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多做一点,小心防备总是没错的。

基于这个考虑,她跟齐慕远去衙门时,没有避着其他人,还特意路过了陶华晖的屋子。

齐慕远第一次到润州来时,曾跟关嘉天与陶华晖喝过酒,陶华晖自然认得他。见到他来,陶华晖当即从屋子里出来,见齐慕远见礼,又问道:“齐大人怎么有空到润州来?”

齐慕远跟杜锦宁默契甚深,杜锦宁没有说来衙门找关嘉天的用意,但齐慕远想想能猜到。

赵晤没有吩咐齐慕远要隐藏行踪,他来衙门找关嘉天,只要不向外透露旨意,赵晤也只能说他办事不利,不好拿他来处置。

所以此时他没有乱找借口,而是半真半假地道:“皇有密旨给关大人,我是过来传圣口谕的。”

一听密旨两个字,陶华晖不好再问了,笑道:“关大人在那个屋呢,有杜大人领着,我不过去凑热闹了。”

齐慕远点点头,跟着杜锦宁走了过去。

马剑的屋子跟陶华晖在隔壁,他也是见过齐慕远的。

见齐慕远与杜锦宁走远,他凑过去好地问道:“陶大人,齐大人到此找关大人,可是有什么案子?”

陶华晖摇摇头,淡淡地道了一声:“不清楚,他没说。”说罢进了自己屋子。

马剑的性子相对偏软,能力也平庸,以前被曹鸿寿乃至整个衙门的人欺压,处境艰难。

现在虽因关嘉天整顿了衙门,他在衙门里的处境有所好转,但大家骨子里仍然瞧不他。

胥吏们不敢凑到关嘉天或是陶华晖身边胡乱打听,但马剑这里却是无所顾忌的。陶华晖一走,有胥吏向他打听此事。

得知齐慕远是大理寺官员,专查大案要案与贪官污吏的,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来,猜测是不是润州附近发生了大案要案。

第794章 手谕

知州屋里,关嘉天听了齐慕远转达的赵晤的旨意,不由皱眉看向杜锦宁。

他知道齐慕远跟杜锦宁的交情极好,也不避讳,直接提醒杜锦宁道:“师弟,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件事关乎你一辈子。有了这污点,以后想要身居高位,怕是不容易。”

杜锦宁苦笑着一摊手:“皇上有令,我能有选择的余地吗?”

关嘉天默然。

一旦拒绝了赵晤,杜锦宁这个官也就做到头了。以后即便做出再大贡献,赵晤也会给一个明升暗降的官职,比如到边远贫困地方去任知州或是知府。听从旨意放弃丁忧,或许下场还好一些。

他叹了口气,认真道:“你放心,你祖父去世的消息,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只要你家里人保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让人知道。”

杜锦宁点点头:“多谢师兄。来报丧的堂兄因路上劳累,感了风寒,进家里报了丧后就卧床不起,并未外出走动。家里知道他来报丧的下人也十分有限,且值得信任,我会叮嘱他们不要将事情往外传的。”

杜家下人不多,还大部分是女性跟着陈氏住在后院。杜锦宁因为自身的秘密,她居住的前院向来不允许其他下人来闲逛。

那日她跟陈氏在她院里独自谈话,杜锦德是直到杜家门口才在车上披麻戴孝、由朱老头领着进来的,一路上根本就没遇到人。

而知道杜辰生去世自己要丁忧,杜锦宁当即就把杜锦德安排在了离自己院子最近的一个院子里,并让从秦老六那里要来的小厮赤木去伺候他,还吩咐赤木给他下了点药,以确保他不到处乱走乱说。

杜家虽从杜哲彦那一支分到了一部分遗产,但分到杜云翼头上的并不多,只多了几十亩田地而已,家中也没添置多少下人。杜锦德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下人,一个临时从街上雇来充当车夫与护卫的壮汉。这两个下人,她都吩嘱赤木下了药,一起躺在了床上。

因此,知道杜锦德来报丧的人极为有限。要不是需要安排杜锦德三人的吃住,姚书棋又十分得她信任,她连姚书棋都不会让其知晓。

见杜锦宁主意已定,关嘉天便转向齐慕远:“既如此,我这里绝对不会往外说一个字,请皇上和齐大人放心。”

齐慕远点点头,起身拱拱手:“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辛苦齐大人。”关嘉天十分客气。

齐慕远与杜锦宁出来,便遇上特意等在那里的马剑。两人打了声招呼,齐慕远便跟杜锦宁一起出了衙门。

回到杜家,齐慕远问道:“你堂兄那里,怎么处理?”

