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奴婢让人送了些糕点上来,您先垫垫胃,晚膳还早着呢!”连瑶进门儿之时,就看苏丽言懒洋洋的倚在美人靠上,表情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头柔顺的长发搭在扶手边上,如黑色瀑布似的,直直垂下来,地上已经晕染开一团湿意,今日孙嬷嬷不在,元喜刚又抱了被子到外头,顺便去了厨房,屋里竟然没有贴身侍候的。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一边赶紧取了帕子替她绞头发,嘴里念念有辞:“夫人既然开心,也不该拿自个儿身体开玩笑,若是头发没绞干被凉着,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

苏丽言听她念着,嘴角边露出一朵小小的笑意来,待连瑶说完了,她眼眸里这才闪过一丝柔光,轻声道:“你晚些时候令人去将院子收拾一套出来,后头有娇客会来。”

连瑶身子抖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能称之为娇贵的,除了女人还有谁?若是女眷附属应该不会如此称呼才是。苏丽言看她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郎君的妇人,你别想太多了。”这样还不能想太多?连瑶急得跳脚,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眼见着郎君回来了,又带了如此多人回来,应该是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今天下午郎君一回来就与夫人好上了,还叫了热水,她原本以为两人还如以前一般,为什么现在又出现了妾室?更何况虽说男子三妻四妾的乃是常事,但连瑶等人是苏丽言的人,元家她一人独大惯了,突然要来了一个女人跟苏丽言抢丈夫,连瑶都替她着急:“奴婢的好夫人哪,您怎么能这样说?怎么突然就钻了一个狐媚子出来?您如此还怀着身孕哪!”

是啊,她如今还怀着身孕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救命恩人遗孀

苏丽言有些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元凤卿之前虽然说得好,不过这会儿不碰了人,就怕他头领位置不稳,可若是稳了之后呢?她心里也乱得厉害,不想再说这个问题,挥了挥手:“先去吧,人来了总要住下的,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她还从没说过这样无精打彩的话,纵然是最危险的时候,苏丽言都是冷静沉着的,这会儿听着她倒像是极为丧气一般。连瑶听着只觉得眼泪在眼眶里头打转,抿了抿嘴唇,却不好说元凤卿坏话,见她这模样,也不忍再说令她伤心,半晌之后才委屈的应了。

“我都还没哭,你还委屈上了。”苏丽言轻翻了个白眼,嘴里嗔道。连瑶抹了抹眼睛,知道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也不害怕,只是哽咽:“奴婢不是替您着急吗。”

只是这做主的事还是得外头的男人来,连瑶纵然心里替苏丽言报不平,不过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掉几滴眼泪而已,厢房还是得收拾。这事儿传得倒是快,晚间时候还未用膳,屋里下人都知道了,原本回去歇着的孙嬷嬷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跑过来对着苏丽言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嘴里也不好多说什么,妇人怀孕男子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都吃过这样的苦,当初华氏怀孕几回月氏塞了几回女人过来都没法子,更别提远比苏青河强势得多的元凤卿了!

华氏暂时还没过来,应该是今日一天刺激太大了,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月氏听到这消息之时,暗自爽快,与身边的人笑:“我治不了她,总有人见不得她快活!”她身边的人这会儿早就害怕了。见她还这样幸灾乐祸,根本不像是一个做祖母的,反倒这祖孙二人之间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眼里闪过一丝轻视,但仍没敢说什么,只沉默着。

各房之中暗潮涌动,苏丽言也知道躲过了今日恐怕明日少不得要多招待一些客人了。她也只得强打起了精神,先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去了空间将那些存进去的值钱东西又取了出来,想到今日下午时肚子不舒适的感觉,今日又被元凤卿折腾了一通。还是摘了些灵芝等物吃了,又在空间里歇了一阵,觉得好受了些。这才出来。

晚间时候元凤卿没回来,令人传话回来说是与柳斋有事情商议。苏丽言也不勉强,只是令人送了些吃食过去,自个儿却是躺在床上半宿没能睡得着,只翻来复去的。想着这些年的事情,快至天明时眼睛才堪堪闭上。也不知那些后头的人要何时才来,苏丽言不愿意被人瞧了笑话,半夜起来时喝了水,外头的丫头又进来添了些热水,她从昏暗的黄铜镜中看到自己脸上的青影。不由苦笑,不论如何,元凤卿总算是进了她的心。纵然是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自己,否则也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到这会儿成了这副模样。她想了想,不论掩耳盗铃也好。还是只蒙蔽别人也罢,她至少外表要让人瞧不出异样来。因此钻进空间中睡足了四个时辰,又出来在床上歪了一会儿,早晨起来时,便是容光焕发,美艳逼人的模样了。

“夫人今日气色倒好。”元喜打了热水进来侍候她起身,见她没有丝毫自哀自怜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心下就放心了些。

苏丽言目光在妆枢里翻捡了几下,找了一回粉色的绢花出来,递给她:“就这朵吧。难不成还要哭泣自怜?”给谁看哪。

元喜手就顿了顿,说不出话来。

那元凤卿嘴里所说的后面部队,直到三天之后才到达。足足有一两万人,山上肯定是住不下的,众人也就在山下扎了营下来,顿时元家军的名声远扬。而此时苏丽言却顾不得这些,粮草等物元大郎是已经一并带回来的,用不着她操心,元家只管出水练兵而已。最令她头疼的,却是这群女眷之中的两个人。一个是元大郎口中所说的浔阳王府送的女人,竟然并非是浔阳王府的女儿,而是一个偏支的庶女,不过这位虽是庶出,但气焰却不小,一来元家的当天只推说赶路身子不适,也没过来请安,自个儿就安置了,只气得连瑶等人说不出话来。

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原是赵氏,她夫君据说是在路途中为救元大郎而死,因此众人对这赵氏也颇有几分礼让,她当天就过来与苏丽言见了安。这个赵氏瞧着年纪约摸二十来岁,此时妇人大多早婚,因此她年轻,不过女儿却有十岁了,是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儿,嘴甜又会说,见到苏丽言头一回时嘴里连叠声的唤着姨母,屋里侍候的人对这姑娘印象都极好,又怜惜她年纪小小失了父亲,因此看这母女二人时表情都极为和善。

“…姨母人长得好,有头上的绢花儿衬着,更是如同天上的仙女儿一般。”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姑娘似是极为濡慕的样子,仰着头看苏丽言。苏丽言见她说这话,嘴角微微弯了弯,见一旁坐着的赵氏,眼里极快闪过一道亮光,懒洋洋冲连瑶道:“既然柳姑娘这么了,从我匣子里头,挑两朵绢花儿给她戴。”

连瑶脆声声答应了一声,那姑娘脸上极快的露出一丝喜色,虽极力压抑,但仍是被瞧了出来,她胸脯儿不住起伏,推辞道:“都说让姨母只唤茵儿名字便罢,更何况姨母的东西,茵儿又怎么敢要?”她说完,一边将目光望向了一旁的赵氏。赵氏就点了点头,温婉的笑:“妹妹也别太惯着她。”

苏丽言也不搭理,只是微微的笑,态度温和却又坚定,连瑶答应了一声,没多久捧了个妆枢过来,里头除了一些平日戴的首饰外,还有七八朵绢花。她自元凤卿回来之后,也不戴步摇了,这绢花倒是常戴,柳茵往里头瞧了瞧,呼吸一滞。眼睛都险些被晃花了,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那些宝石金银首饰上挪开,挑了几朵姑娘家适合戴的粉蓝色绢花出来,捏在手里,朝苏丽言笑道:“茵儿已经挑好了。”苏丽言点点头,连瑶将匣子递给元喜,一边道:“奴婢替茵儿姑娘簪上吧。”这柳茵年纪小小的,该是可以打扮的年纪,头上却素得厉害,连她们这样的下人也比不过。实在让叫人心怜同情。

“谢谢连瑶姐姐了。”这小姑娘仰头冲连瑶笑了笑,接着乖巧的让她将绢花簪到了自己头上。这赵氏长相倒是秀丽,不如一般农妇粗鄙。反倒身上温顺的气质十分显眼,她平日也不多话,却是时常带着女儿过来给苏丽言请安,相较之下,更是显得那浔阳王府出来的没有规矩。来到元家三五日了,还未出现过一回,两相对比之下,众人对这赵氏印象更好。

赵氏时常带了女儿过来一坐就是半日,这会儿已是傍晚时分,连瑶等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准备晚膳。外头元凤卿却是进来了,看到屋里热闹的情景,又看老婆脸上带着的笑意。嘴角边不自觉的弯了弯。

“夫君回来了。”苏丽言如今起身不如之前方便,原想侍候着元大郎换衣裳,他却是摆了摆手:“你先坐着,不用管我。”他说完,冲苏丽言点了点头。转身朝内屋去了。柳茵见他一进来,大气不敢出。等他一走,就吐了吐舌头:“元叔叔好厉害,茵儿都不敢过去向他请安呢,不如姨母帮茵儿说说,给茵儿一个向叔叔请安道谢的机会好不好?”

苏丽言似笑非笑,看了一旁面色绯红的赵氏一眼,旁人看来只觉得她生性腼腆,并不会多想,这会儿听到女儿说话,更是脖子都粉红了,却不开口反驳,眼里带着一抹希冀之色,显然也是同样的意思。苏丽言面色淡然,只是微笑:“要道谢,也该是我与你们道谢才是,又何必说这样的客气话。”

“应该的,应该的。”柳茵年纪小,到底沉不住气,听她这样一说,脸色涨得粉红:“元叔叔一路照顾母亲与茵儿,该是与他道歉的!”他说完,像是讲错了话一般,吐了吐舌头,眼里露出慌乱之色,朝苏丽言撒娇:“姨母该不会生茵儿的气吧?元叔叔只是对茵儿照顾有加而已”她像是越解释越乱一般,这会儿就连元喜等人也听得眉头紧皱,孙嬷嬷开口打断她的话:“柳姑娘还请慎言,姑娘再及两年都可以说亲了,柳夫人又是孀居的,若是传出闲话来,恐怕对你们母女不利。”

“都怪妾身教女无方,让夫人见笑了。”赵氏脸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一般,元凤卿换了衣裳出来之时,就见她跪在地上,头发挽在头顶上,跪着露出半戴雪白的脖胫,以及尖细的下巴,眉头皱了皱。苏丽言忍不住拿了帕子掩着嘴笑,眼里闪过讥讽之色,见到元凤卿出来,看他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开口道:“柳壮士救过夫君一命,柳夫人何须如此大礼,只是夫君如今回来了,不知柳夫人是否要留下来用膳呢?”

