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心中也不是不明白下头人的想法,但她这会儿已经失势,当初在王府中的生活就令她意识到,若是没有掌权人的喜欢与看重,纵然她身为王爷女儿,那敢是地上烂泥,人人可踩,当初她名义是王府的女儿。可是却连一些体面的嬷嬷婆子都比她活得光鲜自在!她如今来到元府,原本以为自己是熬出头来,谁料元凤卿不喜欢自己。李氏也不是真蠢到无药救,她当初自恃甚高,如今才明白过来自己不得元凤卿喜欢,子嗣的事情便丢在一旁不说,至少要先将元凤卿的心笼过来。与他圆了房才是正经,自己也好抬头挺胸的做人。

她当初就是太好高骛远了,又一心认为自己出身高,比起元凤卿这个被贬的官员家属来说,她纵然再不受宠,但好歹还是王府的女儿。当初父王又给了他两万兵,她认为元凤卿该捧着她才是!李氏又在王府中时吃过不少苦头,一旦得志。便猖狂了些,如今明白过来,元凤卿根本不当自己是一回事,她身边的人也不是与她齐心的,而她当初与余氏做下那等事。若是浔阳王府跟着元凤卿回来的士兵真是一心向着浔阳王府的,恐怕纵然她是真做了那样的事情。也该有人来问她一声,或者保下她,谁料出事到如今,半个声响也未听过,李氏才知道自己是浔阳王府的弃子,恐怕浔阳王府打的主意,是广撒网,多捕鱼罢了。

浔阳王不见得有多看重元凤卿,也不认为他能成事,不过秉承着宁杀过也不放过的想法,所以才将她这个没用的女儿嫁了过来,以笼着元凤卿的心,毕竟浔阳王虽然觉得元凤卿不一定能上位,但说不定老天就瞎了眼,到时他至少也结了个善缘,李氏到如今才想明白这些,也是被现实逼着的。她原以为自己很重要,谁料最后不过是成为父亲手中一枚随手可扔的棋子而已,恐怕元凤卿换兵,也是拿了其它东西,否则以浔阳王的性情,不见得会因为自己一个不受待见的女儿而给他兵力,当初她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以为自己好歹是父王的女儿,他不会亏待了自己,可李氏现在清醒了,推敲着应该是浔阳王收了好处,给了兵力却又威胁着元大郎收下自己。

如此一来,才可以想得通这其中的关键。浔阳王自以为身份高贵,将女儿嫁给元凤卿为妾,虽然她年纪大了些,他心里说不定想的是元凤卿该对他感激伶涕,断然不会想到元凤卿会恨他入骨!李氏原本也不可能这样想的,但她那日与赵氏以请罪的名义去苏丽言那边时,看过元凤卿的眼神,冰冷入骨,被他一瞧,似有钢刀在刮着骨头渣子一般,又寒冷又疼,至今想起来她仍是不自觉的身上泛起寒粟,元大郎恐怕是厌恶她的!

李氏心下不甘,虽然不愿意这要去想,但又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苏丽言的美貌,又无与元凤卿结发的情分,甚至还比他大上几个月,虽说男女婚嫁之事妇人比男子大上一些的也不是没有。但妇人自来就老得快,到了三十岁左右,男子照样风流潇洒,左拥右抱,女的却早已美得凋零,李氏又不是那等绝色佳人儿,不过是稍稍有些清秀而已,算不得丑,可更称不上美,如今年纪大了,元凤卿那样的风姿俊郎,自然看她不上。一想到这些,李氏心下不由酸楚,更是恨了苏丽言几分,但她也知道当务之急她要做的,绝不是与苏丽言起冲突,相反的,她还更应该投靠苏丽言。

纵然她出身比苏丽言再高又如何?娘家不支撑,哪像苏家,人家都住到元家里头了!浔阳王府不管她,李氏就是孤掌难鸣,有个好听的出身又如何,当不了饭吃,落地凤凰还不如鸡,更别提她还不是那个凤凰!李氏这会儿心中无比的清醒,她也知道下头的人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心中不由冷笑:且看着罢,待她先弄死了元正林,再找机会与元凤卿春风一度,坐实了自己名声才是正经的,否则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元家粗使的丫头也敢给她脸子。

元正林那日打她一巴掌。被李氏视为心头耻辱,至今想起来还恨得牙痒痒的,虽然知道这事儿不易操作,但总归要试上一回,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更何况余氏敢谋了外人杀自己儿子,恐怕到时就算她要反咬自己一口,也没那个脸好说的!李氏心中暗自盘算着,见屋里人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不由心里恨得厉害,她当日被苏丽言令人扭了回来。这些人便一个个开始不听话了,时而还会给她些脸色看,克扣饭食也不用说了。她虽然心知肚明,但却使不出手段拿捏他人。

“去将我箱子里将那支三十年的老参取来!”李氏对镜抚了抚鬓角,眼神迷离,里头的人虽然容貌不是绝美,但也有成熟女子的风韵。为何他就不喜欢,任由自个儿独守空闺?她如今韶华虽过,但也好歹风韵尤在,若是再错过些年,岂非就是辜负了这般年纪?李氏眉眼微挑,自个儿怜惜了自个儿一回。这才脸色沉了下来,头也没抬,冲着镜子中淡淡的喊道。

她身侧站着的名为小卓的太监懒洋洋掀了个眼皮儿。半晌之后在李氏沉不住气要发火时,他才不阴不阳答应了一声:“是。”

李氏忍下心口的气,藏在衣袖下头的手握得极紧,心里冷笑,待她与元凤卿成就好事。再来收拾这些眼皮子潜的狗奴才!她心中发着狠,却是等这小卓取了人参回来时。想想余氏那老东西,又觉得这样的好东西给她吃不值当,因此令人拿了刀切了极小的一段下来,再叫人细细的将剩余的人参包好了,装着这段人参要给余氏送去时,李氏心疼得直抽抽,却也知道该舍时仍是要舍得,否则那老东西过河拆桥,到时恐怕她的事儿办成了,自己的她不会办,因此狠了狠心,笑道:“夫人令我去给太夫人侍疾,你们也一块儿同我过去,必要时也能帮帮忙。”

她心里并不想真侍候余氏,只是想借这个机会与余氏商谈事情而已,李氏心中恨余氏恨得要死,又哪里可能亲自动手,不过是摆个姿态出来,让底下的人去忙罢了。众人答应了一声,李氏这才抬头挺胸朝余氏院子行去。

这厢余李两人心怀不诡,那边苏丽言却是将这几人的动静放进了心头,她原也没想到余氏会想干出杀子的念头来,权力财势对她来说,恐怕此时比儿子孙子还要重要的了,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余氏母子就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不过以这二人自私性情来看,又觉得理所当然的。苏丽言听到这事儿时,冷笑了两声,只让月荷将人盯好了,一边却是交待元喜将院子看得紧一些。连瑶自成婚之后,管的事便不是这一块儿,元喜顶替了她以前的位置,这又是她上任苏丽言吩咐的头一件事情,自然是想博她好感,因此每日便是盯得极紧,丝毫没有松泄的。

苏丽言交待了这些,也不将心思全部放到这上头,余氏等人不足为惧,如今元家又是全部掌握在她手中,她要余氏等人何时病何时死,都是由她说了算的,如果余氏此时能将心思放在与儿子内斗之上,那自然是最好的,她还不用再腾出手来,因此一心都扑到儿子身上。

元千秋出身半个月了,越长模样越精致,小孩子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的,当初出生时还只双手托在手里那样小,如今半个月不到,苏丽言抱着都觉得手有些发沉。小孩子长得肉呼呼的,平日又不爱哭闹,又有柳茵那样的事发生,孙嬷嬷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苏丽言有时就是想儿子了,可她如今还在‘坐月子’中,也不好出去吹吹风,平日就算是在床上呆得烦了,想下地走上几圈,便有华氏等人来劝她回床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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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多灾多难一年

估计也是对元千秋很是稀罕,华氏几乎是抽着空便过来,月氏如今被苏秉诚软禁了,她不会在面前侍候着立规矩,每天早上几乎都要过来一趟。苏丽言刚用过一碗红糖鸡蛋,在床上坐着有些忍耐不住了,苏丽言下地走了两圈,又听外头有人回报,说是华氏来了。苏丽言一听这话,连忙就坐回了床上,拿了薄被搭在自己腿上。元喜一瞧这模样,忍不住想笑:“夫人坐月子一天耐不住,也唯有苏夫人的话能让您敬着。”

她这样一说,屋里好些个丫头都抿着嘴偷笑。苏丽言有些不好意思,她实在不是敬着华氏,而是华氏一见她没有好好躺着,便不住嘴的念叨流泪,多来几回她也摸出了门道来,华氏虽然知道她身体好,不过也怕她留下病根,日日只望见她好端端的,她遵守了自古以来坐月子的规矩,华氏心中才放心一些。苏丽言也知道她一片爱女之心,但实在又不能和她说自己吃了空间里的人参果,这会儿就是身体里的旧疾都治得差不多了,实在不用见天躺着,但她一说自己身体好,华氏就流泪,说起她以前如药灌子般的生活来,苏丽言至今想起仍觉无奈。

“今日可觉得好了些?”华氏打了帘子进来,见女儿乖乖靠在床头,不由心下满意,脸上就露出了出来,坐在床榻边,摸了摸她的小手,软呼呼的,又热和,顿时脸上笑意更深:“月子中要忌的事情多,你年轻,也别由着性子来,否则往后落下病根,老了要吃亏。”她这样的话几乎每日就要说上一回,苏丽言也知道她性子。非让她说出来她心里头才舒服,因此只是笑着一一应了,也没打断她的话,华氏念完,替她拉了拉被子。

幸亏这会儿天气渐渐凉了下来,纵然还有些热,也并不是热得多令人难受,苏丽言也由得她了,华氏陪着她坐了一阵,便有些坐不住:“我先去隔壁瞧瞧。秋哥儿可是醒了,小孩子贪睡,醒的时间不多。”这会儿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元千秋吃了人参果,远比一般刚出生的孩子机灵有趣得多,华氏平日最爱的就是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小孩子眼神清沏,连带着让人看了心里也舒坦。

苏丽言巴不得她离开自己好下床来。连忙就应了。华氏喜滋滋的又念了她一通,才站起身来朝外间走去。她一走,苏丽言就松了口气,连忙将薄被拉了开来,自个儿站起身就伸了个懒腰。元喜等人看得忍不住又掩了嘴偷笑,她也不在意。想想这些日子自己除了吃就是睡,最多喂下孩子,要不是有赵氏之前来与她闹了一回。成日无所事事的还难受,这会儿一旦闲下来,又觉得坐不住,连忙让元喜将自己生产之前便做了一半的衣裳取了出来。

穿针纳线的做着女红,苏丽言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有了事情做,时间打发得也快。不知不觉就过了午后,华氏一直抱着外孙在隔壁逗弄着,间或能听到她开怀的笑声,苏丽言半卧在榻边靠在窗前对着阳光缝衣裳,一听到笑声也忍不住嘴角扬起,不出半日时间,衣裳原本就做了一半的,这会儿差不多就完工了。

元大郎从外头回来,就看到老婆脸上带着笑意,阳光打在她身上,像是给她渡了一层淡金色,连脸上细小的绒毛也瞧得一清二楚,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幽黑的头发散在身后,因在月子中也没那么多忌讳,只是用丝带拢着,已经散了大半,像是受到她好心情的感染,元凤卿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冲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必起身,一边自个儿进了后头换衣裳,隔着屏风与她说话:“今日怎么起身了?”华氏一向拘着她,不肯让她起身的。

“夫君今日回来得倒是早,正巧留在院里用过午膳再出去吧。”苏丽言将线尾咬断,又抖了抖,这才下地穿了鞋,正好见元凤卿出来,也没要她侍候,自个儿拧了帕子擦了把脸和手,才走到她身边展开手,任由她拿了衣裳在身上比划,一边就道:“午后不出去了,陪你半日。”接下来的时间就要忙起来了,元大郎也难得抽出空闲来,倒是有了兴致伸手看这件衣裳。面料是上好的蚕丝缎子,不过比夏日穿的要厚一些,上头用同色线绣着花样,若是不仔细瞧着,倒是看不出来,也不知她用什么法子弄的,这绣样一对着阳光便闪出细细的光,倒是低调里透出奢华来。