杜锦宁道:“等有了结果再跟他说吧。”

杜锦德那里,是不能打马虎眼的,只能将一部分实情透露给他听,告诉他这是皇上的圣意,把后果说得严重一些。毕竟漓水县和桃花村那里还得他去帮着遮掩呢。

齐慕远将她搂进怀里,问她道:“拿到手谕后,你是怎么打算的?虽说有皇上手谕,有了一层保险,但如果世家向皇上施加压力,后果如何,还是难以预料。除非拿到丹书铁券。”

杜锦宁摇摇头:“丹书铁券没可能。”

原先她还抱着一丝幻想,但见赵晤连她丁忧一年的时间都等不急,她就知道京中的形势很不妙。

只要赵晤不能全面掌控局势,这块丹书铁券根本不可能得到——这样的东西,多少世家垂涎,又岂能让她这个寒门出身的小官拿到?除非国之将灭,关键时刻她力挽狂澜。

“那要不再等上两三年,看看情形再说?”齐慕远道。

他放开杜锦宁,盯着她的眼睛:“锦宁,我虽然渴望能早日跟你在一起,但我不会让你陷入任何危险境地。如果危险,哪怕这辈子不能成亲,我也不会让你暴露身份。”

杜锦宁摇摇头:“瞒不住的。以前我年纪还小,还能雌雄莫辨。但随着年纪增长,女子特征明显,就容易露馅。”

她苦笑道:“现在我官小,又在乡下呆着,没人盯着我,还安全些。杂交水稻研究成功后,皇上必会把我调到京城去,官职也会步步往上升。等到我能上朝,又得皇上青睐,参与朝堂重大决策,世家必会把我当成眼中钉。到那时,只要有人起疑心,再设计试探,只要一个不小心,我就得露馅。等到那时再想逃跑,就跑不掉了。”

只要想想那情形,齐慕远就不寒而栗:“那还是早做谋划吧,我们细细商议一下怎么做。”

“好。”杜锦宁道。

这件事,没有齐伯昆和齐慕远帮忙是不成的,杜锦宁的计划自然不会瞒着他们。只是有些细节她不会全盘托出,不是不信任齐慕远,而是替齐慕远着想——如果齐慕远知道她躲在哪里,一旦赵晤或世家用他的家人威胁他,他该怎么办呢?

杜锦宁绝对不会让齐慕远做媳妇与母亲掉到河里,先救哪一个这种问题。除非这个男人无心,或是个畜生,不顾生养之情,或是不爱妻子,否则就是两难境地,基本无解。

如果一个男人为了你放弃了他母亲的生命,这种没良心的男人,你敢跟他过一辈子吗?只要他心中的爱消褪,那就会弃你如敝履。而爱情,可都是有保鲜期的,这份保鲜期最长也不过七年之痒。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有唧唧我我,而是在商讨接下来怎么办,直到深夜。第二日,齐慕远便回了京城。

在齐慕远把杜锦宁亲笔写的丁忧报请奏折交给齐伯昆时,齐伯昆不顾天色已晚,当即去了皇宫,递牌子求见皇上。

齐慕远在家中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齐伯昆才回来,递给齐慕远一卷明皇色的绸缎:“妥了。”

齐慕远大喜,打开手谕仔细看了一遍,发现确实写了免死罪一次的内容后,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他问道:“皇上可有生恼?”

