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她呵气如棉,柔软无力。惹得他心里火烧火燎,拦腰抱她上床。

睁着眼。

天花板上依然吊着紫藤花陶瓷灯。

她睡不着。枕着唐启孝的胳膊,叫她如何入睡?翻身起来,去做点什么呢?

脚上还裹着海滩上带回来的一层干燥的细沙土,她踩在深绿色的羊毛地毯上,踮脚走到客厅。落地钟嗒嗒走着,才三点。

不要洗澡,会吵醒他。

环视四周,厨房是半开放的,坐落在客厅一角。她看见架子上有咖啡。她想,她就煮咖啡吧,煮到四点钟,然后喝咖啡到五点钟,收拾衣裳,去山下等五点半的早班公车。悄悄回家,给奥特曼做早饭。

她打开咖啡粉的袋子,挖了满满两大勺,放进咖啡壶,冲上水加热。

她在唐启孝家过夜,她上了他的床,她做的那么顺利,她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水蒸气慢慢上溢,濡湿了咖啡粉,顺着玻璃壁结股流淌。棕黑的液体在壶里翻滚,散发出浓浓的香气。

离离伸手去碰蒸腾的咖啡壶,想那灼烫的滋味,会提醒她,她的存在。于是她触碰那布满蒸汽玻璃壶的外壁。

并不烫,只是温温的。是隔热的。

背后冰凉的空气有了温度,她感觉是有人靠近。

他从后面环住她,用下巴新生的胡桩轻轻的扎她的肩膀。她心里暗骂,该死,他又醒了。

“睡不好?我打呼噜了?”

“不是。”

“那你跑出来。”

“不习惯。我很久没与人同睡。”

他吻她肩膀,用手掌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想喝咖啡?”他问。

“嗯。”

他安静,与她一起看咖啡的汁液滚动翻腾。

咖啡煮好。她伸手拿杯子,没有够到。他便顺着她的手臂伸出自己的,拿了杯子,放入她手中,然后自己手掌抱住她的前臂,随着她动而动。手掌很大,几乎与她前臂一般长。

分装两只杯子,她分别溶进奶和糖。

“喝吗?”

“不喝加糖的。”

“为什么?”

“黑咖啡健康。”

“苦啊。”

“健康更重要。你最好也不要吃太多糖。”他果然是个自制自律的男人。

“人生本来就很苦,连喝的也要这么苦吗?我要喝甜的。”

他听了嗤嗤的笑,下颌顶着她的肩膀一动一动的。

他与她都互无遮拦的光着身子,她被他搂着,慢慢喝光了两杯咖啡。抬头看钟,四点不到。

“四点。”他说,“还有三个小时。”

他横抱起她,她急忙说,“我要六点前回到家。”

“那也还有两个小时。”他抱她进卧室,放在他宽大柔软的床上。然后他俯身亲吻她的唇。

“不要了,”离离慌张摇头,“不要了。”

他支起身子看她的脸,笑出来。

“离离,就是你要,我也心有余力不足了。毕竟我已经不年轻。”他躺下来抱着她,“我只是想抱着你入睡。”

“就一个小时,我还要赶早班公车。”

“不急,我送你。”

“五点走,六点到家。”

“五点半也来的及。”

她还要再说,他手指在她唇上一按,闭着眼睛,嘴里发出“嘘——”的声音。

离离不再说话。

她宁愿他再做一遍,二十分钟,她能早死早超生。而现在,紫藤花的陶瓷吊灯,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呼吸她耳边有节奏的发出声音,像是枯燥的秒针转动的声。

她被判了死刑一般,睁着眼睛等待时间的救赎。

都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作茧自缚。

11壹零

离离不让唐启孝进家门,在渚海湾附近就下了车,看他离开,自己才步行回小区。

回到家,看见门口散落着疏疏的一堆衣物,里面还有男人的衬衫西裤,餐桌上乱放着啤酒爆米花。她想,是唐其扬来过夜了。

如果半夜奥特曼起来上厕所看见了,他会怎么想?那她该怎么回答?

离离把衣服和食品垃圾收拾了,去做了早餐,七点时候叫醒奥特曼。奥特曼打着哈欠吃完早餐,然后精神抖擞的去上学,没有半点异样。看上去并不知道家里还有个男人,离离才放心。

送走奥特曼,离离导出昨天拍摄的照片,筛选素材,整理。

九点的时候和导师聊创作。

“群像还是单像?”

