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谁敢这么大胆?”她说完愣了愣,想起往事,有些人为了利益,确实是敢更何况明绣处于这个位置上,看她不顺眼,想她消失的人太多了,那些人胆大包天,只要解除了她,再扶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人上位,他们有什么干不出来的?皇后越想越有些着急,只觉得脑袋一阵接一阵的疼痛,恨不能立即就将明绣接进宫来,陶姑姑与她相伴多年,对她的一举一动已经十分熟悉,这时连忙开口劝道:

“娘娘,这时不宜打草惊蛇,如果太子妃真是普通怀孕有些不适就罢了,可如果真中了色醉,就算解决了这色醉,可是却没抓到幕后下黑手的人,那么太子妃日后也是有危险的,更何况人家假如察觉到了什么隐到了暗处,就更难抓了。”

其实她心中已经百分之八十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这会儿并不敢将话给说满了而已,听陶姑姑这么一说,皇后昏沉的脑袋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但心里还是不放心,明绣肚子里怀的是她第一个孙儿,如果真出了什么差错,不但是儿子周临渊会受打击,而她也是会心疼,因此又急忙道:

“那不如叫太医令过去瞧瞧。”她这是关心则乱了,陶姑姑又摇了摇头,皇后一看她总是觉得不妥,不由有些怒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子妃肚子里怀的可是本宫的孙儿,如果真出了岔子,那可怎么了得?”

陶姑姑听她发火,不由吓得双膝跪地,脸上虽然有些焦急之色,不过却也仍旧耐心安抚她,劝说道:

“娘娘您别着急,您今日才派了奴婢过去请太子妃入宫一聚,相信别人一时间也不会突然起疑心,明日太子妃进宫时,正好是太医令每隔三日就来替您把脉的时间,到时候别人不会起疑不说,而且还能不打草惊蛇,小心些才能抓得出来背后究竟是哪个人在使坏呀娘娘,您现在就暂时忍耐一些吧。”

皇后一听这话,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她,不由感觉面上有些讪讪的,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眉宇间依旧还有些担心忧愁:

“你这法子倒是最妥当的,本宫之前太过担心,倒还误会你了。”皇后说完拍了拍陶姑姑的肩膀,一边还作势要将她拉起来,陶姑姑哪里敢真让皇后扶自己起来,只是等她虚作了一个姿态,自个儿就爬起了身,对于皇后之前的态度,她心里也并不在意,作主子的本来就有这个权利,打骂奴婢的事情随心所欲,皇后比起其它宫里的主子,已经算脾气很好的一个人了,对她这些年也从没重言厉色过,她摇了摇头回答道:

“娘娘也只是太过担心太子妃的身体而已,奴婢心里可是明白的,要奴婢说,太子妃能遇上娘娘这样的婆婆,可真是够幸运的了。”

看陶姑姑这么说,如果换了平时,皇后还会笑着答上几声,可这时心里担心明绣的身体,又怕她真正是中了色醉,因此这时哪里有调笑之心,不过陶姑姑之前的主意倒是好,而且又被不明就里的自己责骂了一通,她这才拉铃叫了外头的李朴进来,赏了陶姑姑一对玉如意,又添了几匹缎子给她。

太子府里头明绣等陶姑姑回去了之后,她这才疲惫的又赶紧任仲尤两个嬷嬷换了衣裳拆了头发,自个儿又躺到了床上,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过去,连晚饭也没用。周临渊过来时,就看到她睡得十分香甜,而最近怀孕以来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也瞧上去有了丝嫣红,心里多少放心了些。

最近因为明绣身体不适的原因,连他也变得有些茶饭不思,整个人眼瞧着已经消瘦了一圈,看起来人冷厉了许多,连仲尤两个嬷嬷面对他时也大气不敢喘一气,原本厨房派人送过来的饭菜,见媳妇儿已经睡着了,周临渊也没了胃口,只是草草的扒了两口饭,又让人撤了下去,外头天色才刚刚擦黑,可是明绣已经睡了许久了,却丝毫没有精神振作的意思。

让人侍候着梳洗了,周临渊也跟着爬上了床,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明绣是不是中了毒,可是除了这昏睡的症状外,她身体又没出现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一个劲儿的想睡觉而已,而且他之前问过人,知道妇人怀孕之后本来就会渴睡一些,因此才强自忍耐下了心头的担心,只是现在看来,事情恐怕另有蹊跷。

周临渊眼神一冷,冰冷的黑眸看起来带着冷冷的杀气,如果此事真是有人从中作梗,明绣要真有什么事儿的话,他要那人全家性命来给她赔罪。怕自己浑身的水气将她给凉到了,周临渊挥退了侍候的元禄,自己拿帕子擦干了头发,坐上床这才将明绣捞进自己怀里。

感觉到被人抱进一个温热熟悉的胸膛,明绣睡得迷迷糊糊的这才醒了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努力想醒过来,只是动作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僵硬,半晌仍旧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困了,连手臂都不想抬起,只是动了动嘴问道:

“你来啦?”

周临渊爱怜的点了点头,随即想起她迷着眼睛睡觉,看不见自己的举动,这才答应了一声:“嗯,你还没睡醒?”

明绣心里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每日睡觉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简直跟睡不醒似的,连她原本小巧的脸蛋也因成日的昏睡变得有些浮肿了起来,可是这情况好像正常又不正常,更何况,明绣实在想不出有谁会给自己下个药什么的,这时听周临渊问起,好不容易精神了一些,打了个哈欠,周临渊的手已经伸过来温柔的替她擦掉眼泪。

她这才想起今日下午时发生的事情,强打起精神说道:

“母后今日让陶姑姑过来明日召我进宫。”

周临渊看她这强自振作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疼,既不想看到她强忍倦意的小脸,又希望她能像以前时常精神奕奕的在府里走来走去,至少自己回来时看到的她是活泼乱跳的在屋里坐着,偶尔绣花,偶尔在吃东西说笑,而不是像现在一般,一回来就看到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每日清醒以同他说话的时间就在床上聊聊几句。

“嗯,明日我送你过去。”

明绣打了个哈欠,感觉睡意又有些上涌,可心里还记得心疼他,她知道最近周临渊其实也很忙的,前些日子挤了时间陪她回叶家,回来之后府里已经有不少的事情堆积着等他处理了,每天能闲下来的时间并不太多,因此有些迷迷糊糊的说:

“不用了,你这么忙,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呼吸就变得缓长而缓和,显然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人已经睡着了。

周临渊心里更加担忧,虽然已经是七八月的天气,热得令人难受,可是屋里墙角放着冰桶,躺在床上也感觉凉悠悠的,他拉了被子替明绣搭在身上,虽然明知道她睡着了听不见自己的话,不过仍旧是温柔的替她理了理几缕不听话粘在她脸上的发丝,说道:

“你自己一个人去我不放心的。”他说没听到明绣的回答,心里微微有些泛疼,低头亲吻了她嘴唇一口,这才小心的躺下身子,注意到不将她吵醒了,自己紧紧环着她跟着闭上了眼睛。

一夜基本上无眠,因昨晚就说好要陪明绣进宫,周临渊一大早的起了床也并没有如以往般起床练习武功,在屋里用了早饭就去他办公的院子,反倒是一直陪明绣躺在床上,听她睡觉时细细的呼吸声,以及睡得香甜安稳的模样,就是一整晚没睡觉,看起来也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等仲尤嬷嬷以及几个新拨来侍候的丫环们过来叫明绣起床时,这才看到原来太子也还在屋里头,明绣睡眼迷离的被人从床上小心的扶了起来,直到进了浴池,才觉得精神好了些,梳妆打扮好被周临渊半扶半抱着上了马车时,又有些困倦了起来,周临渊一边同她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又从马车里的小屉里拿了些早就让人准备好的点心出来。

早饭时明绣只少少的喝了小半碗燕窝粥,除此之外其它东西连碰都没碰过,这时看到点心其实也并没什么胃口,但看到周临渊忙来忙去替她摆了面前满满小几都是食物,她也不忍心让周临渊失望,只拈了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放进嘴里,感觉到那软绵微甜的口感,好似鼻尖都充满了桂花香,倒多少来了点精神,一路进到皇宫,来到坤宁宫时,也没有真的睡着过去。

皇后昨日就听陶姑姑说过明绣情况不太好,今日一早要进宫来见自己,因此早早就收拾好了等在坤宁宫大殿上头,两夫妻一进来时她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虽然早知道明绣的情况不好,可真见着她时,也忍不住吓了一跳,眼泪差点儿流了出来。

明绣如今已经怀孕足足有三个月了,可是看起来整个人比以前瘦了一整圈,完全看不出来有怀孕的痕迹,那腰身甚至只是松松的挽着金络腰带在上头,可是却显得更加盈盈一握,多了丝柔弱病气,脸色苍白得好似透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般,连让人大声和她说话都有些担心。

“这究竟是怎么了?”皇后没等明绣真的请安,就赶紧上前接过她另一只没被周临渊握住的手,触手就感觉她小手冰得厉害,越发显得那手细润滑腻,可是在这七八月的天气,却冰得令人打从心里发生寒气来。

旁边李朴等早就已经见机的准备好了椅子,周临渊母子将明绣半扶着掺到了椅子上头坐下了,才看她仰起苍白的脸色笑道:

“母后放心,我没什么事,就是怀孕之后有些不适而已。”

皇后眼里带着担忧,明绣这话显然没能真令她安心,连那双柳叶似的眉毛也皱了起来,旁边陶姑姑看了心里会意,连忙告了声罪,借口去御膳房看中午吃什么退了下去,一边赶紧小跑了几步,去太医院里催原本今日就要过来的太医令。

大殿里那些不相干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后挥了下去,只剩了她的另一个心腹大宫女,以及李朴,和自己儿子儿媳,没有了外人,皇后这时才不再有什么忌讳,定定的看着明绣疲惫异常的脸色,越发肯定自己昨日的猜测并没错,这种事还得迟早告诉他们夫妻,让儿子心里有个准备才好,免得像现在一般,没了防备被别人陷害,她这么一想,眼泪又差点儿涌了出来,一边拍了拍明绣,一边正色道:

“渊儿,绣儿这事我看是不寻常的。”

周临渊眼神一冷,浑身散发出阴狠难近的气色来,他早就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寻常,可是暂时看来又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对于这些后宅女人的手段,他从小就有了解,但是自己内院干净,又只得明绣一个女人,府里头的探子已经被他清得差不多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呢?

看着儿子脸上更加冰冷,可是一双长得极似自己的眼睛里头却露出同他父皇一般狠厉的神色,皇后心里一酸,好似想起了以前的情景,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了起来:

“绣儿这情况其实很像我以前那时候的样子,那时你父皇才刚坐上皇位不久,又纳了冯氏进宫,我怀孕没多久时就感觉自己渴睡,没多久情况越来越严重。”皇后说完看了明绣一眼,看到她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简直同自己那时一模一样,她心里一软,不由拍了拍明绣的手安抚了两下,这才接着说道:

“那时冯氏新进宫,很得皇上宠爱,我怀孕总是昏睡,直到两个多月了,成天昏睡,甚至醒来的时间已经很少,宫里这才有人觉得不对劲儿,告诉了皇上。后来坤宁宫彻查,又有太医院的人过来看过,说我是中了一种名叫色醉的药,这才成日昏睡。”皇后脸色变得有些冷淡,背脊挺得直了些,看着神色莫辩的周临渊,眼里露出慈爱之色:

“这色醉听起来名字好听,可是却是毒药的一种,这种毒无色无味,平时如果少少的用上一些,能帮助人睡眠不说,而且对于改善气色很有好处,可是却得有一忌,那就是怀孕的妇人不能用。这种药十分稀少,而且用的很是偏门,听过的人也很少,又没有味道,只是泛着淡淡极浅的粉色,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就瞧不出来。我那时怀着身孕,以前从没听过这东西,等着了道,知道有这东西时太晚。”皇后一向容光焕发的美丽脸上,露出一丝哀戚之色,看着周临渊的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喜爱:

“那个孩子最终没能保得住,太医说我中毒时间已经太长了,这色醉着实是个歹毒东西,中了毒的人根本察觉不到,可是一日比一日昏睡的时间更长,到了最后,女子在睡梦中渐渐死去,浑身找不出一丝破绽,并且死时容颜焕发美丽,就如同喝醉酒后睡着了一般,因此才有这个名字,可这药却着实歹毒不过。”

明绣听了皇后这番话,浑身就跟坠入冰窖般,冷得令她牙齿直打颤,浑身也开始抖了起来,原本渐渐涌起的睡意被皇后这话给吓得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眼睛带着惊恐:

“母后,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以往只顾着昏睡,倒忘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而且整天吃不下东西,也没精神四处走走逛逛,她自己倒无所谓,这条命本来就是再次捡来的,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还没出生就已经告别这个世界。

周临渊眼里露出阴狠之色,紧紧抱住明绣,看她如小鹿般可怜惊慌的眼神,心里忍不住一痛,抱紧她连忙拍了她背脊两下,安抚道:

“你别怕,你如果真是被人暗算,可时间还短,就算有影响,可是这影响也并不是最坏的。”

皇后点了点头,看着明绣认真说道:

“渊儿说得不错,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孙儿,我的紧张绝对不会比你少,何况你中毒的时间并没我长,当时我是整整挨了三个多月,因此这才发生那事儿,可你中毒时间才半个来月而已,应该是还有救的。”

明绣心里慌乱,虽然知道他们说的可能是实情,可是心里也害怕他们会不会是说来安慰自己的,这都怪她不小心,她心里又是自责又是害怕,几人正说话间,外头却传来陶姑姑恭敬的声音:

“娘娘,太医令元大人过来了。”

皇后一听眼睛一亮,连忙开口说道:

“快请元太医进来。”外头答应了一声,皇后这才转头望着明绣笑道:“当年我中了色醉,就是元太医看出来的,他医术着实了得,而且这些年我的身体都是他在调养着,人是绝对信得过的。”

周临渊点了点头,没来得及回话,那大殿外头的白玉台阶下就已经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提着一个梨黄木箱子颠颠的跑了过来,穿着大周朝官员特有的红紫相间的官袍,人没走近那浑身的淡淡中药味儿就随之而来,原本闻起来略苦的味道,这时闻起来竟然令明绣觉得心安了起来。

这元太医低着头小碎步跑过来先是跪下向皇后以及太子夫妇请了安,这才恭敬之极的站起身,抬头时明绣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竟然是一个长相颇为儒雅的老年人,长得有些清瘦,下巴上留着三缕长须,看起来不苟言笑,给人一种很是值得信赖的感觉。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出事(三)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出事(三)

“元太医不必多礼了,今日本宫让人叫你来,不是为了本宫的身体而是另有要事的。”皇后先是笑着同元太医寒喧了两句,看他脸已经转向明绣那边,心里一沉,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已经十有八九是事实了,强笑着说道:

“太子妃最近身子不适,她如今还怀着身子,本宫想请元太医替她把把脉,瞧她身体如何。”

元太医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皇后这是不想要大张旗鼓让人知道,所以这才借了自己每隔几日就来替她把脉的机会,叫了太子妃进宫想要自己替她瞧瞧,可是从明绣脸上的气色,以及那股独特淡雅的甜香味儿,他就算没真的诊脉,也能看得出来她八成应该是中了色醉,皇后以前自己就中过,对这方面应该有自己的敏感才对。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就算不用切脉不用问,从她身上的状态,以及那股中了色醉后独特的甜香味儿看来,他应该就已经能确定了下来,可是明绣身份不一样,他行事也不敢就这么草率,因此仍旧是赶紧放了自己的箱子,坐在了旁边李朴搬来的椅子上头,从箱子里头翻了个手枕过来放在桌上,示意明绣将手腕放了上去,这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因为今日明绣进宫来,皇后怕她身体折腾来折腾去有些不适,这太医令元太医也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因此并没有避讳,也没让人再搬了屏风过来,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连一点儿小事也马虎不得,皇后并不愿意因为这些虚礼,而有一丝误诊的可能,因此把脉就在这坤宁宫的大殿上头。

听着皇后在一旁细细的解说,元太医虽然心里早就有所断定,可明绣手腕那冰凉的触感仍令他心里的一惊,之前的确定此时可以说更是笃定了,摸到那股明显是中了色醉过来,脉象变得有些缓慢不定的跳动感觉时,他更是暗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旁边满脸殷勤盼望的皇后,依旧是违了她心愿,摇了摇头:

“娘娘,太子妃确实是中了色醉,只是时间还并不太长,因此毒性也不深。”这色醉是慢性药,天长日久的使用中,使得中毒者慢慢的死去,看得出来下毒者很小心,用的份量都并不太多,因此过了这么长时间,明绣的脉象也显示刚中毒初期的样子,而且听皇后所说,每日昏睡的时间还并不太长,至少现在她还能保持着清醒的神智。

皇后一听他这话,简直心都凉了半截,那色醉是什么东西,作为已经是它的受害者的自己,了解得是最多的,简直是杀人于无形,等发觉时已经回天乏术,幸亏自己以前有过一次中色醉的经验,陶姑姑这次去太子府上时才能发现出不对劲儿,不然等儿子儿媳自己觉得不对劲儿时,不但她肚子保不住,恐怕性命也堪虞。

“元医令,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皇后一问这话,连懒洋洋的明绣也来了精神,她非常担心这个问题,现在一听皇后问了,连忙眼也不眨的盯着元太医看,就怕他说出什么自己不能承受的话来,见他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时,明绣这才松了口气,果不其然,元太医接着说道:

“娘娘放心就是,太子妃中毒时间没有很长,而且下毒的人打的是想让她时间拖长一些,不使自己行为被发觉的主意,因此每次下药份量都并不太多,因此此时皇太孙还没什么事,不过太子妃身体这么一来有些亏损了,对胎儿总归是有些影响,老臣开了药方等下再抓贴药让人送过来,太子妃喝上几贴解了毒,然后就可以开补身子,只要不再接触到这色醉,老臣可以担保皇太孙无事的。”

元医令在太医院呆了大半辈子,医术在太医院里头绝对是排得上前几号的,不然也不会被任为皇后的御用太医,况且他前些年无意间听过色醉一说,又在皇后身上诊断过,后来更是彻底研究,对这毒药十分有了解,因此这话说得十分自信,让明绣等人看了也心情放松,不再如之前那般纠结。

“没影响就好,那今日还真是全靠了元太医,不然本宫的孙儿…”皇后欢喜得狠了,连眼泪都险些涌了出来,连忙背过身子拿帕子搌了搌眼角,那真心实意的情不自禁关心,令得明绣心里一阵的感动,连忙靠近皇后了一些,安慰道:

“母后放心,媳妇儿回去一定好好服药,而且一定会努力调养身体,母后别再担心了。”

皇后点了点头,也将手伸过去拍了拍她瘦骨嶙嶙的手背,颇有些怜惜意味,看得旁边见过宫里不少龌龊事的元太医也露出一丝笑意来,两婆媳虽然已经是放心了,不过周临渊一丝斜飞入鬓的剑眉却是皱得紧紧的,眉心间露出一丝冷厉的痕迹来,虽然已经找到了明绣最近昏睡不醒的根源,不过他心里却是惊怒交加,还夹杂着一丝后怕,如果不是昨日母后派了陶姑姑过来瞧出不对劲,他怕是会失去明绣和孩子。

一想到这岔,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忍不住吓出一身冷汗,听到事情已经有了救时,他心里随即生出无穷的阴狠之意,恨不能立即将那下毒的人找出来戳骨扬灰,他心里掀起滔天大浪,不过面上神情越加清冷了些,盯着元太医冷冷问道:

“这色醉是什么样子的,一般会怎么用?”