齐伯昆自得地笑道:“你以为我是你们啊,年轻气盛,说话没个轻重。我只拿杜锦宁的难处和对大宋的重要性来说,最后是皇上为难半天,主动提出要给杜锦宁写个手谕。”

齐慕远跪了下去,感激地给齐伯昆磕了三个响头:“小远跟锦宁多谢祖父。”

3

第795章 又见忽悠

拿到手谕时,杜锦宁感慨万千。

虽说这手谕并不一定能百分百地保证,当她的真实性别暴露出来时会保她一条性命,但至少有了一定的保障。

齐慕远从背后搂住她:“虽说有了手谕,但咱们还是不能冒险。到时候你先躲起来,由祖父去跟皇上谈。如果皇上能确保你的安全,再出来不迟。否则,咱们就先改换身份成亲,再徐徐图之。”

杜锦宁乖巧地点点头,应道:“好。”至于齐慕远说的第二条路,她自然还要斟酌。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堂兄那里,要不要我去说?”齐慕远问道。

杜锦宁摇摇头:“你在漓水县的样子他见过,心里不容易产生敬畏感。这事还得麻烦我师兄。你去跟我师兄说会比较好。”

齐慕远道:“这次不宜再去衙门。等他下衙了我再跟他说吧。”

杜锦宁同意。

跟上次一样,齐慕远快马加鞭到润州,已下午了,只等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下衙时间。

为了不惊动太多人,杜锦宁早派了姚书棋在关府门口守着,待关嘉天回家的时候,通知他一声,关嘉天就穿着官服来了杜家。

手谕自然是不能让关嘉天知道的,夺情的旨意也只是赵晤的口谕,不会写在纸上落人把柄。

不过关于杜锦宁丁忧的事,上次齐慕远就解释清楚了,现在齐慕远只是传达了赵晤的口谕,关嘉天那里就交代过去了,他还二话不说就答应去帮着跟杜锦德做解释。

杜锦宁拉着他,嘀嘀咕咕好一阵,齐慕远坐在旁边听着,心里直想笑。

杜锦宁这家伙,又打算忽悠人了。

隔壁的院子里,杜锦德有气无力地坐在院子里,很是郁闷。

他身体还不错,比起兄长来更能吃苦,而且他的小心思还多,想着来润州一趟,跟杜锦宁与陈氏朝夕相处,增进感情,以后的好处少不了。

所以当需要人来润州通知杜锦宁时,他毫不犹豫地主动请缨。

他盘算得挺好:杜锦宁现在做官了,要办的事不少,总要有人帮衬。杜锦宁又没亲兄弟,姐姐们都嫁了,一旦自己这个堂兄获得了他的好感,那他还不把自己留在身边做副手?

跟在做官的、以后能平步青云的堂弟身边,比在漓水县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强多了。在桂省府城时,杜锦宁就能买那么一个大宅子,现在做了官,不说权利,便是钱财方面就可想而知。只要他指逢里漏一点出来,就比自己死守漓水县分得的财产强多了。

再说,就算他不在漓水县,一旦父母去世要分家,有杜锦宁做靠山,兄长也不敢不把他的那一份分给他。

可杜锦德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路来虽然辛苦,身体还挺好,到了润州竟然就倒下了,头疼的不行。姚管家请了郎中来说是染了风寒,喝了药昏昏沉沉,一躺就这么多天。

好在让杜锦德倍感安慰的是,陈氏和杜锦宁对他都挺关心,陈氏嘘寒问暖就不说了,杜锦宁这么忙,一天也会来探望他两次。

“二少爷。”杜家的小厮赤木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州衙的知州关大人来看您,您看要不要回房去换身衣服?”

“知州关大人?”杜锦德瞪大了眼睛。

赤木点点头:“正是,关大人是咱们少爷的上官,今天接到了皇上下的旨意,特意到府上来传旨,顺便看看你。”

杜锦德虽是升斗小民,却也是读了几年书的。只是没有念书的天赋,去考了好几次童生试都没进学。

也正如此,他才知道科举之路有多艰难,堂弟以十五岁的稚龄拿到状元之名有多厉害,进士出身的官员是多让人敬畏,忠君思想的灌输又让他知道皇上是怎样天神一般的存在。

这些本是遥不可及的。可现在,他不光看到了活生生的堂弟,比县令的官还大好几级的知州大人竟然亲自来探望他。更让他两股战战的,还有旨意。堂弟杜锦宁,竟然能接到皇上亲自颁下的圣旨!

