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尊就待在酒吧,礼子没有再来,他懒洋洋的在一楼的卡座里和安娜玩射击游戏直到小姑娘该上床睡觉的时候;

抱着安娜睡下,甫一进入梦乡——准确说是自己的识海,踏入那座燃烧着的,荒败的城中,尊在城市中央刚一张开眼睛,就看到了对面的少女。

一瞬间,两个人都露出了一脸“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这回先开口的是宗像礼子,十四岁的少女带着一种隐忍的平静愤怒,对他说,不管你觉得我是多讨厌多麻烦的女人,我都不会变成仙人掌的!

说完,少女就朝相反的方向决然离去,尊哈了一声,掏出一根烟点上,心底默默的想,红菠萝到底有什么不好……明明很漂亮啊……

就在礼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视线的一瞬间,赤王猛的抬头,一股烈焰刹那生成,向他看去的方向猛击而去——一片城墙刹那崩塌,落下的除了碎砖乱瓦,再无他物。

“……”尊冷冷地看着碎落的石块,过了片刻,男人暗金色的眸子里浮现了一种狩猎一样的光彩,唇角也挑起一线愉悦的笑容。

就在刚才,礼子离开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从那个方向,有人正在看他。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被窥探的感觉。

他并不能确定,窥探他的人,是在他的识海内,或者是他的识海外。

这里可是赤王的识海,不是想来就来的超市——宗像礼子……S级的比翼者是个例外,不,是个意外。

除了宗像礼子,以及他允许的安娜,从未有人可以进入他的识海,那么,是谁在看他?谁可以穿越赤王的识海,或者是说……根本就是有人在识海外,以诡秘的方式窥看着他呢?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烧了就是了。

一刹那,识海中卷起了盛大的热风,尊感知到少女已经离开了他的识海,他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叼着烟,吐出烟气的一瞬间,赤色的鲜烈火焰席卷而出!

那是无比盛大,席卷了整个识海的赤火!

火焰掠过每一寸土地,就像洪水一样奔流铺展开来,赤王的力量席卷了整个识海,本就残败的城市越发摇摇欲坠,赤发的男人只是哼笑一声,再不看向那堆废墟,转身离开。

“……”礼子自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她抓过手机,上面一封mail都没有。

果不其然。

叹了口气,打开通讯录,都不用看,直接按下排名第一的电话,无人接听。

礼子有些疲惫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起床洗漱,六点半准时下楼,到了院子后面的弓道场。

弓弦震动,长箭脱手之后,礼子有些发怔的看着正中靶心的长箭,身后响起了足袋的沙沙声。

“……这箭射得很糟。”

“……”礼子回头,看到了和她一样,早起练箭的羽张。

“如果不能平行静气,最好就不要拉弓。”

这么说着,羽张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顶,“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深吸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素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澈。

踏出一步,举弓过头,托弓拉弦,瞄准箭靶,然后引弦长震,长箭离弦。

礼子再次射出的这一箭,毫无阴霾。

她知道怎么做了。

她的意志与别人毫无关系,她所要做的,就是贯彻自己的意志这么简单。

射完这一箭,她对羽张一笑,坦率地道谢,“谢谢,迅。”

“不叫羽张先生了吗?”长发的男人温和微笑。

礼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又笑了一下。

羽张又拍拍她的头,让她自己先去吃饭,等少女的足音消失在弓道场,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全部消失,他冷冷的瞥向虚空中的一个方向,定定看了数秒之后,只有能力者肉眼可见的青色火焰猛的席卷而出,笼罩了整个S4——

而就在青色火焰奔涌而出的刹那,远在Homra的赤王瞬间睁开了双眼。

尊向窗外看去,他清楚的看到凌晨的微光里,远处绽开了一大片青色的光华。

那是青王的力量,他正在驱逐自己领地内的入侵者,同时也是一种警告。

赤王的唇角现出了一线野兽一样的微笑。

很好,他想。

八点二十准时抵达学生会室,身为学生会长的礼子主持了十分钟的朝会,在回教室准备早读的时候,她被隔壁班的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她知道对方会说什么。果不其然,老师问她古实的情况怎么样,说如果她的病假再请下去,就需要去补医院的证明了。

伏见古实,她的妹妹,但是没有血缘关系。

礼子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六岁那一年,继母带着小小的一个女孩子,走入了宗像家。

日常的生活可不像电视一样洒满狗血,礼子和继母的感情非常好,也很疼爱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但是,唯独古实,就像她没有改掉,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姓氏一样,游离在“宗像家”之外。

