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不大,大概两尺长、一尺宽,做工尚算精致,只不过没有安装桅杆和帆,而是在中间斜放着个陶罐,罐口用木塞塞住,木塞上还插着一个中空的竹管;陶罐底部还有一盏油灯。

赵晤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不用浆和帆、自己就能走的船。”杜锦宁道。

赵晤兴趣大起:“哦,这是什么道理?”

“你先自己看,看看得出什么道道不。”

此时一行人已出了正院,到了离正院不远的一处池塘。池塘边上虽种了许多荷与水草,中间却是一大片水域,完全足够小船行驶。

“你们留在这里吧,我下去。”杜锦宁道。

“哎,你小心些。”齐慕远见杜锦宁完全不把自己当成个孕妇,哪里肯放她自己下去?便是有丫鬟跟着他也不放心。只得满脸无奈地扶着她,亦步亦趋地跟着。

杜锦宁先用火折子点燃油灯,这才将它放到了水面上。

“咦,怎么不动?”赵晤在台阶上问道。

“得先把陶罐里的水烧开。”杜锦宁道。

陶罐里的水并不多,杜锦宁话声刚落,水就烧开了,从竹管里喷出水蒸汽来。在水蒸汽喷出的那一瞬间,小船就开始朝前驶去。

赵晤三十岁的人了,却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兴奋得大叫起来:“动了动了,啊呀,它竟然自己动了。”说着,还跟着小船跑了一小段路。弄得吴公公也跟着跑,脸上那无奈的表情跟刚才齐慕远如出一辙。

不过小船上的蒸汽刚开始时不多,跑得不快。后面动力上来了,“嗖嗖”地一下子窜出去老远。赵晤跑了几步,就只能目送着小船甩他一个背影。

“它会跑多久?遇到岸边和水草会转弯吗?”他问道。

“跑到陶罐里的水烧干为止。没人操控,自然不会转弯。”杜锦宁默默在心里补充一句:要是有个遥控传感器,就能让它转弯了。

此时,她万分怀念现代的高科技。

虽然杜锦宁的回答让赵晤有点失望,但他对另一个装置的兴趣更大了。

“让人划船过去把小船拿回来。”杜锦宁吩咐下人一句,便在齐慕远的搀扶下上了岸。

“走,咱们回去看另一个。”

几人于是又回到了正院。

虽然有很多让人炫目的化学试验和有趣的物理试验,但杜锦宁今天想展示的是蒸汽动力。想当初瓦特因为发现了蒸汽动力从而推动了工业革命,她希望这一幕能在中国古代得以实现。

所以她放在院子里的那一套装置虽然更复杂一些,却还是蒸汽原理。她让木匠做了几个齿轮,利用蒸汽动力带动齿轮转动,齿轮的一端,是一把不停挥舞的小锄头,正在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挖坑。

虽说赵晤不再重农抑商,但农是国之根本,任何一个君王最重视的就是农业。

装置上挥舞的是锄头而不是锤子或别的,她就是想告诉赵晤,她的这个试验,不是新奇的玩意儿,而是可以用到国民生产上。

果然,不用杜锦宁多说,赵晤望着那不停挖坑的小锄头,就被自己得出来的结论震惊了。

他转过头来,急切地问道:“真能利用这个来锄地?不用牛,只用水,就能锄地?”如果这样,大片大片的荒地岂不就可以开垦出来?

虽然这种说法很不严谨,杜锦宁还是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道:“能,肯定能。”

赵晤的眼眸亮若星辰。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进行各种研究,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杜锦宁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不打紧。”赵晤深吸了一口气,表情豪迈,“只要在朕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一天,朕就再无所求。”

“您肯定会看到的。”

这一刻,杜锦宁无比庆幸自己是个理科生。即便她是学农的,但好歹知道一点物理化学的原理。要是她是学文的,明知道有这东西却摸不着边际,做不出来,那才叫郁闷呢。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东西要给皇兄看。”杜锦宁道。

“哦?什么?”赵晤的期待感简直爆棚了。

“请皇兄移步得月阁。”

