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儿不是铁打的身子,如何能不吃?”苏丽言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再与月氏装模作样,自个儿斯条慢理的将碗中的粥喝完,这才接过连瑶递来的帕子动作优雅的抹嘴,华氏满眼忧色的坐到女儿身边,拿帕子替她细细擦着小手,一边坚定道:“言姐儿放心,母亲定不会让那些贼人伤你一根头发!”

月氏一听华氏这话,登时将苏丽言对她无礼以及无视的怒意发泄到了华氏身上,冷笑了两声,尖酸道:“你还当你是哪个庙里的菩萨,敢说这样的大话?如今自个儿都难保了,还能保得住谁!”华氏听她这样说,深怕苏丽言被她吓着,登时脸色铁青,生平头一回对月氏怒目相向,提高了些声音喝斥道:“母亲,言姐儿可是您孙女儿,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母亲一把年纪了,当年也是颇有见识之人,难道还能不知?”

她这样的话说来在被顶撞的月氏耳中,顿时觉得刺耳无比。这个儿媳一向温顺惯了,没料到她还有敢反驳自己之时,月氏恼羞成怒,又恨得牙痒痒,总觉得华氏像是在讥讽自己当年曾做过下人一般,此时羞怒之下。连将华氏生撕的心都有了,一听她这样说,大声喝道:“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华氏也懒得理她,转头看着女儿,见她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更添了几分瓤弱的美态,生成这副模样,当初只觉得她与国色无双的姑爷乃是绝配,谁料到那元正林狼心狗肺,不要脸竟然敢提出要将儿媳改嫁给别人的无耻事情来?这般美貌。如今看来倒像是祸了!华氏眼中闪过痛惜与怜意,最后又化为坚定,握紧了苏丽言的手。声音有些干硬:“言姐儿,你听母亲说,这些人乃是无耻贼人,咱们女人家,不可因贪生怕死。而委身于这样的人,毁了名节,若是到万一情况危及之时,你将用簪子自尽,以保清白,纵然是往后姑爷回来。咱们苏家的女儿,也对得住他!”华氏说这句话之时,身子颤抖。咬紧了牙关,显然心中悲痛之极,但仍强忍着,将这句话艰难的说了出来。

苏丽言点了点头,虽说她有空间。危难之时只要躲进去就是,万万不会发生像华氏担忧的那般被人糟蹋的惨况。不过此时屋中人口驳杂,她却不好将这话与华氏细说分明,更何况她骨子中了带有一丝骄傲,幸亏今日她福大,有空间守护,若是她没有空间,乱世真来了,她也不会因为苟且偷生而愿意受人糟践!苏丽言骨子中自有高傲在,华氏这样一说,她根本就没犹豫过,看得一旁的月氏心中火大,反正人都已经得罪,在她看来,苏丽言今日总归是跑不掉了, 纵然是得罪她又如何?她还当老头子一辈子做生意厉害,眼光也如此独到,说什么元凤卿非池中物,如今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其它?她将人得罪了,索性也不怕苏丽言恨她:“言姐儿是好的,你既不怕死,又与那大王周旋一下又何妨?能活着,总比死了好罢?元家这样多人,你可忍心看因为你而都失了性命?动不动就死呀,死的,当真是妇人之见!”

此时不待苏丽言说话,连华氏也听得目眦欲裂,霍然起身,如一头护崽的母鸡般,恶狠狠瞪着月氏:“事关女人清白,在母亲眼中,可是觉得我言姐儿该受那等贼人糟蹋?用言姐儿来换这生命,不知母亲纵然是活着,可否觉得无尊严,无脸面,或是心虚?”华氏步步紧逼,月氏从未看过儿媳这般凶狠的样子,竟然被她气势所慑,吓了一跳,脚步下意识的就往后腿,待醒悟过来,不由惊怒异常,恼羞成怒尖叫道:“贱人,你敢这样对我说话!”说着,月氏手掌微动,上前一步就想打华氏耳光。

“说得好!”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月氏与华氏俱都身子一震,苏丽言抬眼望去,却见苏秉诚大步流星朝屋里走了进来,面目阴沉,盯着月氏没有开口。月氏在他的目光之下,只觉得身子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她心下发凉,与苏秉诚做了大半辈子夫妻,双方对彼此的性情都十分了解,苏秉诚此人最重义气与承诺,骨子里甚至带着一丝她有些瞧不上的迂腐书生之气,刚刚她所说的话,恐怕在他心中降了不少印象,华氏那样假清高的模样,才被他看得进眼中!月氏一想到这儿,身子不由发软,苏秉诚一旦敬一个人,纵然是将死,他也会咬牙牢记住那人的点滴恩惠,可他若是恨一个人之时,同样亦能记恨上一辈子。

此时自己说的话被他听在耳中,恐怕夫妻二人从此得生龌龊。月氏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又有些不甘,她说这些话,为的也是苏家人性命,为何他们明明知道眼前困难,偏偏还要去讲那什么迂腐没用的东西,名声拿来有何用?能比得过眼前这些人的生死么?用一人性命换来这么多人活命,她觉得极为划算,为何人人责备的,反倒是她?

“祖父!”苏丽言见苏秉诚进来,眼里闪过诧异之色,但他刚刚夸奖华氏之话,而没有站在月氏一边,要劝自己以‘大局为重’,不可否认的,苏秉诚的态度令苏丽言心下生出些微奇妙之极的好感来,面色也变得软和了许多。苏秉诚看着这个大孙女儿,点了点头,温和道:“事急从权,祖父未等人回报就进来,言姐儿不会生气吧?”苏秉诚虽说踏进孙女儿的房间贸然了些。但他刚刚在外头原想等人回报之时,偏偏外头的人都站到了屋里,又听月氏在里头尖酸刻薄的话,顿时气得气血直往头上涌,当下没能忍得住,气愤之下冲撞进来,才发现自己行为有些莽撞了,不过月氏在屋里辈份最大,若是任由她胡言乱语的,到时苏丽言要是被她说得当真做出如此失了气节的事。不止是他对不起已往生的元老相公,更是对不住姑爷元凤卿,就连他自个儿。也是没面目靠孙女儿卖身求荣的活着!

“自然是不会,祖父也是一时情急!”苏丽言微微笑了笑,冲苏秉诚福了一礼,她话里的意思,顿时令月氏脸色涨得通红。却是在苏秉诚冷淡陌生的目光下不敢开口,心里气得直咬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意来:“夫君。”

“你年纪大了,难免糊涂,这样的大事,本不该妇人来管。如今姑爷不在府中,言姐儿没法子得挂上心,咱们不过是在元家做客。哪来的资格指手划脚,我早已叮嘱过,你为何也凑进来了?”苏秉诚语气虽然温和,但月氏与他相伴一辈子,风里雨里都滚过。不论是当初贫贱之时,还是如今富裕之后。他从未对自己摆过半分脸色,亦未有隐藏心事之时,总是有什么事都与她商量与她说,如今他却做出这副神色来。月氏顿时慌了,她深知自己丈夫脾气,若他肯大声喝骂时,表明他心中只是不满,对事不对人,骂过这事之后从此既往不咎。

可他若是这样和风细雨的,则是证明他心中已然气极,对人不对事,这事儿他表面不提,但心中不知该有多恨了。月氏脸色有些发白,身子摇晃了两下,她身边侍候的嬷嬷顿时将她扶住,苏秉诚脸色温和站在一旁,那眼神冷淡得让她心寒!

月氏脸色更是难看,若是以往,她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苏秉诚总是要问上几回,如今看她要摔倒,却是连扶也不来扶,她心下有些难受,嘴里就带了出来:“老爷,我只是与言姐儿说些话而已,我是她祖母,又有什么说不得的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如今是元家的人,并非再只是我苏家的女儿,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得了?”苏秉诚见她此时还不肯服气,心下不由更是烦闷,这些日子以来月氏撺掇了不少事情,他已经提点过多回,她却总是不肯收敛几分,总是要将苏元两家的情份给消薄了才好。如今世道这样的乱,元凤卿出去召兵马回来,若是换了旁人,肯定不信苏丽言这句话,但苏秉诚却信!

他做了一辈子商人,一双眼睛纵然不敢称为金晴火眼,但看一个人却是看得清楚,元凤卿非普通人,乱世之中还能弄来西瓜的人,又怎么可能害怕丢下这一大家子逃走了?也就只有月氏这样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总是听风就信雨,如今竟然干出这样的事儿来,纵然不看在元家份儿上,她也该瞧苏丽言是苏家出嫁闺女的份儿上,不这么糊涂才是!

月氏一听到这话,嗫嗫说不出话来。虽说道理是这样说,可又不是当真将闺女嫁出去就当没这个人了,华氏还不时常往这边跑着,一有些啥好东西,总不忘她这个女儿,当初有好处时,怎么不提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了?月氏心中不服,不过在场的人却没人理睬她,苏秉诚脸色有些严肃:“言姐儿,姑爷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如今外头已经打了起来,纵然护卫勇猛,能抵得过一时,不过那贼子人多势众,若是到时吃了大亏,我们苏家还有一些忠心的小厮,到时护送你先离开!”

一听这话,月氏险些尖叫了起来,不过苏秉诚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她不敢开口,但却瞪着华氏,一直示意她出言反对。这事儿关系自己女儿的性命,华氏恨她自私,哪里可能去开这个口,不止是伤女儿的心,还讨了公公嫌,自己也过不去,简直是一举三不得,因此见月氏瞪自己,不由低下头来,作势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却是避过了月氏的暗示。直将月氏气得一个踉跄,心里恨得直咬牙,直骂她性情窝囊没用。

苏丽言听苏秉诚这话,心中不由微暖,但她下定了决心,是不会往外逃,如今世道乱,若是元家一垮,恐怕墙倒众人推,到时麻烦更大!更何况自己此时还怀着身孕。这样热的天到处奔走,恐怕纵然不病也要脱层皮,中暑是肯定的。到时遇着了什么危险,众目睽睽之下,倒还不好躲避,因此她摇了摇头:“祖父放心,夫君说过回来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夫君从来言出必果,最多不出三五日,他会回来的!”