这一向是苏丽言的性格,尽量将东西弄得看起来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是细看内里却又大有不同,她喜欢把花样弄在似明似暗处,这样的小嗜好冷不妨看着有些奇怪,但相处久了,习惯了苏丽言这样滴水不漏的样子,此时竟然觉得她这一点习惯可爱得要命。元大郎心满意足的试了一回衣裳,这才脱了放到一旁。就冲老婆生完孩子头一件做衣裳是自己的,他这会儿的心情也差不了,尺寸自然也是没差,她做事从来都是滴水漏。元大郎放了衣裳就将她捞进怀里,一边明知道她上午做了衣裳,仍是开口问她干了什么,早晨吃了些什么。

苏丽言也没有不耐烦,一一答了,这才在他怀里拧了个身子,一边将今日早晨时月荷送来的消息与他说了:“夫君,她生出这样的心思,真的不管吗?”余氏自个儿多行不义,元正林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照理来说这样不得好死对他来说才是解气,当初他敢给自己说亲,不把自己当人看想要将她送给那乌三糟蹋,若非她当日还有空间,以及又用了紫色玉髓给元家的护卫吃,或者最后元凤卿没有赶回来,没有这些天意中的巧合,恐怕元正林的歹毒主意早就成了,苏丽言也不是圣人,没法子对元正林宽容大量,她一向讲究有仇报仇,元正林这样不要脸。她正该要报回来才是。

听她这样一说,元凤卿表情未变,眼睛里却染了几丝嗜血的杀意。这件事他在月荷过来回报之前就得知了,这会儿听老婆与自己说起,显然是心里对他没有芥蒂才会开口,心里顿时感到满意,凑了脑袋过去在她脸蛋上蹭了两下,这才开口道:“任他们,谁没本事死了也怪不着别人!”他说完,手就有些不老实了。鼻子凑近她脖子间深呼了口气:“好香,好久都没亲近你了。”他说话声音似是在呢喃一般,苏丽言脸色微红。身上肌肤寒粟也跟着一道道串了起来,两人说来也没有多久没亲近,不过她想到上回分别半年时元凤卿急色的样子,果断推了推他的脸,柔声道:“妾身如今还在坐月子呢!”她这话像是带着委屈一般。声音温柔,华氏等人却是正好从隔壁换着孩子过来,这回听到众人都呆滞,觉得尴尬无比。

苏丽言也有些不自在,与元凤卿这样的闺房密话被人听到,尤其是被自己母亲听到。实在不是一般的尴尬。她干咳了两声,连忙拿了衣裳就要往床铺边走,华氏鬼使神差斥她:“你也知道是在坐月子呢。如今就敢碰针线,往后这双眼睛是不是不想要了?姑爷说你还敢不听!”她这样一喝斥,尴尬倒是少了些,但苏丽言耳根更红,连忙钻回了床上拿毯子搭好了。华氏这才抱着孩子落荒而逃。

元凤卿下午在房中呆了半日,两人分别各拿了书看着。虽然不说话,气氛也亲昵。到十二月时,原本还有些热的天气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就冷了起来,苏丽言此时已经出了月子中,大清早推开窗户时,外头竟然淅淅沥沥飘起了鹅毛似的大雪。元喜等人捧了水盘进来,昨日屋里侍候的丫头还穿着一层稍厚些的秋衫,外套一件加绒的坎肩,谁料今日便都换上了去年夹层的袄子,谁也没料今年冬季来得这样的快,原以为夏季都快到十一月时才结束,今年天气纵然是冷的,可也不应该冷到哪儿去才对,谁料天气变化这样的快?

苏丽言一起身,便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屋里经过一夜的温养,倒也并不太冷,只是睡了一宿,她却是闷得厉害,让人将窗子撑了起来,一股冷风就从窗口处灌了进来,元喜脸色煞白,鼻头冻得有些发红,搓了搓手,将手夹在自己腋下呵热了,这才连忙拧了帕子递到苏丽言手边:“夫人,先擦把脸吧,否则水一会儿就冷了。”苏丽言点点头,一双幽黑清沏的目光看向窗外,却是很快擦了把脸,顿时还有些迷蒙的睡意就清醒了过来。外头银妆素裹的,才一夜功夫而已,窗台上竟然都堆了雪,她昨夜睡得熟了,竟然没意识到冷。

一想到这儿,苏丽言不由有些着急,连忙就道:“秋哥儿那边如何了?如今天气变化得快,仔细些可不能受了寒!”

元千秋虽然出生之时吃过一只人参果,但苏丽言也不敢托大,这天气乍冷还寒的,连她都有些受不住,更别提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昨夜睡得熟,她连身上搭的都是毯子,幸亏她身体底子好,没凉着,不过一想到儿子那边苏丽言却有些着急。见她眉头皱了起来,元喜就笑:“夫人还请放心!昨儿半夜之时孙嬷嬷夜里觉浅,便已经发现下了大雪,已经令人给小郎君准备了厚被子以及衣物等,不过因天色晚,怕扰了夫人睡眠,也没有敢令人过来报上一声儿,还望夫人责罚!”

“这是应该的,哪里用得着责罚,还该感谢她才是!”苏丽言听到这儿,心下不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孙嬷嬷这样自做主张也是为了元千秋,她又哪里真可能折腾孙嬷嬷一番,因此嘴里夸了两句,但语气淡淡这事儿也算是揭了过去。元喜听她口气也知道她心里是真不生气的,不由也露出了笑容来,连忙就拿了衣裳过来要替苏丽言穿上。如今苏丽言身边的连瑶成了她嫂子,管的是元家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而孙嬷嬷又去侍候的小郎君,苏丽言身边就得她一个顶用的,这会儿穿衣收拾等事也轮到了她来插手,便做得分外仔细。

苏丽言抬了手任她将衣裳穿上了,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趁着吃早膳时过去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果然精神十足,便放下心来。虽然舍不得与儿子分开一阵,不过今日天气突然冷了下来,因此事实在太过急促,家中棉袄等物都没制成,这会儿要做的事情还多 ,恐怕大雪一起要防备的事情却不少,元大郎在一个月之前便领了三万人马往隔壁省城去了,如今盛城几乎都在元家掌握之下,盛城知府已是归顺了元凤卿。就算是后来元千秋出生,下了一回大雨,也没缓解了这秦朝的国运。依旧是衰败了下去,恐怕这回的大雪更是给秦朝增加了灭良的速度。

来得太快了些!苏丽言心中暗自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情形与之前大旱来临前的情况有些相似,她心中担忧,便打着主意想要早些做出准备来。家中大旱没水之时她还能借着空间弄出一些水来。可如今大雪一来,她还真是没法子,又不能凭空变出太阳与衣裳等物,便只有早早做了准备才是。那元家的士兵们要穿的衣裳也得提前准备好,否则恐怕引起民怨,她心里一边捉摸着这些事情。一边脚下步伐不停,元喜跟在她身后,两个小丫头撑着伞顶在她头上。遮去了片片大雪,众人围着抄手游廊朝屋里走,头顶虽然有廊顶挡着,不过仍有雪夹杂着风朝这边灌进来,廊下木制的椅子这会儿早已经堆了厚厚一层。屋檐下侍候的婆子们不时拿了铲子与扫帚等物隔上一会儿便扫一阵,却也始终成效见微。

“让连瑶进来见我!”苏丽言快步走回了屋。被冷风一吹,脸上似有万千刀子在刮着一般,她不由紧了紧披风,连忙便加快了脚步,一路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张嘴风雪便寡了进来,等一进了自己屋子外间廊下,才松了口气,抖了抖身上沾着的雪沫子,这才进了屋开口。

元喜是知道苏丽言要召见自家嫂子的,因此早有准备,一听她吩咐这话,便答应了一声,令小丫头捧了热水过来奉着,自个儿则是又取了伞朝外头冲了出去。苏丽言坐在椅子上头,进了内室换了屋里穿的软底鞋与衣裳,才觉得舒适了些,虽然少了外头的寒风,但走了一圈这样又停下来,越发觉得屋中冷得厉害,她想了想,虽说元大郎如今情形紧急,但该用的花销她却是不准备委屈了自个儿,一般故事情节里老婆若是为老公着想再三舍不得钱财,咬牙苦了自己也不苦丈夫,最后这样善解人意的糟糠之妻一般比不过年轻而好挥霍的新人。

苏丽言正大光明的给自己找了个不当受人嫌弃糟糠的理由,起身跺了跺脚,还未指挥着小丫头先端些热水过来给自己敖面,便听外头连瑶求见了。

“赶紧进来,也不用讲这些虚礼!”苏丽言一听人来了,连忙就召了连瑶进来。连瑶如今成婚也一个月多了,脸上还带着新妇的娇羞与幸福,许氏当日没说大话,确实将她当在珠宝一般对待着,主要也是因为连瑶一嫁给元立,元立差事立马由扫大院调到了元凤卿外院书房打扫。虽仍是个打扫的工作,但这就好比现代时扫马路的摇身一变成为替国务院打扫清洁卫生的人一般,身份立变,就像一句老话说的,宰相门下还七品官,更别提元凤卿就是这元家的最高管理人,许氏心中自然更是对这个儿媳妇恨不能高高供起,因此她生活得幸福,脸上便看得出来。

连瑶一进门连忙就老老实实给苏丽言叩了个头,等她喊了起身,这才侧了身子站起来。她今日忙得脚不沾地,也知道苏丽言是要见她的,这会儿早有准备,再加上两人以前是朝夕相对的主仆,也用不着拘礼,因此一起身便凑到了苏丽言身边,半跪着给她捏起腿来,一边笑道:“夫人唤奴婢进来,可是为了大雪的事儿?”

听她一开口就是这话,苏丽言也知道她心里大约是有数的,因此就点了点头:“你拘着下头的人,赶紧先将外院里士兵们的袄子制出来,内院的先凑和一些,毕竟大家去年的旧物应该是有的,一时半会儿冻不着,不过就是穿些旧的而已,先暂时忍上一段时间,要把将士们的衣裳先赶好了再说!”内院主子就得元凤卿一个男人,他又不是那等贪花好色的人,内院里这些人自然不用穿得花枝招展的,这会儿天寒地冻之下,苏丽言还是令她们先将身体养好了,再来管体面。

第二百四十章突然来的冬天

总归就算是想要风度,也得要先将温度管好了再说。连瑶是早已猜到的,听到这话就应了下来:“奴婢们心里都是省得的,不过是迟上几日,夫人又不是扣了下来,怕什么!夫人慈悲,指不定到时占便宜的还是奴婢们了。”她知道苏丽言性子,也大着胆子说了句讨巧的话,苏丽言一听到这儿,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是啊,难为你嫁人才没几日,便学会了这般油嘴滑舌的!既然如此,怕是不好好赏你们一回我都过不去了。”苏丽言说完这话,也不小器,便开口道:“左右那些布料等物都是充足的,大家先累上几日,今晚便让厨房整治几卓席面,你们热闹一回,只要不过了,留了人值夜,我也不拘你们闹着,待过年之时我再有赏钱发放的。”

她这样的大方,连瑶倒是当真笑了起来。她开始说那句话不过是恭维苏丽言而已,谁料这会儿得了这样的好事。她如今也成了家,多拿些钱自然是好的,便忍不住起身福了一礼:“奴婢就先谢过夫了,正好拿了赏钱今年过个丰实的年。”