于是一行人去了得月阁。

到得月阁门前,杜锦宁转过头来吩咐赤木:“一会儿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公主放心,小人知晓。”赤木道。

杜锦宁几人上了得月阁二楼,赵晤便看到刚才跟杜锦宁说话的那个小厮此时正站在离得月阁足有十丈远的地方。在他身后,是横卧着一块足有桌面大的石头。

“皇兄,老师,一会儿的试验有些响动,不过咱们离得远,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莫要惊慌。”杜锦宁道。

她倒不是怕吓着赵晤,而是担心吴公公和御卫们因为受到惊吓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这句话明着对赵晤说,其实是在告诫吴公公和御卫等人。

赵晤指着赤木问道:“就是那里吗?”

“对。”杜锦宁道。

“没事,离得那么远。你皇兄可不是胆小之人。”赵晤开了句玩笑。

杜锦宁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朝赤木示意了一下。

第887章 居安要思危啊

赤木先点燃了一支香,拿着香走近那块大石头,弯腰下去点燃引线后快速远离。

不一会儿,只听“轰”地一声,石头被掀了一下,放huǒ yào的地方溅出了碎石屑。

吴公公和御卫即便听了杜锦宁的话,仍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迅速上来围在了赵晤身边。直到看见碎石屑落的地方离这里挺远,他们又站在楼上,完全没有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huǒ yào?”赵晤皱眉向杜锦宁问道。

“正是。”杜锦宁点点头。

正确地说,是黑huǒ yào。

黑huǒ yào早在唐朝被炼丹师发明出来后,最初实际运用在烟火杂技里,北宋时在战争中得到广泛运用,被制成火箭,火球等huǒ yào武器,所以赵晤一眼就看出了刚才那个是huǒ yào。

得到杜锦宁的肯定后,他心里就十分疑惑,不知杜锦宁为何要在他面前展示huǒ yào的威力。

“皇上不觉得,这huǒ yào用在凿山开路上极为有用吗?另外,如果咱们让人研究huǒ yào,并且改进它,利用它的bào pò与火性,是不是能让它更好的运用于战争之中?”杜锦宁道。

在杜锦宁的前世,金人和蒙古人在与宋的作战过程中相继学会了火器的使用和制作,这对蒙古铁骑几乎打下整个欧亚版图有着巨大贡献。

元朝时,元世祖的军队在与叙利亚作战中被击溃,ā lā bó人缴获了火箭、毒火罐、火炮、震天雷等huǒ yào武器,从而掌握huǒ yào武器的制造和使用。而在与ā lā bó国家的战争中,欧洲人逐步掌握了制造huǒ yào和huǒ yào兵器的技术。

令人讽刺的是,晚清时候,欧洲人拿着中国人发明的huǒ yào兵器,打破了中国的大门,让中国沦为了半殖民地社会。

杜锦宁是女人,是个热爱和平的人,她曾犹豫过要不要在huǒ yào运用上进行指点,她本心里不想让中国古代从冷兵器时代飞快变成杀伤力极大的热兵器时代。

后来她也想通了,与其让蒙古人拿着华夏人发明的火器占领这片江山,多年以后欧洲人再一次重复这个动作,还不如改进火器,用火器来守护这片江山,以免重蹈覆辙。

关乐和觉得杜锦宁说这话题有些危险,不知道赵晤会不会觉得她有异心,插手于军队的火器。他护弟子心切,赶紧将话题拉了回来“你不是要改革科举考试吗?那你刚才捣鼓的这些,跟科举考试有什么关系呢?”

赵晤的思绪被关乐和这话拉了回来。他也疑惑地看向杜锦宁。

“走,咱们回到正院里坐着说话。”杜锦宁作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下了楼,回到正院坐下,杜锦宁让人上了热茶与点心,这才道“皇兄,我原来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刚才您也看到了,如果咱们制作机器,将蒸汽动力运用进去,在生产生活中是可以起很大作用的。也许有一天,不用牛耕不用人锄,咱们可以把地耕完;也许有一天,不用妇女织布,也可以把棉纱纺织成布匹。”

