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让人通知羽张迅了,你最好给我乖乖待在这儿,别再给我找麻烦。”这么说完,尊跟安娜说了一句看好她,我在隔壁睡觉,有事叫我,就转身离开。

安娜体贴的给她盖好被子,就端端正正坐在床头,尽“看好她”的义务。

礼子虚弱的眨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喘匀气,不再那么难过。

看她平复下来,安娜细细地说:“……是尊把小姐抱回来的哦。”

小姑娘努力想了一会儿,才点着头肯定地说,“你是尊的花。”

“……我不是。”安静了片刻,礼子静静地说,“然后,我叫宗像礼子。”

小姑娘有点奇怪的看着她,伸出手,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靠近她,赤色的眼睛极近的看她,“……可是,你明明是尊的花。”

“……他不要。”放弃了反驳,礼子这么说着,微微侧头,闭上了眼睛。

安娜正要说什么,她忽然飞快的收回了手,白皙圆润的面孔上现出了一种惊异的神色,她紧紧地看着礼子,对她说,刚才……有人看我……从你的身体里……

礼子立刻想到昏倒前自己看到的各种破碎的画面,想起诡异扭曲的舞蹈和狂乱的乐声,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袭向她的头部,疼得她想呕吐。

她也就真的吐了出来,只来得及把自己撑起来,好歹没吐在床上。

安娜失声叫了一声尊,几乎是立刻,红发的男人冲了进来。

那一瞬间,礼子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都被这个男人看到了呢。

又麻烦又无理取闹、昏倒在地,人事不省、吐得一塌糊涂,翻江倒海——还真是呢……

她就这么看着尊皱着眉头,向她走来,不知怎的,就在心里笑出来;他大概会就这么一把把她扔到地上吧。

也还好,最多是摔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洗洗有点麻烦而已——希望赤王在把她摔下来之前,把安娜带开,这对孩子的教育不太好……

就在礼子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尊出乎她的意料,跨过地上的呕吐物,弯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那是有点粗鲁的动作,却小心的保持了她上半身的平衡,让她没那么难受。

那是出乎礼子意料之外,但是尊做起来却格外理直气壮的温柔。

礼子有点呆愣,她靠在赤王的胸口,感觉到薄薄一层t恤之下,男人透过来,高热的体温。

尊是除了父亲和羽张,这个世界上第三个如此接近她的男人。

他暖和得像是在燃烧。

被他抱起来的一瞬间,仿佛一切恐惧与不安都烟消云散。

尊把她抱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在靠近洗手间的时候,里面人造清新剂的味道,刺激得礼子又是一阵恶心。

她没来得及说出放我下来,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毫无悬念的吐了赤王一身。

感觉到怀里的少女在吐完之后虚弱的瑟缩了一下,被吐了一身的男人,出乎礼子的预料,并没有生气,他只是飞快的把礼子带进洗手间,放在洗手台上。

礼子感觉到人体的热源稍微离开自己,过了一小会儿,再度靠近的时候,尊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让她对着水槽,另外一手,把水杯抵在了她的唇齿之间。

杯子里是温度合适,暖暖的水。

像只小鸟一样,虚弱的就着赤王的手慢慢含了一口温水,漱了漱口,吐到水槽里,礼子喘了一下,胃里的翻涌终于好了一些,她感觉到尊的手指移了过来,轻轻托着她的下颌,催促着,她响应着这个温和的催促,小小的,饮下了几口。

随即,杯子被移开,她被放回洗手台上,男人递给她一块毛巾,让她把面孔和头发擦拭干净。

而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有余裕抬起脸来,看向赤王。

眼镜刚才就掉了,她眼前一片模糊,她只能盯着视线里那一大团赤红,虚弱的道歉:“……对不起……谢谢……”

第十一章

男人只是哼了一声,懒洋洋的,听不出什么责备的意味,他又站了片刻,似乎在确定礼子的状况,转身出去,等他回来,礼子听到身边哗啦啦的水声,过了一会儿,一副擦洗干爽的眼镜递到了她手中。

细巧的镜架上,似乎还有赤王残存的体温。

礼子戴上眼镜,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上身j□j,身上有水珠滚落,衬得肌肉起伏的线条异常精悍优美——那就像是一只正值壮年,强壮健康的雄狮。

应该是刚才被吐了一身,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吧?礼子楞了一下,立刻别过脸去,男人也楞了一下,啧了一声,飞快的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套了一件t恤。

