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时空倒转,这里不是一间小小酒吧,而是玄界滩浩瀚无垠,青蓝海面。

她不是宗像礼子,而是统治四海的女王多纪理比卖,正从水下仰望着,看她跨海而来,赤发金眸的恋人。

礼子就这么泪眼朦胧的看着尊,忽然笑起来。

这样的情景下,她的笑容也没有丝毫柔软,反而像是一种介于挑逗与挑衅之间的表情,“眼泪停不下来哟,你要负起责任帮我擦掉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让我哭的。”

她并没有说谎,即便这只是“礼子”的心情,但是,确实是尊让她哭的。

男人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鎏金色的眼睛看着她。

“……确实是我让你哭的没错,但是,去找别的男人帮你擦干眼泪吧。”

“不要。”少女断然说道,“除了你谁都不要。”

“你才多大就说这样的话,你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从没见过我这种类型的男人,又刺激又新鲜罢了。”这么说的时候,尊反而心平气和了下来。

就是这样,他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这样的事情,他见过太多。

刚到十五岁的女孩子,连涉世都谈不上,去说什么喜欢一个人呢。

是的,那确实是轻柔如初绽的花蕾,又柔软又纯洁的感情,但是同样的也可以轻易的摧毁。

经常有这样的事情不是么,好人家的大小姐,踏出自己的生活领域,就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的踏上所谓恋爱之道,最后身心俱疲。

那即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是因为毫不了解而产生的好奇与憧憬。

为了一点少女式的好奇与憧憬,没有必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她的人生应该更广阔,更美好,而不应被束缚。

“哪,把眼泪擦干,我送你到车站。”从身后小弟手里接过买回来的外套,丢到礼子身上,礼子却理都不理,就这么穿着他过大的外套慢慢站起来。

礼子的眼泪还在扑簌簌的落下,她看着尊,神态却和落泪的样子毫不相干。

她从卡座里出来,伸手,捧住了他的面孔。

少女微微踮起了脚尖,尽可能的接近他,从下往上的看他。

笔直的凝视着赤发的男人,礼子素色的瞳孔里有冰冷的暗火,而同时,珍珠一样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从她秀丽白皙的面庞滚落。

就像晨露从雪色牡丹的花瓣上滴落。

她真美。被她这么凝视的一瞬间,连尊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少女的手指被半掩在过长的袖口下,只露出一点尖端,冰一样冷,她的眼神比她的手指还要冷。

她手上还有泪痕,那冷去的液体,居然是她肌肤上最温暖的部分。

她抚摸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落在他的嘴唇上,少女吐出的声音异常清澈动听。

“我除了你谁都不要。如果你不要我,也没有关系,我会把你锁起来,关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除了我,你谁都看不到,谁的声音也无法聆听。”

少女的嘴唇触上了他的唇,柔软的双臂在他颈后交缠,胸口和胸口相贴,互相胶着的嘴唇之间,礼子的声音甜蜜又暴戾。

“你除了我,谁都无法碰触,尊。”

第二十七章

她的话语与声音,触感与姿态,气味与吐息,都是蜜味的毒,随着嘴唇和耳朵,肌肤与身体,慢慢的渗透而入,在进入血液的刹那,如火焰一般迅速席卷了赤王的全身。

被她凝视的瞬间,尊清楚的认识到一件事。

她并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她只是在通知他。

他是她的所有物,就这么简单,不需要他的同意,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只是尽到告知的义务。

她美得惊心动魄。

她是君临于此地,傲慢优雅的美丽暴君。

啊啊,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记得当时月光如雾,他面前有青色的海洋盛大铺展,浪花泛起,如同碎银,有美丽的少女破水而出,发上水滴宛若珍珠。