赵氏眼中闪过一道阴郁之色,不过听苏丽言话中的冷意,却不好再说要留下来的话。她最近已经连着好几日在苏丽言房中用饭了,再留下来,只会让人以为她不自觉又讨嫌,一想到这儿,她不由咬了咬下唇,温顺试探道:“妾身今儿身子有些不适,也不打扰您和郎君。”

苏丽言点了点头,也不挽留:“既然如此,柳夫人就下去歇着吧,我过会儿让大夫过去给你把把脉就是。”赵氏眼中闪过不甘,但也温顺应了,带着还有些依依不舍的女儿,就退了下去。

连瑶等人眼中露出诧异之色,孙嬷嬷也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过见元凤卿在,众人也按捺下心中的疑惑,都退到了屋外去,将空间留给这夫妻二人。

“夫君如今当真是要享齐人之福了,妾身身子重,又侍候不得您,不如”苏丽言心下有些烦闷,一开口语气虽然温婉,但难掩冰冷。元凤卿坐过来将她身子抱起来搁在自已腿上,打断她的话:“别想这样多,我如今连陪着你的时间都没有,又哪有闲心去寻花问柳的。”他说完,手就凑到她肚子上抚了抚。

“这赵氏一天到晚的过来,妾身觉得她是不是想要让夫君报恩的?”苏丽言提到这对母女之时。语气有些烦闷。这柳茵瞧起来极为乖巧,不过她当初在元家时可是吃过元淇敏的亏,对这样的小女孩也并不是全然不信任了,心里还是抱着警觉,这对母女缠人得厉害,她原本就不是多么喜欢小孩子的人,一天到晚陪着这两人闲嗑,连华氏过来之时也不走开,烦死人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元凤卿不由笑:“我以为有她们陪着。你好过一些。”他最近带了个女人回来,不管碰没碰过,他也怕苏丽言心里胡思乱想。这才对赵氏母女的行为没有表发意见,如今看来她竟然是有些烦燥了。他拨了拨老婆头发,抓了她纤细的手指在掌心把玩,一边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两个玩意儿,不喜欢。打发就是了。以下救上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不过是妄想而已。”

苏丽言听他这样说,愣了一下,抬头盯着元凤卿看。见他虽然在笑着,但一双眼睛却是冰冷。刚刚那样一句话说得让她心尖儿都麻了一下,她原以为元凤卿因救命之恩该是会对赵氏母女二人另眼相看的,谁料他竟会觉得有人救他乃是天经地义的。这实在是与苏秉诚的做法完全不同,但不可否认的,她听他这样说,心里却爽快了起来,赵氏母女醉翁之意不在酒。那意图明显得她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她还怕因为救命之恩的关系。自己对这母女要多加容忍了,谁料元凤卿这样说,是否代表就算她对赵氏母女做了什么刻薄的事,他也觉得无所谓了?

“夫君这样说,真是让妾身意外。”她笑靥如花,倒向元凤卿怀里:“妾身这样小心眼儿,是否太过不知感恩图报了些?”

元凤卿见她撒娇,心情极好,哈哈大笑将她搂进怀中,狠狠亲了一口她的樱唇:“就该这样!什么感恩图报,若是我有难这些人不知拼命相救,要他们来何用?”意思已经极其明显了。苏丽言心情顿时大好,连带着晚膳也多用了半碗。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孙嬷嬷就有些忍耐不住,趁着元喜给苏丽言梳头发的功夫,在她耳边道:“夫人,奴婢瞧着那柳夫人不像是个安份的,您不如远着她一些罢。”

这话一说出口,元喜等人都有些吃惊。连瑶还捧着妆枢子站在一旁,听到这话,表情若有所思:“奴婢也觉得这柳夫人有古怪,照理说她男人救了郎君一命,纵然您对她软和一些,可到底郎君是外男,昨日奴婢觉得她留在这儿有些不太妥当,就怕有人说闲话。只是可惜了柳茵姑娘,年纪轻轻的没了父亲,柳夫人又是个这样软弱的。”

“你还当她真没心眼儿呢!”苏丽言翻了个白眼儿,她肌肤柔嫩似上好的羊脂玉,比那雪还要白上三分,似透明一般,双颊带着红晕,一瞧就气色极好,纵然是怀着身孕,可是却又给人感觉美得清纯。她这会儿伸手在妆枢里捡了捡,想了想,还是拿了支步摇出来,脸色微红:“就簪这支。”她前几日时只爱绢花的,今日又偏想簪了步摇,众人也没有多想,只当她前几日换了爱好而已。

元喜应了,又想到她刚刚说的话,有些不解:“夫人的意思是什么?奴婢瞧着那柳夫人不像是个心思复杂的,人瞧着倒挺本份的。”

“人不可貌相!她丈夫救郎君是功劳一件,往后不过论功行赏就是。纵然是之前情况危急,你与连瑶想要替我,那忠心可是想着得什么好处?”苏丽言微微笑了笑,元喜二人连忙就摇头,连瑶更是端着东西跪了下来,有些委屈:“夫人对奴婢好,更何况奴婢救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何谈什么报答与好处?”

“那不就是了。”苏丽言唤了她们起身,自个儿拿了口脂子在唇上抹了抹,刹时原本就美丽的面容更是娇艳非凡,她拿了帕子对着镜子压了压头发,一双漂亮似秋水般的大眼里蕴含着清冷之色:“她夫君救郎君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本不该主动索要报答,我瞧着,她们是想让郎君报恩以身相许呢!”这话说得,令连瑶等人有些糊涂了,苏丽言看她不解的样子,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来:“你瞧那柳姑娘,口口声声唤着姨母,真算起来,我也比她大不过几岁,赵氏一口一个妹妹的,不知道的,还当她是郎君妻妾。更何况她并不是我正经亲戚,主仆之分都自个儿乱了,还谈什么本份?”

第二百二十三章华氏不满发飙

屋里众下人们都愣了一下,倒是都没想到这一茬,之前只觉得赵氏懂规矩,如今听苏丽言这样一说,有些回不过味儿来,孙嬷嬷倒是发觉出不对劲儿的地方来,拍了拍大腿:“奴婢就说有哪儿不对劲儿。原来这柳夫人称呼错了,小小一个下贱之妇,竟然敢与夫人称姐道妹,也实在太不懂规矩了一些!”她一开口,连瑶等人也明白了过来,也回过神来这赵氏有些攀关系将自己身份拉高的原因了。虽说她瞧起来为人恭敬,可是这称呼都乱了,显然是真没将自已当作下人,或者说没将苏丽言看得更高,又或者是,她嘴上说着不用报恩,是她夫君应该的,但她心里却觉得苏丽言是欠了她的!

这样一想,众人对赵氏母女都没有了好印象,连瑶啐了一口:“幸亏夫人提醒,亏奴婢还觉得这对母女可怜,没料却是个不甘寂寞的!”满脸的不耻之色。

“人往高处走罢了!”苏丽言倒是能理解赵氏的心思:“更何况她男人死了,如今只得母女二人,若不是找个依靠,寡妇门前是非多也是正常的,再者她长得又不差,想再嫁个好的,给女儿依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真是不要脸!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就该天天谨慎一些才是,奴婢就说着哪儿不对劲儿,合着是她每回都在郎君回来之时赖在夫人这儿不走啊!她算什么长得好的,与咱们夫人比起来,与您提鞋也是不配的!奴婢以前当真瞎了眼,还当这对母女是个好的,幸亏夫人将奴婢点理了,否则指不定哪日得被她作了伐子!”连瑶说到这儿,有些气闷。如今赵氏母女在她心中印象直线下跌。柳茵母女另有目的的,她也不觉得柳茵年纪小小失去父亲可怜了,之前的不对劲儿自然也想了起来,柳眉倒竖:“那死蹄子,奴婢只觉得她可怜,这几日不知从夫人这儿哄了多少好东西去,只管买了她父亲一条命也是够了的,还贪心不足!”

“赵氏不配与我提鞋,你岂不是在暗示我说她连你也比不上了?”苏丽言打趣她,连瑶顿时双颊晕红。跺了跺脚,苏丽言又道:“不过我看也是,咱们连瑶长得俊。年纪也到了,难怪会说这样暗示我的话来,看来都是我之前耽误你了。”

“夫人!”连瑶这下子只烧得脸庞都觉得快燃了起来,她双脚跺了跺:“奴婢这不是在替您生气吗,怎么又说起奴婢来了。”

“夫人可不用着急。连瑶姐姐长得好,自然有注意她的。”元喜嘻嘻笑了两声,自逃难过后,她与连瑶关系好了不少,这会儿见苏丽言说起笑话,她也接上几句。看着连瑶意有所指:“奴婢家里还有个哥哥,奴婢娘前几日还在说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能讨到连瑶姐姐做儿媳呢!”

“你这死蹄子,今日不撕了你的嘴。让你胡说!”连瑶又羞又气,干脆绕过苏丽言与元喜吵闹了起来。屋里顿时尖叫声与笑闹声响起,十分热闹。孙嬷嬷脸上带着笑,看苏丽言心情不差的样子,还是有些担忧:“夫人。既然那赵寡妇不怀好意,不如下回再来。奴婢将人挡了如何?”

