三四样菜,有荤有素。而且这些菜都会变着做,不会每天都一样。今天有没有苦瓜这道菜都不一定呢,他怎么能肯定杜锦宁会吃苦瓜?

“今早咱们去膳堂的时候,不是看到正有人送菜进来吗?有鸡、羊肉、苦瓜、茄子、豆角。天气热,羊肉不经放,鸡却是活的,所以中午肯定先做羊肉。而你一向嫌他们做的羊肉太膻,不爱吃;茄子昨日你才吃了,不喜欢重复,所以就剩下苦瓜和豆角了。咱们膳堂规定每人只能一荤一素,不许奢侈浪费,你这两天又有些上火,昨天还嚷嚷下巴长了个痘痘,两个素菜两个选一个,那自然是苦瓜了。”

杜锦宁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肯定了他的猜想。然后又问:“那祁思煜想要做什么,想来你也能推理出来吧?”

第468章 抽丝剥茧

许成源见齐慕远想说话,连忙出声阻止:“等等,先别说。”

听了齐慕远刚才的话,他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思路。他想自己能按着这个思路去推理,看看能不能推测出祁思煜的行动来。

可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杜锦宁让曹礼放了那话后,祁思煜肯定会报复杜锦宁的。至于怎么报复,他就想不出来了。

他沮丧地摇摇头,对两人道:“我想不出来。”

齐慕远看了杜锦宁一眼,见她对自己微微颔首,这才道:“杜锦宁不过是没有参加院试前的诗会,祁思煜就记恨在心;后来杜锦宁获得案首,他处处针对杜锦宁,可见这个祁思煜心胸十分狭窄,稍有不如他意者,他就要针对报复。”

许成源点点头。这一点他也知道。

“而祁思煜最大的依仗就是祁元道,他十岁就被接到祖父身边,想来跟亲生父母感情淡薄,跟祖父感情很深。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祁思煜都是十分在乎祁元道的。现在杜锦宁竟然会威胁到祁元道的地位,那简单是触犯了祁思煜的逆鳞。所以他这次针对绝对不会像以前那般小打小闹。前次他都想让马超把杜锦宁撞倒在石头上受伤,那么这次,绝对是想取杜锦宁的性命。”

许成源吓了一跳,问道:“不会这么歹毒吧?”

齐慕远摇摇头:“绝对会。”

许成源转头看向杜锦宁:“要不,咱们回去算了,这样的险咱们不冒。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咱们何必去跟这种人置气呢?咱们直接退学,去南麓书院吧。当初唐教授都能亲自去请你,南麓书院要是知道你愿意过去,不知怎样高兴呢,肯定对你的到来求之不得。”

杜锦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急,你先听齐慕远把话说完。”

齐慕远也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继续道:“而取杜锦宁的性命,并不容易,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跟我在一起,除了上课、上茅厕和在屋子里的时候除外。因为我祖父的缘故,祁思煜是不敢连我一起对付的,所以就只能等杜锦宁落单的时候。”

听了这段分析,许成源并没有被安慰到。因为杜锦宁落单的时候还是挺多的,防不胜防,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暗害了去。不过他没有再发问,而是耐心的听齐慕远继续分析下去。

“因为祁家并没人做大官,家里靠的就是祁元道在学问上的本事,不直接参与朝堂争斗,不怕被人暗害,因此,他家没法、也没有必要养一些武功高强者来保护自己,所以祁思煜是派不出人来暗杀杜锦宁的。而且,前段时间杜锦宁十分高调,在马超撞她和参加诗会时,都嚷嚷祁思煜为了案首和诗会的事怀恨在心,肆意报复,整个府学都知道杜锦宁和祁思煜有旧怨。那么,杜锦宁一旦出事,大家会怀疑谁?”

许成源下意识答道:“自然是祁思煜。”

“对,所以祁思煜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去雇人来杀杜锦宁的,他也没这个胆子,他能采取的就唯有暗害。”齐慕远道,“排除了暗杀的可能。那么,如何才能在杜锦宁落单的时候暗害她呢?”

他并不是特别热心的人,对提携、帮助别人不感兴趣。但他看得出,杜锦宁很看重许成源这个姐夫,总想培养他。而且许成源在袁仲秋那件事的处理上让他很是赞赏。

齐慕远对于聪明人一向比较另眼相待的,他并不介意启发一下许成源。

许成源想了想,试探着问:“下毒?”