他行走在水面上,接近她,被她揽住颈项。

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压入怀中,她笑起来,揽着他,一起沉入水底。

她亲吻他,抚摸他,在水中向他洞开身体,在他耳边对他说,在这水里,你是我的,除了我,什么也无法碰触。

幻象刹那远去,现实中礼子落在他嘴唇上的亲吻清晰了起来,又冷又烫。

他并没有推开她,也没给她任何回应,赤王只是眯起鎏金色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

在这个仅仅只是嘴唇贴合的亲吻中,少女的眼泪还在落下,她素色的眼眸在泪光中显出一种雪青色来,奇妙的又锐利又楚楚可怜。

她的嘴唇离开,双臂依旧环绕着他的颈项,20厘米以上的身高差,让她整个人都挂在尊的胸口。

尊把外套一脱,就只剩下短袖t恤,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贴合在自己坚实胸膛之上,少女纤细又异常柔软的身体。

礼子仰头看他,还带着泪水的美丽面孔上现出一种愉悦的神色,她慢慢放开尊,“你还觉得我只是图新鲜而已?”

“……”尊没有说话,礼子露出了一个胜利似的笑容,她拿起桌上刚才尊丢在那里的纸巾,递给面前的男人。

“……你还要别的男人擦掉我的眼泪吗?”

“你可以就这么哭着去找羽张。”尊定定看了她片刻,手指弹动,点起了烟,他吐出一口烟气,慵懒地说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结——礼子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了起来,她以一种没有温度的眼神看着尊,而后者回应一般,露出了满不在乎又懒洋洋的笑容。

他一把把礼子拎猫一样拎了起来,扔回卡座,“把衣服换了,赶紧走。”

“不。”礼子似乎想扳回一城一样,昂着头,对他笑着,“男人给女人衣服,不就是为了脱下来吗?要我脱下来,除非你自己动手。”

然后她就看到尊一脸想把她连人带衣服一起烧了的表情。

今晚到现在为止,礼子第一次有了微妙的胜利感,她愉快的从卡座里出来,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少女回头,微笑着看他,“怎么了,你不是说要送我去车站么,尊?”

还是应该把她烧了吧……

尊头疼的按了一下太阳穴,无声的跟在她后面,走出了酒吧。

这一次,他烧了自己的链子,丢了自己的衣服。不妙不妙啊……

果不其然,等尊从车站回来,他就被出云好好的调侃了一番。

坐在吧台前,喝着酒,听着吠舞罗二把手“哦呀哦呀,大将真是手段高超呢,什么‘是你让我哭’啦、‘你要负起责任’啦、‘我除了你谁都不要’啦……真是好厉害哟……”

尊只是抬眼看他一眼,喝干了酒,哦了一声,就再没有表示。

俊美的金发男人一副八卦的样子靠近尊,柔软的京都腔听起来好听得简直该死,“我说尊,之前只能说是个清纯可爱的普通少女,这次可真是……啧啧,怎么说呢,可以说是个万中挑一的好女人了哟。”

尊没有立刻回答出云的这句话。

他眯起了鎏金色的眼睛。

啊,这一次,确实是个好女人没错。

她之前就是一个少女,再怎么聪慧成熟,也是个少女,很楚楚可怜,每时每刻都在用那种花苞一样柔软的姿态提醒他,她是个少女,小他八岁,小小的少女。

不在一个世界,任性的从她的世界走出,要踏入他火中的少女。

而这一次,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骄傲高傲又桀骜的女性。

美丽、自信、强大、好战。

虽然还稚嫩,却已经是凛然出鞘的剑了。

她征服、她杀伐、她俘获、她得到。

剑与花,她在他面前,就这么展现了两种姿态。

“不过说起来……”出云擦着他心爱的杯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到底怎么了,一下子变化这么大,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有吗?”

“哎,你不觉得么,尊,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尊抓了抓头,他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

之前的礼子和现在的礼子……确实不一样。

“……但是,是同一个人。”喝完了酒,尊给自己点了支烟,他抽了一口,慢慢地说,“确实是同一个人,那就是她该有的姿态。”

出云吹了一声口哨,“那你对她怎么想呢?喜欢你的女孩子一向不少,但是这么大胆的……可是第一个。”

怎么……想她吗?

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挥挥手起身,向楼上走去。

把安娜安置在床上,摸着小姑娘银白色的头发,安娜看着他,细细地说,尊很高兴。

“……啊……有吗?”

