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来时,夫妻俩这才收拾了,带了周瑞宁一道进宫里去,这总是每年都说回娘家,回的次数多了,虽然说前两回都是有皇后陪着一道,不过明绣看了其它交往的贵妇之后,多少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好,幸亏去年提时皇后还没生气过,嫁给周临渊之后他对自己又好,从没帮着父母来说自己半句,倒是比起做一般人家的媳妇儿,明绣还要自在得多,因此今日再提时,就自己先心虚了几分,将周瑞宁这个小小的救火队员带了过来。

果然,一进皇宫里头,周临渊率先去了隆盛帝的养心殿,明绣则是带着安静乖巧的儿子坐上了去坤宁宫的步辇,一听到自己的孙儿过来了时,皇后简直欣喜得连早膳也没来得及用,等到接见了来请安的妃嫔之后,迫不及待的就让人将明绣母子带了上来,看到小小的周瑞宁安静知礼的站在一旁,看到自己时,还小大人模样似的行了一礼: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身体康泰。”

看到周瑞宁正正经经的淡着一张同自己极相似的小脸说了这话,皇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没等他站起身来,就亲自跑到他面前,将这孙子抱了起来,一步步的抱着坐到了软榻上头,这才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问道:

“皇祖母的乖元儿有没有用了早膳?这么早起来,可有累到了?”皇后没来得及看一旁的明绣一眼,目光就全落到了周瑞宁身上。她这辈子就得周临渊这么一个儿子,可惜儿子跟她又不太亲,身边只得明绣一个人,又好不容易才生了这么一个宝贝独子,皇后心里有多看重,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周瑞宁被皇后抱着,忍住想转头看母亲一眼的冲动,体贴的道:“皇祖母,孙儿可重了,您别抱我了,到时将皇祖母累到了”

一听孙子这么贴心的话,皇后就是再累些也甘愿的,想到小时周临渊也是这么可爱的样子,后来被那些人一逼,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忍不住眼睛就有些湿润了起来,又抱着周瑞宁亲了两口,这才感动的道:

“皇祖母不累,皇祖母的元儿才三岁,又哪里重什么了?如果是有奴才这么胡说八道,你可得好好惩治了”说到这儿时,皇后脸上沉了下来,想到孙子年幼,就算平素跟着隆盛帝,但是对于这些事情,就怕他被身边侍候的人蒙骗,那些人为了偷奸耍滑而欺负小主子,一想到这些,皇后危机感发作,这才转头对明绣认真叮嘱道:

“元儿身边侍候的人一定要用那些尽心,没有歪心眼儿的,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可别教人给欺负了去”

明绣点了点头,连忙应好。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她自然是紧张的,这话不用皇后吩咐,她平时也是对周瑞宁身边侍候的人多加关注的,再加上周临渊暗地里派的暗卫,还有周瑞宁小小年纪,可是却有着不输他身份地位的威严,底下侍候的人要真想起什么歪心思,可真难了不过她也知道皇后说这话全是一片对儿孙关爱之意,她自然也不可能去辩驳,让皇后心里不舒服,因此连忙应了下来,又同皇后说了两句,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将话题往自己又想请假的方向上拐。

哄了周瑞宁好一阵子,虽然周瑞宁有些安静乖巧,可是他却并不是寡言羞涩的,反倒是落落大方,皇后问话回答得也是礼仪周到,更是让皇后心里又怜又喜,大大的满足了心里的晗孙之乐,直到用早膳时,还没将抱在手里的周瑞宁放开手去,要不是闵姑姑怕皇后抱久了身子不适, 将周瑞宁接了过去,恐怕这位抱孙心喜的皇后娘娘,还不肯将人放下。

要知道周瑞宁虽然只有两岁多年纪,身子看起来也是有些消瘦,不过明绣却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是颇有份量,尤其是对皇后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十多斤的重量,古代的一斤足有十六两之多,照现代时的算法,儿子也有二十多斤重了,看到皇后放下了周瑞宁时,忍不住甩了甩两条胳膊,明绣忍不住偷笑,这才坐了过去,拿了美人捶,轻轻替她敲了起来。

“我这儿侍候的人这么多,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了。”皇后摇了摇头,制止了明绣的动作,旁边李朴极有眼色的顺手接过了明绣递来的美人捶,轻轻替皇后敲了起来,皇后眯了眯眼睛,半晌之后才拿了筷子,招呼明绣娘俩:

“就算用过早饭,你们也陪我多少吃一些,最近宫里厨子倒是做了一道拿手点心,很是清爽可口,你尝尝,如果喜欢,等下让那厨子多做些带回去当零嘴儿”

明绣答应了一声,也不客气,抱着儿子就坐到了桌子前,之前出来时因为心里有事,她还真没吃太多东西,此时一看皇后的心情,就知道她对自己今日带周瑞宁进宫是很满意的,看得出来她心情非常的好,连用饭时脸上都带了笑意,并不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意直达了眼睛里头,明绣心里一松,知道自己要回去一事估计在皇后这儿应该是不难,看到满桌子的精致饭肴时,不由来了兴致,坐了下来,撒娇道:

“母后这儿就是好吃的多,儿臣好久没过来了,早就有些想念您宫里的饭菜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嘴馋,元儿还坐在一旁,等会该笑话你这个当娘的人了”皇后虽然是斥责,不过眼里含着笑意,显然对明绣的撒娇很是受用,她这辈子只得周临渊一个独子,又没有承欢膝下,明绣和周临渊成亲之后不时进宫陪陪她,就如同一个女儿似的对她撒娇,让她心里对明绣除了儿媳妇之外也很是喜欢的,因此虽然是斥责,不过心里却只拿她当了自己女儿般,更加的亲昵。

“元儿不会笑话母妃。”严肃的说完这话,周瑞宁一边自个儿挺直了身子坐好,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之后,指挥着身边侍候的奴婢,将平时明绣以及皇后喜欢吃的东西挟了些出来,分别放到她们二人面前,这一举动又是让皇后和明绣心里贴心不已,一顿早饭吃得也是十分温馨,连皇后也比平时多用了半碗,吃到后来时,接了漱口的茶水,皇后有些感叹似的道:

“今日这早膳总觉得比往常要更香了些”因为有周瑞宁的孝心在,因此就连和平日相差无几的山珍海味,皇后也能吃出不同的味道来,感叹了半晌之后,皇后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嘴里的茶水掉,拿帕子优雅的擦了擦手和嘴,有些遗憾:

“只是这宫里的饭菜总是少了个味儿,可比不是你母亲家那陈氏做的饭菜了,我现在想起那早膳时做的小笼包,也忍不住馋得紧”皇后去过明绣家里两次,每次去时陈大娘早饭时呈上来的总是包子佐粥,外加一些下饭的小菜。

虽然简简单单的早膳,不过这里头名堂却是不少,而且弄这小笼包尤其麻烦,每日得提前将面和好了,天不亮就得起床揉面,外加切馅料,这可一切全得用手工,不如现代时那么的方便,肉馅还可以直接用买的,陈大娘做的包子,不但软绵可口,面软有弹劲,而且里头的馅料也不简单,猪肉和鸡肉混合切碎了,外加放了香菇葱末儿外加一些泡菜碎沫,里头还放了田里特有的一种黑色如蒜头般大小的果子,咬起来脆脆香香的,滑进这包子馅儿里,别提有多美味儿了。

因此这包子听起来虽然简单,可是费的功夫却不少,再加上陈大娘等人心里诚,比起宫中御厨为了讨好帝后做出的食物虽然好看又味道好,但是仍旧是少了一道热情与心诚,皇后吃着陈大娘满心欢喜精心包出来的包子,再看到陈大娘真诚的笑脸,那感觉自然是不一样,更何况那包子确实是美味儿无比。

明绣一听皇后提起来,自个儿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心里一喜,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想到皇后自个儿就先提起了陈大娘来,她想到前两年的事情,今年回去时又特别的热闹,不由头脑一热,顺着皇后的话就开口问道:

“母后,既然您这么想念陈大娘的手艺,不如咱们今年再去一次吧?”说完这话,明绣眼睛就晶亮亮的盯着皇后看,眼睛里带了些期待。

皇后听她这么说,不由愣了一下,原本她只是下意识的感叹一下而已,听明绣这么一说时,原本是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可能,可转头看到她期待又略带了些哀求的眼神时,心里不由一软,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明绣娘家里环境好,轻松自在,况且又没有宫里的尔虞我诈,多了些自在与舒心,那儿饭菜也美味儿,一切都是农中自产的,虽然比不上宫中用料精挑细选,可是这精挑细选也耐不住下头有人收些好处,这买卖的东西挑选的只得那么几家,自然不如明绣家里食材大多数新鲜自然,虽然是简单,可是简单中却透着厚意。