不知道她是哪儿来的自信,但苏秉诚心下却是有些怀疑。如今世道如此之乱,元凤卿若是当真带着大队人马,一路总得吃吃喝喝。到时若是带的粮食多了,引得人眼馋,恐怕一路都是麻烦。回来更得要耽搁上几日,不过这些事情如此简单,他不相信苏丽言考虑不到,既然考虑到了,她还如此说。苏秉诚心下不由怀疑是否她收到了元凤卿令人设法带回来的口信儿,犹豫了一下。仍是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苏丽言说的话。

外头的情形苏丽言是看不到了,但就柳斋所说,对方来人恐怕不小。苏丽言打发了身边的元喜与孙嬷嬷等人去送苏秉诚夫妇回头歇着,两人毕竟年纪大了,因事态紧急赶过来不觉得如何,这会儿见她送客才发觉不大好,也不敢逞强,任由这二人将他们送了出去。华氏有些担忧苏丽言,见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越发显得那双眼晶莹如墨玉,小脸盈白,楚楚动人,她想到元正林所说那贼子要娶自己女儿为妻的话,顿时恨得牙痒痒的,还没开口,苏丽言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她这会儿要将人打发走了,好做自己的事情,因此摇摇头,趁着华氏开口之前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母亲,祖父他老人家脸色有些不对,您不如去瞧瞧吧,免得到时祖母又找您麻烦!”

这话说得也是,华氏还有些犹豫,见苏丽言一脸疲累的样子,到嘴边的话也就拐了个弯:“也行,你先歇歇,万事还有母亲在,纵然天塌下来,还有外头的护院顶着,你放心,母亲纵然这条命不要,也必定护你周全,若是”她话里的意思苏丽言清楚得很,因此见她没有说出口,知道她是嫌这样说晦气,也点了点头,华氏这才忧心忡忡的由连瑶送着出去了。

屋里顿时只剩了几个小丫头,苏丽言脸色淡了下来,对着几个已经明显有些慌了神的小丫头道:“我有些乏了,想静一静,你们在外头候着去吧!”几个小丫头也并未多想,只当她是打发了人想静一下,因此都答应了一声,福了一礼,还未退出去,苏丽言又想到了些什么,连忙道:“先不忙,让人提上两桶凉开水过来,我这儿还有些醒神的茶,泡了给外头的护院们送出去,这天气热,他们喝口水纵然是对付起那些流民来,精神也该好些!”这是大好的事情,众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几个小丫头连忙答应了,竟然转过身就往外跑,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几个人抬了两大木桶水出来,原本她们要亲手泡茶的,苏丽言却摇头拒绝了,将这几人遣了出去,待屋里人一走,她立即闪身进了空间里头。

这两桶水约摸七八分满的样子,苏丽言干脆有些吃力的提了一个水桶进小间里,倒了一半出去,两桶水匀过之后,约摸只有原先的一半而已,她分别引了些空间溪水到桶里装得刚刚七八分满的模样,想了想,又怕溪水效果来得没有紫色玉髓明显,这东西虽好,但如今正值关键时刻,若是这些人倒下来,元家全部人都得跟着倒霉,她狠了狠心,又弄了一滴紫色玉髓在指间,混了一捧溪水摇匀了,一边桶里洒了一半。

刚做完这些,苏丽言满头大汗,外头连瑶等人还未回来,她又召来小丫头,指着那两桶带着淡紫色的水道:“我已经去过茶渣,如今这水十分珍贵,你们小心提着,不可洒了半滴出去!”小丫头连忙答应了一声,有人出去唤了几个婆子进来,吃力的抬了水出去了。

待半刻钟之后,连瑶等人回来了,苏丽言这才带了人,要去外院瞧瞧。她如今肚子渐渐显了怀,连瑶怕出个什么意外,心里踌躇着有些不肯,但苏丽言却想瞧着那水的效果,更何况自己做为元家女主人,元凤卿不在,她总得要出一回面才是,否则纵然这些护卫忠心,可难免也有心下觉得不岔者,苏丽言让连瑶等人收拾了蒲扇与伞,这才急急忙忙往外院赶。

外头这会儿虽然乱了起来,但之前苏丽言治家严明,这个功夫了,竟然还没有大乱,各房的人仍是井井有条的,守门的婆子也还在,并没有慌乱四处跑,苏丽言心下满意,一路走来竟然都带了笑脸。

第二百一十七章天时地利之便

外间两桶水早已经送了出来,柳斋一脸凝重之色,苏丽言来时,他还坐在元凤卿书房里奋笔疾书,身边姜先生二人满脸严肃,都安静的看着柳斋手中的画笔。那周氏陪坐于一旁,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愁色,这几天里,众人都憔悴了大半,周氏姿容秀美,若是元家一破,她自然不能独善其身,恐怕下场也惨,因此这害怕担忧倒是真急的。

“这样热的天,夫人怎么过来了?”那周氏原本安静端坐于丈夫身侧,两人就坐在平日里柳斋所坐的侧位之上,纵然元凤卿没在家中,他的位置空悬,柳斋也没有坐上去。周氏这话一说出口,眉头紧急的柳斋才突然间回过神来,连忙带着两个徒弟,起身过来就行了个大礼:“属下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我只是不放心,要过来瞧瞧,如今情况如何了?”苏丽言微微笑了笑,在柳斋一旁随侍下坐到了平日元凤卿的位置上,却看到柳斋之前正画的纸,上头正是元家所处的山中地形,看来他当真是有些着急了,嘴唇周围起了几个红肿的泡,干裂的嘴皮令他神情瞧起来特别的憔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昨日的,旁边姜先生二人形象也好不到哪儿去!苏丽言微微叹了一口气:“柳先生昨日没有回房歇息吧?”

这柳斋为人重视形象,难得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这会儿听苏丽言这样一说,他不由有些尴尬,苦笑了两声,作了一揖:“叫夫人见笑了,不过如今情况不妙,府中护卫身手虽不差。但蚂蚁亦能移大象,对方人多势从,属下恐怕失了主公临走时的托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绑在元家之上,自然不敢出什么差错,否则不止是元家倒霉,自己的妻小同样逃不脱!他苦笑了两声,又示意徒弟姜文二人将自己之前所绘的地形图取过来,指着上头道:“不过夫人,元家地势易守难攻。若是凭地势看来,倒也有防守之力,不过元家安危无恙的前提。须得是主公在五日之内返回,否则纵然属下有通天之能,对此亦是束手无策!”

如此困难的情形之下,他竟然还有把握能守上五日。苏丽言不由对此人有些另眼相看,不过她今日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柳斋有本事,再加上她空间的东西能改善那些护卫身体,苏丽言有自信这样一文一武的加起来,挡上几个绝不成问题。她自个儿是知道自己的事,空间中的紫色玉髓效果几乎有逆天似的作用,就算这些护卫们带了伤。只要歇过一日,她也有自信能再上场,一想到这儿。苏丽言信心大振,不由开口道:“那我先在这儿谢过柳先生了,我今儿带了两桶水过来,既然先生有自信,我也不瞒先生。这水里是放了我之前无意中得到的一味秘药,喝过之后不止强身健体。而且对伤处极有好处!可惜这秘密其中有一味药已经绝迹,也只调了两桶出来。”她说完,见柳斋愣了一下,只抿嘴笑了笑,回头冲连瑶道:“你与元喜一块儿去取四只干净的碗来,与柳先生与姜文二位先生尝尝!”

柳斋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下来。他对于苏丽言口中神奇的秘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若是当真有用,元家自然如虎添翼,他之前所说的五日若是在这个意外下,坚守上七日也不成问题,可世上哪有如此见效之快的灵药,柳斋苦笑了两声,他自己此时已经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因此才对苏丽言口中秘药生出无尽期待来。

连瑶与元喜都答应了一声,出去了,孙嬷嬷拿着扇子在一旁替苏丽言摇头,屋里顿时安静得厉害,众人心下都忐忑不安,既是担忧苏丽言的秘药怕不起作用,又是担忧着如今的情况,连瑶等人倒是回来得快,外头碗为了给众人喝水,都是现成的,这会儿盛了四碗进来,那瓷白色的细碗里盛着淡紫色的水,还未端进,一股淡淡的清香就飘了进来。柳先生与姜文二位一宿没睡的,对此感受得最为清楚,师徒三人闻到这味道,精神不由一振,相互望了一眼,对这苏丽言所说的秘药竟然都无端生出了几分信心来。

这会儿天气热,众人正是口干之时,一口气就将这水喝了个干净。清凉之极的吞下肚腹,好似唇齿间还带着一股子芝兰似的清香,柳斋喝完,一股热气顿时从脚底直接传到心里,眼睛亮了几分,险些习惯性的大喝一声好酒来!他生平最是好酒,没料到竟然喝过一回水也有如同喝过百年陈酿似的感觉,这水的味道与上回元凤卿送来打动他的陈酿味道颇有类似,甚至香气更笃,喝过之后,一夜未歇的疲劳,竟然当下消去了三层,比刚刚苏丽言嘴里所说的效果竟然更加好,由不得他不信!

“此药竟有如此神效,属下昨日一宿未阖眼,此时竟然觉得如同睡过五个时辰一般!”柳斋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他还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随着汗迹不停往外钻,如同有小虫在身体里爬走似的,随着这股东西往外的排遣,顿进他觉得身体里一股说不出的爽快,如同陈年旧疾顿时被清排出体外一般,脸色好看了不少。姜文二人表情也是相差不多,都是又惊又喜的模样,喝完还咂了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苏丽言坐在一旁淡然而笑,那周氏盯着丈夫看,突然间惊呼:“夫君,您脸上冒油了!”柳斋下意识的伸手去抹,果然抹到一手油腻与淡淡的灰色泥污,他只当自己昨日一宿没回屋,脸上堆积出来的污垢,顿时有些尴尬,苏丽言却是气定神闲的笑:“柳先生不用惊慌,我这秘药里有改善身体的作用,柳先生排出的不过是身体里不好的病根而已,不用在意,只要梳洗一下就行了!”

周氏一听她这话,顿时又惊又喜:“夫君好杯中物,这身体每况愈下。若是夫人所说当真,倒是天大幸事了!”被她这样一说,柳斋也有些欢喜的模样,抬了抬手,果然脸上笑意更深。他见周氏面前的水碗没动,夫妻二人心意相通,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不由更柔。周氏脸色微红,将水朝苏丽言面前推了推:“夫人说秘药已经全部用完,又只得两桶。家中护卫众多,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既不用保家卫国。也不用上场杀敌,这水,还是给最需要的人为好!”