这并不是在说古实叛逆不听话,相反,古实是一个异常乖巧,以至于到了有点阴郁程度的孩子。

她从不异议,柔顺的接受加诸于她的一切。

“古实穿和服最漂亮了。”于是她最喜欢的牛仔裤全部压在箱底。

“小孩子要多吃蔬菜。”她就乖巧的把最讨厌的食物吃完,微笑到大家都离开,再到厕所吐个干干净净。

古实会从头到尾都保持微笑。

微笑着吃掉,微笑着说真好吃,微笑着呕吐,微笑着出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礼子偶然瞥见过她的呕吐,她看着妹妹微笑着刷牙,擦净嘴角的时候,微笑着看她,然后狸猫的对她说,姐姐,请让一下,就这么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知道,她异常乖巧的妹妹,从哪里开始,已经不可抑制的崩坏了。

那个留着黑色齐耳短发,会乖巧微笑的古实,内心深处,有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而这片黑暗,在她们一起来到东京读书之后,急速的侵蚀。

第九章

那个留着黑色齐耳短发,会乖巧微笑的古实,内心深处,有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而这片黑暗,在她们一起来到东京读书之后,急速的侵蚀。

与姐姐读同一所学校,古实在进入宗像家后,生平第一次没有附和礼子,和她一起住在羽张家的别馆,而是选择了住校。

然后,关于古实的一切,礼子就再不知道。

古实每周会准时来礼子这里,和她们在东京的监护人羽张一起聚餐,在学校遇到会对她微笑打招呼——除此之外,这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妹之间,就再也没有一点交集。

而从三四个月前开始,礼子清楚的感觉到,古实身上有一种焦躁感开始慢慢累积。

——像是在黑暗里,找不到出路,抓着自己的头发无声嚎哭的孩子一般绝望的焦躁。

这个焦躁的顶峰,是在四天前的周日聚会。

那天古实准时到达,给羽张带了自己织的手套,给礼子带了家政课上烤的小饼干。

羽张那天加班,就姐妹两个人在羽张家华丽的餐厅里默默吃完了饭,礼子送她离开,走下台阶的时候,古实似乎脚步不稳,晃了一下,礼子赶紧扶住她,就在这一瞬间,她清楚的看到,古实隐藏在高领毛衣深处的深红色痕迹。

礼子极轻的啊了一声,古实条件反射一般的按住了自己的颈子,随即放手。

短发的少女慢慢的回头。

她什么都没有说,依然笑着,只是那笑容里伪装的甜美也一丝不剩,只余下一种刻薄的戏谑。

礼子很清楚那是什么痕迹,古实也很清楚,自己的姐姐对这个痕迹的了解。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古实的笑容里慢慢的写着这样的挑衅。

礼子下意识的一把抓住她的手,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古实冰冷的看着她,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她的掌握里,抽开了手指。

古实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古实没有去上课,手机开着,却无论是mail和电话,都不回应。

古实在学习院是住单人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礼子飞快的帮她请了病假,毫不犹豫的打开了古实的笔记本,寻找她可能去的地方。

在无数条纪录里,礼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名词。

Homra,位于镇目町的酒吧。

礼子寻踪而去。

然后,与红发的赤王相遇。

她依然没有找到古实。

这种情况,其实应该算做失踪,她应该告诉羽张,但是,心底某个声音很清楚的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只能自己去找古实。

被羽张抓回来的第二天,羽张亲自接送她上学,她表现乖巧,今天羽张满意的放她自己来,一放学,她就在车站把带来的衣服换上,直杀镇目町。

她有一种预感,古实就在那个地方。

礼子依然找不到Homra的入口,不过她的预感一如往常地没有出错,她孤零零的站在白墙外,大概站了四十多分钟,快到下午六点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从对面巷子里的高级料亭中,一个少女,挽着一名中年男子款款而出。

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少女,八分高的高跟鞋,黑色的高级套装,当季限量发售的名牌手包,以及,浓艳的妆。

即便和平常的样子千差万别,但是礼子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走出来的是她的妹妹,伏见古实。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样,少女向她这边看来,在看到礼子的一瞬间,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有着秀丽美貌的少女对自己的姐姐露出了一个带着冰冷意味的戏谑轻笑。

简直像是示威一样,古实对自己的姐姐颔首微笑,便扶着男人的手,优雅的钻入前方停驻的黑色宾利之中。

就在这个瞬间,礼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古实!