越想,皇后越是有些心动,一想到去年时过的那些潇洒自由的日子,皇后就禁不住脸上更意动了些,想到那时众人围在一起吃饭,大家伙儿都热火朝天的热情,人人脸上都带了真挚的笑意,还有那些草莓与果子酒,越想,皇后脸上越时中出向往的神色,想到那热闹的气氛,相比起自己如今在宫中冷冷清清吃饭的场景,不知道是热闹令人喜欢了多少倍。

况且在叶家时,她不用摆皇后的架子,不用去管其它什么规矩,不用管有哪个女人想要盯着她暗算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也没人再诟病,不知道有多舒服了,简直是她这一辈子最轻松自在为数不多的回忆了,皇后咬了咬嘴唇,这婆媳二人在这一点上头,心思倒是惊人的相似。

她心里是情愿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一国之后,要是又莫名其妙消失一段时间,到时隆盛帝又得找些法子想借口了。更何况,皇后她自己并不敢确定,隆盛帝会不会同意她又出宫,想来自己疯了两年,今年要是再提出想出宫去,毕竟是一国之母,好像这样总想着往外头奔,心是不是太野了些。

明绣一眼就看出皇后的犹豫来,如小女孩儿般摇了摇她胳膊一下,使劲儿开始卖力的劝说起来:“母后,您想一想,咱们要是一起回去,此次还有我哥他们,一路该是有多么热闹,上次咱们回去时,沿路还抓了泥鳅吃,这次咱们回去时,可以轻松一些,咱们一道去捉田螺,这时正是收割的季节,沿路会好玩儿很多,母后~”

被她这么一摇,皇后心里的天平更是往她这边偏,被她一说,回想起上次自己第一次去明绣家时,半路捉泥鳅的事情,现在想起确实是好玩儿得紧,如今听明绣一说,好似又有不少好玩儿的东西,皇后心里也来了兴致,只是一想到隆盛帝,她心里的激动立马褪了几分,犹豫了一下:

“皇上那儿估计不会同意。”第一年能同意,那是因为明绣怀孕了,她身子不好,皇帝陛下担心自己没出世的孙子,所以才破例同意儿媳妇回家去散散心;而去年第二次会同意,则是因为那时皇家与冯氏等顶级世家的争斗迫在眉睫,眼见着危机已经快要爆发,隆盛帝怕这一发不可收拾,到时连累到这几人,所以才在周临渊劝说下,又同意这婆媳二人收拾包袱以避暑的名义又回去一趟。

今年没灾没病的,再加上众人都好端端的,连个借口都想不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隆盛帝要是会同意,皇后才觉得真正是天要下红雨了。如果皇帝陛下不同意,明绣就是说破了嘴皮子,她点了头又有什么用?皇后并不是不想跟着明绣一道颠出皇宫,而她是了解隆盛帝的性子,夫妻多年,知道他今年肯定是不会再同意自己又领着儿媳孙子等再次溜出京城,这才没有开口答应明绣,其实她心里甭提有多想点头了。

听她这么一说,明绣不由有些失望,她昨日之前还激动兴奋了半天,心里潜意识的就不敢去想自己不能回去,如今听皇后这么一说,失望洋溢于表,明亮的大眼睛就有些黯淡了下来,想想自己嫁人之后能回去两次,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如今虽然很想和哥哥郑老道等人再次回去村子,可是却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自由,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失落又难受,不过还是勉强笑道:

“那是儿臣多嘴了。”

皇后看她失落黯淡的脸色,心里也有些怜惜,不过想到隆盛帝的性子,也就叹了一口气。周瑞宁看到母亲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强颜欢笑,继承了周临渊一样修长斜飞入鬓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小脸上一片严肃之色,又认真看了母亲好几眼,半晌之后才突然转头,拉着皇后的手,打破了这一殿的安静:

“皇祖母,孙儿也想去村子里住几天,孙儿也有些想陈嬷嬷的包子了,孙儿还想吃娘家以前在家时种的葡萄,皇祖母。”小孩子软声软语,看着皇后,一双同皇后相似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皇后,看得皇后心都快酥了起来,周瑞宁这孩子从小就乖巧,不哭不闹的,他好似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像同年纪的孩子一般,不高兴了就哭,受了委屈也哭,恨不能哭得大人们全知道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来,他才更令人怜惜,虽然在这宫里头,没人敢给他委屈受,可是要知道作为皇位第三代继承人,周瑞宁每天要学的东西要做的事并不少,就算没人敢给他眼色看,但是他自己心里也并不是就没有压力的,就算是这样,这孩子也从没哭过,没喊过累,也没喊过苦,从来都是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对长辈也是彬彬有礼。

他虽然生下来地位得天独厚,也是集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却从没求过隆盛帝和皇后二人什么事情,如今他第一次开口向皇后哀求,皇后心里有些发酸,看他小脸认真的样子,眼睛深处带了些期待,看了旁边明绣一眼,忍不住眼睛一酸:

“元儿想要去你母妃娘家玩儿吗?”

周瑞宁听她这么一问,连忙点了点头,转头看了旁边有些愣住的明绣一眼,回过头来时眼睛里又带了坚定,仰头看着皇后稚声道:“皇祖母,孙儿求您了,陈嬷嬷家里还有小孩子可以陪孙儿玩,宫里都没人敢接近孙儿的。”周瑞宁说完这话时,微微低垂下了头,眼睛里亮光一闪而过。

看在皇后眼里,却是心疼得不行,一听到他的话,就想到周瑞宁长这么大,身边还没有个玩伴,如今还求了自已,虽然这是他身为皇位继承人所必须要承受的,不过皇后还是觉得心疼得无以复加,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一把将周瑞宁抱进了怀里,声音里带了些哭音:“真是苦了我们元儿了,皇祖母都答应你,过会儿皇祖母就去求了皇上,一定要皇上答应,让我们元儿能好好玩儿上一段时间。”

明绣嘴角抽搐,看着被皇后紧紧抱在怀里的儿子身影,皇后的哭声是毫不作伪的真情流露,不过趴在她肩头上露出来的周瑞宁的小脸蛋,正好对着她,避过了身旁侍候的宫人,此时诡异的对她使了个眼色,让明绣知道刚才装可怜那一招,什么没有玩伴儿,想玩一段时间,全是这小孩子想出来的借口,心里不由有些啼笑皆非,看着儿子时就有些无语了。

皇后还在心里为了周瑞宁而心酸,这小子惹哭了皇后之后,又开始好言好语的哄了起皇后来,没一会儿就将皇后哄得心满意足的破涕为笑,明绣在心里看得叹为观止,今日完全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全是周瑞宁牵着皇后的满腔心思转了,这么一感动一哭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巳时,皇后抱着贴心懂事又令她心疼的小孙子怎么也不肯撒手,还没到午间时,外头突然响起太监传话的声音:

“皇上驾到~”

一听这喊声,皇后这才连忙站起了身来,有些不情愿的将怀里抱着的周瑞宁放到一旁榻子上头,好声招呼闵姑姑瞧着了,自个儿赶紧接过一旁陶姑姑早已经准备好的帕子擦了擦脸,幸好她姿容出众,再加上又保养佳宜,用的胭脂水粉都是明绣专门给她送进宫的,十分方便,此时就算抹了把脸,干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拿了口脂简单的抹了抹嘴唇,整个人就如同画龙点睛一般,艳光四射了起来,既不显得失礼,也没用太多的时间,除了些微红着的眼眶,根本瞧不出她之前还哭过。

明绣看着皇后这一系列身后利落的动作,不由叹为观止,跟在皇后身后在殿门口,迎接隆盛帝大驾。那宫人才没通报多少时间,一串脚步声就传了进来,皇后带着明绣半屈了身子,福了礼问安,等到隆盛帝叫起时,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冷淡俊美的周临渊,无一例外的,自个儿的媳妇儿自个儿心疼,隆盛帝父子这才分别拉了皇后和明绣起身。

看到皇后还有些微红的眼圈儿,隆盛帝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虽然嘴角还带着如春风一般的笑意,可是整个人气势一下子变了许多,身边气氛变得有些冷厉了起来,隆盛帝看了屋子里的人一眼,又看了还坐在软榻上头,小身板挺得笔直的周瑞宁,目光不由自主的就柔和了下来,黄怀等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沉声问道: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跟随