赤木的话,一下子让他紧张到了极点。

赤木见他呆愣在那里,不由又问了一句:“二少爷,您要不要回房去换身衣服?知州大人马上过来了。”

“啊?哦,好。”杜锦德这才回过神来,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要,要。”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木然地走了两步,转头道:“赤木,你来伺候我更衣。”

他的小厮和随从,现在还躺着养病呢。

赤木进门,帮杜锦德挑了一件衣服让他换了,又给他梳了头发,照他的吩咐把屋子收拾了一通,就见姚书棋从外面走了进来,道:“二少爷,知州大人来探望你了。”

“请,快快有请。”杜锦德马上迎了出去。

虽然今天赤木没有给他喝药,但他的身体一下子还没办法恢复,走起路来两腿无力,赤木赶紧去搀扶他。

杜锦宁此时已进了门,上前一步也扶住了他的另一边,道:“二哥,你身子不好,就别起来了。”

杜锦德摆摆手,眼睛朝外面望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穿官朝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忙笑道:“这位就是关知州大人了吧?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齐慕远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跟着到杜锦德这里来。

关嘉天跟他寒喧了两句,就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对杜锦德道:“我这次来,是接到皇上圣旨,给杜大人传旨,同时也来问你些情况的。”

杜锦德见关嘉天表情严肃,又关乎圣旨,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关大人,请讲。”

“当初分家,你祖父是不是跟杜大人签过一个断绝文书?”关嘉天问道。

“啊?”杜锦德愣了一愣,转头看向杜锦宁,却见杜锦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转过头来的,看向关嘉天,见关嘉天板着一张脸,目光锐利,他心里慌慌地点了点头:“是。”

分家的时候,作为杜家男丁,他也在场,是亲眼看着杜辰生与杜锦宁签了断绝文书的。他可不敢跟关嘉天撒谎。

“作为杜家儿孙,在分家时杜锦宁这一支不光没有分到杜家的半点财产,而且还一次性给了你祖父祖母四十年的养老钱,算是买断了血脉之恩,可有此事?”关嘉天又问,态度颇咄咄逼人。

“是。”杜锦德只得道,心里却越发慌张。他又转头看了杜锦宁一眼,可杜锦宁仍然垂着头,看那样子似乎是被严厉斥责过,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杜锦德越发慌乱。

“既如此,杜锦宁就跟你们杜家没有半点关系,跟去世的杜辰生更是没有了什么瓜葛。你跑到润州来报丧,杜锦宁还往皇上报请丁忧,这是什么道理?”关嘉天的语气越发严厉起来。

“这、这…”杜锦德汗都冒出来了,“我我我…我不知道。我爹叫我来,我就来了。”

杜锦宁低着头,小声地在旁边解释道:“我以为,就算签了断绝文书,他好歹也是我亲祖父…”

“如果你不做官,你想怎么为他守孝都行。可现在你是朝庭官员,为一个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人报请丁忧,这是拿朝堂当什么了?把皇上摆在哪里?”关嘉天斥责的声音更大了。

杜锦宁低着头,没有说话。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为一个没关系的人报请丁忧,满朝堂的人还有谁做事?一个个都跑回老家歇着去了。”关嘉天仍然不依不饶。

杜锦德本就是个庇护在父母翼下、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人,年纪也不过十**岁,被关嘉天这一训斥,禁不住浑身颤抖。他也低下头,不敢动弹一下。

关嘉天还没完,继续斥责杜锦宁:“皇上本打算允你丁忧,可叫人一查,就发现你与杜辰生断绝了关系,十分生气,特意下旨让我训斥于你。如再有此类举动,定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是。臣再不敢了。”杜锦宁赶紧站起来朝京城的方向行礼。

关嘉天微一颔首,扫了杜锦德一眼,仍语气冷硬地对杜锦宁道:“你好好在家反思两日,两日后再来上衙。”说着,转身拂袖而去。

杜锦宁恭送他到廊下,站了一会儿,这才回了杜锦德房里,看了看他,却没有作声。

杜锦德心里的惶恐仍未退去,问杜锦宁道:“这件事,对你可有影响?”

