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水犹寒。

何为小龙团?

将军尚禁酒。”

“好一首边塞茶诗,敬山兄宝刀不老啊!”魏省曾合掌赞道。

云寄桑也暗自钦佩,虽说唐磐这首诗算不得精妙,却隐隐地有一股大气在,只论心胸的话,的确远在众人之上。想到这里,不由望向卓安婕,自己这位师姐向来心有沟壑,不知能作出怎样的奇诗?

卓安婕白了他一眼,向魏省曾举盏道:“便不劳魏先生问了,我这里也成了一首。”说完便吟道:

“半卧卷帘床,

斜看蟹目起。

醉眼问童子,

醅烟到几息?”

“噗!”云寄桑将嘴里的茶都喷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随即哭笑不得地望着卓安婕。

屋里听出了诗意的人无不宛尔,只有明欢莫明其妙地望着自己的师父和卓姑姑,不知她说了些什么,惹得师父这般失态。

卓安婕倒是镇定自若地自饮自斟道:“我本来便喝不惯茶的。”

“卓女侠一派洒脱,语出天然,不愧文武双全啊。王兄,你觉得我这几首诗哪一首更好些?”魏省曾向王振武笑问道。

老镖头皱了皱眉道:“魏老哥,你可太看得起我这老头子了。我这一辈子大字也只识得半箩筐,还都是你教的,哪里晓得哪首诗来得好?不过我倒是觉得云小兄弟的诗似乎来得有劲些,更对我老王的胃口。”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莞尔。

“王兄,你这茶没少喝,可也该吟上一首了吧?”魏省曾又笑问。

王振武摇头道:“我可不想出这个丑,只是坏了大家的兴致,老王可担不起这个罪名,久闻卓女侠剑法高卓,名震江湖,今天老王便献丑,和卓女侠斗剑为大家助兴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片喝彩。

云寄桑却暗暗皱眉,知道自己这个师姐自幼便最喜好勇斗狠,这样的事怎能错过?只希望她手下留情,不要错手伤了王振武才好。

卓安婕果然并不拒绝,又饮了一盏茶后,将茶盏一扔,拔剑而起,和王振武来到庭院中。

王振武一刀在手,气势顿时大变,神情肃穆,双手抱刀,屹立如山。

卓安婕却将剑斜斜横在胸前,姿态洒脱,神情自如。

雪越发地大了。

漫天的雪花中,两人静静地对峙了片刻。

纷乱的雪花渐渐掩映了两人的身形。

锵!锵!锵!王振武手中的九环大刀突然急转三次。金环和刀身撞击后发出的锐声动人心魄。

三声过后,王振武开始急剧震动大刀,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最后竟响成一声凄厉的长号,宛如深夜中厉鬼叩门,却不得而入,乃至疯狂。

梁樨登、唐磐、鱼辰机神色如常,恍若未觉。

陈启、朱长明以及魏省曾则微微皱起双眉。

谢清芳更是只觉心头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拿捏不住。

明欢则捂起小小的耳朵,缩着头躲到了云寄桑怀里。

便在此时,王振武大吼一声,纵身向前,大刀向卓安婕急劈而下!

哗啷!哗啷!金环再度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

卓安婕嘴角微微翘起,手中的别月剑轻轻一振,竟然后发先至,剑脊准确地撞在王振武的大刀上。

撞击的一刹那,那大刀发出的声音顿时不见,大刀的刀身更是向左面荡开。

王振武双腕一沉,遏住刀势,旋身进步,大刀斜劈卓安婕的肩颈。

卓安婕并不后退,别月剑一扬,刺向王振武手腕。王振武的大刀如果劈下,那势必先丢了自己的双手。

王振武不等刀势用老,再次大喝一声,竟然在急进中后退一步,劈向卓安婕脖颈的大刀变成了劈向她手中的别月剑。

“好刀法!”卓安婕轻赞一声,别月剑一挽,王振武的大刀顿时落空。

卓安婕不待他发招,长剑急刺他的左目。

王振武横刀便待格开。

卓安婕不与他大刀相碰,长剑下垂,刺向他的小腹。

王振武来不及变招,只能后退一步。

卓安婕向前一步,别月剑斜挑,划向他的左胸。

这一剑快得有如闪电,王振武只能再退。

转眼间卓安婕连出七剑,王振武便连退七步,手中大刀始终来不及还招。奇怪的是卓安婕每一次出剑都没有什么虚招,王振武明明将对手的剑路看得清清楚楚,却偏偏无法反击,心中不禁郁闷之极。