第四百六十四章 跟随

他不问还好,一问皇后就想起之前周瑞宁求自己的事情来,一想到孙子仰起小小的脸,眼睛里带着希冀的眼神,眼睛就开始有些发酸,对隆盛帝身后跟来的一大群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一看到皇后娘娘脸色不佳,都自觉的小声回了隆盛帝之后退了下去,黄怀本来也想跟着脚底抹油,不过皇后想到自己等会儿要说的事儿,这老泥鳅在一旁说不定还能帮着说说好话,因此瞪了他一眼,黄怀这才苦着脸留下来,等坤宁宫大殿里清了场子,留下来的只是自己人之后,皇后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皇上,臣妾心疼咱们元儿。”说完,皇后又是觉得心酸无比,看着榻子上坐着小身板挺得笔直,没有丝毫放松的小孩儿,心里又是一软,拿帕子抹了抹眼泪珠子,这才有些心疼的说道:

“元儿还不满三岁,可是整天却是比一般大人还要辛苦上许多,臣妾知道这是元儿身为皇太孙应有的责任,只是臣妾瞧着总觉得心疼,元儿都快三岁了,身边还没个能同他玩得上的小孩儿,今日臣妾倒是突然想了起来,镇南王兄的小孙子年纪比元儿大了些许,去年去绣儿娘家时,那孩子还真真是个不错的,对待元儿又是有礼貌又是能谦让,臣妾想着如今天渐渐热了起来,再加上元儿前些日子才受过惊吓,今年皇上看能不能让臣妾带着元儿再回他**娘家玩耍一阵子,散散心。”

皇后说完,又低头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时眼圈已经微红,绝世容貌一点也看不出是做了祖母的人,不但是风韵尤存,而且一惯高贵端庄的妇人,一旦露出这副雨带梨花的姿容,倒是比平素弱不禁风似兰花一样的女子要更若人心疼一些。

隆盛帝眉头微微皱了皱,下意识的目光就转到坐在榻子上头,双腿就算是晃悠在半空中也停得稳稳当当,没有轻浮的晃来晃去的周瑞宁,他俊俏的小脸上一片冷静之色,只是看向皇后时,眼里带了心疼,这小子的作派,也难怪和隆盛帝成亲多年来,鲜少开口求过隆盛帝的皇后,为了这个小孙子,开口求人。

看了看孙子的表现,隆盛帝心里满意,不过却有些啼笑皆非,又转头看了一旁的明绣一眼,见她表情呆滞,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不像是指使了周瑞宁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有些想笑了起来。这个嫡孙跟在隆盛帝身边许久,隆盛帝心里对他很是满意的,不仗着年纪幼小使性子,冷静自持,又有上位风范,今日明绣夫妇带着孩子进宫,隆盛帝之前就已经听周临渊提过,如今看来,周瑞宁明显是在替自己母亲求情,有孝心而又有谋略,知道自己年纪小有年纪小的优势,能让皇后铁了心的替他求情。而皇后,估计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偏偏却愿意这么宠着孙子。

隆盛帝忍不住都想惊叹起来,看皇后哭得悲切,不是作伪,隆盛帝瞪了孙子一眼,看那小子已经极冷静的跳下榻子,向自己和周临渊行了礼,隆盛帝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拍了拍皇后的手,看她眼圈发红,心里不由一软:

“皇后不用如此难受,朕又没说不同意,这事儿好好商量也就是了,又何必伤心。”

听到隆盛帝这一番话,皇后只觉得心里有门儿,眼睛不由一亮,抬头看着隆盛帝,任由他牵着走到榻子坐了下来,看到一旁眼里还带着担忧的周瑞宁时,忍不住慈爱的冲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脑袋,要不是一只手还被隆盛帝拽着不放,皇后是恨不能将周瑞宁又给搂进怀里了。

“这件事,渊儿之前已经和朕说过。”隆盛帝坐在了榻子上头,随手拿起榻子边放在小几上头的一个玉饰把玩,脸色漫不经心,既没说同意,可也没说不同意,明绣微微愣了愣,听完隆盛帝的话之后,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周临渊,而皇后听到这话时,则是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来。

她了解隆盛帝的性子,知道隆盛帝既然没说反对,那这事儿八成应该就是成了,皇后慈爱的对周瑞宁笑了笑,将他小手紧紧牵在自己掌心里头,看着表情淡然的隆盛帝,有些歉然的笑道:“没想到渊儿已经和皇上说过了,倒是臣妾多嘴了,早知道臣妾就用不着再操这份儿闲心了。”

她这么一说,隆盛帝不由有些无奈,皇后这话虽然听着像是在给他道歉,毕竟在宫中哭着是犯忌讳的事情,可是隆盛帝听着就有些不是滋味儿,明着是软软的向自己赔不是,可皇后这话却是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这下子就算是他想要不同意,那话也是说不出口来。隆盛帝看了皇后一眼,见她坦然大方的冲自己笑,心里被冒犯生出的些许小火苗,又熄了下来,点了点头:

“渊儿之前是和朕说过这事情。”隆盛帝看皇后一听完这话,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如同璀璨的星星般,心里不由开始怀疑自己前两次同意皇后出宫是不是错了,如今这一个个的都想着往外头蹦,不止是周临渊一家子,连自个儿的媳妇儿也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一听到可以出去玩时,那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欣喜若狂了。

“这外头有什么好玩儿的,都想着往外头跑,要知道,这京里头才是咱们的家”隆盛帝有些无奈,也有些不服气,想到不止是皇后和周临渊夫妇,还有在明绣手里买了宅子的镇南王周谨淳也是这样。原本是因为自己不放心,所以才想要将他放在离自己不远的眼皮子底下瞧着,可没想到,开始还有些冰冷冷瞧着就不情愿的镇南王一家,住了这么两年,如今早就瞧不出有哪点儿不情愿的架势来。

上次见着镇南王时,还是周瑞宁洗三礼的时候,隆盛帝有些不是滋味儿的想起那老小子满脸红光精神抖擞的模样,自己当时还大发慈悲,开恩金口准他不时回京探一探留在府中的儿子,谁知那老小子还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半晌之后才如同被逼迫一般的答应了下来,让隆盛帝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想到镇南王如今过得好似幸福美满的样子,隆盛帝心里不由又是嫌弃又是嫉妒,不过是一个破村子么,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住得乐不思蜀了,那儿有什么好的?就一个乡下地方,哪里又比得上京城里头好?隆盛帝以前防着镇南王手里的兵权,怕这个觊觎他的位置,那个又对他的皇座起了不应有的心思,如今瞧着一个个的好似没有对他屁股底下的椅子感兴趣了,皇帝陛下心里又有些失落忧郁了起来。

“既然皇后和六郎都说了想去绣儿娘家避暑玩耍一段时间,朕也好些时候没南巡了,到时一同出发吧!”

明绣看着皇帝陛下发了一阵子呆之后,就突然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向了周临渊。如今大周朝风调雨顺,冯氏被抄家灭族之后,隆盛帝可是狠狠发了一笔横财,再加上又有明绣供给他,如今大周朝满天下都开着的赌馆铺子,皇帝陛下一双手数银子都来不及,国库更是满满的,因此早前就下令减三年赋税,如今也称得上国泰民安,明绣想了想好似自己嫁给周临渊几年,也没看到过隆盛帝兴起要出去公费旅游的心,如今一切安顿下来,包儿里又有银子了,这皇帝陛下要想出去旅游,被下头的人拍拍马屁,再收些好处,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又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看她表情不住变换,周临渊忍不住想笑,知道妻子心里又不知想到哪儿去了,看皇后也有些意外的模样,连忙轻咳了一声,语气有些冰冷的解释道:

“父皇是想借南巡的机会,以替身南下,他则是和我们一同出发,去玩耍一段时间。”说到这儿时,周临渊脸色有些发臭,任谁本来是想请假休息,可没想到这原本应该准假的上司,却偏偏又要临时通知说要同他一起渡假,心里都会不爽。

而隆盛帝这个大周朝最大的头子,不止是没人敢得罪得起,身份地位特殊不说,而且和他一道,就算是放假,周临渊也想像不出生活和平时会有什么差别。一想到这些,他脸色更是阴沉了许多,目光阴郁的看了满脸得意的隆盛帝一眼,有些不甘的冷冷刺激:

“父皇,您不如真去南方瞧瞧?毕竟这下头的事情还要您亲自瞧着才妥当,再说下头的官员都等着抱您大腿,您不亲自过去,他们哪来的机会?”