元太医在面对太子时也不敢托大,想了想仍旧是十分谨慎的回答道:

“回太子殿下,这色醉并没有什么颜色,只有非常仔细的看过了,才能看得出它带一点淡淡的粉色,这色醉是一种类似酒水,可是却又好似飘着一层烟雾的东西,味道是无嗅的,可是中毒之人渐渐的身体上会泛出一种甜甜的醉人香味儿,这东西应该说十分稀少,因为制作材料难得,生在最南边的地段,难得一见不说,而且采摘很有讲究,制作过程也需很小心,不然是形不成色醉的,老臣也觉得有些蹊跷。”

周临渊冷冷看着这老头子越了本职工作,开始讨论起案情的发展,连忙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只是听他说起色醉生在南边时,心里好像是摸到了一点儿什么,可是这头绪只是一恍而过,没能抓得住,他皱了皱眉头,很是有些烦闷,一向以为自己的太子府已经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没想到这次仍旧是让人钻了空子,而且人家一下手就朝自己最致命的地方,这个想法不得不令他担忧,他自己是不怕的,不论暗杀毒杀,总是兵来将挡,可是对于明绣来说,这些手段就简直是致命的,而自己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她

元太医意犹未尽的将自己这些年对色醉的研究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见周临渊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听到后来的凝神关注时,更是说得口沫横飞,不但将自己的了解说了一通,还加上了自己这些年深入研究色醉后的一些发现和心得,事无巨细的全部详细解说了一遍,这才看着明绣有些疲惫的脸色,依依不舍的准备告退回太医院,先开了药方和抓些中药拿过来给这两夫妇再说。

皇后虽然知道元太医在宫中混迹多年,知道这种事情是要捂紧了的,不过在他走前仍旧是多吩咐了一遍,又让陶姑姑拿了十锭金元宝出来,皇后本有心想再赏他多一些,毕竟元太医不止是多年前救过自己一命,如今更是救了自己儿媳孙子一命,值得封他更多赏赐,不过再多一些珍贵的物品元太医也拿不下了,如果大张旗鼓的赏赐,不就正告知了别人坤宁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元太医也是个明白人儿,看到皇后让人拿了金元宝,知道自己不收皇后心里是过不去,更何况主子赐的东西,也没他回绝的余地,因此很是恭敬的下跪叩谢,大方的将金元宝收进了自己的医用药箱里头,这才恭敬的告退了出去。

等元太医刚出去没多久,在坤宁宫里发生的一切就已经被人呈报到了皇帝陛下的耳边,因此那头太医刚走,这边隆盛帝就已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明绣听到外头禀报时,已经看到皇帝陛下风风火火的身影就这么冲了进来,身后只跟着黄怀一个随身大总管,其余宫女小太监等则是一个都没有。

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明袍,头上还戴着向征着天子身份的玉藻冤冠,走动间左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配上隆盛帝毫不掩饰的杀气神情,气势凌厉逼人,看得明绣也忍不住吓了一跳,第一次看见这样气势外放的皇帝,不免有些不习惯了,虽然心里知道这是自己的公公,不会真对她不利,可看到隆盛帝那锐利的眼神时,依旧觉得浑身如被巨大压力压住,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周临渊察觉到她的异状,下意识的将身子侧了侧,挡住了隆盛帝大半的气势,才有些不满的望着自己老子,他媳妇儿才中了毒身子虚弱,这老头子就开始显摆他的威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隆盛帝已经忍耐不住,压低了声音问:

“又是色醉?”他声音里带着压抑过后的怒气,阴测测的听起来让人浑身汗毛直立,没等皇后回答,就转头看向明绣,果然见她脸色同多年前皇后中了色醉时的情形一模一样,那时他才刚上位不久,为了铲除世家大家,替国家除了这些毒瘤,他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去碰,最在意的那个人就这么差点儿离他而去,而那个已经成了形的公主,也就这么没了。

这件事不止是皇后心里的痛,其实在隆盛帝心里,他更痛,可是他痛还不能说出来,不能像皇后一般想起这件事可以抹抹眼泪,因为这些牺牲,是他为了要好好治理大周国,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不能在那时任由自己的心意宠爱妻子,甚至现在也不行,就为了大周朝的百姓们,他牺牲的东西太多了,不止是那一个公主,而好几次都差点儿失去了皇后,让隆盛帝每每想起这些事时,对冯氏就是一阵咬牙切齿的痛恨,偏偏面对她时还得露出宠溺不已,为她着迷的模样来。

皇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帝毫不掩饰露出自己真实的表情,以往的他总是像被一层雾蒙住,永远教人瞧不清他心里头的想法与喜恶,这时看见他眼里的怒火,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赶紧背过身用帕子擦拭干净了,这才转过身子朝他点点头:

“元太医已经确认过了,因为中毒的时间短,因此孩子还没事,只要绣儿好好调理一番身体,多补回来就行了。”

果然两人不愧为夫妻,隆盛帝除了是替自己那个没出面的公主心疼之外,最为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了,现在听皇后说自己的孙子没事,不由狠狠松了口气,随即接过黄怀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这才坐在皇后让出来的中间正位椅子上头,脸上表情有些狰狞,看了看冷默不语的周临渊一眼:

“这事儿心里有眉目没有?”