“多注意一些。”苏丽言点了点头。既然如今元凤卿还未起那等纳妾的心思,她自然也不会为难自己照顾别人,她虽自信赵氏容貌比不过自己,但多少小三长得差,却依旧迷得男人抛弃妻子的例子让她对赵氏也并不是当真放松警惕,赵氏这样的妇人嫁过人,又生了女儿,知道自己地位低贱,肯定会舍得下脸面勾搭男人,她若故作大方,到时止不定真让她得逞,自己后悔还在后头呢!

刚说完这赵氏,苏丽言还未吃早膳,外头就有人来回报,说华氏来了。

因赵氏母女天天在她屋里腻着,苏丽言好几日都没正经与母亲说过话了,一听这话,连忙就叫人去请华氏进来。这赵氏二人虽说是打着来陪她请安的名义过来的,但一天到晚呆在这儿什么事也不做,反倒将她的下人指挥得团团转,又捞了她不少的东西,平日也在这儿跟着吃,不止帮不上忙反倒要人帮,实在是烦死人了,那柳茵也缠人,小小年纪就心思不正,让她一想起眉头就皱,华氏这个正经母亲,却要躲避这母女二人,已经好长时间没过来了,一来就被那赵氏拉着哭哭啼啼。

“我说你这儿忙着,就没过来,今儿趁着天色早,过来瞧瞧你好不好了。”华氏一过来,先是拉着女儿的手仔细端详了一阵,见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又小心的扶着她坐下了,一边还在凉榻上垫了个软垫怕她不舒坦,这样的细心,也就只有自己的母亲才做到了,那赵氏母女一来就是大神,除了开始行个礼之外,就坐在一旁不动弹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女儿这儿,您要过来难道还挑时候不成?”苏丽言眉头挑了挑,见华氏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心中的顾忌,伸手握了握她掌心,安慰了她一下,华氏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还未开口说话,外头又有人站在门口回报:“夫人,柳夫人与柳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一大早的,又来了!

华氏眉头当下打了个结。任她脾气再好,可遇着赵氏这样缠人的母女二人,也觉得眉心阵阵抽疼,转头问女儿:“不如让姑爷待事情一了,给她安排个住处罢,一天到晚的过来,算怎么回事?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一天到晚的姐姐妹妹唤着,她是想干什么?”华氏越说,越是觉得生气,声音也渐渐有些沉了起来:“一个妇道人家,总归是要避嫌的,她倒好,不管姑爷有没有在,都只管往你屋里凑,成什么体统了?”华氏面色有些不虞,她虽然是善良性子软了些。可不是蠢人,赵氏母女明摆着不想她母女二人说体已话,不就是有她们自己的打算么?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的土性儿呢!

苏丽言点头应了,如今都已经到快十一月份了,太阳威力也渐渐小了些,依她看来,估计这旱灾今年算是快要敖出日子来了,旱灾一除,只要待一有了雨水,百姓们有水喝。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到了生喝人血的地步,外头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乱了。到时元家也不用像现在一般封山似的,赵氏母女随便找个由头发出去也就是了。苏丽言就是没料到华氏这样好性子的,也有如今这样发脾气的时候。

只是这对母女二人还未说完话,外头赵氏已经笑吟吟的拧着裙摆带了女儿进来,一见到屋里的华氏时,她似是吃了一惊。接着拧裙摆就要下跪:“没料到苏夫人也在,妾身真是失礼了!”

骗谁呢!时间掐得这样准,就像是华氏一来她就得到了消息跟进来一般,更何况若是知道失礼,这会儿该羞得连忙退出去才是,偏偏她这样下跪请了安。若她不开口,苏丽言赶她走倒显得苏丽言多失礼一般。这样一想,仅剩的一丝耐心也就没了。赵氏要跪在地上,也没有如前几日般让人去扶她,只是冷眼盯着,接过连瑶递来的茶水抿了几口,只不出声。赵氏见她这模样。顿时心下忐忑,她原本以为苏丽言该对自己奉若上宾的。开头几日还好好的,没料到今日就开始给了下马威,她心中不耻,但脸皮却够厚。

以一个已经寡居的妇人,若是不厚着脸皮谋划一二,恐怕没几日就得被那些粗鄙之人占了便宜去,在她看来元凤卿自然是一颗值得她长抱的大树,她自己是嫁过人的,自然没资格想正室,幸亏之前她男人救元凤卿而死,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也不怪她不知廉耻,毕竟乱世来了,谁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若能活得更好,自然是好的,再加上元凤卿长相俊美,赵氏心中早生出涟漪来,再加上时机得宜,在她看来,简直是老天爷都助她一把了。若能成为元凤卿的妾也是好的,纵然不能成为妾室,赵氏觉得自己只要比正室得宠,不怕往后女儿没有依靠,更何况她之前就听说元凤卿正室出身不高,还以为好拿捏,前几日瞧着苏丽言也是性子好的模样,没料到今日会给她下马威瞧。

“夫人~”赵氏娇声哼了一句,眼眶中点点泪珠了,像是有谁欺压了她一般。苏丽言见她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一些,却偏偏做出这等小白花的模样来,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柳茵见母亲这个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晦暗莫名的光彩,接着有些怯生生的:“姨母,可是茵儿母亲做错了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求救的目光落到了连瑶等人身上,她年纪小,长相也好,这样露出可怜的模样,若是平常看在她失去父亲的份儿上,早就开口替她求情了,但连瑶等人早得过苏丽言点醒,这会儿看赵氏母女二人都觉得她们不怀好意,如今见柳茵年纪小小的就有这种心思,拿自己等人作伐子,亏她们之前还一心待她,心中更生了几分厌恶,也不觉得她可怜了,只剩说不出的厌烦,元喜皮笑肉不笑:“柳姑娘,还请知道上下之分才是,夫人仁慈,可主仆之别也要顾好。令尊为郎君挡刀剑,不过做下人的本份而已,夫人怜惜你小小年纪就失去父亲,可是你与柳夫人也该知好歹才是。”这话是元喜说的,也不能显得苏丽言刻薄,最多只能说下人没规矩而已,赵氏母女自认是要做主子的人,若是与元喜计较,岂非是将自己也当成了奴婢?但柳茵一听她将自己比作奴婢,顿时咽不下这口气,只气得脸庞通红,眼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心里又惊又怒,没料到之前还对她极为怜惜温柔的元喜等人翻脸无情,心下早已咒骂连连。因她年纪长相可爱,又因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会察言观色,又嘴甜,能哄得人心里开心,一向人缘都不错,原本以为苏丽言屋里的人就算是看在自己父亲的份儿上也该对她心生怜惜的,没料今日元喜说话这样刻薄。柳茵吃不下这口气,她年纪虽小,但心志却不小,尤其是这几日过惯了好日子,人人将她当作大小姐一般。还有了人侍候,更是不愿意像以前一般受人喝斥指使,元喜这样一说,她就忍不住朝苏丽言扑了过去:“姨母,可是茵儿做错了什么?”

华氏见她动作,深怕她撞到自己女儿肚子,一把挡在身前,唬着脸:“我瞧着元喜说得没错,柳姑娘,你年纪不小了。没隔几年该是要说婆家了,你母亲性子软,若是你也这样糊涂。恐怕往后日子艰难。”

赵氏心里气得咬牙,但一听华氏这话,心里冷笑了一声,却是顺竿爬:“夫人的规矩是极好,茵儿。苏夫人既然这样说了,还不赶紧谢谢夫人。”

“谢谢苏夫人指点,也谢谢姨母。”柳茵红着眼眶,柔顺的道了声谢,像是受足了委屈一般。苏丽言心下看得冷笑不已,摸透了这赵氏母女二人的意图。元凤卿又发话了,她也不愿意多留这二人:“我身子沉重了,往后也懒得待客。柳夫人初来咋到,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找许嬷嬷谈就是了,也不必非要这样多礼,天天儿来我这屋里。知道的只是赞柳夫人有规矩,知礼数。不懂的,还以为我家夫君饥不择食,连一个孀居的妇人,也要收入房中呢!”

苏丽言的口舌,以前元家的人是领教过的,说话柔柔软软的,但是话里藏针,直将人说得无地自容,满脸滴血。如今赵氏就尝到了这样的滋味儿,那一句孀居的妇人如一把利剑一般直直插入她心里,她知道自己是寡妇,侍候过人又是生过孩子的,出生也不高,可她自认长相还好,又不是谋的正室,苏丽言为何就容不得自己?她脸色羞得通红,深怕往后苏丽言不给自己接近元凤卿的机会,只哭得满脸泪痕:“妾身知道自己是嫁过人的,郎君那样风华高洁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她这是以退为进呢,苏丽言偏不如她意:“柳夫人知道就好!”