隆盛帝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也有些发黑,他本来听周临渊说想要带着老婆孩子回媳妇儿娘家住一段时间时,临时这么一起义,突然就说要跟着一道去,谁知从那时开始,周临渊的脸色就开始沉了下来,身边气场是冰冷又刺骨,隆盛帝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儿子是该不欢迎自己,嫌自己碍事儿了。长这么大岁数,除开当皇子时期,到坐上皇位之后,还真没谁敢当面这么嫌弃他,隆盛帝心里不但承受不了,那面子上也挂不住,要知道他平素里要是肯去哪个臣子家里头蹭顿饭吃,人家哪个不是夹道欢迎的啊?反倒是这小子,两次都没邀请过他不说,反倒是他主动都开了尊口了,他还不情愿,这么一想,隆盛帝心里头的火苗蹭蹭的往上冒,一开始还并不太想去,到后来则是跟周临渊卯上了,这还非去不可了

想想这么些年来,下头太子休过假了,太子妃和皇后这俩婆媳也玩耍放松过了,就他每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鸡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就没一天给空闲过。别人都休假了,他这说起来最风光的皇帝,还没真正休息过。一想到这些,隆盛帝心里就不平衡了,想到这几年来国库丰存,自已又减了百姓几年赋税,此时就算去南巡劳师动众了一些,不过也不会伤了民间筋骨,大不了再减税三月就好了,越想,隆盛帝越是兴奋,当下就赶紧让黄怀去了内阁,着大学士替自己起草了要去南巡的旨意。

“朕一道去瞧瞧绣儿娘家,南巡嘛,反正往后也能去得,今年就不去了”隆盛帝挥了挥手,看着儿子满脸郁色,心里不由有些得意,挑衅似的看着周临渊,这些人常抛了他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今年他偏就要一道去了,反正南巡也只是走个过场,他累了这么些年,就是一条骡子,也该停下来喘口气歇一歇了。

听到隆盛帝这么无赖的回答,周临渊又是气愤又是鄙视,看他正大光明的赖着要去,还跟自己摆了脸色,周临渊嘴角抽了抽,眼皮一阵跳,要不是明绣见势不好,连忙拉了周临渊不准他再说,估计这小子已经开始对隆盛帝不客气了起来。明绣倒不是怕他们父子俩的战火烧到自己等人头上,而是怕最后隆盛帝去不了,好不容易松了口答应他们去的,结果被周临渊一激,他去南巡一边旅游一边公干,估计也见不得自己等人那么逍遥快活了。

“嘿嘿,再说朕去的是绣儿娘家,又不是去你家,反正也用不着问你意见。”周临渊这边熄了火,隆盛帝却是想到之前这小子不欢迎自己的模样,心里愤愤不平,开始单方面的挑起战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得周临渊额头青筋绷了开来,眼睛里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绣儿也没说欢迎父皇您去,再说父皇您日理万机,真的能抽得出时间,玩上一两个月不成?”

一听这话,隆盛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就差没有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不过就算是这样,脸色也很是不好看,手里把玩着的玉饰也放了下来,唬着脸瞪周临渊,知道这小子故意在给自己下套子,让自己去钻,可是隆盛帝一来是心里真心不服气,被他挑起了真火,二来也觉得这样平时和儿子斗斗嘴,心情也是很好的,再加上就算真中了周临渊圈套,让大家多玩耍段时间,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他也正好跟着放段长假,朝廷的事务有人帮着处理,如今江浙已经收了,海上又有海军守着,西南军队如今正是壮大,国内冯家等氏族又被铲锄,基本内忧外患都收拾干净了,他就是休养上半年,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么一想,隆盛帝也就眯了眯眼睛,难得放任自己的脾气,不再像平时一样喜怒不形于色,转头看着明绣,略带了些警告:“绣儿,你肯定是欢迎朕一道的对不对?朕如今没什么好忙的,就算一两个月时间怎么也挤得出来!”

明绣干笑了两声,被隆盛帝和周临渊父子俩盯住,怎么做都有人不满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周临渊去请假,结果会将隆盛帝也一并拐了过来,只是面对隆盛帝时,她又不可能像周临渊一样的和他斗嘴,要知道皇帝陛下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可不代表他也同样能容忍跟他儿子有关的儿媳妇了。

因此点了点头,明绣眨了下眼睛,努力坐直了身子,不去看周临渊的眼睛,笑眯眯的冲隆盛帝回答道:“儿臣当然是欢迎父皇的…”

“你听,你听”隆盛帝一听这话,惊喜得有些忘形了,没等明绣说完,当下就打断了她的话,指着她对周临渊得意的说道,看到周临渊臭臭的脸色时,更是满心得意。

周临渊也知道隆盛帝说了要跟自己等人一道去,最多两父子也就斗斗嘴皮子罢了,皇帝开了尊口,最后怎么都不可能去不成的,他之前那么说,除了故意要跟隆盛帝作作对以外,为的就是要从他嘴里答应再多在明绣娘家逗留一段时间,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再加上他也不可能让明绣为难,既然媳妇儿已经开了口,他也就听话的止战,冲隆盛帝点了点头:

“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儿臣自然是尊旨的,等会儿咱们就回府收拾。”

看到周临渊服输的模样,隆盛帝得意的脸色还没挂多久,看他浑不在意的样子,自己的一拳好像是打到了棉花上般,就算最后真赖着同去了,那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了起来,看了周临渊好几眼,想要再找些茬儿扳回面子,不过周临渊却已经没给他机会,说完这话之后,又扯到了郑老道等人也要一道回去的事情上头,末了还没到午时,也拒绝了皇后要留饭的心思,约定了三天之后出发,就带了媳妇儿子一道出了宫。

回到府中时,明绣和郑老道说了三天之后出发时,看到这老头子满脸毫不掩饰的欢喜时,自己也好似受到了鼓舞般,连忙派人给叶府的哥哥送了口信儿过去,自个儿觉得这三天好似过得特别的慢,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和隆盛帝约定好的日子。

这些天里头,皇帝陛下定了决定要去南巡之后,虽然朝廷里大臣有阻止过,觉得两天之后出发实在是太匆忙了些,不过臣子们的细胳膊,拧不过隆盛帝的粗大腿。毕竟这二十多年来,除了隆盛帝刚上台那会儿不久,龙御巡回过西南一带外,这都已经有好些年,礼部没再准备过这些事情,况且皇帝要外巡不是个小事儿,隆盛帝心性一起,至少要准备个半年时间才行,如今这位主子性子一来,说了出口竟然是立马就要走,忙得下头的人个个都跟狗似的吐舌头,偏偏还不敢抱怨一声,礼部的人更是个个都歇在了办公室里头,忙得昏天黑地,恨不能个个都长出三头六臂才好,谁知道这皇帝陛下要去南巡还只是个幌子,要是这些忙得快口吐白沫儿,一边吐血一边准备的人得知了,估计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止不准要被这些人腹议了。

因隆盛帝一时任性的原因,刚提出这要求就得要立马出发,众人也表示理解,毕竟皇帝陛下多年都没有这么劳师动众过,人家难得起了这心思,大家也都得理解一下,幸亏皇帝陛下也同样理解这些臣工们,说了只是轻车简骑而已,用不着那些繁文缛节,甚至也不用通知下头的官员,到时这么直接去了,看到的情况还不是掩饰的,这样一来,不但是减轻了隆盛帝替身被揭穿的危机,也让下头准备这些事情的人松了口气,对于皇帝陛下的体谅,更是感恩戴德,早已经忘了是谁的一个命令这群人就累得两眼一抹黑了。

前一天和全是黑眼圈的臣子们一起送走了‘皇帝陛下的龙辇’,明绣看着夹道欢迎的百姓,人人跪拜在地的情景,还有和皇后一道躲在周临渊马车上头,看着眼前热闹情景,满脸得意之色的隆盛帝,嘴角不由抽了抽。

“唉,赵爱卿看起来脸色可真是不太佳啊。”隆盛帝和皇后一道缩在了明绣夫妇的马车里头,悄悄掀开了车窗帘子往外头看。因来时明绣和周临渊夫妇只是要过来送隆盛帝而已,因此夫妇二人只乘坐了一辆马车,谁知马车还没出府门,隆盛帝夫妇就给钻了上来,一路过来亲自看着自己的龙辇远去,一边还对那些因这些天熬夜拼命准备这一切的大臣们指指点头,并且还品头论足哪个最狼狈哪个精神最萎靡,听得明绣嘴角不住的抽,皇帝陛下却是玩得不亦乐乎。