苏丽言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跺了跺自己僵得快硬掉的脚,身上也冷嗖嗖的,温度降得快,她搓了下手,这才开口:“被子等物也是要制的,大旱之时咱们元家未出过差错,没渴死过一个人,这天气冷起来了,自然也不能让人冻伤,你们自个儿瞧着安排,待外院的士兵们衣被等物制完,你们自个儿也各制上两身衣裳,算是我打赏的。另外苏家与祝家也分别缝两套送过去,小郎君那儿千万不能疏忽了,最是要紧着的。”苏丽言说到这些琐碎的小事。也不嫌烦,一一吩咐了,见连瑶都记下,她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元家之中也不缺这些物资,没得总放着不用叫人吃亏。元大郎前两个月时领了兵力几乎将盛城的东西收搜了个干净,不管有用的没用的他一律都搬了回来。原本衣物棉花等在大旱之时人人都当它们是没用的,元凤卿也极为勤俭持家的令人一一搬了回来,如今屋里堆着的绸缎棉花以及各种粗布细麻等足足堆了好大几个院子,恐怕就是给十万人同时制上几身衣裳被套的也是够了。材料丰足,苏丽言自然也是没有小器的道理。更何况这些东西抢回来本来就是用的,元大郎这趟又要出去,少不得还要带些东西回来。如今屋中的都足够用了还剩多,她自然就是令人先拿出来厚厚的缝了,想来元凤卿也不会怪她。

吩咐完这些事情,苏丽言又想到屋中冷清,连忙又道:“小郎君院子中一定要烧上地龙。我屋里也要备下,否则冷得难受,小郎君日常过来时冻着他便不好了!柳斋先生与姜文二位先生那边也别忘了。”苏丽言理直气壮的伸手要东西,光明正大的以权先谋私,不做那苦了自己却便宜别人的贤惠人,见连瑶点头称是。又开口道:“至于那边那位,她身子骨强壮,不比我这个刚生过孩子身体虚的。她又一心对郎君好,愿与郎君将士们有福同享,这地龙便不必与她烧了,若是实在受不住,便给个火盆。”

听她明目张胆‘虐待’情敌的举动。连瑶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捂着嘴肩膀不住抽动,一边拿眼睛看苏丽言:“夫人这话奴婢明白。也亏得李姨娘真是个贤惠的。”这贤惠二字此时听来像是带了讥讽之意般,苏丽言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瞪了这丫头一眼,这才让她赶紧起身出去忙着,尽快将棉被等物送到众人手中,以免有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寒冷之下受冻或是受凉,到时恐怕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连瑶也福了一礼,应了声是,末了却未出去,反倒是顿了一下:“夫人,奴婢公公今日与奴婢说过,如今天气冷起来了,不过幸亏天时还早,这碳倒是有不少,但柴禾却不多了,奴婢公公的意思,是想让奴婢回夫人一声,是不是用府中粮草旧衣裳等与那山下的一些村民换取些干柴备着?”她这样一说,苏丽言心中倒是明白恐怕元海也瞧出这趟雪灾不好了,当初旱灾来临时就是他先提前囤积粮食,后来也证明他没有做错,如今天气冷起来了,他又提起换柴禾,天冷了下来,除了吃喝是必不可少的之外,还有两样东西也是缺不得的,一样就是柴禾等物,一样便是棉袄被子等取暖的。

元海这会儿能想到这一点,苏丽言心下了感满意,反正不过是用积年的旧东西换取一些柴禾,既能救人一命,恐怕人家还对元家感恩戴德,还能解元家燃眉之急,便是应了下来:“让你公公瞧着办,柴禾多收一些,顺便也与那山下村民打声招呼罢!”这会儿刚进冬季,山上干柴还不少,只要肯出力,柴禾是不难得的,苏丽言这样痛快答应下来元海的话,不止是连瑶脸上有光,连带着她觉得苏丽言对自个儿一家也是照顾给面子的,顿时笑道:“夫人您就是一个菩萨性子的。”

“不过是与秋哥儿积些福而已。”苏丽言微微笑了笑,转了头朝窗外看,语气里带着一些感叹,今年大旱死了不少的人,接着又来了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雪,也不知道秦朝到底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到了这一代皇帝时竟然如此多灾多难,虽说永盛帝不是什么无道昏君,但天意如此,这天下恐怕想要不易主也是不成的。见识过大旱之后人的变化,苏丽言虽不同情那些趁着灾难一来便打家劫舍的,但对普通受苦受难的平民却仍免不了生出怜惜来,她若是有多余的,给些出去也不值当什么,更何况不过顺手为之一句话而已,自然更是不放在心上。

连瑶见她不欲多说,也是福了一礼,得她命令之时便是退了出去。

苏丽言的命令一下来,府里动得便是特别的快,人人都对她感恩戴德的,口中都称她好。就连外院的士兵们都人人出口称赞,周氏得了丈夫的令进来感激过苏丽言一回,他们柳家当初逃难之时因为要避着永盛帝的视线,使他放松谨慎,因此带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夏季的衣裳物品之外,冬季的为免皇帝起疑,几乎都未带过,今日大雪来得早,她与夫君是大人能抗些寒冷倒了罢。可她才刚两岁的儿子却是耐不住,谁料她刚起身不久,正泛着愁。便有人送了厚袄子过来,说是夫人怕她儿子冻着,先拿了华氏替元千秋做大的衣裳过来让柳家小郎君先穿着。

这个举动顿时令两夫妻险些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周氏便趁着丈夫让自己带了外院士兵们的感激一块儿过来与苏丽言谢了恩,最后千恩万谢不下之后才退了出去。

元家之中下人们做得快。如今眼见着天气陡然就冷了下来,若是手脚快上一些,外院的做好了还能给自己做上两声衣裳,正好穿着可以过年,再加上赏钱等刺激之下,人人动作都非快。还不到半日功夫,苏丽言与元千秋房里的衣裳被套等物便是被送了过来。苏丽言的院子是在春季初搬进来时便整理过的,这会儿只消生上碳火便是。因此到晌午之后屋里便是暖洋洋了起来,就算将窗户撑开一半,屋里也是热呼呼的,总算没有上午时那种冰天雪的地感觉,窗边的软榻元喜等人本来是说要搬走的。谁料苏丽言不让,说是在窗边光线好。而且也通气,元喜是怕她病的,但奈不住苏丽言坚持,也就只有将软榻依旧放在窗边,不过上头却是铺上了厚厚的被子等物,躺上去舒适又暖和。

窗户被支开了一半,虽然元喜等人怕她被吹凉,但苏丽言却知道屋里是烧了地龙若是窗户紧闭着恐怕要中毒,因此让人将窗子支了一半起来,总算屋里透气了些,虽然这样躺在榻边有些凉,不过好歹身上有被子搭着,屋里又生了碳火,总归也冷不到哪儿去,反倒既能感受到这股冬天的气息,又不会被冻着,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元千秋这会儿年纪小,还没单独分院子,反正这家里就苏丽言最大,她就是肆意一些也没人敢说她嘴,因此儿子就养在她院里隔壁房间里,这会儿也是早已布置妥当了。

主院里温暖如春,就连客居在这儿的祝苏两家也是早已布置妥当,而另一边院子里李氏却是冷得跳脚,面色铁青。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她冷得受不住了,便让身边的人去要碳火,谁料人家说碳火不够用,要给小郎君留着的。李氏一听这话,险些鼻子都气歪了,她对苏丽言明正言顺只顾自己不管大家的行为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偏偏如今元家之中人人都说她好,李氏这会儿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听到带了消息回来的婆子这样一说,便砸了两个茶杯,怒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她这会儿是体会到了苦楚,以前原来苏丽言只是没拿捏过她而已,如今一旦拿捏她,使了银子也取不到碳,李氏冷得鼻涕不住往下流,一会儿便是忍不住拿帕子擦上一下,没多久鼻头便已经红肿脱皮,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越擦一回越是疼得厉害,李氏心中眼泪花花,越发坚定了要等元凤卿回来早些便与他同房的心,否则像她这样没宠的,底下的人日子都过得比她还好。李氏心中凄楚无比,却是强打起精神来:“总归天气冷了,你们先去夫人那儿问问,说我冷得厉害,让人先给我送些碳和衣被等物过来。”

下头的婆子冻得跺了跺脚,面色青白眼里带着鄙夷之色看了她一眼,至今不想着服软还想着要东西,会给她才怪!元家之中人人都看不起李氏,她至今还不明白么,纵然是她死了,恐怕浔阳王府也不会为她出头,而最多不过是另送一个姑娘过来而已,自己跟了她这个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元家之中的下人夫人已经发话了,说是一人制两身新棉衣,而自己等人却是李氏身边的,夫人只说她不好手伸得太长,只让李氏赏,可如今看来,结果如何已经是肯定的了。

今年恐怕少不得跟在李氏身边的人都得穿旧衣裳过年了,却见人家穿着暖和的新衣裳。又拿着赏赐,心里头的滋味儿也唯有众人自个儿才明了。李氏喝完一句话,半晌之后才有人答应,又是令她气得身子颤抖,不过也知道下头的人心里有怨气,可她又不能说出赏下头的人衣裳等物的话来,毕竟她当初出浔阳王府之时,虽然有嫁妆,但却并不多,浔阳王女儿不少。当时又是在旱灾的正当口,府里的东西精贵的,哪里舍得她带走?嫡母给她的不过是些寻常物什。看起来装了满满几箱子,不过却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而当时天气热,为了轻装简便上路,她哪里又会想着多些冬天的衣裳?

原本李氏自个儿以为是能很快压下苏丽言的。掌家之后什么样的东西得不到?没料到事与愿维,她也落到这样的下场,衣裳被套等如今都要靠着向苏丽言讨要,又哪来多的赏给下头的人?李氏气得胸口儿疼,那婆子才不情不愿的领了命出去了,等得心急火燎的。李氏又冷又冻,好半晌才等了人回来,结果这婆子只带了一句话。说是今年棉被不够用,要省着,因此给李氏带来了一身薄薄的棉袄儿以及一套被子而已,花色都是过了时的,上头那颜色李氏一瞧便险些呕出血来。

李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捧着这套自个儿求来的东西,欲哭无泪。她眼睛通红。一句话像是从牙齿缝间挤出来般:“可是听清楚了,真是只给了我这些东西?”

那婆子连忙就点了点头,一路跑来任她身材强壮这会儿也有些吃不消,外头冰天雪地,那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生疼,脚一路踩在雪堆里头,这会儿冻得像是不是自己的一般,怕是拿刀子割了去一个也不觉得疼的,心里正烦闷着,听到李氏问话,翻了个白眼:“姨娘,如今天寒地冻的,奴婢又不是专门跑一趟与您说笑的!”她语气有些不善,李氏气得面色铁青,一下子站起身来,伸手指着她怒道:“你可是觉得呆在我这儿委屈了,要不要我将你送到夫人那儿去?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若是她先前才来元家时这样一说,少不得那婆子得跪地求饶,谁料这会儿她发起火来,这婆子翻了个白眼:“若是姨娘当真肯如此,奴婢倒真要感谢姨娘的大恩大德了,真要为您老人家立个长生牌的!”她撇了撇嘴,李氏登时眼珠子都气得险些滚落出眼眶,指着门外便骂:“滚!滚!都给我滚,爱走的,便这会儿有本事远远儿的走了!”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她说让走,那心里是一定让她们不能走的,都怪李氏做人太实诚,众人竟然心里只当她说的大实话。在她想像中,自己喊完这句话,下头的人该是哭天抢地吓得半死跪在地上哭着哀求她别赶他们走才是,毕竟不管怎么说,跟在她身边成为大丫头掌事媳妇儿婆子的,总比元家粗使丫头名声好听的,人家不是争着抢着哭着喊着的一个踩一个就往上爬么?这些手段以前李氏是见惯的,自然是心里头清楚得很,她一喊完这话,心里得意,好整以暇等着这些下头的人过来求她,一边理了理袍子,优雅的坐在椅子上。

谁料听完她这话之后,众下头的人一脸轻松之色,冲她叩了个头,一边喊着多谢姨娘恩典,一边那刚还喊走累了跑不动的婆子头一个爬起身来,溜得比泥鳅还快!李氏登时便蒙住了,有些回不过神来,见这婆子身影迅速消失在院子里,她身边的人也眼睛晶亮,连忙有样学样,都冲李氏叩了个头,行了个礼,便喊道:“多谢二夫人恩典,放了奴婢们!”人家这时谢她来了,竟然又唤起她二夫人,李氏有些回不过弯来,谁料她身边侍候的两个太监也要往外跑,李氏登时气得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见屋里很快走了大半,站起身来便尖叫:“站住!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她这样越是喊着,人家跑得越快,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李氏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愣了半晌,突然间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

而这会儿苏丽言院子里却拉拉杂杂一溜儿跪了一大群人,众人跪在走廊下,纵然寒风刮得他们个个抖个不停,脸色铁青,但却没哪个愿意走的,元喜拉开门出去望了一眼,外头的人便冲她讨好的笑,元喜连忙憋着笑,又关上门跑进内屋来,才忍不住拿袖子掩着脸笑得眼泪花儿都快要滚出来了,肚子疼得厉害:“奴婢只道这天底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也不知那位是怎么训人的,个个都争着要来夫人您这儿愿做个粗使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李氏打错算盘

元喜说完,肩膀又是一阵忍不住抽动。苏丽言眉头也抽搐了两下。今日傍晚之时李氏院子里的人便一下子全过来了,说是李氏开恩,让他们自个儿过来,求夫人给个恩典,随意安排给他们一个扫地的工作了使得的。苏丽言不知道李氏这是抽的哪门子疯,开始时也没理睬,谁料这些人便是跪着哀求了起来,一跪就已经跪了半个时辰,如今元家里都传遍了,只说李氏苛待下人,人家宁愿来做这边粗使的工作,也不愿意在她那儿做个管事的婆子。苏丽言名声登时更加好听,李氏却是不到半日功夫,便成了元家笑柄,人人一提起这事儿就笑得不行,苏丽言也待了半晌,将手中拿着的书放了下来,叹了口气,想到李氏院子中主事的,就开口道:“让那太监小卓与秦嬷嬷进来!”