她这样一片心意是好的,苏丽言也没有推辞,空间中的玉髓连着用去了三滴。她也有些心疼,更何况这东西虽然她的空间里能再长出来,可是别人却不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道理苏丽言清楚得很,这东西独一无二给众人喝了也就罢了。大家会感念她的恩德,俗话说得好,斗米养恩人。升米养仇人,她如今做着这水极为珍贵的样子,大家都会感激她,若是她毫不在意让周氏只管喝,恐怕柳斋这样精明的人。心下也会生出疑惑来。空间中的东西实在太珍贵了,活人性命。纵然是神仙,恐怕见了这东西,也忍不住会心动,到时有人因她的大方而生出些歹意,苏丽言就是自个儿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因此周氏这个动作一起,苏丽言故作有些为难的模样,叹息了一声,看了柳斋一眼。柳斋见她看过来,点了点头,正色道:“先前属下不知这水如此珍贵,贸然喝过一碗,已是极大浪费,家中士卫众多,一人一碗两桶水不过勉强够而已,她只要内院,只有士卫身体强壮了,才有她的好处,因此这水夫人只管给士卫们喝,不用给她了!”

柳斋都这样说了,苏丽言已经做到了态度,听闻此话,也就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歉疚的看了周氏一眼,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似是已经抱歉到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周氏见她这表情,心中更是觉得苏丽言坦然大方,连这样的好东西也舍得拿出来分给众人食用,她见苏丽言还不说话,不由笑道:“夫人千万不可担心,妾身夫君能喝上一碗水,身体好了,比妾身好要强过千万倍,更何况这水如此珍贵,夫人却这样大方拿出来分享,实在是令妾身心中感动莫名,妾身一家的性命,当真是要谢过夫人如此义举!”她说完,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显然此话发自内心,苏丽言背脊挺得更直,周氏心里觉得她好倒也罢了,可那柳斋却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为了防止人家生疑,她说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来:“周家姐姐可别说这话了,这药其实是夫君临走之时交给我的,只说总有用得上的一天,如今果然是用上了,我也不过是帮着夫君做一些事而已,哪里当得了谢!”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帕子替周氏擦眼泪,话音刚落,柳斋等人顿时面色微变,这才恍然大悟。苏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也是有限,这样珍贵的东西,恐怕皇宫大内也不见得有,苏丽言又是从何处得来?柳斋等人心下有些疑惑,不过却不愿当面说出来叫苏丽言难堪罢了,此时听她解释,才明白过来,只当是元凤卿早已料到有这样一天,交到她手上的,如此一来,众人这才想得通。

元凤卿生母出自那样一个家族之中,几百年传承下来,得到一些世所罕见的好东西也不见得不可能的,那些世家底蕴比皇族还要厚,元凤卿这一去恐怕是早有所准备,所以才敢至今五月之期已过还未归,难怪苏丽言之前不肯早早走了,手中没料到还握有这样的底牌。众人对于她之前将秘药之事保密也是可以理解,毕竟如此珍贵的东西,恐怕也是不敢走漏风声,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今元大郎又未在身边,谨慎一些也不为过,更何况她此时毕竟是在危难关头拿出来了,而非藏藏掖掖,想着自己将这好东西占下。柳斋更是精明之极,想到自己来到元家之后喝的水,顿时心中有数,知道恐怕这也与元凤卿有关,心里不由动容,只觉得他这样的心胸,难怪会在乱世迅速占稳了脚。光是凭这一件事,他心里已觉得元凤卿纵然是争夺天下,这气度已经有了凌然于众人之上的资格。

柳斋师徒脸上露出些微恭敬之色,苏丽言瞧在眼里,自然知道自己刚刚将事情推到元凤卿头上令他们信服了。反正元凤卿也是应该心里有数,她纵然是将事情推到元凤卿头上,也不怕柳斋等人问起来,纵然是问了,元凤卿应该也会帮着回话,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这虽说不是她头一回拿空间的东西到外头用。之前溪水众人已经是喝过一回,如今再次拿出来,江西更好了些不说。而且也是当着柳斋的面,她才有些紧张罢了,这会儿找到借口,自然是放下了心。

师徒三人一刻钟也等不得,给苏丽言请了个罪。连忙就出去召唤了外头的士卫,苏丽言只听他们在外头高声有些激动的道:“主公仁德,早令人备下洗筋易髓之绝世难觅灵药,诸位速速一人喝上一碗!”苏丽言自己出东西又出力,最后却给元大郎挣足了好处,心里也有些小郁闷。果然元大郎非凡人,纵然人不在家中,好处自然都往他头上堆。

这一夫儿的功夫。外头渐渐热闹了起来,有人维持着次序,不让人多喝,一人一小碗,直到半个多时辰。前来轮着换着喝水的人才算走完。苏丽言知道此时柳斋等人正是忙乱的时候,也不出去给他们添乱。不多时外头嘈杂声大了些,说是山下攻了上来,柳斋这会儿喝过水之后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点了士兵,出去迎战了,留下屋里两个女人都有些紧张担忧的坐着。

周氏有些坐立不安,毕竟外头出去征战的是她丈夫,苏丽言这会儿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洞,因此只是陪她坐着,两人也不出声,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扇子摇起时的轻微风响,以及众人的呼吸声而已。山脚下的哭喊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却是听得特别的清晰,苏丽言的手撰得死紧,狠狠压在大腿之上,一边越发侧耳听着山下动静,只是可能离得远了些,只约摸听个大概,也不大清楚,越是这样,越是有些着急。不过她信赖自己空间的溪水,周氏又相信自己丈夫的能力,两个女人这会儿虽说紧张,不过还算是冷静,没有闹着要出去瞧瞧。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最少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外头渐渐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苏丽言与周氏相互望了一眼,二人都有些紧张的盯着门口,不过因之前太过紧张用力,这会儿身子僵硬,两人竟然都站不起来,那门却是突然间被人推了开来,浑身上下依旧是之前出去模样的柳斋师徒完好无缺的大步跨了进来,一脸的兴奋之色,进门就朝苏丽言拜了下去:“属下幸不辱命,多亏主公与主母赐的药,这回流民派出来的人手并不多,士兵们几乎未曾伤亡!”

这还是柳斋头一回对苏丽言这样的恭敬,不过她这会儿却是顾不上这个称呼,反而是有些兴奋:“此话当真?”

“自然不假!”柳斋脸上笑容越发深刻,一边坐了下来,就算屋里两个人都是妇孺,他也开始说起来。元家因地处山中,位置极好,柳斋只要让人守在要道处,待人闯上山时一刀一个就行了。这些流民如今虽然人多势众,但成兵毕竟没几日时间,连武器都没弄齐整,今日派上山来的可能是他们试探的部队,因此很快就被打发了。胜利了一回,众人都很高兴,就连已经愁了几日的孙嬷嬷等人,也不由兴奋了起来。苏丽言却是冷静得快,指出道:“虽说流民今日败了,但防他们还会再来,天气热,可能下午时不会有人吃得消这太阳,咱们既然处于山上,我倒是觉得可以用地势之利,干脆以逸待劳!”

她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柳斋知道苏丽言不同于一般闺阁弱女,闻听此话,顿时来了兴致,连忙抱了抱手:“属下愿闻其详!”

“山中最多石块泥土等物,可以弄成巨大的石土团,先派一小队人引他们上山,等流民大队人马上山之后,再将这些石块推下山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能退敌!”苏丽言想的方法听起来极简单,可以前没人这样想过,竟然柳斋也从未往这方面想。这会儿听苏丽言这样一说,他顿时满脸惊喜欢悦之色,连拍着大腿叫好。就连姜文二人也有些失态的站起身来,口中连称妙计,脸上兴奋神色明显,看着苏丽言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敬佩与狂热。

第二百一十八章准备要逃命了

“主母此计极妙,属下听此一言,茅塞顿开,实是妙计,妙计!主母大才,若是身为男儿,恐怕统率千军不在话下,属下佩服!”柳斋拍了句马屁,心里开始迅速转动起来,苏丽言见他这副神色,微微笑了笑,并未将他话放在心上。此时人,始终还是小视女人的,不过她也没有要与世俗大义争辩的意思,也没有要当将军争权夺利的心,柳斋这样的话,她也就听过笑笑罢了,这会儿见他要忙,知道他要思索着让人制作这土疙瘩的法子,因此了不打扰他,起身就告辞了。柳斋这会儿兴奋之下,也没有再挽留,只是勉强忍着兴奋令自己夫人送了她一程,又一调头与两个徒弟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了起来。

到晚间时,果然传来了山下有人又来进攻的消息,苏丽言安危吃了一顿晚饭,正候着厨房送热水进来时,出去探听消息的连瑶脸上带着笑,一路小跑着进来,一边欢喜道:“夫人,夫人,大喜,您说的法子果然好,那些流民攻上来时死伤惨重,咱们元家这下子可是威名远播了呢!”她这会儿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之前笼罩在心中的阴影,已经因为这个消息而散了大半,那些流民一死,恐怕又要吓住不少的人,只要元家再支撑上几日,待郎君带兵一回来,再也没有这样的威胁,连瑶一想到这儿,也顾不得规矩与庄重,快步跑了进来。

众人因她的话而都欢喜得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相较之下,苏丽言却是最为坦然,连瑶一边接过元喜递来的水喝了,一边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不过是照着苏丽言说的主意做了一通而已,只是柳斋更绝,还令人砍了几株大树捆并在一起。再加上那些巨大到足有一百多斤的泥块石团,那些山下流民成群结网的被人引上山时,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竟然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一路尖叫哭骂,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般拼命逃,也没能逃得脱,当场被压死不少人,那些泥块石土弄成的巨大团子本身就重,再加上一路从山下滚下去的冲力。纵然是流民集成一心,也是抵挡不住,更别提那些重逾几百斤至千斤的大树。据说直接滚下山,连房舍都压垮了不少,那些流民临时的一些住所被压垮,一些搭成的帐棚里住的人也被压死不少,总的来说。这原本想要不自量力向苏丽言提亲的乌三郎损失惨重,这会儿不知道该如何着急了,毕竟他想吞并元家,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吞并他的势力!