周临渊鄙视的看了隆盛帝一眼,不过自个儿也没歇着,掀起了一丝帘子,给明绣让了一个最佳偷窥的位置,皇帝夫妇占了左边窗,而周临渊夫妇则是占住右边窗,虽然明绣心里对于嘲笑这些年纪都足以做她爷爷的大臣还是感到有些抱歉,不过周临渊的好意她却是不想拒绝,因此坐定了,一边瞧着街上的热闹,一边耳朵里听着隆盛帝在感叹哪个臣子满眼血丝,眼睛青肿。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受罪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受罪

等到第二日出发的时间时,明绣只带了一些简单的东西,反正她家里什么东西都有,换洗的衣裳都是常年备着的,也不缺什么,因此要带的东西也有限,除了带些给陈大娘等人的礼物之外,就只剩了周瑞宁的换洗衣裳和一些路上吃的零嘴儿。而郑老道则是更简单,可以说两袖清风,他的那些什么**,大力丸之类的东西,早在被明绣逮到时就被迫交了出来,唯一给他留的,也就是那根算命卜卦的招牌了,不过从目前看来,这根招牌也用不上了,因此倒也是轻松得紧。

第二日天不亮时,周临渊夫妇就给收拾妥当了,牵了儿子,周临渊带了些暗卫和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卫们,一道从后门分别乘了五辆马车驶了出去。等到叶府时,叶明俊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派人等在了门口处,看到明绣等人的马车过来时,那小厮眼睛一亮,不多时后门打了开来,叶明俊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相比起太子府的五辆马车大阵容来说,叶明俊就显得简单得多,身后只跟了一辆马车,但是他的东西可比明绣一家子加起来还要多些,衣裳倒是没怎么带,毕竟前两年回家时,屋里一切都是有的,再加上明绣不管是叶明俊回没回去,都让陈大娘帮着每年裁制一些,因此吃穿用度都是不缺,他马车上装着的,都是从江浙带回来的特产,准备要带回家里去的。

接过叶明俊之后,明绣看了堆得满满的马车,无语的看了叶明俊一眼,这才让叶明俊赶紧上了郑老道单独坐的车子里头,几人一块向皇宫里行去。此时天色还没亮,空气中带着一股清冷的潮湿雾气味儿,街道两旁安安静静的,耳旁只能听到马车轮子在地面滚动时发出的‘咯咯’声,明绣靠在周临渊怀里,有些昏昏欲睡,这两天兴奋得过了,早在几天前,得知能和郑老道等人一起回顾童年,她就有些亢奋了,昨晚上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得着,天不亮时就已经起了床,幸亏周临渊体贴她,知道她的心意,不但没有不满,反倒是跟着她一道起来了,只是此时兴奋过后,睡意却是涌了上来。

一行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外城门正门处有两个出入口,城门都还紧闭着,接近有十米高的朱红色城门关得紧紧的,在这凌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给人一种压迫威严感,最两旁的巨大石柱雕刻上攀附着栩栩如生张牙五爪的龙图腾,显示了这城门里头住着的天子象徵,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马车刚停在正大门处时,前头赶车的人犹豫了一下,周临渊将马车门拉开了一些,一张俊美的脸庞好似沾染过清晨的露珠般,带着一股清新凛冽的冰冷,朝那赶车的护卫吩咐了一句:“不敲,从午门进去”

那侍卫愣了愣,听到这如同珠玉敲击金盘发出的清冷中透着寒意的声音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才恭敬的点头称是,原本快停下来的马车,又缓缓驶动了起来,明绣早在周临渊准备开车门前就已经醒了过来,车厢里点着两盏小小的宫灯,上头美人儿的图案随着里头晃动的光影,更显出风情来,外头安静得只能听到夜晚蛐蛐的叫声,为了显示对周临渊的尊敬,叶明俊乘坐的马车跟在了他们这辆车后头,明绣打了个哈欠,眨去眼睛里头的泪珠,走了约摸一刻多钟左右的功夫,马车才停了下来。

“主子,午门到了”

外头传来恭敬有礼的声音,明绣掀起车窗帘子看了看外头黑压压的天色,耳旁听到周临渊冷冷的吩咐着人去敲那宫门,外头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宫门口果然响起缓缓的门上金环敲在狮头上的声音,这敲门声还没响起一会儿,‘咯吱’一声,沉重的朱红色大门就被人从里头拉了开来,明绣透过窗帘看出去,朦朦胧胧的几个人影先是站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辆庞大的马车,车身巨大,前头依稀好似有四头骏马拉着,明绣就是模糊看不太真切,也被吓了一跳,这车得装多少人了?

“渊儿”那头隆盛帝犹如小学生春游一般,脸上露出兴奋激动的神色,在此时静谧的凌晨,突然拨高音量喊了一声,吓了明绣一跳,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皇后也举了帕子在挥,明绣嘴角抽了抽,忙不迭的让周临渊将马车门打开,等他跳下去之后,这才就着他伸过来扶的手跳下马车,却看到后头马车上叶明俊已经比自个儿先下来,虽然早说好是微服出游不计身份的,不过叶明俊仍旧是先跪了行礼:

“臣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站得近了,明绣这才看到隆盛帝一贯瞧不出喜怒的脸上罕见的带了兴奋欢喜之情,叶明俊过来请安时,他甚至咧着嘴唤人起身,嫁给周临渊这么多年来,明绣还是第一次看到隆盛帝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平日里都是一副淡淡喜怒哀乐都不显的样子,如今这样的欢喜洋溢于表,甚至放下身段,不再像以前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样子,如同普通长辈一般同叶明俊寒暄了起来,倒是让明绣多看了两眼。

“别耽搁了,等会儿天亮了热。”周临渊有些冰冷的口气一下子打断了这边热闹的寒暄,看到隆盛帝等人身后跟着的马车时,一双俊挺的眉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冷冷的走到了马车前头,越过那四匹大马拉着的马车。

明绣随着他的动作,这才看清了跟在隆盛帝身后的马车,由四匹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大马拉着,虽然说是马车,不过这车厢却是除了顶上和下头踩着的地板外,四周都只是几根精致漂亮的柱子,周围笼着一层层的轻纱,随着清晨的微风一吹,这纱就轻轻的飞扬了起来,里头的情景一目了然,倒是出游踏青唯美而又凉快,注重面子的公子或者贵妇们在自个儿别院乘坐时的上佳之选。

只是周临渊随着这轻纱的飞舞,白皙俊美的脸孔一下子黑得如同包公一般,扯了扯轻柔薄软的纱幔,咬了咬牙,深呼了一口气,淡声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他说完,眼睛微微一转,那沙幔被风吹得飞扬起一角时,露出里头布置得豪华异常的空间,里头摆了几张红木靠椅,中间有小几,原本放茶杯这样雅致物件的小几上头,帝后二人要用的东西大包小包的装了不少堆在上头,看得周临渊眉头又一阵不住的跳动,咬牙道:“你们这些东西是什么?”

听周临渊问话,隆盛帝很是得意的摸了摸自己下巴,目光微微上挑看了皇后一眼,像是在炫耀一般,末了才嘿嘿笑了两声,指着那马车大咧咧的道:“这里头当然是我的随身物品,黄怀等人的还在后头,咱们现在要出发了吗?”说到后来时,已经有些忍耐不住,摩拳擦掌想赶紧上路之意。

听到隆盛帝说后头还有不少物什时,周临渊眼睛微微闭了闭,他时常惹得冷静理智的隆盛帝勃然大怒,可隆盛帝此时难得幼稚一回,却是让他有些无法忍耐。他将拳头疼握了握,这才冷笑了两声:“父亲,您现在是微服游玩,闹这么大阵仗,您还怕别人发现不了您的身份?再说了,这马车有什么用,招人眼球,更何况侍候您的就黄怀一人就行了,多带些人,绣儿还懒得招待了”

隆盛帝一听这话,忍不住就想发火,他这马车还是礼部的人专门替他弄的,有什么不好?昨日时他都试坐过了,坐在上头凉快又舒服,而且马匹跑起来时,凉风轻轻吹在身上,甭提有多舒服了更何况周临渊说的是什么话,他这万乘之尊,身边一向前呼后拥惯了,身边只跟黄怀一人,那怎么行?

周临渊也没管隆盛帝乐不乐意,连忙让人将他马车上头的东西提了下来,打开看了看,里头有什么玉器古玩,还有一撂奏折子,除了皇帝本人的贴身物件外儿,光是皇帝讲究的穿着衣裳,里外就装了二十来套,更别提还有互相搭配的靴子以及玉带等…越看,周临渊的脸色就越僵,看到那些明艳艳的黄色衣裳,他嘴角抽了好几下,才能忍得住没有当场暴发出来,这还说是微服隐藏了身份去玩耍?