这两个分别是李氏房中太监与婆子丫头的领头人,她只唤了这两个人进来,元喜令命出去众人都已经是喜出望外了,苏丽言不知道李氏唱的这是哪一出,不过也知道这下头的人惯会见风使舵,恐怕李氏若是处理得不好,今年这年都不一定能挨过得去!要知道除非是掌权的那个夫人,其余像李氏这样不得宠身份又尴尬的,纵然她出生在高,在这元家也得低了头过日子,她要不甘心,自己若是真要整她,她也说不出话来,更何况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下头的人若真想踩一个不受宠的,有千万种法子叫她没法子喊出苦来,恐怕就连她被整死了,名声也得是臭的!

如此一来,闹到这样的地步,苏丽言心里也不由觉得那李氏当真是个鬼见愁,娘家带来的人都能跟她离心到这样的地步。足以可见她性子。不过李氏身边是要人侍候的,这些人还得回去再呆着,否则人家倒是要说她刻薄了,毕竟人言可畏,元大郎从青州浔阳王府带回来的两万士兵还在那儿摆着,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真将他们心捂热了,浔阳王该有后着,李氏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她也不能传出恶名来,否则恐怕会给元大郎惹麻烦。一想到这儿。苏丽言也不由暗自诽谤了李氏两句,安生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着。反正她在娘家也是嫁不出去的,要是她来了元府安安生生的,自己也不会短了她一口饭吃,跟在娘家没出嫁似的,好好儿看清形势自个儿在府中呆着。她也不是真养不起这样一房人。

偏偏李氏又心大,自认为自己还能得宠,也不瞧瞧凭什么!若是没元凤卿这个自家夫君倒霉鬼,以此时规矩来看,她恐怕除了老死浔阳王府之途外,最多也就只有被送庙中清苦渡日了。换个地方生活。能让她名声好听些,若是她看得出来元凤卿不喜欢她,安份一些靠拢自个儿。苏丽言说不得还能护她一世富贵,至少守活寡也比她在浔阳王府日子好过得多吧?偏偏她又不甘心,要来争来抢了,闹到这样的地步,还要自己替她收拾善后!苏丽言脸色微沉。那小卓与秦嬷嬷进来时便战战兢兢的,叩了个头没等苏丽言喊起身。两人也不敢起。

二人身上还带着冷气,进了屋里,顿时舒坦得浑身毛孔都快散了开来,怕一身寒气冲着苏丽言,他们便是在外室隔着帘子朝里头行礼的,苏丽言靠在软榻上,元喜便拿了个软枕过来塞在她身下,她靠舒适了,又拉了拉被子搭紧了,这才斯条慢理道:“说吧,什么事儿闹得这样凶了。”

秦嬷嬷透过模糊不清的珠帘,依稀能看到一个丽人儿斜靠在榻子上,身下铺着的是柔软羊毛织就的厚毯子,虽然没什么花纹,但这样一大块厚羊毯,纵然是浔阳王府中也不常多见的,苏丽言穿着一件绣了红色牡丹的玫瑰色衣裳,锻子泛着柔和的光泽,更衬得她肌肤赛雪欺霜,头发挽了个坠马髻,不过只是松松斜斜的,簪着一支梅花钗,除此之外再无饰物,简单干净得更衬那气质似水般温婉,头发幽黑,肌肤雪白,唇不点而朱,一双眸子隔着珠帘看不大清楚,但之前秦嬷嬷却是见过的,知道那双眼眸似秋水般烟雾笼罩,男人就爱这样的,又是如此好的颜色,运气好又跟元大郎乃是有结发夫妻之意,又有子傍身,还有这般美貌,李氏样貌虽说称清秀,但到底年纪已大,光是这身段与肌肤便是比不过她的,又拿什么跟人争?

虽说古人挑媳妇儿,一般看德容言工,德性是排在容貌前头的,娶妻当娶贤,容貌美的一般都是妾室通房,可秦嬷嬷却清楚,这些条件只是婆婆找媳妇儿的要求而已,并非丈夫对妻子的要求,古来男人皆好色,自然是长得颜色越好的越喜欢,因此才有那样多小妾受宠,而正妻故作雍容大方给丈夫纳妾的,李氏争不过人,比情义不行,比容貌不行,如今苏丽言正室之位儿子都有了,李氏更是与她比不上,谁嬴谁输自然一目了然。秦嬷嬷心中更是打定主意要弃了李氏投靠向苏丽言,浔阳王府她们不一定能回得去,恐怕就算李氏死了浔阳王再派人过来,苏丽言地位稳固,又是世上少见的美人儿,浔阳王送来的人不见得能比得过好,这样的情份之下,苏丽言地位稳固。

只要她不是个命苦的,早早的便没了去了,往后元大郎若是成事儿,她后位是跑不了的。若退一万步说,浔阳王府就算不再送闺女过来,元大郎不接收了,他们这些侍候李氏的下人被接回浔阳王府,恐怕也是个不受重用的,从此成为地底的涨,人人便都可以踩上一脚,那王府自古以来就是吃人的地儿,秦嬷嬷从那地方出来,自小便是那儿的家生子,不知道呼了多少的苦,原以为跟着李氏是出息,谁料李氏却如此不中用,倒枉费她当初努力一场。回是回不成了,若是回去。运气好的干些粗使工作,人家都瞧不上的,从此终老一生,若是运气不好,恐怕哪天就给人作了伐子,最后尸身随便哪个地儿一扔了。

既然回不得,便只能捉摸着留下来,苏丽言身边如今侍候的人少,她说不定还能拼上一回,就算混不到最身边的。往后元凤卿若成事,她们这样的旧人跟着入宫,各处分散。凭她本事,难道还不能混个掌事嬷嬷?而秦嬷嬷当初出来时浔阳王只当元凤卿是个棋子儿,不太看重,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秦嬷嬷却看得清楚。恐怕元凤卿要想起事,十有八九还真会成了,此人有魄力,又有本事,如今兵力又大,整个盛城几乎都被他招到手中。更何况浔阳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吃人不吐骨头的,能从他手中走一圈。得了兵力还又赠了个女儿足以可见一斑。可惜浔阳王对他不重视,连嫁过来的女儿都当是个赔钱货,恐怕是要看走眼的!

秦嬷嬷心中捉摸着,很快便是打定了主意,很快跪着爬了几步。抹着眼泪哭道:“望夫人作主,今日李姨娘似魔症了一般。将奴婢们赶了出来,只说求夫人发落奴婢们。”她说完,就额头点在地上,重重叩了一下,幸亏屋里地下铺着羊毛毯子,这样跪着也不冷,额头叩在地上也不觉得痛。苏丽言没料到听到了这样一个类似天方夜谭的理由,顿时啼笑皆非,李氏恐怕并非真心要将人赶出来,可是这些人却顺势而为,她能想像得出李氏这会儿气成什么样子了。

一想到这儿,屋里众人都忍不住想笑。苏丽言也忍了笑,开口道:“你们先起来,我先问你们一句,往后若是李姨娘不幸,没生出个一儿半女的,你们可是有何打算?”苏丽言微微笑了笑,一开口这两人便是神情一振,又叩了下去:“奴婢们都愿意留在元家,任由夫人使唤。”苏丽言像是无意中说起李氏无孕,但这两人却是明白过来,恐怕这事儿得成真了,定然就是元大郎给她交待了什么,秦嬷嬷与小卓二人表情更加恭敬,恨不能指天发誓。

苏丽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过一旁温在壶里的水倒了一杯润润口,放下杯子时脸上已经露出坚定之色:“既然如此,你们还是回李姨娘那儿侍候着,如今府里也腾不出人手,先暂时呆着,不过既然李姨娘赶你们走了,你们也就是元家的人,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有哪个生出私心的,趁早提出来,否则我纵然心里不忍想替秋哥儿积福,但却逼不得已,恐怕也不能容这样的人留在元家的!”她这样一威胁,跪在地上的两人激伶伶打了个冷颤,接着才点头应是。

这厢李氏屋里侍候的人跪在苏丽言院子里求情让苏丽言收留他们,那头李氏气得直欲吐血,屋里人走了个干干净净,竟然一个都没留下来,她有心想尖叫,却是没人理睬她,李氏这会儿心里苦闷与气恨皆有,但她却无奈,想想在元家之中竟然没个能为她出头的,顿时心中气得要死,跺了跺脚,目光转动间便往余氏那头走了过去,一路李氏还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元家已经出名了,深怕人家看到她单独一人出来,躲躲藏藏的来到了余氏院子,虽然躲过人家嘲笑的眼神,却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成了元家的笑柄。

一番哭诉之后,没过多久,苏丽言刚将院子里李氏的人打发了回去,那头余氏院子的月荷便来了,只说余氏闹着要让苏丽言送些吃的以及被套等物过去,一边还令她要照顾李氏那头。苏丽言哭笑不得,打发走了战战兢兢过来要东西的月荷,只说物件不够了,让太夫人自个儿省着些。月荷一走,元喜就忍不住冷笑:“夫人,这位也太自以为是了。连自个儿什么身份都没认清,便摆着太夫人的谱儿要让您给她送了东西过去,以为自己是什么呢!”

余氏当日收买苏丽言院子里的丫头想害她流产一事,令苏丽言屋里侍候的人都是厌烦她无比,后来余氏又厚着脸皮不承认还想趁机捞权,幸亏郎君回来禁了她,如今还不肯清静,一天到晚闹腾着,他们元府做尽那样一些不要脸不要皮的事,进府之时一样没带,如今说得好听些。不过是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人,当初分家之时那样绝情,如今说是亲戚都勉强的,族谱上可没元凤卿一家名字,有好处时便想着他们元府自个儿,翻脸不认人,一旦没吃的,便又眼巴巴缠上来,天底下也不知为何会有他们这样脸皮厚的,进府之时一文不出。又是个薄情寡义的,如今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脸面一天到晚有吃有喝还闹着要最好的?