苏丽言自个儿也没料到她出的主意柳斋执行得这么好,恐怕这个法子一时半会儿的那些外头的人还不好破。苏丽言忍不住笑,她这算不算是占尽了天时与地利了?天下大旱。就她家里因空间的原因没有旱,再加上士兵们吃过她空间里的东西,个个身强体壮。与山下那些饱受饥苦的流民相比,几乎战力不是一个话下,再加上地势的独特,以至于这个简单到不行的方法竟然效果如此的佳。

连瑶说得兴奋之时,干呕了两声。见众人都望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请罪:“奴婢听说下山的路上已经全是血肉泥了,听元立说起时,忍不住就泛恶心。”这个状况大家都知道,但没有去注意到,连瑶这样一说,众人忍不住都联想,孙嬷嬷先受不住,也苍白了脸干呕两声,回过神来才与苏丽言赔了不是,这会儿连瑶带回来的消息虽恶心了些,但也大快人心,因此忍不住笑骂着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你这死丫头,自个儿难受也罢了,非得要咱们也陪着你难受上一阵子你才痛快!”

元喜笑眯了眼睛,在众人之中,原本险些奉命杀人的她竟然表现得最好,不止没有吐,反倒脸色都未曾变过一下,这会儿听孙嬷嬷打趣连瑶,她笑得最为欢切:“连瑶姐姐如今与奴婢哥哥如此熟悉了,连这样的消息哥哥也先告诉姐姐。”她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倒是忘了难受,都盯着连瑶看,连瑶脸色刷的一下如同充了血般,红得厉害,一下子朝元喜扑了过来,羞得不依的闹,屋里顿时充满欢快的笑闹声,之前笼罩在众人心中的阴霾,因今日的胜利倒是被驱散了。

这场胜利顿时将元凤卿不在家中时的阴影狠狠破碎,此时山下各方势力一时间也没有功夫来再对付元家,毕竟相较不好惹的元家之下,第一个吃螃蟹而被夹了手的乌三郎显然更好对付。乌氏大军被元家一下子杀了大半的人,早已元气大伤,不复之前的队伍雄壮,众人此时要在乌三没有缓过气来,趁他病的时候,正是要他命之时!

一时间山下哀鸿遍野,四处都起了战乱,原本看似势力极大的乌三郎,没几天就已经被人吞并瓜分,再也没有乌家军这个旗号,元家人自然也被另外的势力弄到了手中。

乌家军看似厉害,但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到三五天的功夫,竟然就被吞了个干净,乌三的头颅据说至今还被人挑在元府的门口,元府如今自然又是换了新的主人,各方势力一旦平定下来,目光又落在了元家身上。

上回元家大出风头,虽然令人忌惮,但同样的,这样的地势也令人心动。众人都知道,若是占领了这个地方,从此易守难攻,说不定还能在这乱世落草为寇,渐渐发展成一方势力,这山头并不小,足以可住到上万人的军队,纵然是往后朝廷将情势掌握住,自己等人也好成一方枭雄,不用再过以前那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如此一来,许多人心下又暗自垂涎,待到后来,众人也知道元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乌家军剩余的人被收整之后,许多人竟然联合了起来。

元家的大败乌家军的威名,能唬得住人一时,却不能唬得住人一世!更何况权势与米粮地盘动人心,纵然明知这骨块头不好啃,但众人又如何能眼见着这块明明没什么保护的骨头而不去啃?元大郎到十一月之时还不见回来。太阳依旧是火辣辣的,不过元家外头已经成天都有人攻上山来,这几天下来,纵然有当初苏丽言赠的那两桶水,元家之中依旧是有不少人受了伤,一边几日不停歇的战争,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疲累之色。

这些人明显是准备打消耗战,他们人多势众,若是硬来,肯定讨不到好。唯有这样熬着,元家人少一些,若是熬不下去了。元家自然唾手可得。元家里这日人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前些天的欢喜早就消失了。

苏丽言肚子越发大了,她如今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孕,华氏整日守在女儿身边,就怕她忧心之下哪日早产了。家里稳婆元凤卿走之前就是已经准备好了。如今距离他说的五月之期已经过了半个月,苏丽言也没料到他这会儿竟然还未回来。最近山下攻击猛烈,虽说没占到元家什么便宜,不过山上大些的石块早已被捡得差不多了,众人都忧心忡忡,不过因她怀着身孕。就怕她想得多了,柳斋也没有再过来为难她。

“你这肚子越发大了,我瞧着一准是个哥儿。”华氏摸了摸女儿肚子。感觉到掌心下不时鼓起小小的点,心里一片柔软,嘴上虽然说着闲话,但眉宇间却拢着,月氏被苏秉诚拘在了房里不准出来。她如今也不用过去立规矩,几乎一整天都在陪着女儿。就怕她胡思乱想了,对肚子不利。不过她心中也害怕,苏丽言肚子不见得大,她问过大夫,这段日子就是危险期,若是磕着碰着,恐怕指不定就发作了。如今世道这么乱,外头那些乱民什么时候打进家里也不知道,若是到时苏丽言发作了,可该怎么办才好?

华氏一想到这些,眼泪忍不住就快要流下来。苏丽言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幸亏有华氏整日伤春悲秋,她顾着安慰华氏,自个儿也没来得及去细想,忧愁是有,不过眼泪却是流得少,如今这个时候,越发是要她坚强的时候。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到时当真山下流民打上来了,她若是生产时,就回空间去,也顾不得其它,孩子到时也丢在空间里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敢在奢望元凤卿会在关键时刻回来了,他这会究竟是否平安都不知道!

两母女还说着外,话头又有婆子慌慌张张的在外头回话了,声音里带着哭音:“夫人,夫人,山下打来了!柳先生让奴婢们和您准备好,若是等山上一破,就赶紧准备出逃了!”这婆子声音说不出的凄厉,如绝望的尖叫一般,顿时原本就慌乱的内院跟炸了锅似的,许多人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因平日苏丽言积威尤在,许多元府跟着一块儿出来的老人们虽然害怕,但仍强忍着,一边要扶着苏丽言收拾细软,一些贵重的东西是早已经就准备好了的,要收的东西也不多,众人慌慌乱乱的,顿时屋里闹成了一团,人人脚步匆匆,脸色煞白。

苏丽言只感觉自己被华氏握住的手突然间紧了一下,却见华氏身子抖了两抖,强忍着没有倒下去,她这会儿身体如筛糠一般,手上冰得厉害,苏丽言甚至能隔着手听到她如鼓捶一般的响声,她早料到了今日,倒也有了思想准备,只是见华氏这模样,倒有些担忧,连忙拍了拍她肩,焦急道:“母亲,母亲!”

“我去瞧瞧你哥哥们!”华氏说完,就想站起身来,关键时刻,她脱口而出的还是两个儿子,苏丽言心中微凉,不过却强行将自己心中的寒意压了下去,一边握着华氏的手,温声道:“母亲,哥哥们外头都有小厮照看着,您也别慌,先将东西收了,再去外头也不迟,如今柳先生还未传话来,证明事情并非紧急到最后时刻!”她这会儿还不慌不忙的,这样镇定的态度倒也感染了不少的人,华氏稍稍冷静了些,这才想到她,不由有些内疚:“你起身做什么,这样大的肚子,若是在外头奔波,出了个什么差错,可怎么了得?”

她说完,脸色郁郁不快。苏丽言也知道外头天热,自己大肚子跑着对自己不好,可是如今情势不由人,又哪里还能让她悠哉的坐在屋里让丫头们摇着扉子?

连瑶等人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一边快束拿了贵重东西打了包,又想到如今外头的情况,连忙拿了竹筒装了不少水在身上,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可屋里东西多,一时半会儿的也收不完。外头柳斋又派了婆子进来催,显然事态十分紧急了,苏丽言也顾不上华氏。自个儿拖着沉重的身子也帮着装东西,华氏那厢神不守舍,想了想还是要出去瞧瞧才放心,谁料还没跨出房门,苏秉诚却带着祝家老小慌乱走了进来:“外头快坚持不住了。柳先生说后头已经准备了士兵,护送咱们从另一条无人的路下山,你们也只捡贵重东西,其余的”其余的他话未说完,但众人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是舍了罢了。

屋里人一听他这话。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苏丽言心下也惶惶不安,两世为人,还是生平头一回面对这样即将性命不保的情况。以前虽知道乱世来了,但一切有元凤卿打点着,她不过还是守在内院过日子而已,外头的危险根本落不到自己身上分毫,再加上她又自恃有空间在手。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可如今当真感染到了这样紧张气氛。再加上山下流民即将打上来的事情,元凤卿又不在她身边,一切事情没人扛着,苏丽言不由咬了咬嘴唇,逼回了眼眶里险些晕出来的水意,深呼了一口气,率先拿了个包裹放在身上,沉声道:“先走!其它的不要也罢,如今乱世,能保得住性命已经不错了!”

真正贵重的东西,她早已料到有一天这样的情况,因此收捡好放空间里了,剩余的一些大件儿物品,虽说也有不少值钱的,但此时关键时刻,又哪里管得了这许多?苏丽言见连瑶等人各自大包小包背了不少,有衣裳物品等,还有锅碗吃食等物,人人纵然是扛了一背,也不过带走元家十之一二而已,她深呼了口气,想到外头干旱的情况,如今她可不能再肆意用空间水了,元家破了,跟在她身边的人在没有水喝的情况下,若是知道她能拿出水来,难保有人见水起义,干出杀人想夺宝的事情来。苏丽言目光定了定,柔声道:“衣裳之类少带一些,多带些水在身上!”她声音虽然温柔,但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坚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维持着这样的冷静,虽说面色煞白,但却一丝不苟指挥着人,没有自个儿乱成一团,苏秉诚不由看着这个以前自己觉得软弱的孙女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大华氏扶住祝太夫人,有些遗憾的看着自己的侄女儿冷静自恃的样子,这样的姑娘才是真正适合做一个大家主母,此时自己都吓得双腿发软了,难为她一个怀着身孕的,还能不哭不闹,自己的儿媳温氏虽好,可此时早已昏厥过去,由人抬着了,若是自己当初娶的是苏丽言,恐怕此时不用自己来安慰年迈的婆婆,应该万事由她做主了吧?

外头打杀声隔着重重院子,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屋里人越发慌乱,不多时,外头的人来回,说周氏来了。苏丽言连忙道:“快请!”

周氏是拧着裙摆跑进来的,她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会儿已经略有些散乱了,气喘吁吁的,双颊晕红,虽说已经是三十岁的妇人,不过却带着成熟如水蜜桃般的风韵,这样的美人儿若是落到流寇手上,是可以想见结果的。她这会儿酥胸不住起伏,见到屋里众人已经收拾妥当,这才喘了两口气,苏丽言见她这样子,连忙道:“连瑶,先倒杯水给柳夫人!”