周临渊冷哼了一声,眯了眯眼睛,眼里透出危险异常光芒:

“还没有,但是不论他是谁,敢做出这种事,我绝不会放过。”

隆盛帝皱了皱眉头,他平日虽然看起来威严十足,可心里对明绣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不光是说她有多么优秀,就是她平日的一举一动,真像是普通人家,女儿关心父亲一般,而且更为令他满意的是,明绣根本就没有想要赶紧让周临渊上位,自己做皇后的野心,隆盛帝生在皇家,从小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嘴脸,最为难得的却是她这种纯粹的心,此时听她受伤害,有想起以前的往事,引起他共鸣的原因,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原因,也有单纯是因为她这个人得了皇帝真心保护的原因。

“太子府里竟然会发生这种事,你平日那些暗卫是怎么做事的?”

听出皇帝口气里的不满,周临渊心里也是不满,不过这种时候不是争执不休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赶紧将问题解决了,将危险掐灭在萌芽中,才是最紧要的,因此他没回皇帝陛下的嘴,反倒是认真想了想,说出自己心里的怀疑来:

“太医令说这色醉的药材是产于南方一带,而且极为难得,一般的勋贵甚至连听都没听过这东西。”

隆盛帝一听他这话就已经明白过来,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那就是说,这东西得要从南方运过来,而且得要特别的人才能拿得到,要么是超级的古老世家,要么就是生于南方的贵胄。”

父子二人对望了一眼,那副算计与阴狠的神情简直是一模一样,明绣靠着周临渊,同皇后安静的看着这神情极肖似的父子,心里感觉十分奇妙,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肚子,想起自己差一点儿就失去了它,心里就后怕不已。

周临渊同隆盛帝寥寥几句对话,心里已经有了个大约的想法,他的太子府已经被他梳理得差不多了,照理来说不会出现这次的事情,以及明绣是不会有危险的,可没想到危险确实发生了,而且是在他眼皮子下头发生的,证明这人不但是对太子府十分了解,而且还是能靠得近明绣,或者是靠得近他的。

这种人是数得出来的,就那么几个而已,更何况那太医令也说过,色醉只要认真的用心去分辨,总是能看得出来的,只是以前他大意了没注意过这方面,更是自大的认为没有谁敢在自己的眼皮子下头动手脚,这件事不止是差点儿给明绣带来了难以抹灭的伤害,更是给他也敲响了个警钟,往后行事还须得更加谨慎才行,如果再是这样大意,说不准人家下的就不会是这慢性的毒药了。

父子二人心里已经大约锁定了几个怀疑人选,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阵苦笑,他们二人还真是肖似,不但是性情相似,连这种经验也很是相似,说出来实在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情,幸亏明绣发现的时间还算早,虽然隆盛帝心里有些心疼皇后那时中了药失去孩子,可是这时却不得不庆幸,就因为那时的遭遇,明绣才能及时的被发现不对劲儿。

皇帝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他刚刚才下朝就往这边赶了过来,书房里还等着几个大臣不说,而且案子上头还堆了高高一摞奏折,因此坐下来没一会儿,同周临渊说了些话,两人又讨论了一阵,心里有了些眉目之后,这才给他递了个眼色,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皇后一眼,急匆匆的又回自己的地盘儿去了,来得快,去得更是快,没一会儿功夫,外头等着的那些宫女太监,以及龙辇就已经将人抬着就走了。

明绣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强忍着一波接一波的睡意,皇后看了有些心疼,她知道这种困倦不已的感觉,这孩子能坚持这么久,一直等到皇帝离开时才露出疲态,已经是很能忍得住了,她拍了拍明绣的小手,嘱咐道:

“等下在这儿等无太医将药拿过来,用了午膳后再回去。”她看明绣如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小脑袋看起来好像很没精神的要歪到肩膀上去了,不由伸手将她脸扶住,看她脸色苍白,原本秀气小巧的漂亮脸蛋也变得有些浮肿,一双大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不由细声哄道:

“反正时间还早,不如绣儿到母后偏殿睡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将那里收拾好了,铺了冰块,凉凉的很舒适,不会热。”

她话一说完,不止自己愣了一下,连周临渊眼里也露出精光来,太医令说过这色醉只是有极淡的色彩,而且像是烟雾水气一类的东西,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用香炉熏着,或者是在衣衫被子上面作文章,可是现在他突然听皇后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有可能冰里头也会被混入这色醉,本来太医令说的明绣中毒的这情况,那下毒之人用量不敢太多,只要将那一点点液体倒在巨大的冰块上面,到时放进屋里,气味一样传染不说,而且还很容易被冰块吸收,和冰块融成一体,等那些冰化成水时,谁也再找不出来,因为谁会没事想到,那冰里头也有可能被人加了料?

这时候的冰都是前一年冬天就藏好的,要作文章很不容易,可正巧因为这色醉的稀少,与毒性的奇特,才使得这种方法并不是不可行的,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觉,等人中了招已经魂飞天外,说不准也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临渊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的猜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不过明绣的衣裳以及被子床账等也有可能出了问题,他这时恨不能回府大肆清理一番,可这时却强忍着怕打草惊蛇,没抓到那下毒的人,往后让人家藏了起来,不用色醉这样毒药里头算是温和的法子,改而使用一击毙命的话,那他可真是后悔莫及了。

明绣在皇后这里直睡到午时,才被周临渊半哄半抱了起来准备用午膳,元太医回了太医院不久,就已经配好了药让小太监送了过来,打着替皇后补身子的名义,倒也没有怀疑,因为谁也知道,皇后时常会请元太医过来把脉,偶尔也会开些补药,虽然这次太过夸张了一些。明绣揉了揉眼睛,重新任人梳过头发出来大殿时,看到皇后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殿里一角小几上头摆着那高高一摞的药包时,下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原本还困倦不已,这时睡意一下子不翼而飞,指着那包捆得扎扎实实的一大堆药包结结巴巴的问道:

“这,这些,东东西全是我的?”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事(四)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事(四)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指着那些药包说道:

“这些药材元太医已经让人全切好了,他盯着那些人弄的,不会出问题,你回去之后借着补身子的名义,好好熬了喝光,别浪费,总之要把这毒给全解了,对你身体才有好处。”她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元太医说这只是第一层治疗,是制住你体内的毒,想要再彻底根治,往后还得吃上不少药,等你身体内的毒彻底清了,我再让他多开些补药给你补补身子,以免生孩子时你难受。”