“现在咱们的粮食高产了,还有了从海外拿回来的像玉米那样高产作物;以后再实现我刚才所说的那种情景,大宋日日富庶,您想想西南西北日苯那些国家会不会想来侵占咱们,把咱们这块肥肉一口咬下呢?咱们拿什么来抵御外族?咱们没有好马,没有马上民族那般骁勇善战,百姓们安逸生活过惯了,能打得过他们吗?居安思危,才能长治久安。”

赵晤、关乐和,乃至齐慕远都被杜锦宁说得心中一凛,危机感油然而生。

尤其是赵晤,他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

这十几年来,大宋也并不是没有外敌入侵的,夏金在边疆也多有骚扰,只是因为动作不大,冬春时节难以度日的时候才会入侵抢些粮食,又有jìng guó公等将领驻守边疆,赵晤登基后,更多的把注意力放在了朝政平稳和民生建设上。

现在被杜锦宁这么一提醒,他才悚然一惊,冷汗直冒。

不用赵晤说话,杜锦宁也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她并没有停下,继续道“对内发展经济,对外抵御外敌,这是咱们大宋繁荣昌盛的前提,也是繁荣昌盛的保证。可现在,咱们大宋最聪明最有知识和头脑的人在做什么?他们在研读四书五经。”

她看向赵晤,目光犀利“四书五经,真是那么重要吗?”

换一个皇帝,她绝对不敢这么直白地质问。但赵晤是一个十分务实的皇帝。他劢精图治,目标明确,行动力极强,他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遇见这样的明君,杜锦宁才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赵晤不迷信四书五经。什么对大宋的发展有好处,他就提倡什么,就如同当初她否定重农抑商一样,他觉得有道理,就会采纳她的意见。

见赵晤陷入了沉思,她没有再说话,朝关乐和、齐慕远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喝茶。

足足过了一顿饭功夫,赵晤才从睡梦中清醒一般。

他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走到杜锦宁面前,深深一揖“多谢皇妹一语惊醒梦中人。”

杜锦宁虽不觉得自己受他一礼有什么不妥,但也知道在这种时代,让帝王给自己行礼,绝对大逆不道。她赶紧起身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赵晤这一礼。

“皇兄,锦宁身为大宋子民,身为皇上所封三品官,有义务向皇上进言。皇上这一礼,锦宁万不能受。”

赵晤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他回身坐下,示意杜锦宁也坐下,虚心问道“那么皇妹觉得科举应该考什么呢?”

“四书五经自然要考,但比重可以降低,另外除了算学、律法,还可以加进其他学科,如物理、化学、生物等等。”杜锦宁道,“不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受天赋xiàn zhì,所以臣建议科举考试每个阶段所考的内容不一样,越往上,越细分。”

她指指自己“就拿臣来举例,臣的天赋就在于农业上。考秀才时,重要考核臣的识文断字能力;考举人时,考与生物相关的一些基础学科;在考进士时,则只考生物学科知识即可,考上后直接就是工部种植方面的人才,可在工部任职,也可到地方上主管农业。”

第888章 关心

“另外,还请皇上重视武将,不要因噎废食,担心武将为祸而给外族有可乘之机。”杜锦宁又提醒道。

另一个时空的宋朝,为什么会被金兵击退,由北宋变成了南宋,最后被蒙古族灭掉?重文臣,轻武将,就是其中一个原因。

至于为什么从宋到明,朝庭都重文轻武,都是因为自唐朝的“安史之乱”到五代的“藩镇兵祸”,让各朝各代的皇帝对武将都心有余悸,生怕“武将”变成“武祸”。

今天杜锦宁的话,如一声声警钟,敲得赵晤震耳发聩。

他抑制住想要起身给杜锦宁作揖的冲动,神色郑重地点点头:“好,朕记住了。”

杜锦宁知道她刚才的几个建议,赵晤听进去了。他估计得用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认真思考了,那就一定会起作用。

她没有再说这些,而是跟关乐和聊起家常来:“师母身子还好吧?您怎么不叫她一起过来?”

“好着呢,别掂记。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你,也不知你在不在家。”关乐和道,“你师母给你做了不少针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她拿过来给你瞧瞧。”

杜锦宁瞪大了眼睛:“我不会做针钱的名声不会连师母都知道了吧?”