连瑶忙应了,将自己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转身捡了个干净杯子倒了凉开水递给了周氏,她拍着胸口接过喝了,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粉脸煞白道:“夫人,赶紧走吧!外头支撑不了多久了,由夫君在前头引着众人注意力,咱们从山后一条小道走!”这些流寇以前大多都只是种地的乡民,虽说如今乱世一来,因吃不饱喝不够面临死的威胁,变得如同恶狼一般,但毕竟不是正规部队,对于打仗也没有那么多小心眼儿,柳斋此人好歹也是做过朝廷三品大员,使些小计给他们留条逃生的路出来,也是可以办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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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危急时的援救

苏丽言心下一沉,不过也忙应了,招呼着众人就要走,苏家人的东西是早已经收拾好的,她看了看,月氏却不在其中,苏秉诚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眼神柔和:“你祖母如今已经被人扶着在下山处候着了。我们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赶紧走吧!”这天气热,就连旁人跑上一趟也是大汗淋漓的,月氏年纪大了,这样急急忙忙跑上一趟恐怕身体吃不消,更何况她这会儿一肚子的火,应该是不想过来见自己的。苏丽言心下了然,也就笑了笑,苏家人收拾好了东西还愿过来候着她一块儿,这份情她是领了!

因苏丽言怀了身孕,因此她这一趟是被人拿了软轿抬出去的,祝家人也跟在后头,众人一边流着眼泪,偏偏又不敢哭大声了,深怕这吸引了快打进山来的土匪注意,内院里一片悲惨之像。元海等人早已经等在下山处,月氏果然也在那儿,看到这一群人过来时,元海连忙上前来接了连瑶与元喜手里的东西,一旁许氏看到丈夫,原本就已经通红的眼圈更是红得厉害。苏丽言也不多话,直接道:“事不宜迟,赶紧下山!”

听她说话,月氏心中有些不愤,但见到一旁老爷子板起的脸色,到底不敢开口多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是冷哼了一声,转身上了抬她的凉椅之上。众人走得极快,像是深怕后头有人赶了上来一般,果然渐渐走着,四周只见枯黄渐死的树木,喊杀块也渐渐变小,约摸赶了一刻钟功夫,众人都只觉得又渴又累又怕,偏偏却又不敢停下脚步来。苏丽言深恐抬自己的几个嬷嬷吃不消。走了一段,就拍了拍桥沿:“停下!”

那婆子掏出怀里的汗巾,抹了把头上淋漓的大汗,汗水沁到她眼睛里,让她说话时都眯着一只眼睛,手上却是湿淋淋的,根本不敢去擦一下,只是拧了一把已经浸湿了汗水的帕子,有些纳闷:“夫人,可是要歇一下?”

这婆子话一说完。月氏是火大又焦急:“这里如何歇得?若是被人追上,这会儿纵然是要依靠人家也晚了!在这儿歇了,岂非性命不保?”她一个人骂骂咧咧。众人心里都沉重无比,也没人理睬她。

头顶上太阳明晃晃的,像是身边没了错落的院子,连这太阳光也有些肆无忌惮了起来。

苏丽言看着众人晒得通红的脸,摇了摇头。一边道:“我下来走一阵,免得你们吃不消!”

“夫人!”一听这话,抬桥子的几个婆子险些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原本还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脚步沉重得迈不动了,可这会儿听苏丽言说了。却觉得心里跟吃了蜜一般的甜,纵然是以前收了打赏也没有这般的高兴,她们心下舒坦了。也不顾浑身的疲累,坚持道:“奴婢们命算得了什么?吃些苦也算不得什么,夫人如今怀有身孕,哪里能出得差错?”

众人还要再劝,那头月氏却是高高坐在被人抬起的凉椅之上。冷笑了一声:“就你会做好人,假惺惺的。如今还说这些假话干什么,早做什么去了?若是你愿意跟了那大王,咱们如今何苦还要拖家带小的往外走?这都拜你所赐!”她见苏丽言假意不坐桥子,身上又晒得火辣辣的疼,这样的苦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了,一时间没有忍住,也顾不得苏秉诚之前的警告,就开始冷嘲热讽了起来。

这下子不消苏丽言去说,那抬桥子的婆子们都忍不住了:“苏老夫人,还请您慎言才是,奴婢们愿意抬着夫人,您自个儿还是管好自个儿的事就好,奴婢们这样卑贱的人,还未见过有做祖母的,非要让孙女儿好好的正经人家高门大户的夫人不当,偏要去做那自甘下贱的,给一个流寇匪类做偏房,苏老夫人怎么说也是贵人,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些人以前也是元家出来的,月氏当初不过是与她人一样的身份,若不是走了狗屎运,如今还不是跟她们一样,最多不过是个高级的奴才罢了,偏偏又来摆夫人的款儿,说的话简直也不中听,这些人也不客气,月氏气得要死,恨不能将这说话的婆子嘴舌拨了个干净,拨高了声音尖厉叫骂:“你们这些贱婢,住嘴!”声音凄厉异常。

“小声一些!”苏秉诚满头大汗,他如今年纪大了,偏偏又是一路走过来的,这会儿也喊有些吃不消,开始时心里慌得厉害,没有时间开口说话,谁料月氏就已经开始尖叫了起来。苏丽言见他出言喝斥,冷笑了两声:“若是祖母不愿意与咱们一道走,不若您自个儿离开吧,若是有什么法子能令那些山大王饶您性命又不用逃的,您自管想法子去,反正苏家就算没有了女儿,不是还有些银子么?”

月氏忍耐不得,她就是舍不得再花自个儿的东西去孝敬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更何况苏丽言如今出嫁了,又算不得自己人,她一去了,若是能帮着吹些枕头风,自己苏家也能得好处,谁料苏丽言最后宁可死也不肯的?她心下气急败坏,还欲再说,却听不远处有人高声呼喝了起来:“刚刚有声音,元家的女眷肯定跑了,大王上当了,咱们去追!”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吓得禁若寒蝉,刚刚月氏那一声尖叫将人引了过来,这会儿众人简直恨不能当众将她杀死才好!那目光阴阴盯着月氏的人不在少数,就苏秉诚也是面色铁青,周氏与韦氏李氏二人抿着嘴没有开口,她们身份尴尬,不过是元凤卿下属的女眷,苏丽言照理来说是她们的主子,月氏既然是苏丽言长辈,也该得她们尊敬才是,不过这会儿她们心中早恨不得将月氏丢下,她们这些既不到人老珠黄的妇道人家,若是落进匪类手中,肯定脱不得好下场!

众人顿时绝望,华氏咬着唇,身子摇摆了两下。盯着月氏没有开口。月氏被众人看得心下发慌,连忙摆手:“我,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她说到这儿时,好歹晓得怕了,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但这会儿可没人同情她,苏秉诚面色铁青,简直恨不能两巴掌扇到她脸上。这人越老越蠢,年轻时知道自己本事,多少还顾着些脸面。如今老了,越发连脸都不要的犯蠢了。他这会儿后悔了起来,若是自己这些年没有纵着她,让她脾气越发坏,是不是今日这些人的性命就不会因她而丧了?

苏丽言心中也有些绝望。不过她还有最后的保命符,就是她的空间,若是到最后关头,她也顾不得会暴露出这个秘密了,一定是要进去的!

外头声音越来越大了,众人虽然明知不易逃走。仍是相扶挽着往山下跑,连瑶与元喜二人也顾不得尊卑,将苏丽言架在身上就走。她们二人年轻小一些,力气也大,两个人累了,又再换两个人来抬着,即将死的威胁架在众人头顶。顿时这群人爆发出无比的潜能,待那群人再追过来时。这群人竟然已经快跑到了山脚下!

不过刚刚的声音引了众人怀疑,那攻打前头的人了少了,搜山的人却是多了起来。苏丽言一路沉着冷静,指挥着众人往密林处赶,一边借着枯死的草丛树林等躲过那些追兵,好几回一大群人险险的都能听到追兵的喝骂声了,却又躲了过去。这一路行来祝家人倒时越发觉得苏丽言难得,那祝大郎一路扶着妻子,见苏丽言挺着肚子满额头的细汗,偏偏强忍的样子,抿着嘴唇,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大王说过,那苏氏貌美,你们这些贱民粗鄙的,可不兴伸手去摸,不是你们这些人能享用得起的,若是有谁敢碰苏氏一根汗毛,大王定斩不饶!其余妇人随你们的意,若捉到苏氏,重重有赏!”声音像是在不远处传来的,苏丽言等人大气也不敢出,躲在草丛里头,待许久之后,才听到脚步声又几乎不可耳闻,人走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浑身如同汗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月氏满面铁青,只张着嘴如同缺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她年纪大了,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再加上心里的压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脸色也有些难看,显然有些支持不住,见人一走,她就哭了起来:“言姐儿,我求你了,做祖母的人求了,我跑不动了,那大王对你有情有意,你若是从了他,也好保住这样多人的性命,是功德一件啊!”

月氏说完,大哭了起来。苏丽言暗叫不好,脸色铁青道:“快走!”

她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人大喝:“这边有声音,人在这里!”接着一阵草丛被踩过的声音响了起来。

连瑶等人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它,众人在这个危难关头,因刚刚苏丽言体贴的话,也没有只顾自己逃命,反倒是还有力气的扶了身体弱的就往山下跑。眼见山林出口处就在不远,连瑶只觉得自己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偏偏却肩头还与元喜一块儿扛着苏丽言,两个丫头相互看了一眼,也忘了平日心里的顾忌,相视一笑,身后追兵越来越远了,众人身体里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死命山下窜。

这样极限的潜能激发下,众人很快窜出山林,身后追兵跟了上来,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苏丽言心下绝望,透过汗浸进眼睛里模糊的视线,看到远处一片阴影飞快跑来,带起一串灰尘,如同庞大的云群一般,朝这边飞袭过来!