明绣嘴角抽了抽,乖乖的点了点头,看着那每包足足有一斤左右,看起来体积有她脑袋大小的药包,这里最少摆了有十袋,每袋都用黄纸包成了方方正正的角形,上头缠着棕草绳,药味儿就是隔了厚厚的纸袋也挡不住,不过想起自己中了毒,非得要用这东西才能解了毒不可,连想不喝也不想,只能心里狠狠的将那下毒的人诅咒了个够,发誓那人最好别被自己逮住,不然有他好瞧的。

对她的乖巧听话,皇后也很是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深,外头传膳的太监已经在传报了,明绣这才任周临渊半抱半托的带到了桌子边,虽然桌上菜肴香味扑鼻,不过才经历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只是匆匆的勉强吃了一些,就打道回府了。

周临渊同她一道回了主院,没去自己的书房办公,他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因此回来后就将仲尤二人给挥退了,屋里的一干丫环等也退得一干二净,元本元禄二人也被赶了出去,那些护卫们站在房间外头,不让人再进出,一干人等全站在院子里头,顶着明晃晃的太阳,不知道主子这是怎么突然起了心思。

屋里就留了两人在,周临渊将明绣扶到桌椅边坐下了,盯着屋角放着的几个冰桶,那里空荡荡的,因为主子才刚刚回来,冰块还没有送过来,他皱着眉头进了内室,将床上的被子床单等都拆了起来,又折转进里头的偏房,打开了里头放着的衣柜,仔细闻了闻,又推开窗,拿了件衣裳仔细凑近了瞧过。

可是这些东西都没有用过色醉的痕迹,当然,色醉本来就不容易察觉得出来,现在只是就这么闻和看这些衣服,都不能感觉得出来,周临渊心里有些焦急,恨不能立马就将这些在他眼里有嫌疑的衣物等全部烧个一干二净,可是想起这么做会打草惊蛇,让背后下毒暗算的人有了警戒之心,往后想要再抓她就难了,因此生生的将这股冲动忍了下来,只是脸色多少就有些不好看。

事情到了这里就彊住,不知道这些毒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衣物从现在看来是没有嫌疑的,可是周临渊觉得好像这些越没有嫌疑的东西,看着越是不能让人放心,他在屋里转了转,无奈又只能亲手将这些衣服堆回柜子里头,明绣过来时看见他正费力的往柜子里塞东西,看他无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往后站一些,自己打了个哈欠站到柜子边上去,一边将他胡乱堆进柜子里的东西又拿出来,一边说道:

“你这么胡乱塞进去了,仲尤两个嬷嬷整理柜子时会发现的。”

周临渊看她手脚利落的将衣裳又叠了叠塞进衣柜里头,小脸上满是疲惫,忍不住心里一痛,从背后抱住她身子,感觉手掌下的腰又细了些,心里更是担忧,下巴搁她小巧的肩膀上揉了揉,并不敢将力气用大了,她现在就如同一尊脆弱的糖人娃娃,好似一用力就会把她弄碎了般:

“我来整理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明绣摇了摇头,自从她今日知道自己这情况是中了毒之后,心里就有些不甘,也不如以往般放任自己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了,而是想好好的控制下自己这样的感觉,至少别被一个睡意就打败,眨了眨眼角因哈欠泛出的泪花:

“不用了,我不能就这么睡着了,免得越睡人越疲惫。”

周临渊听她这么说,虽然不舍得看她这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可是私心里却更不想看她病恹恹的样子,因此犹豫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不再勉强她。

“你今日不用去处理公事吗?”明绣看着一旁也帮着她整理,一边笨手笨脚学着她动作叠衣裳的周临渊,心里一甜,他能在这时候陪着她,她心里当然是喜欢的,可是却又怕耽搁了他的事情,周临渊这个太子当得并不完全是享受的,很多时候他是非常的忙,忙到甚至连过来陪她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今日的他简直可以说是太闲了。

“没事,我已经向父皇告假,多陪你一段时间。”这件事一天没解决,就一天如一把明晃晃的刀悬在了他头顶,吃不下睡不着的,不如成天守在这姑娘身边,他至少还能放心一些。更何况明绣中毒这事儿也是有蹊跷,为什么他成日同明绣睡在一块儿,可是他自己却是好端端的,并没有如她一般中毒,而明绣则就偏偏是中毒了呢?

如果是这样,那下毒的人是将他们夫妻二人的时间把握得相当到位的,而且对他们的生活好似很了解,这不得不让他心里隐隐有丝危机感,这背后的人明显是冲着明绣去的,对他没有下手,如果他不在明绣身边,难保哪一天人家等不及了就会下狠手,至少他陪在明绣身旁,人家下毒时总会顾忌一二。

明绣一看他样子,就猜出了周临渊心里的想法,不由又是有些感动,又是有些喜欢,其实她今日听到自己是中毒时,也有怀疑过周临渊会不会受自己连累,不过他脸色瞧起来确实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而且精神奕奕,和自己现在嗜睡的情况完全不同,估计皇后也是瞧出来了,所以才没让元太医替他把脉,毕竟太子的身体完全是国之未来的根本,太过重要,不敢轻易就这么让人把脉的。

夫妻俩一块儿将周临渊胡乱扒拉出来的衣裳叠好收拾进柜子了,不由都是满头大汗,外头一溜儿站着满院子的人,夏晴拿了命令过来送冰块时,眼神微微一动,看着众人脸上有焦急,有担忧之色,不由走了几步上前,略微有些吃力的将冰桶提高了些,拿自已的身体将冰桶挡住,以免阳光照到等下化了。

“仲嬷嬷,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众人看到夏晴送冰块儿过来,转过头来只看了她一眼,又将头扭了开去,这姑娘以前大家都是认识的,又是在明绣屋里侍候的,现在被贬为二等丫环,每日都得做上不少的粗重工作,这提冰块的活儿可不容易,那冰贼沉,一大桶提在手上还是颇为吃力的,有不少人心里对她还是充满同情,只是想起当日的事情,都觉得这个平日害羞沉默的姑娘,是被她那几个不知事的好姐妹所连累。

这么一想,大家心里对她都有怜惜,连一向严厉的仲尤两个嬷嬷,看了她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只是看了看身边的元本,两人都没敢贸然开口回答,照理说,元本身为总管大太监,和这两个嬷嬷也是平起平坐的,平日里甚至元本还是给仲尤两个嬷嬷几分面子,毕竟是贴身侍候太子妃的,而且是从娘家陪嫁过来,可是风水轮流转,自从发生了冬雪等人擅自进入明绣房间,而两个嬷嬷又偷懒睡觉的事情之后,明绣对她们疏远了很多,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重用她们。

元本淡淡的看了夏晴一眼,即没回答她的问题,也没和颜悦色同她说话,反倒皱了皱眉头,斜了眼睛瞄她:

“夏晴姑娘不在二院里做事,怎么跑到这里头来了,你是府里的老人儿了,难道不知道粗使丫头不能进主子的内院吗?”