一句话险些没将赵氏鼻子给气歪了,苏丽言却不管她心中想的,只是抿了口水又接着道:“柳夫人有自知之明是好的,纵然你懂规矩,往后也要避嫌,否则让人说了闲话,恐怕是对柳夫人不利。”这赵氏一天到晚的自由带着女儿四处跑,看来丈夫一死之外,就没婆家人了,否则不会有如今的逍遥自在。要知道此时寡居的妇人门前是非多,若是没个撑腰的,恐怕得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太平盛世之时尚且如此,更别提乱世的时候。

“若是柳夫人当真敬重我,我如今身子虽然重了,也愿意出面为柳夫人保一桩媒。”苏丽言虽说是商量的话,但话里却是带着坚定之意。赵氏顿时心下慌了起来,此时女子没地位,尤其是身份低下的女子,更是如同财物牲口一般,若是苏丽言当真要将她随便嫁给哪个谁,恐怕她是连反抗也不行的。这会儿赵氏心中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今日匆忙赶过来了,她原本听着华氏来了,深怕华氏年纪大,给女儿出了歪主意她不好进门,谁料今日来迟了一步,还是被这老东西抢先说了几句坏话。

赵氏心中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是苦笑:“妾身命苦,如今也不敢想其它的,只愿将女儿带大了,如今还不想这些。”她婉拒了,还不肯回去。柳茵脸色也惨白,她年纪小,可是会察言观色,见元凤卿地位,也知道若是自己母亲嫁了他,往后她身份水涨船高没人会小瞧自己,但毕竟年纪也只有这点儿,有些小聪明,可是却与以前的元淇敏不能相比,见母亲几句话间就险些被配了出去,顿时心中大急,若是嫁个寻常的人,哪里还用她们母女再三谋划了?她眼珠转了转,故意露出天真之色来:“姨母如今怀着身孕,茵儿娘亲的事情,哪里敢劳烦您呢。”

她声音娇娇嫩嫩的,像是带着天真一般,不过到底记恨刚刚苏丽言说的话。她毕竟只得十岁,还忍不得仇恨,想要伸手去摸苏丽言肚子,偏偏孙嬷嬷给挡了,并且似是瞪了她一眼,令柳茵心中更是不愤,突然间笑道:“茵儿以前常听人说,若是妇人家怀孕,肚子圆圆的是女儿呢,姨母又长得这样美丽,人家说母亲怀茵儿的时候,就是变好看了的,若是怀了弟弟,恐怕要变丑呢,姨母如今变好看了,肚子中的是不是就是妹妹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姿态要摆出来

华氏与孙嬷嬷等人一听她这话,顿时脸拉得极长。华氏之前还有些怜惜这小姑娘年纪小失了父亲,可怜见的一心只想讨好人站稳脚后根,谁料这姑娘一开口就是这样口没遮拦的触人家霉头。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候,说人怀了女儿,无异于咒人一般,华氏等人气得很,可是又不好与这样一个小姑娘计较,否则人家只当她一大把年纪了,没得涵养,又没身份,严重些的,恐怕说她欺负人家幼年失父的小姑娘罢了。

苏丽言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虽说知道柳茵不是个好的,也没料到她性子歪到这样的地步,前几日她对柳茵虽说不见得多热情,可也没亏待着了,原本生儿生女都是注定的,若是柳茵真心诚意替她欢喜也就罢了,没料到在此时人看来她会这样恶意的咒人。她也不是个好惹的,任人拿捏的性子。就算是当初在元府的时候,元淇敏那样一个受宠的人, 那样艰难的环境下,元淇敏想踩她,她也不见得就柔顺忍了,更别提这赵氏母女,是什么身份!

冷笑了两声,苏丽言见华氏等人憋屈郁闷的样子,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小孩子,再加上柳茵这丫头又缠人腻歪得厉害,有心思是好的,但主意打到她身上,也要看她肯不肯受着。这会儿她是孕妇,又是主人,身后又有元凤卿撑腰着,天大地大,就她最大。她也没华氏那个顾忌,直接开口笑道:“柳姑娘如此伶牙利齿的,只是不知道柳姑娘不过待字闺中,又是未出阁的,这些妇人啊怀孕的,是谁跟你说的?”她话里虽说没有轻视柳茵之意,但语气与神态却无一不显示了嘲弄。顿时柳茵脸色涨得通红,她原本以为苏丽言不好辩驳的,她认准了自己年纪小,她不好跟自己计较,却没料人家不说女孩儿的事情,只说她年纪小偏生知道这些有的没的,不知羞耻!

顿时柳茵说不出话来。她虽有些心机,但总归是个孩子,战斗力并不强,见女儿一下子就灭了气焰。赵氏不由有些着急,心下也有些不愤,不过这会儿她已经知道在苏丽言手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如今元凤卿不在,若是真在苏丽言这儿吃过什么亏,纵然后头有人给她出气,也是来不及了,更何况她心里清楚得很。苏丽言还怀着身孕,是元凤卿头一个孩子,又是嫡出的,这会儿在元凤卿心中位置肯定不同,苏丽言真对她怎么了,元凤卿就算念她夫君救命之情。恐怕也不见得会拿苏丽言如何!一想到这儿,赵氏生出退意,连忙拉着女儿就跪了下来:“都怪妾身教女无方。还请夫人责怪!”她原本只是想说说客气话,以为苏丽言顺水推舟只说算了。谁料苏丽言却不如她想像中一般,听她都这样认错了,反倒还轻言细语的:“既如此,让她抄女戒五十遍吧!”赵氏一听这话。愣了一下,接着心里无名火起。自己的女儿,她凭什么罚了?她正不服要开口,苏丽言又笑道:“你们想来以前生活穷苦,没识过字儿的,柳姑娘识字机会不多,不如趁此时机,好好把握机会,如此一来,也顺便识些字便是!”

如此说来,岂不是反倒还要感谢她了?赵氏气得双眼发晕,被苏丽言这样连消带打的,竟然丝毫脾气也发作不出来,吃了亏反倒还要谢恩,自己的夫君还救了元凤卿一命,如今倒真被她当成下人一般,天底下哪来的这样说法?可她偏偏觉得有冤喊不出,一不小心就吃了苏丽言一个哑巴亏,纵然说到哪儿,人家也只会赞她,说她大度有理,谁管自己母女二人是否委屈了?赵氏气得不行,偏偏咬了牙,谢了恩,看女儿羞得脸上险些滴出血来的情景,也顾不得厚着脸皮要留下来用午膳了,沉着脸,再做不出小白花的模样,匆匆退了出去。

“夫人当真厉害,对这母女二人这样的,就该当如此!”孙嬷嬷笑得有些不屑,看这母女二人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呢,还以为自己当真就是救命恩人了!”

华氏见苏丽言将这二人气得厉害,心下解气,不过又有些担忧:“总归是救了姑爷一命的,你这样不留余地,若是姑爷追究起来,恐怕对你不好。”如今院中还住着一位,苏丽言又怀了身子不方便侍候,华氏是真怕女儿独守空房,心下担忧得厉害。

苏丽言却不方便将元凤卿的逆天之举跟她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母亲,并非每一个人都如同祖父一般,将恩情瞧得比子孙性命还重的!”说完这话,她愣了一下,竟然心中酸楚得厉害。替当初的苏丽言不值,又替华氏有些可怜,她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捧在手心的那个女儿早已香消玉殒了,苏秉诚重情重义,对外人的承诺与恩义看得比天还重,比他性命还紧要,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或成生死之交,或成兄弟,能放心托付后背给他,永不担心被他背叛,成为他朋友是幸福的,可是这样的义气也需要自己家人来牺牲,当初苏丽言本身纵然是以命抗争了,最后换来的仍是她嫁进元家,由此可见苏秉诚性情,对恩人是半点不肯亏待的。

相较之下,元凤卿可算是凉薄了一些,但若是得他放在心上,他却是会一心站在亲人身边,委屈别人也不委屈自己,相较来说,与这样的人亲近,成为家人才是最幸福的。苏丽言一想到这儿,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软了软,连带着最近几日心里对元凤卿的怨气,也稍稍减退了一些。他性情是冷厉狠辣,可是让苏丽言选,宁愿嫁他这样的人,也不愿意与苏秉诚那样的成为亲人,否则哪日恩人有难,亲人随时就被牺牲了,这样一想,嫁给元大郎,至少还有些保障,他重视自己人。对旁人可是不管其它的,虽说有些恩将仇报了一些,但苏丽言此时想起来却极为不厚道的觉得爽快!

华氏被女儿一句话说得大恸,哽咽得厉害,连忙就背过身拿了帕子捂住脸,肩膀微微抽动,无声的哭泣,让人心里酸涩难当,苏丽言刚刚那一句话并非是指着谁说的,但华氏这一生却总觉得这样一件事对不住女儿。若是当初她与祝家成就了姻缘,也不至于当初险些丧命,更不至于后来发生一切事情。被元家为难,被徐氏那老贼妇害得小产,自己的姐姐不说拿她当宝贝珠子捧在掌心着,也是疼爱有加,哪里舍得如此害她?

“都怪我没用。护不住你。你祖父也是有苦衷的,你别怪他。”华氏半晌之后,才在女儿安抚之下回过身来,她双眼通红,肿得厉害,苏丽言沉默着点了点头:“女儿明白的。”苏秉诚为人是好。只是在他看来,亲情永远排在友情与恩情之后,大概是觉得恩义难还。而亲情易得,或是做为他亲人,无条件就该谅解他一番,或是欠亲人的情,总比欠旁人好上一些罢了。这样的人无私。但过得并不快乐,倒不如像元凤卿一般。没心没肝的,让别人难受,自己痛快来得要好。

两母女说到这个问题,心情都有些沉重,虽说那赵氏母女被赶走了,但华氏也再呆不下去,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显然还在为她刚才无意中的一句话而难受,只当她心里还存在有怨气,苏丽言是想要劝劝她别郁结于胸,到午膳之前,华氏起身要走,就要回头侍候月氏用膳了,苏丽言待要挽留,外头一个传话的丫头进来了。华氏正好趁机叮嘱了女儿几句,似逃一般,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郎君可是有事吩咐你过来?”华氏一走,苏丽言脸上温暖的柔意煞时收了个干净,面容娴雅美丽,却带着一股让人说不出的敬畏之感,那丫头正是外头进来传话的,一听她如此说,连忙就跪下去,脆生生回道:“夫人,郎君说元府中人已经找到了,因元府被人毁得厉害,因此要将元府中人接到家里来,只是让夫人安排着。”说这话时,这丫头还拿眼眼盯着苏丽言裙摆下露出来的脚看,既是有些忐忑,又是对元府充满了怨气。