今日躲不过了吗?若是只有月氏这样的人也就罢了,可是还有连瑶与元喜等人,有华氏等人,在她危难之时没有放弃过她,她若是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些人去死,纵然她铁石心肠,又如何忍得?苏丽言只觉得心里一阵扭曲,这样一群人还坐着马,自己等人两条腿再快,如何比得过这些有马的人?她心下生出一阵阵灭顶的绝望,只觉得喉咙如同被人紧紧捏住一般,喘不过气来,肚子微微有些不舒服,她却咬着嘴唇不肯吭一声。

华氏等人却是看着眼前的情景,忍不住哭了,她们好不容易逃下山来,可如今逃了虎窝入狼口。费尽力气为的是什么?原本以为希望之后又是绝望,众人只觉得浑身力气失了大半,身后追兵渐渐跟了上来,甚至苏丽言能听到后头的人狞笑的声音,有不少人取了头顶的簪子将尖锐口抵在自己脖子处,就连元喜等人也颤抖着取了东西,或是有拿银子准备吞的,或是有拿簪子等物准备自尽的,都不愿意落入狼手。华氏见到这情景,心下一狠。一把上前将女儿头顶上的簪子也取了下来,一边塞进苏丽言手中,一边哭着轻声道:“言姐儿。咱们女人是不能侍二夫,若是等下没有转圜之地,你便用这个自尽了吧!”

一片哭声之中,苏丽言特别的冷静清明,她在绝望之时不如华氏等人哭了出来。反倒是死死的盯着那片阵容庞大的乌云,手里死死握着那支金簪,半句话也没有说。身后追兵近在眼前了,已经能看到前头带路的人惊喜的脸庞来,她却站着没有动。喝过空间水,吃过空间的灵芝等物的好处。此时显现了出来!一大团灰尘阴影之中,坐在马上为首的一个高大挺拨的消瘦身影,她努力的睁着眼睛。似是认了出来。大华氏等人哭得大声,周氏的簪子尖儿已经将脖子刺破了,她突然大声道:“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欢喜与劫后余生的希冀,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委屈。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般。众人顿时傻了眼,连瑶等人停止了哭泣。就连周氏等也放下了手中的簪子,忍了疼,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来!那群宠大的马队朝这边飞速移动,身后追兵扑了出来,也听到了她那一句喊话,流民们顿时愣了愣,咧了咧黄色的牙齿,依旧有人伸手过来要捉她们,那流民之中有人也害怕,忍不住打退堂鼓,却听到刚刚说话的声音道:“别怕!纵然元三郎回来了,若是抓住他妻子,照样他不敢将咱们怎么样!”

这话顿时将原本面对这些队伍吓得只想转身后退的人唬住了,顿时有人犹豫了起来,那开口说话的人接着道:“若是你们跑了,元三郎一样不会饶了你们,可若是抓了他妻子威胁他,他必定会饶咱们性命!”想来这也是这群人之中稍微冷静一些的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回过神来,生死关头之下,顿时有人也顾不得其人,拨开挡在前头的祝家与苏家人,就要朝苏丽言那边扑,一只大手隐陷陷快落到苏丽言身上时,‘嗖’的一声!一支破空的长剑袭来,将此人的手射穿,却去势未停,直接连手带箭穿透了这人头颅之中!此人大声惨叫了一声,顿时倒在地上不住打滚,可惜这支长箭已经将他头颅穿透,他嚎叫了几声,最后身体抽搐,再也没有站得起来。身后原本还想抓住苏丽言的人,被这个变故一惊,哪里还敢有人擅自动手,任凭开始说话那人再三驱使,也没人敢动,那人心下暗恨,不过此时大势已去,元凤卿越离越近,留下来只是找死,干脆转身带着部队,朝来时的方向逃跑了过去!

“啊!”这样的变故吓得一群妇人花颜失色,都忍不住放声尖叫了起来。自乱世来之后,她们几乎都直接被平安的接到了元家,虽然知道山下情况不好,但还从未直面看过这样凄惨的情景,此时冷不妨一见,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月氏双股颤颤,见到这人倒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身上流下的血将草丛也染湿了,顿时两眼一翻,吓得竟然叫不出声来。

‘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似雨点般不住传来,越跑越近,为首穿着一袭黑色衣裳的元凤卿满脸冰冷坐在高高的马匹之上,手中还拿着一支长弓,整个人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渐渐逼近了过来。

“夫君”苏丽言吸了吸鼻子,脚下想朝他跑去,却偏偏浑身软得没有力气,她还倒在连瑶等人身上,想站起身来,谁料一站起,双腿一软,身子摇了摇,又往下坠,元大郎率先朝这边跑过来,目光紧紧勾在她身上,跑到一半之时,见她身子发软的模样,神色一紧,竟然从马背上直接跳了起来,脚下踩着干枯的野草,身形如闪电似的朝老婆飞奔了过来。

苏丽言原本以为自己会滚落到草丛之中,谁料却落入了一个坚硬而熟悉的胸膛里头,元凤卿身上带着些微的汗味儿与马戈之味儿,还有一些血腥味道,混在一起并不好闻,可是却从未有过这样一刻,令苏丽言感觉到安心。

第二百二十章元大郎回来了

苏丽言吸了吸鼻子,原本是想表达一下贤惠,可是想到自己这一路而来惊魂未定,强作的坚强,此时在找到组织之后顿时土崩瓦解,她揪着元大郎衣裳,忍了许久的眼泪这会儿终于没能忍得住,争先恐后的滚出了眼眶:“您跑哪儿去了?不是说了五个月就回来?你知知道,若是再迟一会儿,你就看不到我了!”

她在自己怀中哭得如同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元凤卿原本冰冷的眼眸顿时柔得如同一滩水般,伸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感觉到那熟悉的身体与渴望已久的感觉,心中如同圆满了一般,他叹息了一声,伸手略有些笨掘的在她背上拍,安慰人的姿势陌生而又有些不知所措,一向冰冷的声音带了些微温柔与小心翼翼:“乖,都是夫君的错,不该让我的小言儿落到危险之中,都是我的错。”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嘴唇凑到她汗湿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心里软得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夫妻俩之间温馨的情景,令一旁已经知道逃过危险时期的人顿时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患难时刻方才见真情!

祝大郎目光黯然,看着相依相偎的夫妻二人,心里沉重得如同压着一座山般,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以前还想着表妹是被逼着嫁给元家三郎,两人并未有多深感情,可是看苏丽言之前坚强冷静的模样,那种连他也自叹不如的镇定,到这会儿在元凤卿面前时,却化成了阵阵委屈,自两人多年后再次相见,她还从未与自己露过这样小女儿般的姿态!祝大郎眼睛里险些流出了泪水,耳边听到元凤卿轻哄苏丽言的声音。他明明那样强大冷厉,此时却又感觉这样有耐性,虽说自己早已知道与表妹已经无缘,但如今真见到这样一幕情景时,还是心如刀割。

“你们去山上,先将那些人处理了!”元凤卿将老婆搂在怀里,这才注意到她挺起的肚子,眼睛里顿时添了些不知所措之色,他刚刚一时情急,还未注意到苏丽言的肚子。这会儿发现,心下一阵阵的抽疼,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如今挺着大肚子,却吃这样的苦!心里一股火气直往头顶冲,元大郎表情冷厉得如同结了霜冰,开口吩咐身后那群满面灰尘之人:“革杀匆论!留一队人,先进山追捕刚刚逃走那些乱民!”刚刚若不是他关键时刻回来。恐怕苏丽言早已遭了不测!他这样一想着,又有些后怕,将老婆抱起来,见到她手中还紧紧握着不愿意撒手的金簪,目光顿时更加深邃黑暗,如同汇聚了暴风骤雨一般。

吩咐完众人。他将苏丽言抱起身来,仔细的检查了她身上,见到露出来的手臂与脖子处被割出细小的血珠。忍不住一一低头将血丝吮去了,抱着她的手臂越发的用力,目光冷凝,薄唇紧抿,身上怒气犹若实质一般。让人下意识的离他远了一些。

一行人刚从山上慌慌张张的逃难下来,如今不过片刻功夫。竟然情形立转而变,猎人猎物位置对调。元大郎也不敢将苏丽言往马上抱,只是让人找回了之前慌忙逃难之时丢下的桥子,虽说他还有事要做,但此时看苏丽言刚刚哭的样子,两夫妻分别这么久,却是舍不得将她丢开,因此也跟着一起钻了进去。抬轿的婆子原本手脚酸软,但这会儿有了生的希望,再加上之前苏丽言体贴的举动,虽说都累得浑身打颤,但也依旧有人抢着要去抬轿子。

山上柳斋处有了援军,那些乌合之众顿时溃不成军,元大郎带回来的人心狠手辣杀人不在话下,柳斋原本都抱了必死的,谁料这群人如恶狼一般冲出来,只见血肉满天飞,那原本气热汹汹只说喊打喊杀的人顿时倒是死了大半。

元凤卿将老婆抱在怀中不肯撒手,细细与她说着自己这一路的行踪,他不止是进了京一趟,还去了青州以有西凉,总共带了将近五万的人马回来,他因担忧家里,所以只带了五百人先行回来,其余队伍还在后头。苏丽言靠在他怀中,还想着之前的情况,这乱世若是没实力,也实在太惨了些,被人追得跟丧家之犬似的,若是今日元大郎回不来,恐怕苏祝两家以及自己家里的女眷都得要自尽了事,以免受侮辱了。

乱世人命不值钱!苏丽言暗叹了一声,到今日之时方才真见识到了乱世的残酷之处。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元凤卿却不肯放手,两人分别半年,他想得心里都拧着发疼了,若不是刚刚苏丽言哭过一回,他都要觉得自己在这丫头心中是不是只是一个共同过日子的人而已!分开这样长的时间,他方才明白情之一滋味儿,每当看到一样好东西时,总想着往回拿,老婆喜欢这个,她平日吃的东西是怎么样的,不自觉的,也跟着她的喜好吃东西,总觉得这样就像是与她有了联系一般,他每天都想着她是不是难受了,害怕了,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回来,立即出现在她面前才好,可惜今日始终是晚了些,若是早上一天,也不至于让她受到这样的惊吓。

“外头乱了,送信也送不回来,倒叫你担忧了。”元凤卿看她狼狈的小脸,还从未看到过从容无比的老婆有这样花容失色的时候,她头上还着汗珠与草叶,还有不少脏兮兮的灰尘,就算是拿帕子沾了水抹过,看起来也是凄惨异常的模样,不如平日风华绝代,可是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苏丽言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两分离这样久,虽然苏丽言还怀着身孕,但她身段并未丰腴,估计是因为忧虑过重,只是肚子见长而已,一想到这儿,元凤卿心下不由暗自懊悔,虽说这一趟不得已而为之非得要离开,可惜却让她跟着自己吃了苦。只是这样的世道乱了,自己若是不出去,落入被动挨打局面不是他的性格,只是委屈了她。