“影响肯定是有的。”杜锦宁苦笑道,“给皇上留下了坏印象,以后想要升官,怕是不容易。”

杜锦德沉默下来。

好半晌,他才道:“等过几日我病好了,就回去。你安心在此做官吧。”又歉意道,“伯祖父和我爹没弄清楚就派了我来报丧,影响了你,实在是对不住。”

“二哥你快别这么说。”杜锦宁道,“谁知道会这样呢。我以为虽然签了断绝文书,但血脉是隔不断的。谁知道会是这样…”

说着,她摇了摇头。

“那三婶…”杜锦德又问。

杜锦宁想了想:“我让我娘跟你回去。不过我不丁忧,是因为跟你们断绝了关系,这一点须得跟知县甚至知府说清楚,否则必会有réndàn劾我不孝。以后县令和知府大人那里…”他看了看杜锦德,十分内疚地道,“可能我就照顾不到你们了。”

“…”

杜锦德很是震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把跟我们断绝关系的事告诉县令大人?”

“这是肯定的。”杜锦宁点头道,“不告诉他们,他们肯定要弹劾我。作为地方官,他们有这样的监督责任,否则就是他们失职。”

杜锦德心里顿时一团乱麻。

因为杜锦宁小小年纪就成为状元,进了翰林院,前途无量,县令自然要卖人情给杜锦宁,不光把杜辰生和牛氏看得死死的,不让他们上京,对杜云翼一家也有所关照,逢年过节地给派人去慰问一番。

张氏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女人。当初能抓住一切机会攀上杜锦宁这棵大树,此时县令折节相交,她立刻打蛇随棍上,经常去县令府上拜访县令太太,逢年过节送些礼物。人家看在杜锦宁面上,自然也好生款待,备价值相等的礼物回礼。这么一来二去的,两家也算走动了起来。

也因此,杜云翼一家在漓水县十分有面子。他们父子三人都是做账房的,以前是看东家的脸色,现在是东家看他们的脸色。东家遇上麻烦解决不了,张氏去县令太太那里走一遭,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事情就能得到解决。于是杜云翼的薪水直接翻了两番,直让东家把他当祖宗供着。

县里的几家世家,因为杜锦宁的关系,对杜云翼也以礼相待。

现在,陈氏要回县里去,说她们这一支跟杜家断绝了来往,与杜云翼一家没有任何关系。那些看在杜锦宁面上礼待杜家的县令和世家,岂不是直接翻脸不认人,再不给杜云翼面子?原先想让杜云翼帮忙、遭杜云翼拒绝,或是欺软怕硬,妒忌他们家的人,岂不就要欺到他们头上来?

想一想这些后果,杜锦德就不寒而粟。

“四、四弟,能不能、能不能想想办法,不要跟他们说?”杜锦德说完这话,脸色就发红。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份了。

可没想到的是,杜锦宁却沉思道:“让我想想。”

杜锦德立刻升起了希望,同时在心里感慨:四弟真是好人啊。以前祖父和家里人这么待他,他还能为家里人着想,不计前嫌,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许这样的人,才能做大事吧。

杜锦宁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有了。”

“四弟,你想到好办法了?”杜锦德兴趣地问道。

杜锦宁点点头,旋即又歉意地看向杜锦德:“不过我这个办法,可能对二哥你不大好。”

杜锦德愣了一愣,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其实如果你说自己走岔了道,没有找到润州,更没见到我就把盘缠花得差不多了,只能边想办法赚钱边往回走。我没接到你报丧,自然就不用回去丁忧了。只是,这样你就得担责任了。”

第796章 陈氏离开

杜锦德眼睛顿时一亮:“好,这样好。”不过旋即又道,“这样的话,县令不会往上报吗?”