大家都知道,在元凤卿出去之时,元正林那个不要脸的曾替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山大王过来保过媒,一瞧就是不怀好心的,元家人如今早恨元府的不得了,众人对苏丽言越是忠心,对元府的恨得就更厉害,这会儿早恨不能让他们去死了,听到郎君要接人过来,众人心下都有些替苏丽言不值,但又不敢违背元凤卿的意思,只是心里污渍咒骂着元府中人,这丫头过来回话时,心里还怕苏丽言这个一向温柔的夫人发火,苏丽言平日不常发脾气,不过每一回要收拾人时,却让人心中害怕。

“我知道了。”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苏丽言竟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连瑶等人脸上有些着急,不过却是强忍着,孙嬷嬷见苏丽言脸色,拿了桌上糕点塞了一块进这丫头怀里,一边道:“夫人体恤你天气热跑了一趟,这糕点拿着回头填肚子!”如今世道乱了,铜子并不值钱,因此日常苏丽言也不打赏银子,都换了一些糕点或是零嘴儿的,下头的人也都欢喜,倒是觉得这样人情味儿十足的主子,比以前高高在上的来得要更亲切,就算是跑腿的事,也比以前得了银钱还欢喜了些。

这丫头没料到自己过来不止没得到训斥,反倒还得了赏的糕点,愣了一愣,顿时谢了恩,这才揣着东西,欢快的退了出去。待人一走,连瑶就忍不住了,她在苏丽言身边时间最久,情份也非同寻常,这会儿年纪最大的孙嬷嬷半路来不好意思开口,她倒是爽快得多,抱怨道:“夫人您就是好脾性儿!那元府中人成什么样子的,当初郎君离开时还如此折辱您来着,如今您又何必让他们进门来儿?这些人一瞧就不是个省事儿的,若是到时闹起来,您如今头上没有长辈,岂非自在,若是这些人一来,到时苦的不是您吗?”连瑶急得跳脚,好不容易从元府中摆脱出来,如今日子眼见着又越过越好,她们又没有什么要求着元府的地方。何必与元府扯上了关系?元府的人胃口永远填不饱,而且又贪心不足,是那样一副德性,谁能忍受得了?

连瑶见她只顾喝水不说话,不由更是着急:“夫人您如今有了郎君骨血,若是与郎君说当初元老,元府的行为,奴婢不相信郎君还会让元府的人过来!”一旁流元喜与孙嬷嬷都点头,孙嬷嬷给苏丽言添了凉开水,赞同道:“连瑶说得正是这个理儿。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引狼入室了!”

苏丽言有些无奈,她也知道元正林一家不是个好的,可是她要怎么和连瑶等人说。元凤卿这样的行为,养元府跟养猪似的,他有大用的?苏丽言不开口,任由连瑶几人在耳边着急劝说,半晌之后。见连瑶有些无奈的样子,这才慢悠悠道:“我们都知道元府不是个好的,郎君这样英明的,难道还能不知了?”她翻了个白眼儿,连瑶等人愣了一下,原本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会儿倒是咧嘴笑了起来:“夫人的意思,是郎君另有主意的?”

眼前这几人都是她的心腹丫头,她也没有全部瞒着。只是隐晦道:“我今日就与你们说了,郎君接元府的人过来,是为了防着那边那位。”她下巴指了指那浔阳王府庶出女儿的地方,原本这事儿她也准备给这几人透点儿底,免得到时这些人看元府的人一副记恨的样子。若是当真到时元府的人接二连三死了,恐怕有人大作文章。将事情推到她身上来,纵然没有证据,可若是坏了名声,到时元大郎事情一成,她名声坏了,浔阳王府势大之下,说不定要借此时机坏她名声,将她挤下位,而扶其它人上位。她可没有准备做个只和元凤卿同过贫困与担心受怕日子的糟糠,而将共享的富贵让给别人的伟大女人!

连瑶等人若是对元府中人好上一些,就算是表面上的,也够堵住众人嘴了。苏丽言这样一说了,连瑶等人似懂非懂的,像是隐约抓到了点儿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抓到的样子,苏丽言漫不经心的笑,一双秋水似的大眼里盈满了流光溢彩:“元府中人经过这场波折,恐怕就算是活着,身子也坏了,能活多长时间?到时郎君纵然纳了她,浔阳王府再是不甘,可郎君守孝却是不能近她身的,我肚子中已经有了孩子,急的可不是我。”而那位浔阳王府的姑娘若是沉不住气,她也不会放过机会,毕竟抢人家丈夫之前,就该有受到惩罚的思想准备!

听她这样轻言细语的说了,孙嬷嬷等人才明白过来。不过纵然是知道元府中人日子往后会不好过,在场的人也没哪个会同情的,只是都拍着手笑:“正该如此,当初夫人还折了个郎君在他们手上,这笔报应上天都瞧着,活该他们得此下场的。”

解决了内部矛盾,替元府中人收拾院子时,甚至是连瑶亲自去的,她是苏丽言身边的大丫头,某一方面她的举动也代表了苏丽言的意思,此时元家人见苏丽言这般‘贤惠’的模样,无不称一声好,再提到元家时,更是不屑了。有了苏丽言这样宽宏大量作对比,昔日元正林不要脸让儿媳改嫁的事情,则是更让人记在了心中。

元府的人在傍晚时分就被人接了回来,苏丽言挺着大肚子,领了人站在内院门口处等着人,因她怀着身孕,下人给她端了凳子乖出来,头上打着伞遮着夕阳,身边还有丫头给刀拿着扇子摇,椅子旁还放了桌子,上头点心零嘴儿等一应俱全,月氏在后头看得心里吐槽,这哪里是在等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如同搭了个亭子在享受一般,除了不是在屋里歪着,一切跟屋里也没什么区别。她撇了撇嘴,不过这会儿她也不敢再去与苏丽言说话,那日元凤卿杀神般的模样让她这会儿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只恨躲还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往前凑,因此心里虽不以为然,但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

华氏是后来得到消息的,心里气得不行。当初元老杀才那不要脸的话令她这会儿还记恨着,一听说元府要来,虽说这元家不是她自个儿的家,但也不妨碍她心里不满。只不过苏丽言已经答应了下来,她没一早得知罢了,否则就算是拼着在姑爷面前没了脸面与情份,她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出来。华氏这会儿心里不满了,提步就要向女儿走去,纵然元府要来,她该说的还是得与女儿说,免得苏丽言到时心软了,又受了那元府的人诓骗!华氏这头脚刚动,月氏就将她拉住,一边压低声音斥:“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掺什么乱?”

第二百二十五章进陷井的猎物(一)

月氏看苏丽言倒霉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愿意有人去提点了她?最近元凤卿又纳妾又接回元府人的行为纵然与月氏并没什么大的关系,但见苏丽言过得不好,没空来找她麻烦,她心里也欢喜。华氏冷哼了一声,一把将手挣脱,如今她对月氏并不如一开始那般小心翼翼,最主要就是当初逃命之时月氏的所作所为令她伤透了心,这会儿婆媳之间最多也就维持表面的平静而已,实则私底下相处比陌生人也不如的,见月氏将她拉住,众目睽睽之下,华氏也不好做过了,抢回了袖子,斯条慢理的整理了一番,这才勉强笑道:“言姐儿是我生的,如今她受了委屈,我还不能去宽慰她一番?”

月氏最恨她这个装模作样的样子,当初只当她是个好拿捏的,没料到最近才发现这华氏也不是个简单的,平日瞧着不声不响,但不知何时拉得老头子也站在了她那边,连她最近不与自己身边立规矩,她说了几回苏秉诚也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将月氏气得厉害。但她也知道自己之前做事不地道,华氏是心里恨她的,她知晓,不过这会儿见她当面也敢对自己甩脸子,月氏却有些忍耐不住,不知为何,她就想起了当初苏秉诚所说的话,此时心里不愤之下照搬了出来:“人家已经是出嫁的女儿,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有事自有元家的人作主,与你有何相干?”月氏一想到当初苏秉诚说这话时的神情与语气,心里就怄得半死。

“母亲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华氏面露吃惊之色,眼里闪过不满,她与月氏争斗多年,也不就是全是坏的,至少这些年她在月氏手中学到不少让人吃哑吧亏的法子。只不过当初她孝顺,又一心为丈夫,不愿见苏青河为难,又加上苏秉诚一向维持妻子,她才不敢与月氏争个长短,但此时月氏自毁长城,将苏秉诚的情份折腾得差不多了,她丈夫平日话少不说,但心里对女儿还是放在心上的,毕竟只得一个嫡出的女儿。又是被为难的,要想苏青河不在意也不可能,月氏的表现不像祖母。苏青河心中也有怨言,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华氏就是再蠢,这样的机会也知晓利用,因此对月氏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她这话一说出口,见月氏脸庞涨得通红,又接着道:“母亲该不会是晒昏了头吧?如此无情无义的话说出来,恐怕父亲心里要不高兴的!”