“是有些担忧了。”苏丽言细声细气的。她这会儿已经缓过了神来,不如一开始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不过纵然是如此,也不知是不是极度紧张,再加极度的紧绷,如今一旦放松下来,竟然浑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元凤卿手抬在她腰后,令她这会儿沉重得已经没了知觉的腰稍稍舒适了一些,肚子隐隐有些不舒适,应该是之前跑得太急了。这会儿胸口还火烧火撩似的疼,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看她这样子,元凤卿嘴唇抿了起来。一双幽暗的眼睛里闪过晦暗莫名的光彩,表情有些复杂,最后只是轻轻将她拥在了怀里,下巴抵在了额头上,夫妻俩分享这样久。一时间竟然有些找不到话说的陌生感。苏丽言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原本以为自己还算是盼着他回来,可是这会儿真见到了人,又觉得有些陌生的尴尬,连两人这样亲近着,她也觉得有些不大自在。

“你放心。我定给你报今日之仇,叫那些敢追你的,付出代价!”元凤卿摸了摸她脸颊。感觉到那柔嫩的触感,顺手又滑到了纤细的脖子处,感觉到她险些将那簪子尖抵了进去,心下不由一阵发紧,眼神跟着冷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苏丽言笑了笑,没有开口替那些流民求情。虽说那些人在乱世来之前只是普通村民。可是他们之前想伤害她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个世道,她不狠心,别人可不会对她心软半分的!一行人刚刚逃难下山,没料到情势顷刻转变,又个个都喜滋滋的背了东西重新上山。月氏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元大郎回来了,还带了这样多的人马回来,明显元家是保住了,苏丽言也没了危险,可是她之前原本以为苏丽言已经死定了,根本没有顾忌过二人之间的祖孙情谊,反倒说过那样多的刻薄的话,她本以为苏丽言是死定了,谁料今日元凤卿在这样的情况下单身一下出去,竟然会带了这样多人回来?

她心中害怕不已,战战兢兢的跟在众人之后朝山上走,这会儿苏家人都沉默寡言的,谁也没有心情来安慰她,甚至就连苏秉诚,心中也有些惊疑未定,他实是没料到元凤卿今日会回来,这样的情况下,单身出去完好回来不说,还带了这样多人马,再再都显示此人并不普通,当初与元家结亲,原本以为是报恩的,谁料最后还有这样的结果?这样更是证明了他未看走眼!可是月氏见识浅薄,将苏丽言得罪了个彻底,若是些小事也就罢了,不论怎么说月氏也是苏丽言的祖母,可月氏办事不地道,说的话连他都觉得难以入耳,更何况这个自嫁人之后,一向与娘家就不太亲近的孙女儿?

苏秉诚叹了口气,月氏见他脸色,越发心中怕得厉害,她这会儿知道只怕丈夫是与自己生分了,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没料临老了才受到这样担惊受怕的待遇,她心中也有些委屈,纵然她之前的话不堪入耳了些,可至少她也是为着苏家着想,苏丽言那丫头片子不理解她也就罢了,为何连自己的丈夫苏秉诚也要这样看待她?月氏觉得心中有苦说不出,慌得厉害,难不成苏秉诚还为了那个劳什子的书生义气,要让苏家绝了后不成?

月氏心中憋屈不已,但一想到刚刚元大郎那手出神入化直接将人射死的本事,又觉得心中发寒,她当初虽然也是元家人,不过因出来得早,纵然是对元大老爷印象也不是太多,更何况是后来才出生的元凤卿,根本就一无所知,不过光是瞧他表情,也不像是个好惹的,那眼神跟冰窟窿一样,让人一瞧就浑身直打摆子,若是他得知自己要让他老婆改嫁,月氏生生打了个冷颤,见苏秉诚不理睬她,害怕之下也顾不得脸面,拖着一双沉重的腿,朝苏秉诚这边走了过来:“夫君”她说话之时喘息声里带着痰音,咳了好几下,才直起了腰,毕竟是半生夫妻,苏秉诚眼中露出复杂之意,见她走路踉踉跄跄的,到底不忍心,伸手托了她一把:“你如何了?若是热着,喝口水罢!”

听到这话。月氏忍不住热泪盈眶,一把反手将他掌心握住,哽咽道:“您可是原谅妾身了?”她这会儿实在是委屈得不行,苏秉诚叹息了一声,只扶了她站好:“姑爷不是好惹的,你自求多福吧,我年纪大了,也只折腾得到这一回,就看言姐儿念不念与儿媳的母女之情了。”这话月氏顿时就明白过来,是要让她去讨好华氏的意思!月氏心下不甘。华氏在她面前伏低作小惯了,她怎么拉得下脸来?可是她也怕,元凤卿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连自己亲大哥都要杀,更何况她这样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人,若不是苏丽言,两人根本没关系,更何况她这会儿办的事还就与苏丽言有关。月氏心中呕得半死。最后却是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

大部队一路向前走着,这回元凤卿回来,纵然守在身边的只是五十余人的队伍,但元家的人却莫名的又有了底气,攻上山的人几乎已经被杀了个干净,众人走在山路之上。个个气喘吁吁,脸上却是带着喜悦。空气中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苏丽言探头往外看。就见一路蜿蜒流下似溪流般的血水,四处都能见到死状极惨的尸体,残肢肉沫四处散乱,这就是战争!这些人杀人的时候,自然也有被人杀的一天。乱世来了,反抗是死。不反抗,最后结果也是死,只是世道如此而已。

走在路上的众人裙摆与鞋底全沾满了鲜血,那血混进泥土里,色泽更深了些,苏丽言脸色略白,但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元凤卿的手环在她已经挺起来的肚腹上,下巴搁在她肩上,想捂住她眼睛,只是刚一动手,一只柔胰就将他手握住,苏丽言声音柔软却带着坚持:“我只是看看。”这样的情况以后只多不少,更何况越发看到了这样地狱的情景,再加上今日死亡临头的威胁,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平静生活有多么的不容易。

远处的田野里土地早已干涸,裂出一条条巨大的缝隙来,一路行来几乎看不到有草叶的痕迹,就连山上的树木也几乎枯死,树皮早已被人剥了去,苏丽言心中不由有些酸楚,也不知道这样的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元凤卿感觉得到她心情的低落,叹息了一声,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回了山上之时,柳斋早已带着人马候在山口处,见到苏丽言等人无恙时,他露出笑意来,又见人群之中姿容狼狈,却是完好无缺的妻子,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却是连忙就迎了上来,领着众人跪了下来:“属下恭迎主公平安归来!”他身后的不少人面色激动的都跟着一起大声高喝,声音震天,苏家与祝家人都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对这样的情景有些呆滞。苏丽言从车里探出头来,脸色虽苍白,但神色镇定,笑着冲元凤卿道:“柳先生想来还有事与夫君商议,妾身不如先带着众人回去,今日全亏了柳先生以及诸位将士们,定要好好热闹一番,去去晦气的!”

元凤卿眼波流转,半晌之后点点头:“我先随你一道回去,晚些时候过来,柳斋去书房候着!”以前他从未用过这样吩咐的语气与柳斋说话,如今这样带着霸气嚣张的模样,柳斋不止没有生气,反倒是面色更恭敬了一些,答应了。

虽不知他为何要先跟着自己一块儿回去,苏丽言也没有异意,待回了内院之中,众人各司其职,刚刚一场虚惊只如做了一场恶梦般,因临走之时有不少东西没有带走,这会儿要收拾的也不多,众人又离家并不久,因此一回来就各自回了自己之前的位置。连瑶先将收拾的东西归了位,苏丽言吩咐元喜:“你先去瞧瞧,让厨房烧几锅热水,郎君赶路几日,恐怕要好生梳洗一番,跑了这样久,我也有些乏了,再准备晚膳,今日就清淡些就是!”一路增来看了这样多的死尸,又跑了这么久,纵然是再好的胃口也吃不下东西。元喜领命下去了,连瑶又做着事情,小丫头们都帮着连瑶收拾屋子,刚刚下山之时匆忙,这会儿屋里都有些乱了,唯有孙嬷嬷年纪大了,跑了一趟吃不消,这会儿竟然站着也只是勉强,哪里还动得了?

苏丽言看她面色青白的样子,也体贴她,开口道:“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了,今日受了惊吓,不如孙嬷嬷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侍候就是了!”她声音柔柔软软的,孙嬷嬷这会儿也不与她客气,实是吃不消了,胸口火烧火撩似的疼,让她连开口都有些费力,只是点了点头:“老奴不中用,今日斗胆退下,明日定来请罪!”她说完,待苏丽言颔首了,这才颤抖着退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兵力不是白拿

屋里几个小丫头动作也快,很快收拾好了屋子,连瑶体贴这对夫妻久未见面,待苏丽言反应过来之时,屋里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竟然连外头的门都被人拉上了。

“言儿。”元凤卿低头将脸在她头上磨蹭了一阵,苏丽言纳闷抬头想说话,却刚一抬头双唇就被攫住,待分开之时,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元凤卿眼神有些危险,气息已经粗重了起来,苏丽言见他这模样,不由吃了一惊,他这个样子,倒像是忍了好几个月一般,以这人的不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外头世道又乱,他长得这般模样又有实力,难道还能缺了女人?一想到这些,虽然知道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心下仍是有些烦燥,见元凤卿眼神狂燥又凑过唇来想亲她,她笑了笑,伸手抵住他脸,嗔道:“夫君,妾身还怀着身孕,夫君如此英雄,难不成这几个月就没有几个姐妹跟在您身边侍候着?”她可没想过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让元凤卿为她守身如玉,两人的情况就连恋人也是算不上的,只是有着些微的暧昧,以及相互扶持的生活,元大郎谋算不小,若是他当真事成,苏丽言根本就没想过他会只守着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但想是这样想,说到后来到底声音微微有些发冷。只是她的拒绝没有换来元凤卿的停下,反倒动作更是有些粗暴急燥,像是真忍了几个月一般,他力道大得领苏丽言有些吃疼,嘴唇堵了下来,只是模糊间苏丽言听他说道:“我会小心一些。”

话是这样说,只是情动起来哪里还能顾得到!云收雨歇,苏丽言浑身酸软沉重得竟然起不来身,她小心的扶着肚子。感觉到伸手处肚皮被踢了一下,这才放心了些,元凤卿伸手环着她赤裸的娇躯,一脸忍耐的神色,手还在她布满汗意的身上游移。

“你当我这一趟出去是寻花问柳呢!”这会儿好歹是如了一回意,元凤卿虽然忍得辛苦,但好歹是忍住了,胳膊将她环在怀里,一双手只握着她胸前的柔软,揉了两下。感叹道:“长大了些。”苏丽言还未褪下去的红晕,顿时又爬得满身都是,闻言磨了磨牙。不过听他刚刚的话,显然是没有出去鬼混,不管是因为什么,心里却舒坦了许多,再加上他关键时候回来。苏丽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来,转身将头靠在了元凤卿胸前。

“这回都亏了你临走前给我的东西。”元凤卿伸手将人揽进胸前,眉头紧皱:“不过这趟带兵回来,我是将你给的两株药材送了出去。”他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舍,苏丽言也理解。毕竟那两株药材一看就不是凡品,并且年头又不少了,元凤卿不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就算是寻常时候要想得到兵力也不容易,更何况是这乱世,若不付出些什么,人家凭白无故的,为什么要给你东西?苏丽言能理解。但是她不知该如何与元凤卿说那两株药材对她算不得什么?