这全天下除了帝后和自己夫妇,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用这明黄色?他这不是傻了吧唧将自己是谁就告诉别人了?没看了两眼,周临渊就眉心打了个死结,也不管隆盛帝气得跳脚,直接就让人将内侍们好不容易才给他收拾好的包裹全打了回票。

看隆盛帝气得脸色发红,却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东西被人收拾了又送回去,黄怀的小身板儿退了两步,看到太子黑沉的脸色,聪明的赶紧对人打了个手势,将自己那已经收拾好了,只比皇帝稍逊色了那么五分的包裹又送了回去。果不其然,在看到黄怀只得一个人出来,手里捏了一个装点心的小盒子时,周临渊的脸色这才松了许多:

“不错,简单些就好了”

黄怀心惊胆颤的答应了一声儿,那边隆盛帝却是不干了,他这出巡的物件是礼部精心制作的,而且也是经过他本人认可的,如今周临渊一下子就将礼部准备好的东西砍去了一大半,这衣裳鞋子都不让他带,晚上时他该赤身裸体了?要让皇帝陛下在这么热的天还穿前一天的脏衣裳,那他不干的

“一件衣裳也不带,朕晚上穿什么?”隆盛帝有些焦急,看着身旁没人替他说句话,出了宫门之后,颇有一种龙游潜滩被周临渊这么龙虾戏的感觉,旁边皇后还老神在在,根本心里就丝毫不担心,她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除了路上解乏的一本书外,就浑身无长物了。毕竟去明绣娘家两年,那儿专门有栋小楼是留给她住的,里头就如同她另一个别宫般,装的都是她的物品,衣裳物件一概不缺,因此没有隆盛帝的断衣之急。

“…”回应隆盛帝的,是周临渊毫不客气转身的背影,皇帝陛下有些着急了,正想发怒,可是又想到自己之前为了跟着一道过来时作下的不摆架子的保证,一看儿子的身影,说不定他是早就算计好的,不由牙痒痒的,看他已经在吩咐人将马车赶回去了,不由连忙制止道:“这马车不行,等会儿你母亲和我还要乘坐的,你赶回去了,让咱们坐什么?”

周临渊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接着竟然罕见的点头同意:“也对,咱们可没有多余的马车让给你们”

这话将隆盛帝气了个仰倒,他却是毫不客气的已经拉着干笑不已的明绣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皇后有些羡慕的看了明绣上了那辆外表普通可是内里却豪华的马车,旁边隆盛帝已经大感失了面子,根本没容她有借口去当小两口的灯泡,半扶半抱的将人给弄上了马车,自个儿也得意洋洋的踩在了黄怀掌心上头坐了上去。

等这两位主子坐稳了,黄怀这才满脸激动的和李朴一道坐在了这赶车前的踏板上,至于闵姑姑等几个跟在皇后身边侍候的宫人,则是熟门熟路的和太子府的侍卫说过之后,余了一辆马车出来,姐儿几个跟着坐了上去。

第一次公费旅游,老黄儿心里激动得恨不能扬起手里的鞭子抽得马儿赶紧跑才是,他不比李朴,好歹也跟着皇后出来过两趟,这还是他从年幼时进宫之后第一次出宫来,以前在暗卫时,成天就是在宫里晃荡,都大半辈子了,还是生平头一回踏上宫外的土地,而且还是去游玩的,他这心里头的欢喜,连坐在一旁的李朴也能瞧得出来,两人当年好歹也是同为暗卫出身,虽然这些年分别是替男女主子做事,不过以前的那点儿情谊还在,看他兴奋的样子,也不跟他争着抢鞭子,反倒是细细的跟他说起去年时他跟着皇后出游的事情来,将黄怀羡慕得两眼发光,更是对这趟旅程向往了些。

马车驶到宫门正门处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街道两旁已经有了人声,一些做生意的小贩已经开始准备着自己的家什,开始搭摊子起来,渐渐有了说话的声音。隆盛帝这还是生平少有的几次坐着马车行走在街道上,因此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幸亏马车四周都是纱幔,因此一眼望过去就能瞧见外头的情景,也用不着他再伸手去掀,看到比自己马车矮了一截的周临渊等人的马车时,得意的冲坐在一旁的皇后显摆:

“这礼部的人做事倒也周到,知道我的心意,这马车也不错,既凉快又方便”得意之情洋溢于表,皇后有些羡慕的看了儿子夫妻的马车,软软的答应了一声,又郁闷的坐回了椅子里头。这马车透气是透气了,不过这四周都没个遮挡的,自己等人做什么都被人瞧得一清二楚,哪里像明绣的马车,就算躺着歪着都能行,这会儿她还只能正襟危坐,甭提有多难受了

看着缓缓走在旁边不远处的马车,隆盛帝如同老小孩儿一般,得意的让黄怀摸了包葵花籽出来,一边剥着,一边又有些新奇的看着街道两旁的情景,虽然作为皇帝,隆盛帝是什么样的奇珍异景都瞧过,可唯独这简单普通而又平凡至极的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看到有人忙着摆摊说笑,一切都是很新鲜的样子。

明绣懒懒的靠在周临渊怀里,眼睛半闭着,显然已经是快见周公了,不过想到一旁还有隆盛帝跟着,还强撑着精神而已,周临渊心里一软,就着淡淡的灯火看到她有些困倦的脸色,可怜的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双手将她环在怀里头,一只手还极有规律的轻轻在她身上拍着,听着外头渐渐大起来的嘈杂声,他眉头皱了皱,掀起窗帘子瞧了瞧,这才吩咐外头赶车的人道:

“驶快一些,让黄怀那边也赶快一点儿”

侍卫答应了一声,也不管为什么,不多时,明绣只觉得身下马车轮子滚动得更快了些,速度提了起来,周临渊将她放在怀里,小心的替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让她被颠着了,这才哄着明绣先睡一会儿:“你先睡一会儿,这儿到出城还有不少时间,等会儿出了城我再叫你”这皇宫已经是离出城门口最远的地方,从这儿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半个多时辰,更别提他们身后还跟着这么多马车队伍,就是加快了速度,那也有限,明绣想了想,也就点点头,躺在软榻上,身子在周临渊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隆盛帝和皇后原本坐在这马车上头悠闲闲的十分舒适,虽然这马车有些惹眼了些,不过一天之计在于晨,此时正是小贩们最忙的时刻,百姓们忙着养家活口的准备,也没有谁有那闲心停下来往他们这儿瞅上一眼儿,隆盛帝只悠闲的观赏别人,而别人却抽不出时间来看他,这心里头甭提有多美了,谁知还没过多大一会儿,外头黄怀突然传来回话声:

“主子,公子让奴婢加快些速度”一听黄怀这么一说,隆盛帝得意的挥了挥手:“准我的这几匹马要跑起来,还不比他们那两辆马拉的车跑得快?”这位主子还在记恨之前周临渊的做法,倒是跟他杠上了,连这么一件小事也要比来比去。黄怀侍候隆盛帝大半辈子,此时倒是觉得这个平素有些心理阴暗的皇帝陛下突然也不那么高高在上,不由咧了咧嘴,答应了一声,一道鞭子声响起,那马嘶鸣了一声,马车突然加速了起来

隆盛帝开始还觉得不错,看着身边景物飞快的往后退,四周的轻纱被吹得不住飞扬,有些新鲜又有些得意,不过没多大会儿功夫,他就笑不起来了,这马跑是跑得快了,下头精挑细选送上来的,就是再差也有限,脚力那是没话说,可就是这样一来,才令隆盛帝郁闷了。这马跑得快,耳旁带起一阵阵的风声,开始隆盛帝还觉得挺凉快悠闲,可是被吹的时间一久了,他脸色就开始有些发白了。

要知道隆盛帝虽然日理万机,可是这身板可够娇贵的,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别提挨冷受困的,如今风一吹,四周轻纱挡不住风,这清晨的微风本来就有些凉,要是慢慢走着,这盛夏季节并不觉得如何,可一旦快了起来,皇帝陛下娇贵的身子有些吃不住了,只觉得自己鼻涕都快流了下来,连忙让黄怀让马车慢了些。

只是这一冷起来,就有些不可收拾,隆盛帝由原本靠在椅子上头的姿势,变成了坐直了身子,到最后忍不住靠近了皇后一些,看她也是嘴唇微微有些发紫,一摸手尖发凉,连忙转头冲坐在前头的黄怀道:“有些凉了,送件披风过来”