这么想,就觉得十分对不起他,礼子对着尊深深的低头。

再一次的道歉还没出口,她就被男人托住下颌,把头抬了起来,男人对她说,别低头,容易吐。

礼子在他的掌心眨眨眼,再眨眨眼,那样驯顺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小猫一样。

——于是,本来打算用力说的那句“麻烦的女人。”就这么消失在了赤王的嘴唇里。

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只比安娜大一点而已。

尊转过头,叹了口气,问她还想吐么,她摇摇头,尊就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把她塞在床上,跟她说,羽张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他过一会儿就来,便拉过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并没有和她再说话的意思,而是抱着胳膊闭上眼,安静养神。

这是一间比之前的屋子小了很多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别无他物。

这看起来应该是尊的房间,屋子里烟味很重,同时还有另外一股奇妙的味道。

礼子没法形容那是什么味道,只是又温暖又有点熟悉,包围着她,让她安心。

那大概是尊的味道吧,礼子想。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从头到脚,紧紧地包起来。

礼子睡着,尊起身离开,推开房门,就看到Homra的店长斜靠在墙上,手里还夹着外套,无聊的抽着烟。

“……睡着了?”

“嗯。”

“刚才在车上打电话的时候,羽张说他再过一个小时就过来。”

“……哦。”

“……”出云看着他,忽然嗤笑了一声,丢了根烟给他,尊叼在嘴上,手指一弹,香烟点燃,一线红光暗幽幽的闪动。

“我查了一下,上了那辆宾利的女孩子叫伏见古实,尊,你还记得吧。”

“脸不记得了,但是名字有印象。”尊这么说着,暗金色的眸子在烟气里冷冽的明灭。

今天出云要外出,拜托他看店,当礼子出现在Homra外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

没有理由,没有任何道理,他就是知道。

他甚至于知道她就在墙外的哪个位置,距离他多远。脑海里浮出步数,从他在的卡座到她的身边,19步。

然后感知就越来越清晰,近到睁开眼,似乎中间的墙壁桌椅全部不在,她就背对着他,站在他面前,脊背挺直,昂着头,像只骄傲的白鹭。

他甚至于能感应到她的心情。

少女的内心并不焦躁,平静、从容,像是在夏日的草地上仰望深青色的星空。

虽然自己并不承认也没有兴趣,但是,她确实是他的花,只为他盛开。

尊慢慢啜饮着杯子里淡金色的酒液,感受着少女平静的内心,自己的情绪也随之放松,就这么过了大概一个钟头,他忽然感觉到,礼子的内心纷乱了起来,然后,一片黑暗笼罩了下来——

那是一种他从未感觉过,但是异常熟悉,没有一线光彩,绝望的黑暗——

尊立刻冲了出去,只来得及看到礼子抓着一个美丽少女的手腕,昏倒在地。

少女推开了礼子,上车而去,他记下车牌,抱走礼子,随即通知出云,让他联系羽张和调查那辆车。

出云干净利落的完成了他的交待,告诉他,上了那辆车的女孩子是伏见古实,宗像礼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他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她在这条街上,非常有名。

最开始,她是以能力者的身份,被吠舞罗的突击队长,一个叫八田美咲的少年领入Homra。

她沉默寡言,每次来Homra都乖巧的坐在不起眼的地方,双手捧着八田给她的热牛奶,小口小口的啜饮。

她看着八田,只看着八田,她几乎不和别人交谈,只是一直一直,一直的看着八田。

可是,八田的眼中不只有她。

三个月前,她开始不再来Homra,似乎她和八田之间爆发了一次原因不明的剧烈争吵,八田打伤了当时在她身边的男性,而她则打伤了八田。

两人就此决裂。

那就像是打开了美杜莎的盒子,本来尚可算作乖巧的孩子,堕落放纵到了底层。

古实并没有离开这条街,她依然出没,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危险的行走在刀锋之上。

来者不拒、嗑药、j□j,然后将男人奉献上的昂贵贡品毫不在意的就这么丢弃在垃圾箱内。

她仿佛一头慵懒戏谑的豹猫,在阴影中行走,撕扯血淋淋的伤口,猎物的,自己的。

想想都觉得麻烦啊……

尊靠在门边,看着出云,对方非常了解自己的王正在想什么,弯唇一笑,拿手里夹着的烟,轻轻点了点他身旁的房门。

“这位大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那是羽张的事吧?”