这话就是苏秉诚说的!月氏气了个半死,但这样的话却又不好说出口来,只能黑着脸。见华氏立即就朝苏丽言走了去,连头都没回的模样,顿时又将她气了个仰倒。更令月氏不自在的,是周围人鄙夷却不说出口的目光,令她无地自容,连带着她身边侍候的人也有了怨气,月氏双眼发黑。口称自己不舒适,干脆让人扶着自己。转身就走了。

月氏在不在场,苏丽言并不以为意,她靠在凉椅之上,身旁连瑶不时拿银签子挑了腌制的梅子递到她唇边,酸酸甜甜的味道令她这会儿纵然是候着元府的人,心情也极好。身边不时有微风送来,四周景致也因元家未缺水的缘故,长得极好,再加上井水又带有空间气息,这会儿竟然不该当月的花也怒放着,若是光瞧元家,根本瞧不出灾难的模样来。她也没有等多久,元凤卿是掐着时辰让她出来做样子的,还不到两刻钟,外头就有人不情不愿的进来报喜:“夫人大喜,元府的太夫人与大老爷等人来了。”

说是大喜的话,但是报喜的婆子一脸报丧的模样,说话时还无精打彩的,令苏丽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幸亏这里呆着的都是自己人,唯一一个有外心的月氏都走了,众人也知道元府人的作为,对她的行为没有半点不满的地方,反倒是大华氏一脸慈爱:“你这孩子,都快做娘的人了也调皮。”

“姨母,非是丽言要笑,只是没能忍得住,想到一件好笑的事儿了。”苏丽言笑着吐了杨梅核出来在一旁的铜盘子里头,那婆子见她笑,脸色也有些讪讪的,最后干脆厚着脸跪了过来:“夫人别笑,奴婢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实在气愤而已。”

“这次也就算了,不过往后可不能当面表现出来!”苏丽言故作严肃,但眼里根本没有责备之意,那婆子似如鼓励一般,顿时精神一振,又听苏丽言吩咐:“她传话累了,将这盘瓜子赏了她香下嘴。”这婆子就算是再傻,也听得出来苏丽言对于元府人来恐怕并不是这么欢迎的,连忙笑嘻嘻的挽了个揖儿,拿衣裳兜着得了瓜子,喜滋滋退下去了。

苏丽言这头还等着元府中人来,那头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远处小径里竟然走了一大队带着仪仗与庞大阵势的人来。众人听着这声响,都回头去看,却见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裳,梳着妇人发式的妇人身后领着一大群侍女浩浩荡荡的朝这边走了过来。那妇人走过之处还有人拿了花瓣洒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华氏私底下吃过不少苏丽言空间的东西,耳清目明的,眼睛比好些年轻妇人的眼神还好使,定睛一看去,竟然见这妇人身后还跟了两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虽说这两人长相阴阴柔柔的,但看身材骨架,明显就不是男的,她吃了一惊,有些发怒:“内院之内,怎么可能会有陌生外男出现?”

一听她说话,大华氏与儿媳温氏等人都急着要躲,那远处行来的妇人却是听到华氏的话,‘嗤’笑了一声,满脸不屑之色:“你没得见识,我也不怪你,这是宫中太监,乃是我父王所赐的,他们,算得什么男子?”这妇人撇了撇嘴笑,华氏听她这样一讥讽,哪里还有不明白她身份的,顿时脸孔涨得通红,并不止只是被羞的。也有被这妇人气的。

苏丽言这会儿听到华氏受辱,眼神冷了下来,没有错过这妇人说那两个太监不是男人时,那两个太监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毒之色,最后又变得恭敬的模样,顿时就弯了弯嘴角。

看来这位王府出来的,想来也并不是个什么受宠的,至少身边带出来的人不是跟她一条心。大户人家的女儿一般出嫁之时身边都会带上几个心腹,就算是当初苏家并非官宦之家,出嫁之时碍于元家的原因。苏秉诚怕自己给孙女儿陪嫁太多人过去让元家心里不舒服,以为他会借钱让孙女儿欺负人,因此只让她带了苏玉一个人过去。苏玉后来虽然不靠谱。但先前做事却妥当,又是侍候她多年的,算是心腹人之一。而真正权贵世家则是更讲究这些,就像当初的徐氏,身边有个林嬷嬷会帮着她拿主意。以及做些阴毒的事情,更别提太夫人余氏身边月荷等人。

这位王府出来的姑娘看着排场大,但两个太监露出这样的神色,苏丽言敢肯定这些人并非从小侍候在她身边的,有可能是她嫁人之后,才是匆忙配齐的人手过来。而令她感到诧异的。则是这位浔阳王府姑娘的年纪了,瞧着年纪不轻了,像是最少也有双十年华的样子。

据元凤卿所说。浔阳王祖上也算是开国功臣,被封异姓王,一代代传下来的,原是太原李氏,后因势大。被秦朝皇帝忌惮,才渐渐被拘于京中居住而已。这李氏容貌并不出众。年纪又不轻了,照理来说此时嫁人早,不该到这会儿她还未成婚的,莫非其中是有什么原因,或是此人长得特别老成?

“不知你是哪位公主娘娘,咱们这地方庙小,倒是招呼不下你了,我倒是不知道,咱们家里头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位贵人儿!”苏丽言温和的笑,也没起身,见李氏脸色涨得通红,心下不由冷笑。别说这位不过是个庶女,并不是正牌的郡主,就算她是,这会儿世道都乱了,身份再高也只是个名头,根本不值钱,拳头硬的才是老大,她根本不将这李氏放在心上,而且她又是来给元凤卿当妾的,以前借着身体不舒服,避而不见也就罢了,至今还未来给她请过安,今日见着李氏倒是她来了元家之后的头一回。

这样的托大,还当自己以前是在娘家的时候。估计也有在娘家时伏低作小,嫁人之后以为自己身份高贵想要驾在她头上的心思!苏丽言心中冷笑,元凤卿不是一个好性子,相反的,他睚眦必报,连元凤举他都敢让人杀了,更是证明他性情中的狠厉,浔阳王府此次收了东西又故意塞个人过来,虽说这样的手段在许多权贵之家看来并不稀奇,毕竟没有什么关系,能比联姻的关系更为稳固,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逼着接收女人,元凤卿又骄傲无比,该是心中记恨了。

否则也不会说出让元家死,而借以守孝不碰她的话来!此人做事不择手段,这李氏又并非什么天香国色的,一个庶女,再加上若非她当真面相老陈,就是证明她真的年纪大了,至今未嫁,而这两种情况无论哪种,都证明李氏是有‘瑕疵’的,浔阳王府收了东西塞人过来不说,还塞了一个这样的人过来,元凤卿心中肯定是不满之极,如今两方要合作也罢,他使手段拖着,苏丽言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待此间事了,元凤卿百分之百有可能过河拆桥,调转头第一个对付浔阳王府!

夫妻多年,虽说不是多么恩爱的,但苏丽言对他也是有些了解,他若是主动纳妇人也就罢,可被逼着要了一个看着年纪大些的女人,说不定是有什么问题的,他心中肯定恨极,只是这人能忍而已!苏丽言见着李氏的一瞬间,心中就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几乎将此人结局给摸完了,也懒得与一个必定成为棋子的女人多说,她若是安份守已过日子也就罢了,苏丽言也不拘着她立规矩,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来说,李氏也是一个受害者而已,被家族当礼物送出来,又被元大郎当瘟疫一般看待,恐怕恨她已极,又怎么可能喜欢她。

李氏脸孔涨红,目光中凶光涌动,半晌之后才冷哼了一声。耷拉着一张脸,恨恨盯着苏丽言看了半晌,才笑道:“这位是姐姐吧?都怪妹妹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没能来给姐姐请安,姐姐勿怪!”她说着,身体僵硬的行了个礼,也不理睬苏丽言带着下人就往前头走,祝家人沉默着让开位置来,大华氏见这妇人趾高气昂的模样,心下替苏丽言有些担忧。毕竟这人出身高,而且娘家又是有能耐的,听说这回元大郎带回来的人中有一部份就是浔阳王府出的。相较之下苏家以前虽然有些银子,不过到底与浔阳王府没法相比的,也怕苏丽言因此遭了元凤卿嫌弃,因此心中替她不值,但也不好开口得罪了这李氏。

“我可不敢当。一瞧贵人这年纪,怕是不止双十之数了吧?”苏丽言微微笑了笑,说出口的话却险些将李氏气死,她眼皮儿一抬,正想反驳之时,那头却有人来回话。说是元府中的人来了。

众人顿时神情一整,就连那李氏也迅速转变了模样,不再是之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反倒是盯着大门口看,一边嘴里笑:“姐姐身为儿媳,怎么接人只在这儿坐着,却不肯多走上几步?”她说话之时故意放大了音量,内院里等着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就连外头的人也都能听得到。苏丽言知道这李氏心中的打算,暗笑了一声。还未开口说话,那头已经有人冷哼了一声:“如今咱们不过是穷亲戚罢了,她自然是不肯多走上一步的!”

声音苍老粗厉,如同指甲在门板上擦挂一般,听在耳朵里刺耳得很。苏丽言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就看到一群干瘦黑厉的人影,衣衫褴褛,个个弯着背脊,若不是仔细看着,那些熟悉的目光,恐怕她还认不出来这些人就是当初在元府的余氏等人!

苏丽言有些不厚道的想笑了,当初余氏等人一个个趾高气昂的模样至今像是还印在她心底一般,失去的第一个孩子令她这会儿想起来还心中拧疼,难以释怀,徐氏当初多么高高在上,以婆婆的身份想折腾她让她立规矩,没料到她也有落到如今地步的情况!苏丽言拿了帕子按下嘴角边的笑意,努力做出一副忧伤的模样来,故意装作不解道:“这又是谁来了?”她皱了下眉,像是有些嫌弃般,拿了帕子在面前挥了挥,见余氏等人面色黑沉,又开口道:“若是差些饭食水喝的,赏一些就是了,不要挡着路,元府的长辈们还没过来呢!”

元凤卿并未亲自前来,送这群人进来的是文先生,一听苏丽言这话,他已经猜到主母应该是知道这群人身份,不过故意给他们难堪而已。文先生心里对元府是半点好感也无的,当初元大老爷在危难之中不图想着守护儿子儿媳留下来的东西,一来就谋划着想得元家家产,也不看他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并且趁着元凤卿离开之时来给儿媳保媒!这样的桩桩事件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也实在让人难以对他们生出好感来,如今见苏丽言给他们难堪,心下解气,配合苏丽言的口吻道:“夫人难道认不出来了?这就是元府中的各位老夫人与老爷们啊!”