皇帝陛下有要求,平日里黄怀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要他往东也不敢往西,可如今他两手空空,东西早已经在之前就被太子殿下给让人收了去,如今他到哪儿去找披风?黄怀为难,隆盛帝也突然想起了起来,不由脸色铁青,正在这时,周临渊的马车已经跟了上来,那车窗帘子掀开了一些,露出周临渊如美玉一般的贵公子脸庞,冲他淡淡笑了一下:“父亲这马车确实不错,既是宽敞又是透气,坐在上头也是凉快”

隆盛帝脸色干硬,偏偏在儿子面前却不愿意示弱,挺了挺身板,咬着牙硬着头皮逞强:“那是当然,这马车可比你们的好多了”旁边皇后忍不住扯了他衣袖好几下,隆盛帝却是不甘示弱,对她的暗示不理不睬,周临渊笑了笑,恭敬的冲隆盛帝点了点头:“既然父亲这么说,那一定是对的,孩儿就不加操心了”说完,脑袋就缩了回去,那掀起的车窗帘子又重新被放了下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抵达

皇后冻得双手插进袖管儿里头,有些失望的看到儿子和丈夫抬杠,明显如今是丈夫吃了暗亏,偏偏又说不出来,心里不由有些好笑也有些好气,哆嗦了一下感觉寒风迎面扑来,连忙又靠得隆盛帝近了一些,双手摸了自己胳膊好几下,抱怨道:“夫君您好歹让渊儿给咱们递个褥子,搭着也比如今好啊”

她这么一提醒,隆盛帝才想了起来,只是这时周临渊已经缩了头回去,他之前豪言壮语都撂下了,又哪里能开口让人递东西?那他皇帝陛下的脸面还何存?隆盛帝抿了抿嘴唇,将手腕笼进袖口里头,也跟着靠皇后近了些,硬声道:“我不冷,你要是冷,就靠我近一些”听着隆盛帝死鸭子嘴硬的话,皇后嘴角抽了抽,不过一阵寒风又吹来之后,这对中年夫妻还是忍不住又靠得更近了一些。

马车一路奔驰,快到城门口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四周的景物已经能瞧得清楚,虽然已经是清晨,可前头已经排了一条长龙,隆盛帝探头去看,这才知道周临渊为什么会要求马车突然提速,如今他们才到没多大会儿功夫,一排马车后头,已经又陆陆续续排了不少人在候着,要是再晚一会儿到来,估计光就是出城门,也得排上不少时间。

虽然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不过隆盛帝脸色依旧是有些难看,一来是冻的,二来也是不服气,夫妻俩并排坐在一起,紧紧靠着,可外头凉风呼呼的灌进来,生在皇家这大半辈子都还没挨过冻受过苦的隆盛帝,第一次体会到穷苦百姓冬天来时心里是啥滋味儿了,到最后虽然脸皮子转不过去,只是确实冷得狠了,伸手戳了戳皇后胳膊:“夫人,你让儿媳妇给咱们递个毯子过来”

皇后早就已经冷得受不住了,不过碍于皇上没有开口,她不能自作主张怕削了皇帝陛下面子,如今听他自个儿也开始提起这事儿,当然是忙不迭的点头,连忙就身子朝隆盛帝方向伏了过去,这才轻声唤了明绣,让她给递了条毯子过来,夫妻俩这才心满意足的搭在了腿上头,虽然身上也冷得厉害,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好意思裹成一团。

到了现在,皇帝陛下心里隐隐赞同儿子之前的话,礼部送来的这马车是个馊主意了。如今到了城门口排着队,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因夏季白日时间长的原因,这天亮了可以是开城的时间却还差个半刻钟,隆盛帝等人的马车就夹在人群中,前头这么一辆拉风的马车,要想不招人眼球,实在是太困难了。

之前一路飞驰时,人家小贩们忙着摆自己的摊,没时间也没那闲功夫去观察这辆平日难得一见的拉风马车,可如今到了城门口,大家都是排着队,闲得无聊得人,自然不可能会有那顾虑,虽然一看隆盛帝一行人就是身份不凡的,毕竟在上京里头,虽然不乏有钱人能用得上马车的,不过一次能出动这么多辆马车,简直都快赶上车队的,那毕竟还是少数。

就算是如此,众人也是偷偷的看,却不发一言也不指指点点,反正大家都看了,咱们又没说闲话,就算你们身份地位不凡,那又怎么滴?只是这么一来,四面八言的视线就如同看稀奇看热闹看古怪一般都瞅着马车,隆盛帝和皇后二人挺直了腰板,努力作出威严的模样,连一丝放松丢脸的表情都不敢做。

皇帝陛下心里早就怒火丛生了,要知道他登上皇位多年来,这全天下的人就没有哪个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瞧的,看多了面目恭敬脸庞半垂的模样,如今放眼望去却全是正大光明盯着自己脸瞧的百姓们,隆盛帝一口气堵在心口,倒是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接了礼部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坐了这招风引蝶的马车出来。

原本礼部的想法也没错的,为了皇帝陛下能坐在马车上时感到舒适凉快,再加上自打前两年,太子妃的赌馆开过张后,那种房间里弄出大窗户,挂上碧流纱渐渐成为了京城的趋势,就算没钱没地位买碧流纱的人家,至少也要选一种便宜透气的布料挂着,宫里头隆盛帝更是将养心殿都改建过了,天地良心,礼部的人可是参照了皇帝陛下的爱好,所以才将马车弄成了这个模样的。

要是除开早上马车跑起来时过冷的特点,这马车内部还真是豪华的,不但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那小几那椅子,无一不是舒适豪华的。礼部当初想的也是,隆盛帝南巡,本来出城的时间就已经不早了,那会儿太阳高高的挂着,谁会想到马车跑起来会太冷?连嫌太热都来不及,这盛夏时节,谁又想得到冷的问题?更何况,百姓们都知道是皇帝要南巡,一见皇帝陛下面都跪下了,知道了是皇帝,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但敢不下跪,而且还敢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有这样的脑子拧不清的白痴,京城的禁卫军们早就已经一拥而上,宁杀错不放过,捆了拖下去了

只是这时吃苦受冻的是隆盛帝,再者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因此皇帝陛下心里自然可以任性的将自己今晨的狼狈算到礼部头上,好不容易挨了两刻多钟的时间,马车驶出了城门,那被四面八方眼神盯住的感觉这才松了些,隆盛帝叹了口气。出了城之后,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的各分东西走上不同方向的道路,宽阔平整的官道上头,隆盛帝的马车走在前头一些,周临渊和明绣二人的马匹稍稍落后一些,车厢则是并驾齐驱,隆盛帝难得出游一趟,除了早晨时心情有些不佳之外,只是看到道路两旁黄橙橙丰收之象的田园时,心情很快放松了开来,脸上露出笑意,对这情况也并不如何介意。

随着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太阳也破云而出,马车缓缓的行走着,带起一阵阵微风,少了早晨时的清冷,多了丝凉爽之意,隆盛帝得意洋洋的将搭在自己夫妻二人腿上的毯子抽了出来,冲矮了自己马车一截的马车挥手:

“这东西还给你们,我们用不上了”

窗帘微微晃动,接着被一只干净修长的大手撩了开来,露出周临渊俊美清冷得恍若仙人的脸庞,淡淡弯了弯嘴角,一言不发,将手伸了出来,把隆盛帝扔下来的毯子接住收了回去,明绣的小脸蛋出现在这他脸庞后头,周临渊冷淡而又仿佛含着嘲弄似的问了句:

“父亲母亲这马车坐着可还舒坦?”

“舒坦~”隆盛帝就算被落了里子,可是面子却不能卸下,虽然之前被吹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不过却在儿子面前不肯承认,更何况此时坐着这辆招摇的马车确实很舒坦,微风拂面,凉爽宜人,夫妻俩坐在椅子上头,看着底下的庄稼,颇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因此略有些得意:“这马车宽敞又透气,六郎如果闷了,不如一道上来透透风?”