杜锦宁摇摇头:“你从漓水过来,就走了一个多月,回去又走这么久,来回就去了三个月了。回去的途中要想办法赚盘缠,这一耽误就两三个月,如此大半年就过去了。你不回家,县令也不会轻易写奏折往上报。”

杜锦德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

杜锦宁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等你回到家,县令再让人送信给皇上,需得花上一个月。待皇上下旨让我回乡丁忧,我再从润州出发去漓水,途中又得走一两个月。如此还没回到漓水呢,一年时间就过去了,回去毫无意义,丁忧已没有了必要。而这件事追究起来,谁也不用担责任,毕竟太远,交通又不方便。”

“对呀,如果我在途中赚不够盘缠,耽搁的时间再久点…”

他没说完,跟杜锦宁对视一眼,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敛了笑,杜锦宁道:“盘缠的事你放心,我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三百两银子的盘缠,够你在外面花销几个月了。”

何止几个月,只要不大手大脚,就凭他们主仆三人,花上几年都花不完。

杜锦德顿时心花怒放,站起来给杜锦宁深深一揖:“多谢四弟厚赠。”

“不用客气。”杜锦宁摆摆手,又道,“既然找这个借口,我娘就不回桂省了,否则这个谎就圆不了。”

杜锦德十分赞同地道:“确实没必要回去。来回奔波,三婶也吃不消。”

“行了,你好好养病,等你身子养好了再往回走也不迟。”杜锦宁站了起来。

“四弟慢走。”杜锦德送了她两步,便被杜锦宁止住了。

看着杜锦宁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杜锦德顿时兴奋的不行。

跟杜锦宁有了共同的秘密,他顿时觉得跟堂弟的感情得到了升华,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三百两银子是笔大钱,回去肯定不用跟父母和兄长说,就当是劳务费自己私藏了。以后跟兄长分了家,就可以拿出来买田地铺面了。

再者,有了这么个把柄,等下次再来,如果自己提出留在润州帮衬,想来婶娘与堂弟也不会拒绝,定然给他找个好差事…

杜锦德越想越美,只觉得身子都轻了不少,精神也好了起来。

事已办妥,齐慕远回了京城,杜锦德这里不再被下药,过了两天身体就好了起来。

养好了身体,他怀揣着杜锦宁给他的银票,带着两个下人悄悄离开了润州。

杜锦德离开半个月后,杜锦宁就准备送陈氏离开。

“宁儿,娘舍不得你。”陈氏紧紧地抱住杜锦宁,眼泪簌簌而落,半天舍不得松手。

她虽然知道杜锦宁拿到了免死手谕,杜锦宁也对她隐瞒了手谕的作用有限,但对于女儿,她是永远不放心的,总担心会出状况。

“娘,您只是回乡探亲,又不是不回来了。”杜锦宁拍拍陈氏的后背,笑道,“您可别回了桂省就舍不得回来,别忘了这里还有你儿子呢。”

她扶着陈氏站直身体:“半年,最多在桂省住半年,你就回来,听见没有?要是大伯母和二伯母对你不好,你就马上回来。”

陈氏也知道这是杜家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现在就已有人朝这边凑过来了。有些话,她不好说。

其实这阵子,她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她抹了抹眼泪,点头道:“好,娘就住半年。”

“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车吧。”杜锦宁道。

“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听见没?要是我回来看到你瘦了,定然饶不了你。”陈氏道。

这些话的意思,也只有她们母女能明白。

“我知道了,娘。”杜锦宁道,“您也一样,一定要保重身体,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保重身体。否则不光是我,便是姐姐们都不依的。”

“嗯,好。”陈氏红着眼睛,一个劲地儿地点头。

“上车吧。”

陈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辘辘向前,站在杜锦宁身后的姚书棋忍不住低声道:“少爷,为什么不让太太跟二少爷一起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