他惊叹的话令内院里候着的众人都吃了一惊,看着这群瘦得跟猴子没两样的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元家虽说落魄了,也知道他们被山贼抓过之后日子不好过,但任谁也没料到他们会落到这样的田地。照理来说当初苏秉诚嫁孙女儿过去时陪了不少银两,大华氏等人因为姻亲关系,对这件事是心知肚明的,这些银子就算是十口之家嚼用上十辈子,也是该够了的。足足可有五十万两的银子,再加上一些不动产,字画珠宝药材等物,元府就算人多,可也不该沦落到这样的景地,更何况当初盛城可是有传闻,说是这元府占了苏丽言剩余的嫁妆,将人赶到这地方来的,这些银子加上来,就算是乱世来了,光是买些粮食也够吃到人死了,招揽些人为他所用,怎么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的。

当初听说元府被人占了,元正林又来替那乌三求婚,众人都以为元府和这乱军之间该是合作的关系,如今看来,这些人倒像是历劫归来一般。

余氏等人变化极大,她早些年养尊处优的,身体养得极其富态,如今瘦了一大半不说,那看人的目光寒渗渗的,落到人身上时让人不自觉的打个激伶。她身上早已没了当初光鲜的外衣以及首饰,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身上散发着阵阵异味,李氏欢切的笑脸一听说这些人身份时,顿时皱了下眉头,嫌弃似的拿帕子捂住了嘴。

第二百二十六章进陷井的猎物(二)

“原来是太夫人来了!”苏丽言挪着身子起身,也并未靠近,元府中人全部是丧心病狂的,谁知道若是靠近过去余氏会不会突然伸手推她一把?到时纵然是余氏等人过得不好,但她自个儿可也不愿白吃这个亏,受这个罪,因此远远的告了个罪,也未真福下身去,只是撑着腰道:“我身体不适,如今有孕在身,也不能给太夫人见礼了,还望太夫人不要见怪!”

她这样一说,众人果然都将目光落在了她挺起的大肚子身上,徐氏蓬头垢面,透过散乱的发丝见到苏丽言雍容的模样,再想到自己如今比乞丐也不如的外表,顿时心里更生记恨,想到自己失去的大儿子,以及老二元凤鸣又在这场乱世中落了性命,她所出的孩子除了女儿,竟然死了个干净,心下绝望又不服。凭什么元凤卿杀了她儿子,如今好端端的活着。凭什么她的凤举的没有留下儿子,而这苏氏却又怀了身孕?徐氏心中恨极,看苏丽言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如今倒是翅膀长硬了!”余氏冷笑了两声,声音难听至极,她目光阴毒,但此时却不是与苏丽言计较的时候,看到她身边桌子上摆的吃食,眼中顿时露出恶狼一样的光芒,大声焦急道:“快给我拿饭来吃,快,快!”她说着,就要朝苏丽言这边扑过为。一旁的丫头婆子们见她这副凶狠的姿势,吓了一跳,深怕她激动之下伤到苏丽言,连忙有人赶紧将余氏抱住,嘴里连声劝阻道:“太夫人不要着急,饭是有的,待奴婢们下去给您煮了送上来就是…啊!”这婆子话音还未落。嘴里发出惨叫声,众人却见余氏狠狠一口咬在了她手掌之上,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有血丝露了出来,余氏却是饥渴的喝着这婆子掌间的鲜血,一脸贪婪急切。

这婆子吃痛之下冷不妨她会这样做,吓了一跳,狠狠推了余氏一把,她收回还在淌血的手,上对深可见骨的牙齿印,顿时急怒交加。却看余氏满嘴鲜血,还一副急切的样子,如同着了魔一般。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怯意来,又有些委屈,抖着疼得钻心的手掌,哭着跪了下来:“还望夫人给奴婢做主,奴婢虽是下人。性命不值钱,可是也不能让人生吞活剥了!”

苏丽言还未开口,余氏已经嘿嘿笑了起来:“以前我们没来也就罢了,如今我来了,她算得什么正经主子?一个晚辈而已,你既然也知道是奴婢。就该知道一条贱命随人处置的,不过喝些你的血而已,又没要你性命。哭什么?”余氏如今脱离了危险,再想到自己之前落入敌手时受的折磨,以及以前三番四次派人过来催元家给粮,苏丽言却总是如同打发叫花子一般,每回给些东西。却又吃不饱的情景,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来。誓要狠狠报复回来,因此一来就想落苏丽言脸面。

她还是这副老样子!苏丽言懒得与她们再虚与伪蛇,面色淡淡:“你先下去包扎了伤口,定要拿烈酒细细抹了伤口,不要到时化了脓!”一听这话,余氏顿时大怒,她刚刚喝过一口血,如今喉咙里快冒烟的感觉已经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说话都疼,一听苏丽言这话,像是在暗示自己嘴里有毒一般,不由破口大骂:“你这作死的小娼妇,不要脸的贱东西”

余氏嘴里不干不净的,苏丽言脸色冷下来:“她魔怔了,你们还不赶紧将她送回屋里去?”说完,也不睬后头的人,转身就走。徐氏等人一瞧苏丽言这作派,个个原以为元凤卿接自己回来是做祖宗长辈的,都开始骂起苏丽言不孝。

苏丽言走了,祝家的人自然也不愿意呆下去,华氏本来不服这些人嘴巴不干净,但此时见女儿走了,深怕她往心里去,因此忙着上前宽慰,只是冲元府中人方向‘呸’了一声,李氏倒是犹豫了一下,看元府中人这落魄不已的模样,有些嫌弃,不过眼珠一转,仍是冲苏丽言离去的方向咧嘴笑了笑,朝被制住的余氏等人走了过去。

“夫人,元府中人欺人太甚,他们以前做过什么样的好事还不以为意,如今竟然这样厚的脸皮!”连瑶有些不愤,见苏丽言有些吃力的扶了腰,连忙就伸手替她揉了揉。元喜听她这样一说,点点头,若有所思:“不过夫人,奴婢瞧刚刚那位可是朝元府的人走过去了,并未跟上来。”

“随她吧!”苏丽言笑了笑,满眼讥诮之色:“她想讨好元府自就讨好去,只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李氏是刚来元家不久的,只知道元凤卿夫妻当时跟元府分了家,对于一些内里的事应该并不知道,这内院之前是她在打理,不说整得如同铁板一块,可是下人却大多都心里忠于她的,李氏从天而降,要想收买人心,恐怕还真不容易,又加上她如今怀着身孕,明眼人都知道若是生下儿子,就是元凤卿的嫡长子,母凭子贵,身份自然不同,聪明人都知道该向着谁才管用。

李氏身份再高又如何?娘家离得远,来元家这样久了,元凤卿还没往她院子去过一回,下人们又是对苏丽言忠心的,背地里都嘲笑着她,李氏若是聪明,自然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就算是收买人心,也不能急于一时。花出大笔银子,在这乱世恐怕还不如一口清水来得珍贵,而她如今吃的喝的都是元家的,自个儿又拿不出清水来,而元家为何会有水,全是因为苏丽言肚腹中的孩子上,人人都说那孩子是带着祥瑞的,她如今嚼用的在外人看来还是靠了苏丽言,自然不可能在这一方面轻举妄动,而她要站稳脚根,自然要想其它主意了。

“就是!那位还只当抱住元府人大腿就容易得郎君关注了?恐怕她不知,如此一来死得倒更快!”连瑶不屑的笑了一声,心下对于李氏此举也有些幸灾乐祸。

苏丽言一行人回去了,果然就听到外头有人来回报,说是李氏带了人一路服侍着余氏等人回到了替她准备的院子。还替元府的人抱怨了许久,意思就是说苏丽言不贤,给婆家人长辈准备的院子竟然只是一栋而已,而她自己却住着主院,实在太过不孝,果然将余氏说得火冒三丈,原本当下就要来找苏丽言算帐的,可惜饭菜一端上去,余氏等人就跟发了狂似的,哪里还管得上一旁的李氏。下人们瞧够了笑话,忙不迭的就过来讨好着苏丽言,屋里的连瑶等人听了倒是笑个不停。

令人打赏了一只银瓜子给这前来报信儿的婆子。又抓了一把花生桂圆等物到她手里,这婆子千恩万谢满面笑容的下去了,连瑶等人还笑得打跌:“那位当真是个好笑的,如今没有打听出元府当时做了什么也就罢,偏偏又急着上赶子想要讨好人。元府又是个不争气的,见到吃食也不理睬她这个王府出来的贵人儿呢!”她说到贵人儿一词时故意弄了怪腔调,惹得孙嬷嬷等人也忍不住想笑,苏丽言也抿了抿嘴唇,笑了笑,也就将元府的人扔到了一旁。

而另一处李氏一路赶着将元府的人送到院子安置下来。如同女主人一般招待着这些人,就是这种招呼安顿元府中人的事,才让她找回了几分有当家主母的感觉。李氏名头虽说好听,是浔阳王的女儿,可她在府中时不过是个庶女,被嫡母压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她一把年纪还未出嫁。平日过得几乎比府中下人还要不如,如今扬眉吐气可是头一遭。令她心中窃喜不已,再加上元凤卿长相俊俏,当初几个王妃所出的嫡女不可一世的,见到她这样一把年纪还能嫁给元凤卿时,脸色都扭曲了,令她心中畅快,这乱世,可不比身世了,而比谁的兵力足,财力足,让人信服而已。

李氏一边想着,一边越发殷勤,可她还不清楚面前元府人的德性,没一个是知恩图报的,尤其是经过乱世之后,人人性情更加自私而已,只是如今李氏情形不好,她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原本以为她身份尊贵,该得元凤卿看重,可今日见到苏丽言之后,知道自己是万万比不过她的,这苏氏不止颜色好,而且又怀了身孕,有可能是元凤卿头一个儿子,若是她生下儿子,往后地位稳固了,哪怕自己出身高,可也比不过她。

唯今之计,也只有不停讨好元府的人,得到元凤卿关注,成功怀了孩子才是正荆更何况她这回来时,身边可是有父族给她的一些高手,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苏丽言怀中的孩子,李氏自认是不在话下的,她对于苏丽言怀中的孩子根本没看得上眼过,一心想着早晚是要除掉她的,讨好元府才是首要之事。

因着这些想法,虽说瞧不起元府中人的那副德性,但第二日仍是早早过去就辰昏定省,再也不说自己身体不好要休养的话了。

苏丽言一早起来时,元喜端了水进来,侍候她起身:“夫人,那位一大早的就越过您,赶过去给元府的人献殷勤了。”她说完,撇了撇嘴,一副不屑之色。连瑶听到屋里动静,忙指挥着让人去厨房拿早点,一边道:“可不是?前几日还说她自个儿身体不好,要休养的,今儿也不过来与您先请安,直接就去了那边,还以为是大家出来的懂规矩呢!”