古实的手腕,冰凉细腻,在碰触上的一瞬间,礼子脑海里忽然有什么瞬间炸开——

无数画面疯狂的涌入她的意识,毫无规律,杂乱无章——

铁笼、不知从何处照射而下的月光、抱着膝盖在其中哭泣的古实。

疯狂无声笑着,然后慢慢破碎的古实。

背着书包,坐在一群奇形怪状的怪物中间,安静上课的古实。

然后画面忽然开始再度疯狂的加速,跟古实有关或者根本毫无关系的片段飞快的掠过。

荒原上明月孤照,狐火涌动;战火之中,最终分开的手;落满雪的椿树旁,身着千早,一头乌发直垂地面的巫女身影——然后忽然这些全都瞬息不见,礼子身处于完全的黑暗之中。

无天无地,只有黑暗。

然后从黑暗中的某个角落,有极细的声音传来。

那是一缕古拙的乐声,有点胆怯似的,孤零零的响着,慢慢的,就有鼓声加进来,然后鼓声一点一点的强起来,有其它的乐器加进来,鼓声却开始j□j,像是有谁在疯狂的毫无章法的敲击,每一声都重重擂在心上,其它的乐声疯狂的追赶,开始扭曲尖锐,最后简直变成了乱爬的噪音,一步一步狂乱的升高——

就在礼子控制不住自己,捂住耳朵蜷缩起来的时候,黑暗中忽然有了光。

j□j的乐声中,有细细的微光,然后有个纤细的身影,仿佛与这无边黑暗与狂乱乐声毫无关系一般,优雅舞动。

那是一场安静的,指尖的舞蹈。

比她所见过的一切舞蹈都更加纤细静谧,映出来的指尖轻轻一动,就仿佛春澜秋风,夏月冬雪。

就像是被这么柔美的舞蹈安抚一般,乐声渐渐低伏下去,柔驯起来。

而随着音乐的低柔,舞蹈却渐渐狂放起来。

那身影就像是映在墙上的影子,礼子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却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她看着舞蹈的动作越来越大,最后当音乐恢复成最初的一线时,舞蹈已经狂乱得像是被妖魔附体一般——

黑暗中有火焰轰然而起,席卷四方,舞蹈还在继续,却已经被火光扭曲成蛇一般的姿态,而在身影的正上方,慢慢的,现出一块巨大的石板——

礼子清楚的看到,刻满符文,巨大的石板上,有无数道火焰形成的帘子,将一个纤细的少女吊缚其上,火焰肆虐,蚕食着她的身体。

然后,刹那安静,狂乱的舞蹈与细弱的音乐一并消失,黑暗中,只剩下火焰中的石板与少女,和礼子面面相对。

她看到少女慢慢从火焰中抬头——

这就是她最后残留的意识,一切到此戛然而止,礼子松开握住古实的手,软倒在地。

第十章

第四章

礼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处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耳旁有留声机的声音,沙沙的响,放着质朴的童谣。

头疼,疼得像要裂开一样。礼子皱着眉,没有急着起来,只是努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见到了古实,冲了过去,拉住了她,然后有一大堆画面闪过去,看到了石板和火焰中的少女,最后……昏了过去。

礼子闭了一下眼,再度睁开的时候,她慢慢撑起身体,戴上放在床头的眼镜,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是一个不太大的房间,东西很少,没拉窗帘,月光清幽。

似乎是听到她起来的声音,有个穿着哥特洋装的小姑娘怯生生的靠近床边,仰头看她。

那是个很漂亮的孩子,看起来j□j岁的年纪,银白色的头发,赤色的眸子,没什么表情,但是却让人感觉异常乖巧。

“……”礼子有点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少女有些勉强地对小姑娘扯出一个笑容,小姑娘定定看她,忽然就像是有点笑出来的样子,轻轻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

“安娜。”她说。

这是她的名字吧?礼子刚想说些什么,小姑娘就握住她的手,轻轻把面颊依偎过去,软软地细声呢喃:“……尊的花……”

喂,哪里不对吧……

礼子皱眉,刚要反驳,就听到门口传来懒洋洋又性感的男音,“……喂,出云说,你最好别立刻起来。”

那是赤王的声音。

礼子应声看去,果不其然,赤王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闲闲看她。被他这么一看,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精神,偏要和他说的话对着干,撑着床沿就要下地,刚一动作,眼前一黑,就软向地面——

她被一脸“你还敢再麻烦一点吗哦你一定敢的”这样表情的尊一把揽住,不太客气的丢回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