大家一愣,旋即“哈哈”笑了起来。

连陷入沉思的赵晤都不由道:“会不会做针线有什么打紧?驸马要是嫌府上绣娘做的针线不好,朕赏你两个宫里最顶尖的绣娘就是。”

这话透着一股子酸味,别人还没察觉,齐慕远却敏感地察觉到了。

他摆手道:“皇上可别冤枉臣,臣什么时候嫌府上绣娘做的针线不好了?您问问公主。臣要是让公主把时间和精力放在给臣做衣物上,不说皇上,便是吴尚书都得打死臣。”

这话说得大家又笑了起来。关乐和凑趣道:“驸马可怜见的。”

赵晤是抽空出来的,宫里还有一堆折子需要他处理,这么说笑两句,他便起身离开了。

关乐和也跟着告辞离开。

“怎么样?累不累?”齐慕远扶着杜锦宁回了他们的院子,让她躺在床上,给她按摩腿脚。

燕姑姑的声音却在外面响起:“公主,到请脉时间了。您什么时候方便,奴婢叫贺太医来给您请脉。”

杜锦宁还没说话呢,齐慕远就道:“现在就可以,你去请吧。”

燕姑姑应了一声,出去了。

杜锦宁将秋禾放在床头的葡萄捡了一颗喂了齐慕远,又摘一颗放进自己嘴里,道:“你说,燕姑姑是不是皇上特意指派到我身边的?”

燕姑姑说是过来养老的,却根本闲不住,总操心她的吃喝和生活细节。要不是她去桂省时还没发现怀孕,燕姑姑肯定不许她回去。回来后知道她怀孕了,燕姑姑自责得不行,还主动进宫去请罪,弄得杜锦宁十分不好意思。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平时她该跑庄子的时候还是要跑庄子。这让燕姑姑整日心惊胆颤的,就怕杜锦宁有个好歹,隔三差五地就叫太医给她请脉。

因此,杜锦宁怎么看都觉得燕姑姑不像是来养老的,倒好像是来对她的生命负责任的。

齐慕远看着自家在政事上睿智过人、在情事上却反应迟钝的妻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可爱。

他忍不住在她那沾了葡萄汁的唇上亲了一下,道:“高产水稻是谁给研究出来的?给朝庭带来丰厚税收的商业是谁提倡发展的?刚才又是谁给了皇上这么多好建议?难道还不值得皇上送一个燕姑姑来伺候你?”

在调查燕姑姑的时候,齐慕远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赵晤十分看重杜锦宁,不希望她在生孩子之事上有任何闪失。这固然是因为杜锦宁gāo zhān远瞩的政治智慧让赵晤难以割舍,但齐慕远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赵晤对杜锦宁有一种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依赖与情愫。

赵晤对杜锦宁隐藏的男女之情,齐慕远自然不会说的,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姑且让杜锦宁觉得是她的政治智慧让赵晤对她格外看重吧。

不一会儿,太医过来了。这位太医姓贺,专攻妇科和产科,是大宋这方面水平最高的郎中了。

贺太医给杜锦宁请了脉,笑道:“公主的身体甚好,胎儿也十分健康。”

杜锦宁自打穿越以来,就十分积极的锻炼身体,之后还练武,平时也东奔西走地忙碌,很少宅在家里不动,这些年来就很少生病。跟那些宅在家里不动、吃饭穿衣都有人伺候的女子比起来,她的身体不要太好哦。

“多谢贺太医。”齐慕远拿了个红封,起身打算送贺太医出去。

贺太医却站着不走,道:“刚刚皇上给下官下了旨,让下官在公主生产前就住在公主府,如无特殊紧要之事,不出外诊。”

杜锦宁顿时惊诧了。

像贺太医这样的太医是十分抢手的。他不光要责任宫里妃嫔的身体孕事,京里有权势的勋贵高官家有人怀孕生产的,都会请贺太医去看一看。

现在赵晤却直接叫贺太医住在她的公主府里,还不出外诊,赵晤这是要让她跟所有勋贵高官为敌的节奏?