这事儿要是摊在任何一个姑娘头上,那姑娘要么羞愤,要么得哭出来,大家心里都觉得元本这话说得过份了些,但众人只是在心里暗自嘀咕,谁也不敢出面替夏晴说情,指责元本说得不对,夏晴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般流出眼泪来,反倒是低下头,没有表现出愤怒或者委屈的意思,虽然这姑娘平时看起来脸皮子很薄,胆子也好像很小的样子,被人一吓就会哭出来的模样,这时出了众人意料之外,只是低眉顺目的答了句:

“是,奴婢谢元公公教诲,只是奴婢是过来送冰块的,并不是成心想进主子内院的。”

元本看她这样子,没由头的就来气,上次因这几个丫头的关系,他在明绣面前好一顿没脸,这次原本想借机羞辱她几句出气,谁知她却是一副乖巧听训的样子,倒叫自己剩下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了,他没好气的转过头吩咐:

“在这儿呆着,两位主子在里闲换衣裳,换好了自然会唤你进去的。”

夏晴眼神一闪,这才又乖巧的答应了一声,赶紧站到走廊下头去躲着,一言不发,瞧起来很是恭顺的模样,明绣一向不太爱自己在洗澡时有人侍候,换贴身衣物时也最喜欢自己一个人,不愿让旁人替她动手,因此她的这些小癖好,夏晴这个侍候过她的人也很是清楚的,因此并没觉得有如何不妥。

只是这个时候一般来说太子殿下都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头办公,没料到今日这个时辰了,他却有空闲陪着太子妃。

正巧这时周临渊两人刚将才翻得乱糟糟的衣柜衣铺整理好了,连忙拉铃唤人,外头晒了半晌的下人们鱼贯而入,几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已经被晒得满脸通红,进来之后也都安安静静的各司其职,只是明绣和周临渊心里对这些人有了怀疑,一双眼睛下意识的就往这些人群里头打量,瞧着瞧着,明绣却瞧出其中有个人的不同之处来。

夏晴提着一个冰桶混迹在人群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听到元太医说她中了毒的错觉,她现在看谁都觉得有嫌疑,看谁心里都担着怀疑,一开始她是想过这事儿会不会是仲尤两个嬷嬷做的,毕竟她之前没给这两人留脸,这二人也有可能是心怀不愤,可是随即想想又摇了摇头,她们二人生死荣辱可以说全是系在了自己身上,如果自己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周临渊要她们陪葬,也不是不可能的,那二人不是傻子,不会做出这种杀敌一千,可是却自损八百的事情来。

只是这时明绣看到夏晴时,心里下意识的就开始怀疑她,这姑娘上次擅自进她房间,被她责罚之后打到二进门处做了粗使丫头,如果真要说对她有不诡之心,她也是有原因根据的,可是明绣想想又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夏晴以前成日贴身侍候自己,如果要动手,她机会有的是,何必等到了现在?

周临渊看妻子发呆,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在感觉到那姑娘好似有感觉要转过头来看时,突然转回头面对着明绣,顺便将她往那边转的脸也扭了回来对准自己,二人脸庞靠得极近,连对方的呼吸也能感觉得到,明绣满腔都是周临渊淡淡的青草味儿,令人闻了心胸舒畅,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熏香,这时她忘了自己的怀疑,脑海里开始变得有些迷糊,只是隐约觉得这么多下人在屋子里头,他却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被人瞧见可怎么了得?

夏晴之前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直瞧,她心里一沉,表面却更加镇定,小心翼翼的装作不经意间转头时,却并没有发现谁盯着她不放,只是看到两位主子正亲昵的靠在一起,之前的一切好像就是她的错觉一般,她不由自嘲的弯了下嘴角,这笑容极淡,转瞬即逝,再加上她低着头,额头的流海将她的表情挡出一片阴影来,让人瞧不清楚,只是周临渊那双眼睛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所有表情全部都收入了眼底。

她手里吃力的提着一个冰桶,周临渊暗地里细细的观察了她一番,不由想起自己在宫中时的一丝怀疑,对夏晴的一举一动更加的注目,看她将冰块依次放进屋角的四个桶里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做事很是认真,就是那背影也能给人一种她是一个很胆小羞涩,不太爱说话的丫头。

以前周临渊对她从来没印象,自己将春夏秋冬几人指给明绣,只是看在她们几人分别性子不同,希望她们能好好跟明绣相处,并且多多照顾她,可是接连出了春雨等人的事情,让周临渊心里对这些小丫头不由有些腻歪了,这时怀疑夏晴,心里不由有些忐忑,怕是如果确定了真是她下手,那明绣今日受的罪不全都是因为自己的举动了吗?

只是还有一点周临渊也想不通,这色醉明显连许多达官贵人都不清楚,可是夏晴这样一个小丫头,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东西?假如就算是她自己机缘巧合能得到这害人之物,可是她又有什么原因来暗害明绣?她不过是一个丫环,就算明绣出了什么事,就算自个儿一时发了失心疯真收了她,可她也不可能真当上太子妃的吧?更何况自己还真没肖想过除了明绣之外的其它女人,连后院里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女人他都没碰过,更不可能饥不择食将目标放在这些丫头身上。

夏晴动作很麻利的将桶里的冰块分别放进屋里的冰桶里头,然后又极是恭敬的远远对着这边福了一礼,向元本打了声招呼,这才退了出去。屋里很快有人进来打扫干净了,一些侍候的丫头等被周临渊挥了下去,虽然在宫中已经用过午饭,可是周临渊看明绣中午吃得不多,因此仍旧让人准备了热饭,一边又有人送了热水过来,仲尤两个嬷嬷也因身上被明绣帖下了怀疑的标签,被夫妻俩请了出去,屋里只留了元禄元本两人,倒将这两个如今的太监总管吓得不轻。

周临渊手指轻轻在桌上响着,看着元本一副站立不安的模样,额头已经涌出了黄豆大小的冷汗,他笑了两声,下意识的将眼睛望向屋角的冰桶,又看了明绣苍白到有些淡黄的脸色,屋里静悄悄的,他敲桌子的声音就显得特别的响,一声声的接着,极有节奏的响起,就像一下子响进了元本的心里头,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主子不快,心里大叹自己今年流年不利,一会儿惹了太子妃不满,一会儿又连太子也对他看不顺眼了起来,他心里正有些紧张间,突然听到周临渊开口问道:

“最近屋里的冰块是谁送的?”