“有啊。”这么说着,安娜乖巧的闭上了眼睛,慢慢睡去。

尊玩着手里没点燃的烟,他看着窗外皎洁月光。

他想起了出云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在今天之前,他只是觉得礼子是一朵娇嫩的最好远远看着的花,他没有靠近的意思,被靠近也只是觉得她很可爱,和安娜一样的可爱,也就这样了,但是刚才,被礼子宣示,“你除了我,谁都无法碰触,尊”这句的时候,他心底确实泛起了一种微妙的占有欲。

想照她说的方法,那么对待她。

确切而真实的,他在那个瞬间对礼子产生了欲望。

可是,她太小了不是么,她刚满十五岁,还没到一个月。

他是成年人,所以在这一团混乱里,有责任的人是他。

更何况,礼子的态度确实很古怪。

在说着喜欢他的时候,她的眼睛冷得像冰,但是在落下眼泪的时候,他确实的感觉到了,那日识海之中,告白被拒的时候,少女微笑着化作千花的那种强撑着的痛苦难过。

真麻烦。抓了抓头发,尊发出了一声轻而长的喟叹。

她那么美,她那么麻烦。

第二十八章

第十章

那天晚上,尊做了梦。

他没有踏入自己那片荒芜的热砂之城,而是进入了一片青色的星空之下。

脚下是海滩,远处能看到深青色的海,头顶是深苍色的天空,星子密布,栩栩生辉。其中最明亮的,就是散发出青色光芒的天狼星。

他进入了别人的识海。

尊并不慌张,他极目远眺,看到海面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红色鸟居,他踩入水中,向那边走去。

他没有使用能力,一脚踩去,就像踩在了柔软的地面上,他站立在了水面上,不太稳,但是也不会沉下去。

鸟居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坐着的少女。

那是宗像礼子,她身上是一袭海浪一样的青色长裙,赤足,在翻飞的极长的裙摆下,偶尔能窥见雪白的足踝。

这是礼子的识海。

尊仰头看着她,少女也低头看他。

然后她轻飘飘的从半空落下,扯出一个好看但是假惺惺的笑容,“哦……稀客。”

尊哼了一声,没有理她,转头就要走,却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半透明的“礼子”。

白色的长裙,赤足,脸上有着平和的微笑,尊身后的“礼子”像是没有看到尊一样,穿过尊的身体,伸展开双臂,拥抱青裙的礼子。

她慢慢融合进入礼子的体内,然后尊听到,闭着眼睛,斜靠在礼子肩头的白衣少女轻轻的呢喃着什么。

她在说,尊,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只喜欢你一个人。

就这么小小声的呢喃着,她完全融入了礼子的身体。

青衣少女的胸口有微弱的白光,然后白光一点点弱下去,直至不见。

礼子的表情异常的肃穆,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青衣的少女带了点嘲讽的意味,笑着看向尊,“……看上去很像闹鬼对吗?”

赤发的青年微微蹙起眉毛,向礼子扬了扬下颌,直截了当,“说。”

知道他要她说什么,礼子凝视着他。对方鎏金色的眼眸也凝视着她。

他是可信任的,远比羽张可信。这么下了判断,礼子向他简单扼要的叙述了自己的事情——她隐瞒下了自己的任务,其余都一一告知,包括自己和“礼子”灵魂融合的事实。

“……就是这样,你刚才看到的,就是之前的‘礼子’残存的一点意识,我每晚都要在我的识海里和她融合,今晚,她彻底和我合一了。”

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表情显出了一点好看的柔软,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像是虚虚的拥抱住什么,“我很喜欢她,不,是我很喜欢另外的这个我。”

“欢欣、喜悦、感动、同情、快乐、幸福、温暖,以至于痛苦、悲伤、愤怒、疼痛、难过、恐惧、寒冷,这些情感在她的体验中,都是又明亮又珍贵,她那么认真努力的对待每一种感受,就算是被心爱的男人拒绝这样的痛苦,她也小心翼翼的收藏。我的幸魂,认真的爱着这个世界。”

“我觉得很好,我可以接受这些珍贵又明亮的感情,让我觉得,就算是被石板的业火烧灼十五年的我,也可以去爱这个世界,承担自己的责任。”

“礼子是个好女孩。”尊安静的说。给予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说我还是说她?”

“你和她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