“不用不用。”她忙道,“我身体好着呢,现在才怀孕三个月,离生产还早着呢,哪里需要贺太医住进府里。”

她站起身来:“我进宫里去皇兄说一声。”

齐慕远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你少操心,这事我去办就行。”

说着他对贺太医道:“贺太医,咱们边走边说。”

以前杜锦宁事无巨细都要操心。自成亲以来,齐慕远渐渐地把一些事情揽了过去,杜锦宁也养成了依赖他的习惯。

这会子齐慕远不叫她操心,她便乐得偷懒,目送两人离开后,便回房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齐慕远已坐在她身边了,跟她道:“我已跟皇上提了,如果你此时已快临产,叫贺太医住进来,大家都能理解。可你每日活蹦乱跳地跑去庄子上,没事人一般,再叫贺太医住进来不出外诊,倒叫人怨恨你。我们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旁边的那座府邸反正空着,便叫工匠修缮收拾出几个院子,让贺太医暂时搬进来住着。平时他出外诊,也跟家中奴仆交代一声。这样就算他出外,想寻他也容易;不出外诊时他住在附近,咱们也安心。”

第889章 生子

杜锦宁无奈地耸耸肩:“你们就是无事忙。人家贺太医好好的自家宅子不住,非得叫他搬到这里来住半年,弄得人家诸多不便。他家离得又不远,也就一顿饭功夫的路程,何必这么麻烦呢。”

“我是关心则乱。至于皇上么,则是因为你对朝庭太重要,不容有半分损失。否则,他管你死活。”齐慕远对于抬高自己、贬低情敌来也是不遗余力的。

杜锦宁对齐慕远后半句话没什么感觉。反正她跟赵晤就是上下级关系。赵晤这样待她,再正常不过的了。

她只把齐慕远前半句话听进了心里去。

她知道齐慕远满心满眼里都是她,把她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自打她怀孕以来,最紧张的就是齐慕远了。

以前睡觉从来都是极沉的人,自打她怀孕之后,稍有风吹草动都要惊醒。他虽表现得跟平常一样,但她深知,他心里就绷着一根弦。

她此时心里便像是浸了蜜似的,冲着齐慕远甜甜地笑,道:“你决定就好。”

齐慕远心里激荡,过来将她搂进怀里,喃喃道:“锦宁,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别离开我。”

“嗯,我答应你。”杜锦宁道。

其实不光是齐慕远,她心里也是有些不安的。

古代的医疗条件如何,她十分清楚。每年因为难产而亡的产妇有多少,真是不计其数。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于生死有着别样的豁达。但她舍不得离开深爱她的齐慕远,舍不得母亲与朋友,也舍不得这个因为她而改变了的大宋。

如果有机会让她选择是回到现代,还是留在古代,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因为杜锦宁怀孕,这一季稻谷收割的时候,赵晤下令直接由吴证负责。反正稻谷都在杜锦宁的指导下种出来了,收割又没什么技术含量,不会因为收割的人不同而减产或增产。

最后亩产量跟杜锦宁预计的差不多,上了九石。

赵晤和朝臣们又是一阵狂喜。

在这批稻谷晒干并剔除干瘪的稻谷、并再一次确认这些稻种在正常种植下也能有极高的亩产后,户部就开始售卖稻种了。

户部如何售卖这批稻种,杜锦宁不会管,她现在在写《种田记》的最后一册。

是的,连载了几年的《种田记》终于要结文了。当初一穷二白的男主,一边依靠着农业上的知识赚钱,一边念书,参加科举考试。

他在稻田里养鱼,嫁接果树,种植再生稻和双季稻,还利用无性繁殖方法培育茶树,甚至建立了一个农业循环生态养殖庄园,以最小的成本赚取了极大的利益。

男主在富甲一方的同时,考中了进士,进了工部任职。他在任职期间研究出了高产水稻,得到了皇上的赏赐,并迎娶了公主,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本书,虽说主人公是男性,却有许多情节是杜锦宁的人生写照。杜锦宁写这话本的原因虽说是为了普及农业知识,却也不妨在里面夹带点私货。