昨日元凤卿没有回院子睡,只是回来洗漱一番换了衣裳又出去了,据说最近他忙着收编一些士兵,整日忙得正经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苏丽言打了个哈欠,刚起床精神还有些萎靡,听两个丫头的话,只是挥了挥手:“随她吧,反正也蹦达不了多时。”一听这话,连瑶二人这才笑了出来。孙嬷嬷侍候着她坐起身,这一个月是危险期,那老大夫说可能发作在这半个月左右了,她肚子越发大了,开始时不显怀,到五六个月时才长得快了些,孙嬷嬷怕她起身急了伤了肚子,扶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

“这些肮臜事,夫人如今也不要管了,先将肚子里的小郎君照顾好才是正经,待夫人有了子嗣傍身,管她是什么牛鬼蛇神的。又哪儿能与您相比?”孙嬷嬷见她点头,心中也一阵担惊受怕,妇人怀孕在此时完全就是受折磨的,若是有丁点儿差错,就怕出了事,越到后来时越是大意不得,否则恐怕后果严重。

此时医术又不发达,生孩子跟进鬼门关走上一趟没什么差别。苏丽言身体好,常吃空间里的东西,将她整个人调养得嫩得险些滴出汁儿来。外表看着娇娇怯怯,实则恐怕就连屋里最壮实的丫头身体也比她不过的,只是生孩子她也不敢大意。每日虽然外头天气热,总要出去走上一遭,孙嬷嬷说这样走过之后,妇人生孩子时少遭些罪,生得也快。她也是生过孩子的。又照顾过华氏生产两回,这方面有经验,虽说古代妇女对这些事情说不出什么医学根据来,不过古人经验的累积,就算是有时说不出原因,却也管用。苏丽平日也听话,也怕自己生孩子时吃大苦头,因此每天早晚总在院子里走上两圈。

而李氏处一大早连饭也没吃就赶往余氏的院子请安。她想着要给元府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因此天只是刚刚亮就起了身,这请安的事她在娘家时就做惯的,不过元府的人自然是不能与王府相比较的,因此她每回起来不如在娘家时一般鸡打头鸣时就得起。反倒是赖到了三鸣之后,才慢吞吞的起来。既是显示了自己的态度,又不对元府的人太过真切,毕竟又不是自己亲生父亲,身份还不是高的,有什么资格受她这样的恭敬?

元府的人到元家时,苏丽言只称院子不够住了,一大家子都挤在一个院子中,自然不如以前元府盛况之时方便,但相较乱世来临之后元府遭难的情景,却不知好了多少倍。余氏以前在乱贼窝里,深怕一个不察丢了性命,每日连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了,一来到元家,自觉安全了,这一觉自然是睡到了天大亮方还没起来。李氏坐在院子之中等了一个时辰,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原本是想表孝心,这才巴巴的赶过来的,谁料她来了元府的人却没一个起来的,李氏开始时还想表达娴静乖巧令元府的人对自己生出好感,但她干坐了一个时辰,屋里侍候的丫头下人们都懒洋洋的,让她越来越是有些火大,又待了一柱香功夫,里头还没有起身的动静,唯有听到余氏房里震天的呼噜声。

“去,给我瞧瞧,是不是太夫人身体不适,这会儿还未起身!”李氏这会儿火大起来,也不管不顾,她自认自己在这些元家的所有人中,身份是最高的,元府的人是长辈,不愿意求着她也罢,可是她这样纡尊降贵的,他们该是感激惶恐不安才是,这个时辰了,还在踏实的睡着觉,她一大早的起来还没能睡得这样舒坦。李氏越想越是不舒服,指了指身边太监一眼,那太监眼中露出怨恨之色,恭敬答应了一声,撩了撩手中的拂尘,就要往内屋里钻。

月荷连忙过来拦,她虽看得出眼前这人不是男人,可若是真让他往里钻将余氏给叫起来了,她是知道余氏脾气的,如今越发古怪得很,恐怕到时不会给李氏脸面,若是生起气来,她们这样的下人也是得遭殃。更何况月荷看得出来,这李氏就不是个好的,一大早的就过来了,明显还没去过苏丽言那儿,她巴巴的赶着过来给余氏请安,余氏初来乍到的,身边又没好东西给她,这样上赶着摆明就是有目的。

如今苏丽言掌元家已久,元大郎又是跟她一条心的,李氏不晓得,月荷却清楚,当初元凤卿为了她连家都分了,足以可见对她美色迷到什么程度!更何况元府做事不厚道,如今元家的人不说,但脸上却都表现得出来,昨日用饭还遭过这刁难,她这会儿是看得分明,好不容易从那地狱一般的地方逃了出来,如今元家安定的生活跟天堂一般,她不愿意再轻易生出波折,若再让她过之前那猪狗不如的日子,险些连命也去了,她宁静死!

元家强横之时元凤卿夫妻都是一条心的,余氏还没在苏丽言手上讨到过半分好处,纵然是占着长辈的名头,前些年就算是吃进嘴里的,最后都使她沾了一身腥,苏氏不是一个简单的,如今元府没落了,又是分过家的,元凤卿愿意接他们回来,不过是情份,若是当真是惹了苏丽言,月荷不信元凤卿那样一个冷心冷情连亲兄长都敢杀的煞星,会为了元府这样一群没用而又拖后腿的亲人而折辱自己一向宠爱又怀着身孕的妻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进陷井的猎物(三)

两方比斗,输嬴如何,在月荷看来是早已清楚了。若是余氏与这李氏勾搭上,恐怕两人都吃不了好果子!李氏若当真得宠,如今也不用来求着元府的人,她心中打着主意,一边想着另谋出路,一边又想着要向苏丽言投诚,余氏的性情她清楚得很,大难之后越发将权力自尊看得厉害,李氏若是三言两语一挑,她当真会做出些事情来,若是她自个儿遭殃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自个儿,月荷眼中露出森森寒意,倒是看得李氏吓了一跳,随即恶声道:“狗奴才,你可是在瞪我?”

“奴婢不敢,奴婢身份低微,恐怕是姨娘看错了而已!”一句姨娘,令李氏喉咙一梗,说不出话来。她来到这元家之后,因不出门儿,还没有谁敢这样唤她的,她屋里一道从王府中带来的下人都唤她二夫人的,谁料头一回听到人唤姨娘,她心里跟猫似的,直想伸手给这月荷一耳光,可是她不敢!

元凤卿还没去过她的院子,两人房都没圆,就连姨娘这个名号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若是闹将起来,恐怕苏氏正等着找她岔子,不会放过她!李氏心中忍下了这口恶气,却是暗自想着若待自己得宠,定不会放过这老东西。那头月荷虽极力阻拦,但那太监虽说是身体残缺不全的,不过到底是个男身,力气比她大,她又老迈,哪里是这太监对手,再加上月荷有意无力想让余氏对这李氏交恶,因此拦了一会儿,尽到自己的责任之后也不再阻拦,装作力气不支的模样放了这人进去。

没过多时,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野兽似的嘶吼与打闹接着又是呼痛声,这声音阴厉得让李氏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月荷低垂着头,一副恭敬之极的神色,嘴角边却勾起一丝冷笑来,没过多久,屋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影来,那进去唤人的太监额头肿起一个大包,脸上还带着几条指甲的血印,捂着脸出来了。

“二夫人,奴婢办事不力,那”这太监心中还有些不平。原是想诉苦的,谁料李氏见他这情景,知道是被余氏打的。她这会儿忙着讨好余氏,自然不可能为他出头,因此一听他说话,连忙喝斥:“不过是件小事,你也办不来。果真是没用的狗奴才!等下太夫人出来,还不向她叩头求饶?”她冷哼了一声,这太监听完愣了一下,接着低垂下头来,掩住眼中的厌恶与阴毒之色,平静的应了声是。

他原本奉李氏令进去唤人。谁料余氏睡着时跟死猪一样,一被人唤醒就跟疯婆子似的,也不知她藏了什么东西在床边。劈头盖脸就朝他砸了过来,又一边拿长指甲抓他,这太监原本是浔阳王派在李氏身边替她做些阴私事儿的,谁料李氏以前在王府时被人欺负得狠了,如今一得势竟然加倍张狂。不将身边人当做人看,这太监原本是一心想跟着她。只求主子得宠自己也得势,谁料如今好日子没有,三天两头冷嘲热讽就有!

月荷请了个罪,带了两个战战兢兢的丫头进去侍候了,李氏又等了两刻钟,才见余氏出来。今日余氏已经洗去了昨日一副落魄不堪的模样,头发梳整齐了,又洗得干净,跟昨日相比倒晚多了几丝气势,只是目光阴森森的,看人的目光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想到她昨日生喝人血的架势,李氏被她一盯,浑身吓出白毛冷汗来,心中不由生出厌恶来,好半晌之后才收拾了心情,上前行了一礼:“孙媳惠如,给太夫人请安。”

余氏生性原本就刻薄,但以前好歹还顾忌着脸面,不肯撕破了脸来与人计较,如今没了身份地位,连命都险些丢了一回,从尸山血水里滚过来了,她也就将那层面皮撕了过去,见李氏给她行礼,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是我哪个孙媳?我可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