元本愣了一下,没料到太子突然开口是提起了这个问题,可是只要他老人家愿意开口问题,那就证明情况并不是已经差到他连说都不想和自己说话,元本心里一喜,突然有些疑惑的挠了挠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对以前是谁送冰块完全没有印象,现在突然听太子问起了,心里猜想这会不会是什么重要问题,可不论怎么样,也是自己失职了,他冷汗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将后背衣衫全部打湿,粘在背上十分不舒服,可是这时他也不敢再耽搁,更不敢想谎言来骗周临渊,只得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狠狠叩了好几个响头:

“主子饶命,以往是谁送冰块,奴婢确实没有印象了,只是今日是夏晴送过来的,奴婢还特地问过她一番。”

他是确实疏忽了,可是认真算起来这事情也不能怪他,作为明绣院子里的总管太监,他一天也是很忙的,不能成天闲在这屋子里头,就守着看这屋里谁进进出出,每日这院子里头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归他管着,一些通知人的事儿,或者是赏罚人的事儿现在仲尤两人被撤了,也就全归在他身上,他心里欣喜两位嬷嬷被夺权,正好太子妃信任自己,因此办起事儿特别的卖力,想好好表现一番,成天在屋里跑进跑出的,两腿都快跑细了,哪里还能注意得到每天送冰块过来的到底是谁这样一件小事。

周临渊紧紧盯着他,料想他在这件事情上不敢说话,又敲了两下桌子,这才眼也不眨的问道:

“你既然问过夏晴,那她说过什么?”

元本后背一紧,就是一个再傻的人这时候也该知道屋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要紧的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主子想和你说,你再怎么耍心眼儿左敲右击也没用,反倒惹人厌恶,只要老实做好自己的本份,不要多嘴多舌去讨人厌,自然性命可以活得更长久一些。

“奴婢就问夏晴一个二等粗使丫头怎么过来了,她说是来送冰块的,奴婢看了看桶里确实是冰块,也就让她进来了。”他拼命的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节,想了想确实没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情,这才点头肯定的说道。

“那以前是谁送冰块,你问过没有?”

元本一听这话,摇了摇头,这才想起那夏晴着实狡猾,既没说以前是谁送的冰块,也没说她自个儿是不是往后还要再送过来,原本这些不过是小事儿,可是等主子问起来,任何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得当作大事对待。

明绣安静的听着周临渊问话,听他问起夏晴的事情,不由有些疑惑,她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周临渊现在这么问了,好似就已经在怀疑夏晴了一般,这无凭无据的,难道就真认准了她?

周临渊冲她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两人一个眼神就已经领会到对方的意思,明绣这才侧过脸,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厉害,睡意一阵阵的涌上来,不由将脑袋靠在了周临渊肩上,俊美的少年微微调整了姿势,让她能靠得更加舒服一些,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温柔了许多,只是转过头看着元本二人时,又是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

“本宫今儿就和你们直说了,往后你们俩跟在本宫和太子妃身边,都是能用得上的,相信你们也没什么理由出卖本宫对不对?”

那是当然虽然不明白主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元本元禄二人都没有犹豫,就拼命点头,他们两兄弟,自小就被卖进宫中作了太监,对于家里的人牵挂并不太多,往后一辈子都要在宫中打滚,对于他们来说,能跟在未来的皇上皇后身边,那自然是最风光不过的,就如同现今的黄怀和李朴,两人走出去时,谁不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大总管,顺便还得掏上不少珍奇古玩讨好他们,那种风光是连二人作梦都想拥有的,因此现在跟在太子和太子妃身边侍候时,才特别的想卖力表现自己。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瞒着你们,这院子里被人动了手脚,元本跟在太子妃身边,你本来应该好好照顾多保护太子妃一些,可是现今被人钻了空子,这次就算了,本宫当你是无心之失,如果还有下次,那么就是太子妃替你求情,本宫也再留你不得。”

元本一听这话,双腿直打哆嗦,眼泪也差点儿流了出来,下意识的抬了抬眼皮看着昏昏欲睡的明绣,这才发觉出她确实同以前差别太大,一时间一阵后怕,又赶紧脑袋着地狠狠叩了好几个响头,身子抖个不停:

“太,太子殿下饶,饶命,奴婢之前疏忽了,往后一定会多加注意,求太子殿下饶了奴婢。”

周临渊看了他半晌,这才算准时间开口:

“起来吧”元本答应了一声,虽然周临渊已经开口让他起来,可是他浑身却软绵绵的,被之前一吓全身力气尽失,一时之间哪里爬得起来,只是瘫坐在地上又怕惹周临渊不悦,因此手脚并用,一边抖着,一边费力的站起身来。元禄看他费力的样子,两人终究相伴多时,有心想扶他一把,可是旁边周临渊虎视眈眈,因此手终究没能真敢伸出去。

“本宫已经让人给太子妃瞧过,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你们最好多瞧着些,别让人发现了端倪,往日怎么过的以后还怎么过,宫里已经有人开了药,元禄你等下去将药煎了,记得亲自动手,别让旁人插手分毫。”

元禄一听这话赶紧跪下答应了一声,两人都知道主子这是在要求他们保密了,对于自己二人能知道这样的大事,证明周临渊心里已经初步在信任他们,会要求他们渐渐插手一些以前不让他们插手的事情,一时间两个小太监心里又是有些欢喜激动,又是有些害怕惶恐,怕这件事最后出了什么岔子,自己二人得以命相陪。

只是不论他们心里怕不怕,这事儿终究不会因他们的心情而改变,两个小太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狠厉,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富贵险中求,如果他们只想如现在一样当个没什么实权而又不得太子以及太子妃信任的小太监,不如放手一博,这样的机会往后可不会多有,此时只要自己多加注意一些,防范严一些也就罢了,如果事情真出了差错,那也是上天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