看到此时,云寄桑已是暗暗点头:师姐的剑法看似平淡,实则已经到了大简若拙的境界,距离剑道巅峰也不过一步之遥了。

便在此时,王振武已经退到了院子大门口,再退一步,便出了院子。急怒之下,老镖头第三次大吼,不理刺向自己胸前的别月剑,大刀横扫,竟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比武到了此时,可以说胜负已分了。卓安婕微微一笑,也不为己甚,收剑退开。

王振武却并不收刀,神情冷酷地再度大吼,高高跃起,和身一刀劈下!随着他的大吼,刀身上的九枚金环同时剧烈震动,发出锐啸,只是这啸声和方才又截然不同,雄浑浩大,甚是缓慢,偏偏刀势却激烈无匹。两者悬殊的差距让人心闷欲死。

这一次便连梁樨登也微微色变。

那一刻,卓安婕的凤目陡然亮了起来,云寄桑清楚地记得这个眼神,那是师姐小时候看到她心爱玩物时特有的眼神——兴奋、期待以及莫名的惊喜。已经垂下的别月剑又陡然挑起,像在冰河中沉睡千年的惊龙终于见到了期待的爱人,悍然破冰而出!

凛冽的剑气与湛然的刀光在大雪中交织!

王振武须发皆张,沉肩收腹,身体前倾,似乎将整个生命都押在了这一刀之中!

卓安婕翩然跃起,人在空中,盈盈翻转,如同一只回雪从风的大鹤在惊亢地舞蹈!

刀与剑相逢!

那一瞬,飞雪!红颜!白发!

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纷乱的雪花似乎也静止了下来,直至两人的身形在空中交错而过,又随即恢复。

王振武大刀以开山势擎在手中,死死盯着卓安婕。

笑意盈盈的女剑手则将别月剑竖起,听那挑在剑上的三枚金环滑落时发出悦耳的声音。

胜负已定,那惊艳的一幕却久久地徘徊在众人的心中。

“卓女侠好剑法,老夫自愧不如。”王振武坦然道。

卓安婕手中的别月剑一抖,将三枚金环送了过去:“老爷子老当益壮,令人敬服。”

“卓女侠好剑法!王老哥好刀法!我们则是好眼福!二位入座吧!”魏省曾拍掌赞道。

两人回到席中,众人也都对刚才的一战赞不绝口,谈论不休,一时都没了饮茶的兴致。

魏省曾微微一笑端起茶来,却见谢清芳坐在一边,神情有些憔悴,忙将茶放下道:“夫人,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么?”

谢清芳抬起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昨夜睡得晚了,有些乏力罢了。”

“都是为夫的不是,多饮了几杯,害夫人受累了。”魏省曾向众人抱拳道:“各位,今日贱内身子不适,茶会便到此为止了。不便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众人忙道不敢,云寄桑却为老师和师母暗自高兴,虽然二人是老夫少妻,看样子却着实恩爱。

转头望向卓安婕,却见她也正好微笑着望向自己,二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云寄桑的心中一片温暖,自从他断臂以来,心中还是首次如此祥和安宁。

就在这时,身边的梁樨登却抬头望了望天色,喃喃地道:“今夜怕有大雪啊,天公好怒,风雪无情,云少兄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

天色已暗,云寄桑却无心晚膳,一个人出来散心。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迟睡的习惯,此刻虽然天色尽墨,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想起镇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铃铛,心中不免疑虑重重,便想着去镇上打探一番。才走几步,他便停了下来,猛然转头。

只见那个丑陋无比的哑仆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持着扫把,静静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