齐慕远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许成源见状,想了想,自己开口分析起来:“下毒的话,不说祁思煜能不能找到无色无味的毒药,让杜锦宁吃下去而不自知,且说下毒的时机也难寻。他在书院里吃饭总跟我们在一起的,且跟我们吃的都是同一锅做出来的饭菜。除非祁思煜买通膳堂打饭的师傅,在杜锦宁盯着的情况下把药下到饭菜里。但那样难度太大,膳堂师傅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他害人的。而喝的水,你俩因住在一起,总是共用一缸水来烧水泡茶,他也不可能把毒下在水缸里。至于杜锦宁的杯子,因锁着门,杜锦宁又向来谨慎,他也做不到把毒下了而不让杜锦宁察觉。”

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因为他只能想到这些了。

他看向齐慕远:“还是你说完吧。”

齐慕远点点头:“咱们这种推理,那就是否定。就跟杜锦宁中午会吃什么菜一样,两个之中选一个,否定了一个,那选择的只能是另一个。你刚才的分析已经很对路了,只是有一点你没想到,那就是除了下毒,还有另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的办法。”

许成源紧张起来:“你说。”

“毒蛇。”齐慕远吐出两个字。

许成源只觉得背脊发凉。

他看向杜锦宁:“锦宁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不拿性命开玩笑好不好?岳母和你大姐要是知道我让你这么做,非剥了我的皮不可。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她们,让她们来跟你说。”

杜锦宁无奈了:“姐夫啊,都已经分析到这份上了,我还能主动站在那里让毒蛇咬不成?那我一定不是被毒蛇咬死的,而是笨死的。”

“噗嗤。”一向面瘫脸的齐慕远听到这话,竟然笑了起来。

杜锦宁索性接过齐慕远的活儿,向许成源解释道:“茅厕共用的,人来人往,他也不知道我会去上哪一个,所以不可能在茅厕里放蛇,唯一可能的就只有我的房间。而想要到我房间附近来放蛇,还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你说会是谁?”

“杜哲彦?”这话一出,许成源自己否定了。杜哲彦跟祁思煜一样也是个惜命且精明的,不可能冒这样大的风险。因书院不许陌生人进来,祁家下人也排除了。

他想到一个人;“马超?”

第469章 引蛇出洞

“对。”杜锦宁道,“马超缺钱,上次就为了钱就害了我一次,可见这人是没下限的,没准多给些钱他就能为祁思煜卖命。那么,害我的人找出来了,害我的方式也知道了,想要防犯,不难吧?”

许成源也不是个笨的,他前面纯粹是关心则乱。这会儿杜锦宁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只要派人盯住了马超,就一切尽在咱们的掌控中了。”

“为以防万一,杜锦宁房间也得让个人盯着。”齐慕远道,“我把刘高和马彪都叫来,一个盯着马超,一个住在我房间里盯着杜锦宁房里的动静。另外再派个人盯着祁思煜,这事就万无一失了。等知道他们何时行动了,咱们就制造机会抓个正着。另外马超的家人也可以提前做防犯,以免祁思煜拿他家人来做人质。”

杜锦宁点点头:“我还得演一出苦肉计,越惨越好。”说着,她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蔫坏的笑容。

许成源看到她这个笑容,再想想刚才分析的话,他再一次背脊发凉,比听到毒蛇时还要厉害。

这个小舅子千万不能得罪啊,以后也得对妻子更好一点才行,千万不能动什么花花心思,否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知道了祁思煜的计划,杜锦宁和齐慕远精心布置了一番,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为不了出意外,齐慕远这些天跟杜锦宁同进同出,而且因为上课的自由度挺大,可以随时调换课程,再加上现在的律法课没意思,齐慕远干脆陪着杜锦宁去上琴棋书画课。