周临渊唇边浮起一抹笑纹,看了隆盛帝一眼,淡淡的拒绝,看到外头田地里已经有人渐渐开始忙了起来,有人在收拾着庄稼时,周临渊看到明绣睡了半晌有些精神的小脸,想到呆在马车里,确实有些闷了,因此温柔问道:

“绣儿,外头在收割稻谷,我们让人将马车门打开,你要不要在外头坐一会儿,吹吹风也好?”虽然车厢里头不热,不过跑了这么一大早,门又给关得紧紧的,确实是有些闷了,明绣一听到收割稻谷,眼睛一亮,不由点了点头,拉开了车门,周临渊将原本坐在前头赶车的元月赶到一旁,自个儿小心翼翼的和明绣靠着马车门坐在了前头。

在车厢里头不觉得,可是出来这么一坐吹过风之后,明绣才知道之前在车里头闷着有多难受,目光看到远处一波接一波金黄色的稻田,好像金色的海洋一般,让人看了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皇后去年和前两年出来过一次,可第一次时正好是稻谷还没完全熟透的时候,自然不可能看到丰收时的情景,第二次时又遇上被人追杀,就算是正正稻谷丰收时节,她也没这个心情去瞧,因此这时看着田里忙碌的情景,倒是兴致勃勃。

隆盛帝则是心情极好,看到自己国内的百姓们这副安居乐业,大丰收的情景,心情是极好的,倒是皇后和明绣你一言我一言的搭起话来,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着。听到外头的热闹,郑老道早就已经坐不住了,和叶明俊一道溜了出来,只是他们马车在后头,说话总不如明绣等人方便,郑老道想了想干脆跳下了马车,倒是将叶明俊吓了一跳:

“师傅,您小心些,可别受伤。”马车走得虽然不快,可是也不算非常慢,郑老道就算身手利落,可是都老胳膊老腿儿了,万一摔了个什么好歹,那可怎么得了?

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郑老道不满的板了脸,身上还是穿着一身简单的蓝色亚麻布衣裳,明绣之前命人给他做的缎子他又穿不惯,因此还是让人给他制了几身粗布衣裳,便于活动,这老头子也喜欢。

跳了两下,郑老道摸了摸自己胡子,一边笑眯眯的冲叶明俊道:“你真当我老了不成?”看叶明俊连忙摇头,郑老道这才嘿嘿笑了一声算是饶过了他,看到前头马车渐渐滚动时,脸上露出调皮之色来:“人老了,好些天没活动活动了,在车子里坐得闷,不如下来跑一跑,俊儿,你年纪轻轻的,想来比我这老人家应该身子好一些,不如一起来跑一跑吧”显然是记着叶明俊之前嫌他老,此时小心眼儿了。

叶明俊无奈的答应了一声,也跟着动作利落的跳下马车来,他在江浙时可不是整天就坐轿子马车,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官老爷,这走路看海势,海岸可是常常要爬来爬去的,知道郑老道这么说也有考较他的意思,叶明俊心里微微浮起一丝少年时的意气,答应了一声,看郑老道已经脚下不沾地,一眨眼的功夫,明明没见他怎么动作,可偏偏身影已经窜到了最前头约摸有十米开外了。

隆盛帝虽然知道郑老道是个高人,也听儿子说是他教了周临渊武功,如今周临渊的身手比起大内的暗卫来说更要高出许多,这还只是学了半年,听说只学了些皮毛而已,由此可见郑老道自己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虽然之前就知道郑老道身手不凡,不过毕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看到郑老道在自己面前露出毫以一手,倒是激动了起来,看到叶明俊也跟在他身后,虽然说身手算不得多么厉害,可是也透着一股少年男儿的英气,看得隆盛帝心里痒痒,不由想到自己年少时,心里豪气顿发,恨不能也跟着下车一道行走才好。

田地里头欢声笑语,田里的人满身是汗,不过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虽然对于一旁道路上惹眼的马车感到好奇,不过此时正值农忙的时候,谁也抽不出空去多瞧几眼,因此只瞧过几眼热闹之后,众人又低下头忙得热火朝天,明绣靠在周临渊怀里,接过他递来的葵花籽,想起当初自己头一回进城时,好像也是这么靠在哥哥身边,拿着一把葵花籽这么剥着,这么一想,眼睛里就露出笑意来,下意识的就将抬头看了叶明俊一眼:

“这样出游的感觉真好呢”周临渊摸了摸她脑袋,没有说话,只是动作目光都透着一股亲昵之意,那边郑老道上窜下跳,如孙猴子一般,显然这些日子太子府的生活将他憋坏了,这时难得出门放风,就如同脱了线的风筝一般,明绣看他简单干净的笑容,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不过眼睛里干净透明得如同初生的小孩儿一般,让人看着也羡慕了。

虽然在太子府里头两位主子都对郑老道是毕恭毕敬,不过这老头子习惯就是与他人不一样,在江湖漂泊多年,这样的繁文缛节本来就让他觉得不习惯,如今一旦离了开来,才突然觉得自由了起来,看着两旁忙碌不已的农户,郑老道不时凑过去说几句,人家看他童言鹤发,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都对他很是恭敬,听他胡扯一通,不时就跟道路旁的人打成了一片,偶尔人家还送他一捧才割下来的谷穗,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郑老道手上就已经揍了许多,明绣看他开始时兴致勃勃,到了后来时苦着脸的子了,忍不住想笑:

“郑爷爷,这稻穗咱们等会儿中午时烤着当零嘴儿吃,您也别抱着不耐烦了,搁后头马车上不就行了?”她这么一说,郑老道才恍然大悟,突然想了起来自己并不是像以前一般独身一人,如今身后还跟着一长串马车,哪时用得着亲力亲为?这么一想,又笑嘻嘻的将手里的东西一把扔给一旁脸上微微见汗的叶明俊,自个儿又向田边窜了过去,人家不时的送他一点儿稻穗或者是农家里送过来垫肚子的粗粮饼子…

看着郑老道笑嘻嘻和人家打成一片的样子,明绣心里不由感叹,果然这老头子嘴皮子利索,哄人是一等一人的高手,就是身上没有了那些什么秘籍心法的,嘴皮子碰碰,人家照样跟他熟得一家人似的,不但对他表情亲近,而且路上好几拨人都盛情邀请他留下来用了午饭再走了。

一路留下笑声,隆盛帝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离耕种的农家这般近,虽然说大周朝重农抑商,可是这农人就算是地位被提得再高,可是顶着大太阳来受这份儿苦,轻易不是一个人能吃得下来的,隆盛帝首次感觉到民间疾苦,好似比起以往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又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的感叹。

中午时就在半路上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歇了下来随意摆了几张小桌子吃的午饭,因隆盛帝听上回皇后说起捉泥鳅的过程,还没到中午时就闹着要看人抓泥鳅吃,因此等停顿下来之后,几个护卫等都自觉的脱了鞋袜,跳进了农田里头,明绣想起第一次和皇后回来时,护卫们的狼狈,以及跳下来之后被人责骂的情景,忍不住笑:

“这下子他们捉泥鳅倒是有模有样,比起以前来说好看得多了。”

“可不是。”皇后显然也是想起了第一次自己出宫时的情景,忍不住捂嘴笑。此时众护卫们跳下的农田是已经收割完了的农田,田里空荡荡的,只剩水和泥,就算淘气一些也没哪个人不满的跳出来,众人临时出来也没准备个装泥鳅的东西,摸了半晌之后,好不容易有人捉到了条泥鳅,赶紧当宝似的拿衣裙兜住,看得隆盛帝忍俊不止,好几次笑得眼泪也险些淌了出来。

午饭毕竟是比不上宫中大厨精心制作,不过难得有自己亲自参与看见过程,众人倒也吃得香甜,隆盛帝还罕见的多用了半碗饭,就是连一向油滑的黄怀,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午后歇了没一会儿,看着头顶正中的太阳,众人又赶紧上了马车。隆盛帝此时坐在这豪华改良版的马车上头,算是到了这时才真正吃到了苦头。

从一大清早的冷开始,到现在太阳火辣辣的透过头顶薄薄的布幔晒在人身上,夫妻俩如同烤人干似的咬牙熬着,除了这热之外,这马车里头蚊子还多,马车轻轻滚动,那纱幔也不住晃动,一有个空隙,那些蚊子就开始无孔不入的钻了进来,车子角落里黄怀已经令人点了好几檀香,不过这乡下里蚊子就是一大特产,没多大会儿功夫,又热又被咬得苦不堪言的皇帝陛下受不了了,吃过苦头之后,隆盛帝一边心里暗自诅咒着礼部的人,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整顿一番下头的人,给他弄了这么一个华而不实,又让他吃够了苦头的东西,皇帝陛下小心眼儿的开始记仇,再也顾不得面子问题,拉着早已经无法忍耐的皇后火烧屁股似的就逃下了之前自己还赞赏不已的马车。

明绣还是第一次看到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隆盛帝这副狼狈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笑,不过看到公公婆婆焉黄儿焉黄儿的表情之后,也不敢真笑了,连忙让人又腾了个马车出来,将这对夫妻俩着了上去,这才消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