在情节里她写了主人公如何被极品亲戚所逼——隐射了杜辰生、牛氏等人;她写了读书的辛苦与被特权子弟欺压,写了在炎炎夏日指挥佃农种田的艰辛,写了主人公为成功付出的许多辛劳与汗水——这些都是向世人表明,她虽十五岁就考上了进士,十九岁做到了三品大司农,但她的成功不是侥幸,也不是赵晤对她的另眼相看,而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写这些,向世人传递正确的人生观的同时,也是在防备世人对她的非议。

作为大宋第一个站在朝堂上的年轻貌美的女子,总免不了有些人会往她身上泼污水。她要用这本书向世人证明,她在农业上为大宋做出的贡献,无愧于朝庭给予她的荣耀。她是靠自己的本事站在朝堂之上的。

“公主,出完这最后一册后,您有没有写新的话本的打算?”庄越拿着她给的书稿,十分期待地问道。

“嘁,庄老头,你掉眼钱里去了?”姚书棋朝庄越瞪眼,“你没看公主现在不能劳累吗?”

杜锦宁朝姚书棋摆摆手,对庄越笑道:“我知道这不是你自己问的,而是帮读者问的。不过目前我没有写新话本的打算,因为没时间。”

那日赵晤回去后,思忖了十来天,又找来他那群忠心老臣商议良久,最后决定改革科举考试的内容。而杜锦宁提出的物理、化学,大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于是赵晤就给杜锦宁交了一个任务,让她写一两本这方面的书出来。

当然,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赵晤给出的交稿日期十分宽泛,以两年为限。

不过杜锦宁是闲不住的性子,现在庄子上没什么事了,红薯、辣椒在越来越冷的深秋与冬日自然是没法生长的,她现在没事可干,便打算将最基础的物理与化学书各写一本出来。

“对了,我这里有个制茶的方子,你叫人去研制吧。”杜锦宁从书房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庄越。

这是个红茶方子。

在欧洲,红茶受欢迎程度不是绿茶能比的。明年朝庭打算再一次出海,杜锦宁自然要在茶叶这一块再分一杯羹。

庄越拿着红茶方子欢天喜地地走了,姚书棋和春禾等丫鬟看到齐慕远进了院子,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齐慕远二十二岁了,相比起少年时,他的五官更加深邃而立体,身材因长期练武越发颀长而挺拔,他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不过或许是职业的原因,齐大人向来气质冷峻,生人勿近。

在看到杜锦宁的那一瞬间,他如同冬日的暖阳,整个人变得温暖而柔和下来。

“怎的坐这儿?便是庄越来,也可以唤他去暖阁里说话,哪里用得着跑这里来?”齐慕远将杜锦宁的手包进他的大掌里,发现杜锦宁的手暖暖的,这才放下心来。

他拢了拢她身上的白狐裘衣,与她十指相扣:“走罢,咱们回房去。”又叮嘱,“那劳什子书,又不急用,你别劳累。上午写半个时辰,下午写半个时辰便好。要是觉得累,不写也罢。”

杜锦宁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温顺点头:“好。”

齐慕远禁不住停下脚步,将她的脸对着自己,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二天春天,杜锦宁顺利诞下一个健康的麒麟儿。

因他这一辈名字里要带个“自”,杜锦宁跟齐慕远商量了之后,给他取名为齐自蹊。意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希望他做一个人品德高尚,诚实正直,不用宣传就受到人们的尊重和敬仰的人。

“不生了,不生了,有这一个就够了。”

虽然杜锦宁的生产十分顺利,但齐慕远仍然坚持要实行计划生育政策。

苏氏在生他的时候很顺利,但生齐慕霖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所以对于生孩子,齐慕远是十分抗拒的。

失去杜锦宁,这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要不是齐伯昆眼巴巴地想抱曾孙,杜锦宁也坚持要生孩子,齐慕远绝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现在有了个儿子,也算给齐家一个交代了,齐慕远再不想让杜锦宁冒险。

这一回杜锦宁没有拒绝。

在她看来,生得多不如养得好。齐自蹊小朋友,她一定会好好培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