主动给他们东西倒也罢了,如今竟然问着要上了门儿。还要替李氏要,余氏以为她自个儿是谁?是不是还真没看清形势,还以为她是太夫人,高高在上呢!元喜气得不行,苏丽言却是很冷静。看了她一眼,也没责骂她,只是道:“这样的话,往后得避着人一些。”余氏不是个东西,心狠手辣还不要脸,她心里虽然瞧不上余氏。也没真将她当做长辈,但面子情儿却是要顾的,余氏当初明知徐氏谋了她一命。偏偏装笼作哑不将自己当作人看,自己如今自然是有一报还一报而已,有给她吃喝穿戴便也不错,她当初被余氏谋去的不知道有多少,只要能让她命活着对余氏已经是有大恩了。想要更好的,那是断然不可能!宁愿给周氏与韦氏这样不相干的外人。也不可能让余氏过得舒坦。

元喜点了点头,替苏丽言重新换了一盏开水:“奴婢知道,奴婢也就是气不过,但只是在屋里说说而已。”她又不是不知事的,不过是气愤之下骂了一句,在外头的人面前也是知道分寸的,苏丽言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叮嘱了一句,见她自己心里有底,也不多言了,只是冷笑了两声:“既然太夫人喊冷,将去年做下的袄子等物给她送过去,太夫人房里的下人便不用再送了,只说份例有限,太夫人既然穿了,其他人的便要销减一些的。”元喜心领神会,若是如此一来,恐怕余氏院里的下人得恨她入骨了,不过这也与她无关,苏丽言纵然心里有良善之心,可是这些良善之心也绝不是放在元府的人身上,元家便是标准的东郭先生与蛇,得了好处,一旦他们缓过气来,恐怕第一个要吃的,便是当初给他们帮助的人!

就光是凭这一点,苏丽言就不可能对余氏掏心挖肺。那头李氏哭了一场,余氏也自心中不满,趾高气昂的令月荷去跑了一通,回来就听苏丽言说送给她们的是去年新制的,顿时脸色就拉了下来,怒声骂道:“这贱人!敢拿这些旧东西搪塞我,凤卿回来,定要休了她!”余氏骂人中气十足,却不知为何前几日被儿子元正林险些掐断报之后整个人便是瘫在了床上,两条腿站不下来,这样的情况下奴婢们自然侍候得要更加精心麻烦屋里才清爽,众人心下早已经不爽许久了,这久病床前都无孝子,更何况是这些心里原本就不满余氏的丫头婆子了。

余氏这样一怒骂,李氏心里舒坦无比,登时脸上就露出笑容来,她今日原本是想恐吓一下那些婆子太监丫头们,谁料她一开口,这些人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让她实在没有脸面见人,心中早就是恼羞成怒了,不过如此一来,她却是看到了苏丽言手段,不知觉间自己就被孤立了起来,她以前在王府中时也是吃过这些下头的人亏的,深知这些人平日看着不起眼,但若真心想整一个不受宠的,那法子多的是!李氏自个儿心里骂了个半死,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满来,这会儿听余氏这样一骂,顿时心中如是三伏天吃了一杯冰镇的杨梅汁儿一般,爽快得身上毛孔都舒展了开来,假意劝说道:“太夫人何必生气?想必夫人自个儿也是要花用的,她如今刚生了小郎君,是要顾着自个儿一些,否则出了事儿,夫君也得怪罪!”

她名为劝说,实则火上浇油,月荷等人懒得理睬这两个蠢货,余氏这会儿一听李氏这话,更是大怒,拍打着床板道:“叫她给我滚过来,我病了,还不来侍疾,可是一个孙媳该做的?这贱人,是要反了天了!”

月荷冷冷看了她一眼,自个儿从地上起了身来,如今天寒地冻的,若是她跪在地上冻出个好歹来,余氏这样狠毒的可不会念她是不是曾侍候了她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会觉得她活该,她也不为难自个儿,听余氏这话,登时就皮笑肉不笑说道:“太夫人还是消停些罢!夫人说给了您这些东西,奴婢们可倒是没有这身衣裳穿的,今年冬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挨过去,若是奴婢们出了个什么好歹倒不足为道,不过若是奴婢们出了事,恐怕没人来侍候太夫人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自作孽不可为

月荷这话音刚落,顿时屋里的人就有些不敢置信的相互对望了一眼,虽说苏丽言克扣了她们屋子里的衣裳,但她们却没法儿也不敢去恨她,只是心里都将余氏给恨上了,余氏这会儿满不在乎,也不说要赏她们衣裳的话,只作充耳不闻:“我要让她来侍疾,让苏氏过来!否则她不孝,我要开祠堂休了她的!”

一听这话,屋里许多人登时都怒了,李氏心里窃喜,连忙打圆场,她正好愁着没有机会收买余氏屋里的人,如今一旦机会来了,顿时做好人:“不过是几件衣裳,你们怕什么,夫人不给,我给!”她这样的大方,不止没有博得月荷等人的好感,反倒令她们更怨:若非是李氏这样过来扇风点火的,余氏何必又发这样的疯?她如今这样做,不过是弥补而已,也没谁领她情,元平家的阴阳怪气道:“既如此,奴婢们还真要谢谢李姨娘恩典了?”

李氏出气不讨好,不由气结,那头余氏闹腾着要让苏丽言过来侍疾,否则便要治她一个不孝,要将她赶出元家去。月荷等人听得不由气笑了,自之前她不安份谋算着想要弄掉苏丽言肚子里的孩子,险些累得院里下人都去了一条命之后,众人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月荷最先开口:“太夫人还是消停一些,您有什么资格去将元夫人赶出这元家?这元家如今还不是您的呢,您不过是借住而已!”

余氏吃惊,像是没料到跟她几十年忠心耿耿的月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李氏也有些蒙住,不明白月荷这话是什么意思,元府的人是元大郎长辈,他们来住,不是该天经地义的吗?为何如今月荷又说余氏等人不过是借住的客?她心中本能的觉得不妙,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月荷也不管这些,元府如今明显不得郎君看重了,她也不怕得罪了余氏,反倒说开了还能出了心头一口恶气,正好讨好苏丽言,因此一旦开头,便没准备停下来,冷笑了一声:“太夫人不会忘记了,如今族谱之上是早已没有元家大郎君与元夫人的名字的,您不是早在春季时便已经将他们分出去了?当初就说好桥归桥路归路的。元夫人心慈,如今还肯养着您,您便该知足了。如今又是非亲非故的,还说什么祖母不祖母的?真当大郎君敬您是祖母呢?”

月荷不住冷笑,余氏气得身子颤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月荷望着她,眼里带着冰冷:“到这样的地步。您还想着赶走苏夫人,以为您可以掌元家?凭什么!若郎君真当您是祖母,不可能您回来至今还不来见上一回,太夫人,您真的想多了,元家只拿咱们当打秋风的乞丐而已。您还摆什么谱?若是不想被赶出去,过那衣不蔽体,挨饭受冻的日子。我劝您还是识时务,免得到时落个凄惨的下场,就怕死了也没人抬灵收尸的!”月荷斜眼看着余氏,说话刻薄恶毒,余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月荷眼睛通红,表情似要吃人一般。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竟然没一个出来与余氏说话的,都只冷冷盯着余氏。李氏如同被雷劈过一般,这才回过神来,她表情狰狞,细细想着余氏自来元家几个月的事情,余氏嘴里说得好听,总说元凤卿对她孝顺,元家迟早是她的,可是这老东西说得对,元凤卿竟然一回都没来瞧过余氏一眼,一步都没踏足过她院子!否则自己这几日天天往余氏院里钻,与她商量那些毒计,为何一回都没碰着过元凤卿?李氏到这儿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可笑她竟然对余氏的话深信不疑,顿时心中生出一股被欺骗之后的羞辱与愤怒感来,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余氏怒骂:“老东西,你敢骗我!”

说完,便想着自己那支三十年份的老参,竟有半支都入了余氏肚子,顿时恨得更加厉害,恨不能扒开她肚子将自己的参掏出来。李氏这会儿气得眼睛都红了,那表情扭曲吓人,余氏也不由缩了下脖子,指着月荷怒骂:“你胡说!你胡说!我从小便疼凤卿,他怎么可能真不管我!”

“你爱护小郎君便不可能眼见着大夫人对他动手,想来是要毁了他,然后再对他好,以便引起他感激,再利用王府吧?”月荷也不给她脸面,直接将她的打算揭了出来,余氏不由恼羞成怒,月荷也怕她,又开口道:“你当没人知道你那些心思呢,郎君早就知道的,所以这些年从来就远着你,否则当日大旱,不可能到撑不下去了才给元府一些吃的,早将太夫人接回元家了,哪里用得着等到后来?”元凤卿当初没接他们回元家,反倒是到了后来灭了山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流寇之后才将受尽苦头九死一生的元府人接回来,其看重之意便没多少,甚至元府还比不过苏家与祝家这样的普通人家!

余氏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尖叫道:“胡说,胡说!你这贱人,我当初待你这样好,你敢以下犯上?”

“待奴婢好?当初山下过得最困难之时,太夫人没吃的了,怕是寻思着想将奴婢煮来吃了吧?”月荷看着余氏笑,只是这笑容却让众人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后背寒毛都立了起来,才想起为何月荷以前对余氏忠心耿耿的,如今变化却这样的大,原本这余氏当初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众人登时看余氏的眼色就变了,从一开始的厌恶警惕到后来的阴冷,一想到当初因元正林引狼入室带来的后果,众人登时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尤其是许多年轻的丫头,眼里刻骨的仇恨看得余氏浑身发麻,不由道:“看我干什么,贱婢!当初引狼入室的,可不是我!”

“子债母偿!”元平家的抹了把眼睛,看余氏的目光恨不能生生将她活剥了,她原也是有女儿的,最后为了保清白碰头死了,可惜死了也没逃过那些畜生们的手。被毁了,一切都是拜元府人所赐!以前元府的下人最少怕有三百之众,可经过乱世之后,却只得五十个不到,其余的,不是自个儿为保清白死了,便是被那些下作的人欺凌至死,众人心底早恨得很了,这会儿才发泄出来,余氏顿时也感心惊。幸亏众人这会儿还没冲上来。她也松了口气,那头月荷却转身对李氏冷冷道:“我劝李姨娘还是少打些太夫人的主意,不谈太夫人为人。就光说元府的人,如今可帮不了您什么的!”

“贱婢,你敢胡说!”余氏气得咬牙,将身下床板拍得‘啪啪’作响,月荷却不理她。李氏恨不能生生撕下余氏身上一块肉嚼着吃了,一听月荷这话,心里呕得直欲吐血,却知道此时不是与余氏这老东西算帐的时候,狠狠一拧帕子,阴测测的看了余氏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余氏虽然早知李氏不是个什么孝顺的,可见她当真这样无礼,顿时也气得够呛。不过更令她心里烦闷的一来是苏丽言的态度,二来是月荷等人不听话的趋势!

余氏其实心里也是害怕自己拿捏不住苏丽言,所以才这样急着想掌权,她来到元家之后一直害怕自己当初的所做所为令苏丽言容不下自己,或者说要找她报复。再加上元凤卿又从来不看她一眼,除了当日她来到元家时元大郎露了回面之外。就数上回她在苏丽言房中才见到过一次,可刚刚一见面便被他软禁了起来,余氏就是因为害怕,她怕这样的安稳日子得来不易,因此想紧紧抓在手中,将苏丽言赶出去,自个儿能当家做主了,她才放得下心来,因此这些日子一直处心积虑,不惜与李氏合作,谁料今日一番打算被月荷揭了开来。余氏只恨当初没能将月荷弄死,以致今日来坏自己大事。

从她目光里,月荷自然瞧得清楚这个自己服侍了大半辈子的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虽然她自个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跟在余氏身边阴私事儿没少做了,可这会儿见到余氏眼神,依旧心里忍不住心酸。她当初是余氏身边的贴身丫头,一路陪着她长大到嫁人,两人相伴一辈子,就是余氏自个儿的亲生爹娘恐怕也没她们在一起的时间长,可没料到,最后她忠心耿耿换来的,却是当时余氏没吃的时,险些将她算计杀来吃了!自此之后她才开始渐渐发现自己在这主子心里不过是件物品,恐怕连个人都算不上,自然是寒了心。这会儿见她还瞪着自己,月荷冷笑了一声,干脆转身就走,屋里人瞪了余氏一眼,都走了个干净。

余氏见此情景,狠狠拍打着床铺又骂骂咧咧半晌,屋中却是一片死寂,她实在是没有料到,自己风光大半辈子,小时出生世家,临老了却落得个这样的局面,两个儿子都不是东西,与自己也不亲近,婆媳自来是天敌,若是得知她的情况,恐怕徐氏恨她不能早死还会来踩上一脚,侍候了自己大半辈子,被自己拿捏得当的奴婢如今也造起反来,当初她瞧不上的苏丽言如今紧紧压在她头上,连她想用些东西都得经过她的手,受她打压,这是不是当初她用着苏氏的嫁妆,却不肯给她元府的花销,她在报仇了?