“……也对。”这么咕哝了一句,夹烟的手抓了抓头发,出云向楼梯口的方向扬了扬下颌,“羽张大人真是召唤兽啊……”

尊没有理他,只是靠在门边,感觉着自己的圣域中,另外一股与自己一样强大的力量,正逐步接近。

打开一楼与二楼之间的禁制,乐声瞬间传上的同时,皮靴敲击着木质地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当羽张迅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一端的时候,尊深深吐出一口烟气,他向青王抬了抬下颌,“羽张,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男人回给他一个沉稳的微笑,“我也这么觉得。”

尊简单说了一下礼子和古实的事,羽张点头,表示自己会看好她们,不会让她们再来麻烦尊,便走进了房间。

第十二章

他站在床边,俯下身,看着礼子的面孔。

大概是因为热的缘故,礼子小半张脸在被子外面,脸色嫣红,漆黑的长发乱成一把,全窝在脸旁。

她这副样子,异常娇憨,终于有了一点符合她年龄的姿态。

羽张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轻轻的把少女抱了起来。睡得很沉的少女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和气息,不自觉的向他蜷近,脸孔蹭在他的颈子上。

把她抱出去的时候,青王与站在门口的赤王擦肩而过,就这么一个错身,礼子在羽张怀里咕哝了一声,她软软的伸手,抓住了尊颈子上的项链。

抱着她的青王和被抓住项链的赤王都愣了一下。

尊试着从她手里拽了一下,没法救出自己的项链,干脆一低头,把项链取了下来,放在她的手上。

“……”羽张看着小少女握着项链乖巧地重新依偎回来,只向尊点了点头,就下楼离开。

坐进后座,升起挡板,羽张撑着额头,看向睡在自己膝盖上,兀自沉睡着的少女。

她的手中,还抓着从赤王身上获得的战利品。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无论是于堕落中舞动的古实,还是此刻安谧沉睡的礼子,自己还是赤王,谁都躲不开命运。

不,那不是命运。羽张订正自己的用词,那是责任。

必需要完成的责任。

这么想着,羽张打开与S4主机联网的车载电脑,他的副手淡岛世理的头像跳了出来,向他传回讯息。

“‘石板’状况已安定。”

羽张在投影键盘上敲下回答,“辛苦淡岛君,确认宗像礼子与伏见古实接触时间了吗?”

“通过摄像头确认,十八点十一分二十二秒见面,十一分五十九秒肢体接触,十二分二十五秒宗像礼子昏倒,石板异常波动为十八无十一分五十九秒开始,宗像礼子与伏见古实接触与‘石板’异常波动时间完全吻合。”

“已经确定了吗?”

“确定伏见古实为‘天钿女’第一适格者。”

这并不意外,甚至于说,这正是八年前,宗像家家主会迎娶古实母亲的理由所在。

这么想着,羽张轻轻蜷了一下手指。

对方又发来了一行字,“周防尊与宗像礼子接触是否加以控制?”

“不用,但需加强对宗像礼子的保护。”

“了解。”

“请立刻定位伏见古实位置,确认后即刻带回。”

“了解。”

看到副手的头像暗淡下去,羽张关掉了电脑,昏黄的车厢中,青王秀丽的侧面映出一种近于忧伤的光泽。

他俯身,轻轻的在礼子的额头落下一吻。

S4的执行效率毋庸置疑,羽张把礼子送回别馆,再到S4指挥馆的时候,古实已经坐在室长专用的会客室里了。

她的样子有点狼狈,脸上的妆糊了,身上的套装也有好几处开缝——看起来让她现在能安静地坐在这里,可不是个怎么轻松的事。

看到他来,一直站在古实身后控制她行动的淡岛向他低头致意,松开了按住古实的手,古实也不再挣扎,她缩在沙发里,冰冷的盯着走近她的羽张。

到她面前站定,羽张居高临下的看她,少女缩在角落,毫不示弱的对他笑着,笑容冰冷又尖锐,羽张他就这么平和的看着古实,慢慢的,少女脸上的笑容崩塌了下来。

就在淡岛觉得古实会立刻歇斯底里起来的时候,羽张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说,去洗个脸,换身衣服,我泡茶给你喝。

他这么说着,俊美的面孔上浮现了宠溺的笑容,“我泡红茶给你喝怎么样?还是你想喝别的?”

古实没有回答他,她嘁了一声,就乖乖的跟着淡岛去换衣服。

等她回来,桌子上已经泡好了一壶阿萨姆奶茶,看她清清爽爽地过来,羽张柔声向淡岛道了谢,淡岛离开之后,羽张为古实倒了一杯茶。

那杯茶被推到古实面前,古实盯着羽张看了片刻,忽然毫无预兆地伸手——

茶杯锵然坠地,茶液全部泼在羊毛地毯上,染出一连串的污渍。

羽张毫不动容,他只是好脾气的看着古实,弯腰捡起茶杯放在一边,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茶杯,倒好茶,摆在古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