“那可是你头一回送我的礼物”说到这儿时,元大郎语气还极为失落。苏丽言不由失笑,原本以为他是舍不得两株药材珍贵,没料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嫣然一笑,还没许诺,又见元大郎已经收回笑容,正色道:“丽言,有一件我要与你先说。”

“夫君请说就是!”苏丽言也跟着变得正经,只是两人不着片缕的搂作一团,气氛又严肃不起来。元凤卿眼里透出阴郁之色,冷声道:“这回与浔阳王府交换兵力时,我吃了些亏。这回回来时,还带了浔阳王府的人回来。”他嘴里说的人,自然不是男人,否则也没什么好说的。苏丽言脸色微微一顿,心下一寒,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刚刚还因为他没有出去寻花问柳而高兴,这回他说的更严重,直接将人也带了回来。苏丽言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儿,但脸上的神色却是迅速淡了下去,眼里透出几分疏离与淡漠,还有几分难受,不过她却是强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脸上反倒露出温婉的笑意,目光冰冷,一边挣扎着要起身拿了衣裳穿上,一边笑道:“妾身怀着身孕,不便侍候夫君,原也是应该的,都是妾身的错,没能早些准备着,反倒是劳累夫君这会儿为此事操心!”她声音温温柔柔的,但动作却极为冷静淡漠。

元凤卿愣了一下,接着皱起眉来,一把将她撑起的身子又拉进怀中,搂实了,见她要挣扎,又怕伤了她肚子,干脆将腿避过她肚皮,压到她腿上,让她动弹不得,这才有些着恼:“急什么,为夫还没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苏丽言这会儿半点委屈也忍受不得,她在家中险些连命都去了,这人还有闲心在外头风花雪月,如今还将人给捞回来了,开始还做出忠贞的模样,全是骗人的!刚刚还与自己在床上温存,苏丽言一想到这儿,更是心里一股火气直想找了出口往外窜,若是让她安静片刻,她也就将心中的各种复杂压下去了,偏偏元凤卿一副还没完的样子,令她顿时忍受不住,声音有些锐利:“还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妾身的错,早该怀孕之时就该找几个侍候您的,如今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妾身立即让人收拾了屋子”

听她冷冰冰的话,元凤卿眼神也跟着有些发冷,不过见她说到最后哭了起来,心中也不由微软,叹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在她挺翘的臀上,一边有些无奈:“我是将人带回来了。”他话未说完,怀里的老婆就开始死命挣扎,元凤卿将人紧紧圈住,一边又道:“急什么!以前不见你急性子。”苏丽言挣扎不脱,只觉得他搂在自己身上的身体与手让她厌恶不已,反正也是白费力气,她闭紧了双眼,忍住唇边的呜咽声,面色惨白轻声道:“夫君还有什么没说完的,就请说吧。妾身听着呢!”她说话之时声音颤抖,虽然面色平静,但平静下却隐藏着一股子淡漠,令元凤卿心下吃惊,伸手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像是才能证明她就在自己怀里,就在自己心中一般。

“元府中人,如今不知道还剩了几个!”他莫名其妙提起这话,苏丽言愣了一下,但是没有开口。沉默着不答话。元凤卿问出口这话,也不是要她回答,因此说完见她沉默也不以为意。只是又接着道:“希望几个老的,如今还熬着吧。这人是跟着一道回来了,但平定天下,只盼元府的人够用才行!”他话里带着一股赤裸的杀气,苏丽言这下忍不住了。睁开一双明媚的眼睛看他,眼里带着吃惊之色:“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打算近她身子。可是军队我却要,浔阳王府贪心不足,元府中人若是没死,此时我就要守孝了。”元凤卿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阴戾之气与森寒的杀意。苏丽言打了个冷颤,突然间明白了过来:“夫君的意思,是给她名份。但,,但却要让元府人的死,来守孝,不碰她?”她说到这儿。牙齿不由‘咯咯’作响了。

之前元凤卿叮嘱她让元府的人活下来,她送米粮过去之时还有些纳闷不解。只猜不到元凤卿当时的法子,谁料到他让自己养着元府中人,是为了今天的情况?苏丽言心思敏锐,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恐怕他是将元府的人当牲口养着,只在恰当的时候他将其杀来有用,既然他早让自己让元府中人活着,恐怕这样的主意他是一早就打着了!苏丽言心生寒意,虽早知元凤卿此人心思狠辣,却不料已经狠到这样的地步,元府的人再是不堪,也是他亲人,苏丽言扪心自问,若是对元府的人不理不睬看他们去死,她能做到,但对至亲骨肉挥刀相向,并且算计到骨头渣子里,自己还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苏丽言眼色微微变了,她也不知自己心中该是做何想法,元凤卿表明不会碰这回跟来的女人,可是他算计这样久,将人命当作儿戏一般。

看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元凤卿微微笑了笑,在她额头之上亲了一口,嘴唇冰凉,让苏丽言冻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元凤卿却是不以为意,将她又抱得更紧了些,腿已经抵着肚子了,也没有将她放开:“瞧我的小言儿这点出息,这样就给吓着了!当初丧子之仇,我可是牢牢记在心中呢,丽言不会忘了吧?”他提起丧子之仇,苏丽言身体不由抖了两下,元凤卿看她这样,叹了一口气:“不过言儿这样胆小也没关系,一切事情交由为夫处理就是,你只管安安心心的,这样的事,原也不该妇道人家知道,你这样的胆小,早知道我就不说出来了。不要怕,为夫会保护你的。”

她怕的就是他!苏丽言脸色微白,缩在他怀里没有动弹,元凤卿却是轻轻哄起她来,若不是知晓他的性子,苏丽言看到他这样一脸宠溺的模样,眼中还带着深情,都要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嫁给这人多年,对他心肠狠辣苏丽言是记忆深刻的,又哪里敢相信他如今表现出来的一面?她也当真是这些日子以来昏头了,只当元凤卿搬出元府之后待她温和了,没有如同以前一般冷厉,她竟然也跟着变了不少,刚刚心中竟然会吃醋,以前她可是从不在乎,如今会吃醋,是不是代表她心中也不如以前平静了?

一想到这些,苏丽言就心乱如麻,脑袋想埋在元凤卿怀中,元凤卿却是强硬的捏着她下巴,将她脸抬了起来,把她眼中的慌乱与害怕瞧得一清二楚,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生得极好,纵然满面风尘,下巴处隐隐有胡须冒出来,亦是一样魅力十足,甚至更多了一丝魅惑的男人味,他凑过来,嘴唇在她粉嫩的唇边游移,知道她心下还有顾忌,出去一趟,元大郎还是多少有了些变化,苏丽言只听他轻声道:“这都是为了不碰其他人,只要我的小言儿么!”一句话,登时令她还有些戒备的心松泄下来,纵然知道他手段狠厉心冷如铁,但苏丽言仍是不争气的险些流下泪来。

屋里夫妻二人耳鬓厮磨。外头连瑶等人却是候着已经热过好几回的水有些发愁。这两夫妻几个月没见,有些亲热动作想做,亲密话想说原也是常事。外屋门都关了,众人又不是傻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得在外头候着。不过天气热了,没站一会儿众人满头都是大汗。连瑶试了下水温,摇了摇头,招来一个婆子又让人将水抬下去热了一回,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水已经添过好几回了,屋里才传了热水。

虽说窗户大开着,但屋里一股暧昧的气味。元喜等人面色微红。不过仍是令人抬了热水进小间里头。苏丽言一块儿也与元大郎洗了个澡,她肚子大了,行事不方便,元凤卿出去一趟情商破表,竟然亲自侍候着她洗沐。嘴里还偶尔会说几句甜言蜜语的,虽然这人一张冷脸说来有些不和谐,但他会说软话已经足够令人惊讶,细节也可以不用多加计较。元大郎隐藏得再好,苏丽言仍是看出了一些他的眼神与举动,分明不像是对自己无意的。她心下也就有了些计较。元凤卿侍候她穿了衣裳,自个儿也重新洗漱过了,简直容光焕发。以前也是俊郎无比,如今那抹贵气之中,更是增添了几丝逼人的英郎之气,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难怪那浔阳王府也想要招他为婿。

不过苏丽言也清楚。容貌什么的倒不害其次,应该是他想争霸天下的野心。令这王府看中,想要分一杯羹,或者是想要借他之力谋通天富贵而已,元凤卿不肯碰这回跟回来的女人,也许并非全是因喜欢自己之意,他应该还是怕子嗣外流被那浔阳王府一类利用,为人作嫁衣吧!苏丽言心中清楚得很,不过这也就够了,无论如何,总之元凤卿没近了旁人的身就是,更何况她自己都不见得对元大郎有多深的感情,他这样的人,又不是为了感情与女人抛弃一切的性子,就这样已经极为不错了!

苏丽言也下意识的不愿意去多想,更是不愿意去细想元凤卿的感情。事实上元大郎要不使妇人怀孕的机会,多的是,如同她当初一般,不知不觉间被下了药,整整三四年,一直未怀上过孩子,如此也证明,若是元凤卿不想,事情就一定不会发生。苏丽言明明知道,却又不愿意去细想也不愿意去相信,只怕自己到时会无所适从,只能将事情推到元大郎的大业上,虽说心里一直催眠着自己,但到底受了些影响,元凤卿洗沐完出去与柳斋商议事情,她自个儿在屋里,却是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