一刹那间,余氏心里闪过不少念头,有一丝惶恐,也有一丝痛恨,她只觉得生活从来没有如此凄凉过,有一瞬间恨不能就这样死去才好,也比那不死不活拖着强。但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浮现在心头,余氏自个儿就狠狠掐了去!她不能死,她好不容易熬过了那人吃人一般的时候,如今眼见着好日子就快来了,她凭什么要死?她如今还没活够,凭什么她得要想死,而那苏氏却有丈夫的宠爱,又有儿子,有滋有味儿的活着?余氏眼里闪过阴狠之色,突然之间脸色一变,大声喝道:“贱婢们,跑哪儿去了!我要出恭!我要出恭!来人,快来人!”

院里却静悄悄的,像是半丝人声都没有,余氏喊得声音嘶哑了,已经忍得面色铁青了,才有一个丫头不紧不慢的进来,余氏破口大骂,谁料以往恭敬如木头人般的小丫头煞时像是变了个人般,凶神恶煞狠狠就推了她一把。态度比她还要凶狠十倍:“老东西,再叫,自个儿便爬过去!”余氏登时被骂得蒙住,她还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她一向瞧不起的下人这般对待,只愣在原处,被人拖拖拉拉进了后头房间,回屋时身子不方便,已经弄得满身狼狈,但却再也没有人搭理她,那小丫头毫不客气的将她扔回床铺上。连被子也没给她搭着,脸色阴戾的就走了出去,余氏傻了半晌。感觉到身上湿漉漉的一股子腥臭味儿,终于忍不住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而这头李氏只觉得心口间一股火气四处乱窜,偏生要强忍着了,一想到余氏骗了她这一回。而她自个儿当小丑似的跑到余氏房里献媚,却没人提醒自己,直到今日自己好些东西被那余氏诓骗了去,才有那死老婆子揭了出来。李氏既是忍不住想哭又是忍不住想发火,她手中的帕子也险些快被她拧烂了,李氏却感觉自己心头的火气还没发泄出来。她这会儿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想着难怪这些日子苏丽言不肯理睬余氏那老东西,原来都是有缘故的。她还骗自己说能靠她接近元凤卿,自己却傻兮兮的上余氏的当!

越想李氏心中越是感觉憋屈,恨不能拿把刀将余氏给剁成肉泥,那样不要脸的东西,明明自个儿跟元大郎什么也不算。偏偏还敢摆出长辈的谱来,还收了她东西。这天底下怎么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李氏脸色不好看,一路黑沉着脸回到院子,原以为院子中冷冷清清的,这会儿该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谁料她刚一回院子,便见到屋檐之下有几个婆子背靠着游廊在那儿说说笑笑,李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只觉得这些人是心里知道怕了,才又回来,顿时一口气又涌了上来,厉声骂道:“狗奴才,还知道要回来!怎么不要那,收留你们了?”李氏原本是想要骂贱人的,但如今她吃过亏了,自然晓得收敛一些,那句话没敢骂出来,就怕苏丽言折腾自己,到时这样天寒地冻的,她名声又这样好,恐怕自己被她苛待死了,外头的人也只当自己活该!

那背靠着游廊的两个婆子翻了个白眼,不阴不阳的冲李氏福了一礼:“姨娘回来了。”一听她们这说话的语气,李氏又险些气得一个踉跄,冷眼望着她们,拿帕子按了按自己鬓角,头上的雪花却飘进了她脖子里,冻得她打了个冷颤,心里火气倒歇了大半。她刚刚一路走回来时心里气得险些要爆炸了,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一路淋着雪,也没感觉到冷,这会儿一旦回过神来,才感觉出自己脚趾头都快冻僵硬了。

也顾不上与这些下人计较,她冷了脸问道:“夫人那儿可是要给碳了?”李氏一边不住跺脚,又将已经冻得没了知觉的手放在嘴边呵热气,可是手被冻得没知觉了还好,至少没感觉了。这样一呵热气,沾了丝温暖,那手顿时刺疼得厉害,李氏忍耐不住,咬着嘴唇又原地跳了几下,也顾不上冻人,连忙将手塞进自己衣裳下头捂了一阵,那冰疙瘩似的手刚碰到温热的肌肤,她顿时激伶伶打了个冷颤。那两个婆子见她这模样,脸上露出嘲弄之色,想着之前秦嬷嬷的吩咐,开口道:“夫人说了,多的碳恐怕是没有的,夫人若是想要,不若四处使了钱,与人匀一匀吧。”

连这东西也要拿钱去买!李氏心里气得直喷火,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她这会儿冻得实在是受不住了,以前在王府中时虽然也没这些东西,但好歹她姨娘会替她谋划,更何况浔阳王府乃是地处青州,是在西南方,没有像这鬼地方,一到冬天竟然冷得这样的快!李氏受不住了,虽然心里恨这些下人趁火打劫,但她这会儿也怕自己这样冻下去得了风寒,若当真出了个什么好歹,恐怕正趁了苏丽言的意,因此咬牙切齿应了,忙脱了衣裳就上床裹在了被子里头,一边颤抖着,一边开口:“少匀些碳,反正她也让我禁足,我这几日便呆在屋中,你们给我灌几个汤婆子过来!”

李氏也知道如今自己嫁出了门,身边没有姨娘护着,那是千难万难。好东西被余氏那老不死的刮得差不多了,如今她手里虽然还有一些私房,但若照这样花用下去,恐怕这个年能不能过都不知道。她因此想了这个方儿出来,秦嬷嬷眼里闪过讥诮之色,没料到她就这点儿出息,被人禁了足还感叹着正好可以在屋里省些钱,登时瞧她不上,撇了撇嘴:“夫人,这让人灌汤婆子,恐怕也要使些铜钱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后果自取其辱

一听这话,李氏登时大怒,她刚在余氏手里吃过亏,自个儿的嫁妆又并不阔绰,若是用得其所倒也罢,如今那些下人,一个个瞧着自己不得宠,便想了方儿的敢来欺负自己。李氏心中认定就是苏丽言搞的鬼,但实在太冷了,秦嬷嬷又是一副她不给钱便不动弹的模样,便忍下了心头的怒气,冻得满脸铁青,牙齿上下撞得‘咯咯’作响,口齿有些不清楚道:“一天到,晚,只知道认银子!匣子,里,铰个两钱出去存着,这些钱,便够买百来斤柴禾了吧?”

秦嬷嬷见她这样小家子气,登时翻了个白眼:“姨娘可是只烧汤婆子便不吃饭不洗衣裳了?”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登时令李氏一口气堵在胸口间,险些昏死过去。她是见过刻薄的,却没见过如此刻薄的,没料到活在家里却事事要钱,若是如此,在府里做个妾倒不如在外头做个外室了!至少自己单过,虽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可在一亩三分地上好歹外室还能做得主来,如今开销这样大,元凤卿又不喜欢她,难不成在她没得宠前就要这样事事自己掏银子过生活?若如此,真是比个丫头还不堪了,花完银子不知是该如何?

想到此处,李氏心里不由有些凄然,随即面色又露出一些狰狞来:“滚出去!我不信这样一个大的元家竟然敢不给我吃喝穿戴,我也是郎君正经聘回来的,又不是那等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如今竟然连这些事件也要自己给钱,哪来的道理?你们少来诓我!”秦嬷嬷见她咬牙切齿,也不与她争辩,到时她就晓得厉害,因此福了一礼。招了手让小丫头过来铰了银子便出去了。没过多久,果然抱着一个热腾腾的汤婆子过来,李氏心满意足了,谁料晚间时候送来的饭菜足足比寻常差了一半不止。里头连半点肉沫儿都瞧不见,一盘炒得烂熟的菜里飘着几星油珠,那菜有些发黄了,李氏瞧了登时没了胃口,当下一扔筷子便翻脸:“这是打发谁呢!这样的菜也敢给我端上来。”

秦嬷嬷也不搭理她,李氏自个儿发了一阵脾气,见屋里人只是冷漠的看自己。顿时一星点儿的脾气越变越大,像是心里有股火累积了起来般,一下子将碗筷给推翻了:“这些菜是不是你们克扣了才给我送来的?我见苏氏!

李氏闹腾着要见苏丽言。下头的人也乐得看她笑话,只假意劝了两句,李氏越发气不过,觉得苏丽言有意针对自己,越发闹得凶。她心里想着自己要将这事儿给越闹越大。到时人人都知道苏丽言克扣自己,薄待自己那是最好的,眼见着如今便进入了十二月,没几日就是要过春节的,到时元大郎肯定会有春节前回来,要是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她也正好有机会可以接近他!打着这样的主意,李氏越发闹腾得凶,下头的人见她凶悍。又有意想让她出丑,最后竟然果真没将她拦住,便任由李氏朝主院冲了过去。

因有意要让自己形象看起来更加可怜,惹人同情,李氏一路也没要人撑伞。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忠心的过来给她撑伞,任由她一路淋着大雪来到了主院之中。过来之时李氏整个人险些都冻僵了,脸色铁青,头上身上都沾满了雪花,看起来确实可怜。此时苏丽言还未用晚膳,外头的婆子进来报说是李氏过来时,她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原想说不见,李氏却已经在外头扯开嗓子大喝了起来:“我要见夫人!”

也不知哪个给她的胆子,今日闹过一出之后又是闹的哪一出!苏丽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将手里的书本倒扣到一旁的小几之上,冷声冲元喜吩咐:“让她进来!”

元喜应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亲自朝外头走去,见李氏满身狼狈,冻得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心里不由更加轻视了她一些。想她也是浔阳王府出身,不知为何如此不堪,出来连把伞也不撑,大家的女儿,竟然也学那等狐媚子的手段,做这样的小家子气,可惜郎君没在府中,一番媚眼做给了瞎子看!元喜出了内室,就站在外室门口间,透过珠帘朝外头看,见李氏冻得不住跺脚,搓着胳膊全无半丝气质,这才扬了扬眉道:“夫人请姨娘进去说话。”这居高临下的语气刹时让李氏心中不快,但她冷笑了一声,今日自己一路大张旗鼓跑过来,想来苏丽言名声是不好听的,一想到这儿,心下倒好受了些,抬步就要往里头,元喜却阻止道:“且慢。姨娘身上一身的寒气,不若先在外头将雪抖了,把外衫脱了再进来吧,免得冲到了夫人,夫人如今刚生产过不久,身子正虚着呢!”