许成源十分不放心,不管怎么的,杜锦宁的性命远比他自己的学业重要,他干脆也跟着两人一起去上课。杜锦宁怎么劝他都不听。

然后教琴课的老师龚先生就发现自己的学子一下子从一个变成了三人,他还挺高兴,以为这些学子开始重视起培养个人情趣了呢。

陪了两天,许成源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见杜锦宁和齐慕远跟没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谈笑风声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草木皆兵,他不由有些郁闷,问杜锦宁道:“怎么样还没动静?咱们这防犯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前天杜哲彦的父亲从兴宁县回来,杜哲彦才知道他爹卷铺盖走人的消息,所以昨天晚上我们才把陆九渊和我联手对付祁元道的消息放给祁思煜。大概接下来两天就有行动了吧。”杜锦宁表情轻松地道。

说着她又安慰许成源:“我没事,你不用再跟着我了。看你紧张那样子,弄得我也快要紧张起来了。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刘高他们这些人吗?真不用担心。”

许成源无语。

看杜锦宁这整日悠然自得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紧张?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杜锦宁他们这表现才是正确的,他这样子落在别人眼里,恐怕会发现端倪。

为了不让杜锦宁赶他走,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些,别露出马脚来。

第二天他赶过来叫杜锦宁去上课的时候,杜锦宁道:“今天他们就会动手,估计是在我下课回来的时候。你不用跟着我,你在书院里有说得上话的同窗,最好叫他们一起过来,到时候也好做个见证。”

许成源也知道自己跟着杜锦宁也起不了作用,反而拖了后腿。照着杜锦宁吩咐的这样做才是最正确的。

他反复叮嘱杜锦宁要注意安全,又嘱托了齐慕远一番,这才匆匆离去。

杜锦宁仍然照常上课,今天上的课是书法课,同窗还挺多的,下课的时候她还跟同窗说说笑笑了一番,直到看到齐慕远在外面等她,这才匆匆出来,一起往宿舍走。

“都布置妥当了吧?”杜锦宁问道。

“没问题了。”齐慕远道。

快到院子外面时,方少华与四五个同窗从另一方向走了过来,看到杜锦宁,方少华大叫一声:“锦宁。”带着那几个同窗跑了过来,兴奋地问道,“我听人说,你又打算写新话本了?”

杜锦宁扫了那几个同窗一眼,点了点头。

这消息由杜哲彦散布出来,现在已传进书院里了。效果果然如杜锦宁所料,这几本武侠小说的受众不小,痴迷的人也大有人在,其中不乏府学里的学子。大家不仅没有因她写话本而看不起她,反而想要跟她亲近,就跟后世的影迷们追星一般。

也因此,知道杜锦宁就是这几本武侠话本的作者,本来还因她跟祁思煜不和、而且身边还有个高冷的齐慕远对她敬而远之的同窗,这两天对杜锦宁热情了不少,上课下课都会向她打听写话本的事,问一下情节。

杜哲彦因为他父亲被罢官的事焦头烂额,并且为置杜锦宁于死地做着准备,并没有来书院。否则他看到自己千辛万苦散布的谣言不光没让杜锦宁声败名裂,还获得了同窗们的热情追捧,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杜锦宁刚想说话,就看到许成源也跟三四个同窗过来了。那些同窗听到方少华的问话,一个个两眼放光的望着杜锦宁。

“回屋里再说吧,堵在这里算怎么回事?”齐慕远开口道。

方少华一看大家正堵在院子门口,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嘴里嚷嚷道:“走走走,进去说话。”

于是一行人走了进去。

有些学子是住在中舍或是下舍的,看着这个院子的布置,东张西望地都十分新奇。

梁先宽这两日家中有事要忙,白天都回家去处理事务了,只有晚上才回来住。而方少华这里,杜锦宁并不想把他扯进来,所以也没跟他说什么。这会子他领着一群同窗过来,杜锦宁还奇怪,转头问齐慕远道:“你跟他说了?”

齐慕远摇摇头:“早上遇见时,我跟他提了一嘴你写新话本的事。”

杜锦宁无语。

看了一眼正兴高采烈,跟同窗们介绍这院子的情况的方少华,杜锦宁笑了一下。

方少华知道杜锦宁和齐慕远都有些怪癖,不喜欢别人进他们的屋子,他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就停住了脚步,问杜锦宁道:“要不,在我这里坐吧。”

杜锦宁还没说话呢,齐慕远就淡淡回了一句:“人家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杜锦宁来的?既是冲着杜锦宁来的,杜锦宁连个屋子都不让同窗进,这样好吗?”

“呃。”方少华被噎得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