李氏脸色一下子气得通红,原本就在颤抖的身子不由抖得更加厉害。她知道苏丽言身边的人是个牙尖嘴利的,可没想到如今竟然敢对自己说出要她脱了外裳的话来。若是她真脱了,恐怕就真成元家笑柄了,不就是生个孩子么,用得着这么金贵?李氏不从,抿着嘴唇表情阴郁的盯着元喜看,元喜也寸步不让,打了帘子站在里头望她,皮笑肉不笑:“夫人身体一向弱,若是姨娘不愿,恕夫人不能见您了。”

今日跑来一趟为的就是要给自己要些东西,李氏又淋了半天大雪才过来,自然不愿意白跑一趟,挣扎了一阵,见院里下人不少,便做出忍辱负重的样,哭哭啼啼的将自己外头的衣裳脱了下来。外头寒风刮得呼呼的响,李氏眼泪刚一流出来便化为冰结在她脸上,样子看起来倒狼狈,她外头袄子一脱,便一下子狠狠打了个冷颤,抱着胳膊狠狠白了元喜一眼便往屋里冲了去,哪里还得顾着做出可怜的模样来。

屋里头苏丽言将刚刚元喜的话听了个遍,不由暗笑,连忙靠在软榻之上,李氏进来时,她连脸庞都没歪一下。屋里温暖如春,李氏一进来便舒坦得险些呻吟了出来。与这屋里相比。她那屋里冷冰冰的,又黑灯瞎火,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内室布置得精巧,样样摆设无不是精品,再想到自己屋中摆设便心生妒忌来,她之前也来过苏丽言屋里两回,但每回心思都不同,哪里注意得到屋里好歹,如今一旦看到。便不满,认为苏丽言偏心得厉害,语气就有些泛酸了:“夫人当真是好福气。屋里便烧着地龙,妾身一进来便呆着不想走了。”

苏丽言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沉下脸来,但李氏心里却打了个突,竟然怕了一下。待她自己反应过来时,便有些恼羞成怒,还未发作,就听苏丽言笑道:“李姨娘还是要重身份,这样的话怎么好说得出口?你说得出来,我都不好意思听。想来王府也是个有规矩的人家,你姨娘可说过要住王妃屋里的话来?”这话便是指她没有资格住正屋的意思。李氏脸色涨得通红,又惊又牛没料到苏丽言当场就给她脸色教训她,让她下不来台,她身子颤抖了起来,脸色青白,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有心想与苏丽言辨上一句,但又不知怎么开口说。

若是在王府之中。给她姨娘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否则怕是刚说完这话,不到第二日她就得因病身亡了!苏丽言只是嘴头上教训了她一顿,至少还没要她性命,李氏原本是该庆幸的,可她这会儿欢喜不起来,满心都有一种受辱感。苏丽言也懒得见她这副似吃人的模样,眉头皱了皱,就打发她:“若是没事,你回去吧,前儿你与赵氏相混,我已令你在院中不得出来,想来下头的人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一般,今日的事情,你也不是头一回了,下去便抄两百遍女戒,你院里的下人管教不力,眼瞧着要过年了,我也不动板子,便罚明日没有饭吃!”

这个惩罚看似不痛不痒的,但足以令下头的人更恨李氏。李氏一听苏丽言罚她,当真把她当成了姨娘一般,心中顿觉羞辱,她一开始原本还打着主意想借着自己身世将苏丽言挤下去,谁料来到元家之后事事不顺,如今还得看她眼色,李氏心中也不由怨恨,再想到余氏耍弄自己,苏丽言明明知道却偏看着自己闹笑话,心里头一股恶气涌上来,便大着胆子道:“妾身不知做错了何事,如今天气寒冷,妾身院子中却是连碳火棉被等物俱都缺少,如今下头的人可恶,竟然晚膳时送过来的菜中连半丝肉渣都瞧不着,那青菜也是泛着黄,连下人吃的皆不如,还望夫人做主,查查这管事究竟收了何人好处,敢胆大包天这样对待主子。”李氏虽然说着让彻查那管事的话,但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苏丽言看,像是在说苏丽言以权谋私故意整她一般。

苏丽言脸上笑意更盛,但眼中却迅速堆积起了寒冰,理了理袍子,一边撑着身子半靠起身来,双目微眯,眼中露出一丝杀气。李氏缩了缩肩膀,但见她肌肤如玉,似养得极好,心中一股嫉妒便忍都忍不住,生完孩子气色还这般好,说什么身体差,全是骗人的!李氏不甘心,苏丽言却抚了抚鬓角,一边看着她道:“你不服?”

“妾身不服!”李氏说完,仰了仰下巴捏着帕子站得远远的望着苏丽言,她进门之后一没请安二没行礼,如今还站得好端端的,苏丽言心底不耐烦与她周旋,直接就道:“若是不服,明儿收拾了衣裳,你自个儿回王府去吧!咱们这元家庙小,可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李氏如同被雷劈过一般,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顿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她因实在太过意外,没料到苏丽言会说这样的话,顿时手狠狠抓着帕子,因极为用力,手背上的筋都鼓了出来,指关节泛白,显然十分的诧异,苏丽言冷笑了一声:“不习惯就自个儿回你的王府过好日子去!当自个儿是什么呢,要东要西,不妨与你说了,如今我屋里用的,俱都是我娘家给的,郎君如今正值用银子用人之际,有你吃便已经不错,还挑三捡四的。你当我欠你呢,要想用好的,自个儿拿了银子去外头买呗,来跟我说什么,若你有金山银山,纵然天天山珍海味的,我也不得皱下眉头,如今旱灾刚过,四处都没得种地的,如今能有你青菜吃已经不错了。还当你是在什么地方呢,青菜要鲜的要绿的,你也别太为难下头的人!”苏丽言冷笑几声。说了一大串话,见李氏羞愤欲死的神情,也懒得理睬她,只觉得自己之前还将她当做对手来看待,实在是污辱了自己。这样的一副人才,也配让自己如临大敌么!

苏丽言不再看她,只是冲一旁满脸不屑的元喜等人道:“将她送出去,往后院子外令婆子守着,若要她再出来,出来一回下头的人便被打上十板子。再有下一次,让众人都瞧瞧这不知道听话的奴才们下场!”虽然说苏丽言指的是李氏身边侍候的,但李氏自个儿心中有鬼。怎么想都觉得她像是在指自己一般,顿时心中怒气磅礴,又羞恼无比,见她赶人,捂了脸头也不回的冲出去了。元喜伸手在空气中扇了几下,像是要赶走李氏带来的晦气般。也不追出去瞧,只令下人将外头的院门关好了,一边不屑道:“这位也实在太没规矩了,也就夫人您心善,否则将她拘在身边立规矩,保准不出半月便能令她脱去一层皮!”元喜是许氏女儿,许氏以前跟在徐氏身边,也没少见过这样的手段,因此她也对这些主母房里的事儿并不陌生,这会儿说起来只觉得李氏日子过得舒坦偏她还不甘心,简直是不知死活了。苏丽言摆了摆手,懒得再提这个人,只是道:“摆膳吧。”

众人应了一声,便陆续出去端晚膳了。

李氏去苏丽言房里讨要东西的事情,不出片刻功夫就传得府中人尽皆知,许多人暗自笑话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同时,又觉得苏丽言实在太过仁慈,遇着李氏这样的,就该狠狠收拾才知道。那些浔阳王府出来的士兵们也有两千人留在元家之中,刚刚下午时才得知主母苏丽言给自己等人制了棉被衣裳等物,先紧着他们不让他们冻着了,可是晚上就听到李氏去找苏丽言要吃的要喝的,而且还是要人家自己掏了嫁妆银子来补贴她,顿时个个面色羞愧,都不好意思再出门见人。

苏丽言这样大方,在如今这个时候里,夏季颗粒无收的情况下,还能给李氏房里送青菜,显然是没有亏待她的,李氏却不领情,非要嫌弃这青菜卖相不好,谁让今年旱灾持续了好几个月?山下种地的百姓们因今年大旱都落草为寇,连个种地的人都没有,天干地裂的,就是有人想种菜,恐怕也是收成不了,如今李氏还能得上一口青菜吃已经该感恩了,她却不知足。

许多浔阳王府出来知道她不过是庶女的,都替她羞愧,而这些浔阳王府的士兵们开始怀疑起浔阳王当初将自己等人送给元凤卿是不是安了其它心思。李氏没料到自己一心盘算,不止没换来美名,反倒是臭名加身了,她如今被禁着,也不知道外头的人是如何说她的,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苏丽言一点儿也没有因为李氏的闹腾而心生不悦,反倒很快就将这件事丢到脑后,晚饭后她去院落的东侧看了儿子一眼,哄了他一阵,才回了屋里,做了阵女红便歇下了。如今天气陡然间冷了下来,元凤卿等人出去已经这样长时间了,当初出去时天气还热着,也没料到突然就冷得这样快。苏丽言晚间时候想着这件事情,心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她原本还只当自己对元大郎就算是点感情也并不多,但如今都牵挂上了,自然知道那人仍是强势在自己心中留下了影子。

反正也睡不着,进了空间里洗了个澡,那股自外头带进来的寒意刹时便消了大半。空间中如今已经种了一些寻常水果等物,都是元大郎从外头弄到的种子,两夫妻之间虽未明说,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元大郎也终于明白为何老婆当年就爱摆弄这些花草种子等物,结果却没见她种出个名堂来,原来都移到了另外一边悄悄种着。摘了个前两天才种下的桔子剥来吃了,空间里的植物不受时令法则规限,一般只要种下去两日,就算浇过掺杂了紫色玉髓的溪水,也一定会成熟,空间也因为种了苹果等物又升了几级。如今那玉髓已经蓄积得快满了,苏丽言平日用起来也不小器,隔个十来日便给儿子喂上一滴,溪水里也时常放着。

空间中种出来的水果滋味儿比外头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像是被优化过一般,就算是普通的桔子,也甜得化渣,她连吃了两个,才放下手,原本是想摘几个给华氏尝的。可惜这会儿她突然间拿出东西来要引人怀疑,便只有将这个念头忍了下来。虽说溪水时常浇着,但每隔个两日这些桔子仍是要掉落了再重新结果。掉的倒是可惜了,但就算是浪费了也没法子。连着摘了桔子苹果各吃了一个,苏丽言这才又重新出了空间。一夜睡得不太安稳,一直梦着元凤卿回来了,早晨元喜唤醒她时苏丽言还当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谁料上午刚用过早膳不久,华氏还没过来,便听到外头有人欢天喜地的过来报信儿,说是元大郎回来了!

这下子可当真是有些惊喜了。苏丽言也顾不得换衣裳,只令元喜给自己找了件银鹤羽织就的大氅,连忙披了就要往前院去接元大郎。夫妻二人已经有一两个月时间没见面了。这会儿苏丽言知道自己心意,自然是不再避讳要去迎接的,谁料她还没有走出内院。那头穿着一身盔甲,手里抱着一只钢铁头盔的元大郎便大踏步往内院行来,身边没有跟着人,只单玉身一人,那身盔甲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眉目精致间又带着一种铁与血的诱惑力,苏丽言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元大郎诱人得让她似是心脏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天寒地冻,好歹你还晓得加身衣裳!”元凤卿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雪花飘得他满头都是,使他莹白似玉的俊美脸上添了几许冰冷,还未靠近,便知道那冷意是入了骨的。他看了老婆一眼,突然间将手中的头盔往元喜等人抛了过来,接着才咧嘴一笑,朝苏丽言大踏步走过来,不顾众人在场,一反将她搂进怀里,抱了起来。

苏丽言双足悬空,却从未有过这样一刻踏实稳定。元大郎身上带着恍若凝成实质的血腥味儿,坚硬的盔甲磨得她极不舒服,但她却不想从这怀抱里挣脱开去,只是将脸在冰冷冻人的盔甲上蹭了两下,隔着这厚厚一层锁子听他心跳的声音,一边就道:“夫君回来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在古代人看来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当众搂搂抱抱,总是有伤闺德,不过在这一刻苏丽言却想着要任性一回,伸出小手紧紧搂了搂他的腰,这才自个挣扎着跳下地来,理了理衣裳,大冷的天,她脸庞浮现出两丝红晕来,眼睛亮得惊人,一片大雪茫茫下,她头发幽黑到泛着莹蓝的光泽,大眼似秋水般清澈,肌肤赛雪,嘴唇殷红柔嫩,竟然美得像不是真人一般,元大郎也不过两个月没有见着她,这会儿再见竟然像是好多年都没看到似的,见她离得远远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回头再说!”

两夫妻拉着手往院子里走,元喜等人满脸羞红跟在后头,元大郎撑着伞,他身材高大,比苏丽言足足高了一个头还有多,伞若举得高了,雪便飘得苏丽言满身都是,因此他微微低了头,将边缘绣满了花的伞压在自己头顶之上,远远看去,就如同绽放开来的一团花莆般,两人走在雪地里,不知为何,看在元喜等人眼中便是感动莫名。元大郎穿得单薄,里头不过是一身藏蓝色的缎子衣裳,外头套了个盔甲,可他手却并不冰冷,反倒带着热气,苏丽言的小手被他握在掌心中,一边朝自个儿院子行去,一边就仔细打量了他身上衣裳一眼,忍不住抿嘴笑:“夫君行军打仗还穿缎子,不怕人家心里不满?”

“我本来就跟人家不一样,有缎子,还怕穿出来?”元凤卿用力捏了捏她软呼呼的小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是含着霸气,与苏丽言说着一趟出盛城的事情,他言语简单,没两下便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两人还没走回院子,他便已经将事情说完,这一趟出去总归还是顺利,不止在邻边卫城留下了元大郎的兵马。还带了不少那物资回来,除了粮草马匹等之外,又有人归降,除去留在卫城的兵马,这趟回来元大郎人手不止没少,反倒增多了几分。苏丽言听到他又带了些吃食与衣物布匹等,不由笑道:“这样倒正好,昨儿李氏还来说妾身苛待了她,说她房中青菜卖相不好,又无棉被与碳火等物。如今夫君回来,倒是正好解了妾身的燃眉之急了。”苏丽言半真半假的抱怨,她可不是只肯背后吃亏默默办好事的老实人。在她看来,夫妻之间为对方着想而做替对方做尽了事而不说,实在是最傻的行为。不会讨巧卖乖,嘴上若是不说,对方怎么知道你对他的好。怎么会领情?恐怕最后只是个误会都是好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元凤卿正解着身上的盔甲,听她这话,不由转了头朝她看去,表情似笑非笑:“理她做什么,浔阳王府如今也用不上了。迟早我会收拾了那东西!”他冷笑了一声,这才又脱了盔甲放到一旁站着的元喜身上。他如今身边没有个贴身侍候的,一回屋里便是苏丽言房里的人侍候着他。他从不提身边要丫头侍候的事,苏丽言也装着不知道,没蠢到自己给自己找当初玉珍那样一个碍眼的,元喜接过盔甲身子便老老实实矮了一截,险些一头栽到了地上去。苏丽言看得有些想笑,招了手令一个丫头过来帮着元喜将盔甲抬下去了。屋里没了人,她自个儿帮着元凤卿换衣裳,踮了脚尖在他身后将他衣裳往后扒,一边就道:“虽说是迟早,但也不是现在。妾身瞧着太夫人如今不肯甘心得很,天气眼见着冷了,便令李氏过去侍候她。”苏丽言正与元大郎说着元家之中发生的事情,谁料他原本展开的双臂却突然间顿了一下,她刚一抬头,便冷不妨被他转过身来抱了个结果,身子一凌空就被人搂了进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后背‘嘭’的一声撞上了床榻,幸亏床铺上是软的,又铺着厚厚的褥子,元大郎用劲儿也巧,没将她扔疼,不过苏丽言却是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刚刚坐起身,就见他一下子朝床榻之上扑了过来。

夫妻分开两个月之久,之前她怀着身孕后来又坐月子,他也忍了几个月了,苏丽言脸颊顿时红得如同染了朝霞一般,没有反抗挣扎就被他压在身底。屋中顿时气温升了起来, 云收雨歇,苏丽言光裸着身子躺在元凤卿臂间,两人身上都染了些汗,这会儿疲累之后她连挪动一下也嫌费力,伸手搭在元凤卿脖子上,苏丽言还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厉害,被子下两人不着片缕,元凤卿伸手在她光洁而又柔嫩的背脊上游移,眼里染着春色,更使得他俊美的容貌泛出诱人的光泽。

在床上赖了一阵,这会儿天色还早着,苏丽言懒洋洋的支起身子,捡了扔得一地的衣裳斯条慢理的穿戴,元大郎胳膊撑着下巴一脸欣赏的看她,肌肤线条优美,似蕴含着无限力量,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既危险,又迷人。苏丽言捡了一件衣裳将身体包裹住,感觉到身后灼灼的目光,还是没能撑住,回头脸色绯红瞪了他一眼,元凤卿这才弯了弯嘴角,一下子从床上跃了下来,脚勾了地上的衣裳随意笼住身体,这才出去要了热水。

苏丽言脸皮感觉烫得厉害,但元大郎无所谓的表情看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厚脸皮也有传染的,她渐渐也跟着镇定了下来,一块儿洗了个澡,回来时元喜等人就已经将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苏丽言拿了帕子绞头,元凤卿穿了衣裳一边道:“我先去外头打声招呼,恐怕这会儿后头的人该回来了。”他的意思竟然是像在说他是等不及先回来的般,苏丽言脸色又有些发烫,却是强作镇定点了点头,又拿着帕子坐在铜炉旁,元大郎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在她头上轻吻了一下,这才准备出门,苏丽言见他脚步快离开内室,连忙道:“先别走,披件大氅出去。”元凤卿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间眼里就染了些暖色,答应了一声,果然折回来披了一件黑色貂皮大氅才出去了。

他一走,苏丽言顿了半晌,这才又重新绞着头上的水气,不过嘴角却是弯了起来。

那头元凤卿回来的消息李氏与余氏是最后才得到消息的,这两个女人都不甘心,李氏是不甘心自己最后被苏丽言软禁,尤其是昨日苏丽言当她面毫不客气说的那番话,最后还将她赶了出来,这令李氏心中极为怨恨,她虽然在浔阳王府的人看来算不得什么,不过她好歹也是王府的出身,苏丽言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只是运气比自己好一些罢了,她凭什么敢这样说自己?李氏打着主意想与元大郎单独碰上一面,或是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到时想来苏氏也不敢再克扣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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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余氏寻死觅活

这厢李氏打着主意,那边余氏也不甘心就此在元家养老,昨日去找苏丽言讨要东西,竟然只要回了一些陈年旧物,再有月荷那些话,令她实在不堪忍受,尤其是自昨日之后,那些奴婢们便跟要造反似的,也不管不搭理她,除了吊着她一口气之外,便再也不肯像以前一样侍候了,余氏心中也有些发慌,她其实是没底的,也怕元凤卿真不管她,在她看来,若是没有了苏丽言,元凤卿身边最亲近的还是她,往后她在这元家自然可以如当初元府一般的做主,因此晚间时候听到元大郎回来,就闹腾了起来,说让元凤卿去见她,若是不见,她便要去死。

月荷等人虽然敢对余氏说那样的话,却是料定了她拿自己没办法,谁料她这会儿嚷嚷着要死,众人也怕她真死了自个儿担上干系,无奈之下月荷又来到了苏丽言的院子,此时外头夜色已经罩了下来,漫天飘舞的大雪纷飞,给外头的世界增添了几分美丽与寒意。苏丽言这会儿想起了吃火锅,又想着元大郎难得回来一趟,嘴馋之下便令厨房整治了一桌,两夫妻以前还从来没有围着火炉这样吃过东西,不免都有些新奇,元大郎专门回来陪老婆的,谁料饭刚吃一半,便听到外头月荷求见,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苏丽言看他脸色,心中有数,不过却是笑了笑,让人将月荷带进来。元大郎有些不满,夫妻二人吃着温馨的晚膳,许久没见上一面可以说些悄悄话,偏偏有些不知趣的总要过来,他不知道老婆为什么要见月荷,不过为了给媳妇儿面子,却并没有开口反对。月荷一进来见到元凤卿,心里便暗暗叫苦。她原以为元大郎刚回来,这会儿应该是在外头与士兵共同庆贺才是,若是早知元大郎在此处,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过来的,当下便将赶她来的余氏骂了个半死,战战兢兢的给苏丽言与元凤卿叩了头,这才请安道:“奴婢不知郎君归来,贸然前来还望郎君责罚。”

元大郎只是冷冷盯着她不说话。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里,纵然屋里温暖如春。但月荷刚自外头进来,依旧是满身冻得厉害,可被元凤卿这样一看。却觉得浑身冷汗不住往外钻,身子如同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苏丽言扯了扯元凤卿的袖子,见他皱着眉头不开口了,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意思。不过抿了抿嘴唇,就冲月荷温和道:“太夫人那边可是有什么要事了?”

“回夫人的话,太夫人想念郎君得厉害,是,是想让郎君瞧瞧她,太夫人不方便走动。”月荷看苏丽言此时开口。元大郎这样在气头上却未喝斥她,心里更加明白苏丽言的地位,回答也更恭敬了些。但想到余氏之前来时骂的话,纵然是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说的,吱唔了两声,却是说了这样一番话出来。元凤卿冷笑道:“她恐怕是想让夫人过去侍疾,也让我去侍疾的吧?”这些话苏丽言还是头一回听到。不由有些诧异,没料到余氏摆这样的谱。顿时吃惊的看了月荷一眼:“她真这样说?”

月荷听出苏丽言话里并没有尊敬的意思,而元凤卿也没有喝斥,顿时心中就有了底,壮着胆子道:“太夫人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而已。夫人您一片好意收留元府,原就是分了家再无关系的,太夫人老了便说这样的混话,您不要放在心上。”她这样说着,却想到这话自己并未与苏丽言提过,此时元凤卿却是说了出来,不知道余氏房里有没有他的人,顿时打了个寒颤抖了两下,想到昨日时自己替苏丽言说话同余氏翻脸,既觉有些松了口气,又觉得一颗心提了起来,七上八下难受得厉害。

“想得倒是挺美。”元凤卿微微笑了起来,月荷听他笑声,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他不笑时还好,一笑时简直是令人心脏都狠狠揪了起来。以前见着这元三郎不过是为人冷淡了一些,月荷还想应该是徐氏那些阴毒的手段造成的结果,如今看来何止冷了一些,简直是令人心里害怕。苏丽言见她吓得厉害,连忙开口道:“太夫人今日让你过来是如何的?”既然之前月荷没过来,证明这些事情她已经挡了下去,苏丽言没再扭着这个问题不放,月荷这会儿见余氏所做的事情元凤卿心里都清楚,也不兜着了,直接开口道:“太夫人说,若是郎君不去请安,她便,便要去死。”死这个字在大户人家里是极不吉利的,若还是在当初的元府里,余氏身份地位最高,虽然说这个字有些不吉利,但也没哪个敢指责她,可如今不同往日,她还这般闹着,月荷心里不由恼怒,见元大郎既然都知道了,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太夫人想将夫人赶出元家去,但又怕郎君舍不得,因此想让夫人过去侍疾,奴婢不过是个下人,还望郎君开恩。”

元凤卿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想到当初余氏自以为是的好,其实背地里也不知和徐氏一块儿算计了他多少回,余氏要的,是他在被徐氏折辱之后,她再对自己好一些,让自己能转投向她,往后一旦借由自己与王府扯上关系,也好拉她一把,死死压制住徐氏罢了,他前些年一直装着不知道,一直到如今分了家出来单过,余氏至今还闹着这样,是不是觉得她那些把戏能瞒得过天底下所有的人?元凤卿心里一有瞬间的腻歪,重新又将筷子拿了出来,一边替苏丽言挟了一块香菇,冲月荷冷冷开口道:“她既要死,也别拦着她,不过在她死前,将她抬出元家,下回不必再过来回报这样的事,往后她喊着要死便抬出去!”

这招可真狠!苏丽言打了个冷颤,看元凤卿笑意吟吟的样子,顿时扯了扯嘴角,那头月荷沉默了半晌,才应答了一声,叩了头下去了。她一走,夫妻俩也没受余氏影响。倒是经过两个月后,正经吃了一顿团圆饭。

那头月荷得了准信儿,心里头阴阴笑着,回去时余氏还在闹,下头的人拉着她,一脸憔悴的神色,见到月荷回来时,众人眼睛不由都一亮,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般,余氏头发散乱。脸上鼻涕纵横,眼泪却无半颗,嚎得倒是大声。见到月荷一个人回来时,不由面露失望之色,接着又暴燥之极的大喊:“凤卿呢?凤卿如何没来?”她一边喝着,一边就要挣扎着朝床里头爬去,要往墙上撞。许多丫头婆子连忙拉住,余氏就趁机被人抓住,一边却是作势要碰头而死,大声嚎叫道:“这不孝的孙子,让他来见我,不来明儿见到我的就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