“先做群像,单人像要加入其他元素,我在想加入莲。”

“做群像前,临一张‘虢国夫人游春图’。”

“好。”

“最好的莲,在杭州。”

“知道了。我先临图,草稿出来后给你看。”

“随时恭候。”

“回见。”

“离离。”

“嗯?”

“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谈谈他了,我都愿意听。”

“下辈子吧。”

离离关了MSN,调出“虢国夫人游春图”,唐代,张萱的画,存世的是宋代皇帝赵佶的摹本。画上共九人,离离大学本科时候,曾经临摹过中间那乘菊花青马的少女。如今翻出来看,她大约明白导师的意思,一是叫她注意群像人物在画面的坐落秩序,二是她上一组作品是暗调重彩,这组作品要重温“艳丽而不芜杂,鲜明而不单调”的经典色调。

电脑的图显然太小,离离准备去书店买一个“虢国夫人游春图”的大摹本。

走到门口换鞋,疏疏房间的门动了下,开了,唐其扬探出头来张望,看见离离,傻了眼。

离离去衣帽间拿了他的衣服,递给他,唐其扬对她感激的拱手。

“我去买东西,半个小时后回来。”

唐其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谢谢姐姐。”

屋里床上传来疏疏的大喊声:“奥特曼不知道!我们很斯文!”

唐其扬脸“腾”地红了,迅速把头缩回了门后。

离离笑着,出门去。

步行去书店,在书店里买到了摹本,然后消耗了一个小时看杂志小说,估摸着那两人都好了,她才回家。

唐其扬已经走了,疏疏在刷牙。

“唐家那么大产业,随便找一套房子不好?为什么回家来?也不怕奥特曼看见。”

疏疏吐了牙膏水,冲洗牙刷,“你以为我不想啊?可这个唐其扬名下一所产业也没有!平日里就住在云山的房子里,房子是哥哥的,车也是哥哥的,昨晚上唐启孝早早的开车走了,他连车都坐不着。本想去云山的……”疏疏拿毛巾抹干净嘴巴,说,“可接着收到唐启孝的短信:‘不要回云山,随便你去哪。’酒店开房他也没钱,打的回家,都是我出的钱好不好!”

疏疏扔了毛巾来到桌子前吃早餐,一边拿筷子挑挑拣拣,一边撅着嘴:“姐,我怀疑我钓的金龟婿是镀金的,不是纯金的。”

离离没说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疏疏才想起来问她:“昨天你是和唐启孝在一起?”

“是。”

“怎样?”

“那样。”

“啊!”疏疏大叫一声。

离离皱了眉头:“叫怎么?”

疏疏拿着筷子比比划划,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他,有……老婆。”

“你也知道?”

“Tony说的,他有一个老婆,很早就分居了。一直不肯离婚,是因为签了婚前协议,如果唐启孝提出离婚的话,东唐的财产要与妻子均分。所以唐启孝到现在都没有离婚。姐姐,不管怎么说,这事不好。我原来也以为他早就离婚了,可是他没有。跟他下去,没有结果的。”

“做情妇咯。”

“嘿,穆离离?我疏疏虽然放荡,但人生最底线原则就是不做小三。要泡,也泡没主的!”

离离没理她,拿着摹本进自己的房间。

“离离?”

“我的人生,没有底线。”

离离撂下话关了房门。

疏疏拿着筷子,愣了很久。后来想到了那个深夜痛苦的离离,她就无话再说了。离离与她不同,有些伤痛是离离独自承受不愿相告的。她想起离离对她告诫——不要爱上唐家的人,不论是唐启孝还是唐其扬。

疏疏觉得,自己逐渐触碰到了真相的蛛丝马迹。

少年宫的体育馆里。

从五岁到十五六的孩子都有,乒乓球台也是从高到矮都有。高的是标准的,矮的是为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定制的。碧绿的橡胶场地上,整齐排列着蓝色乒乓球台,洁白的小球跳跃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

奥特曼穿着写“渚海湾一小”的T恤衫,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一手擦汗,一手拿乒乓球拍,向观众席上的离离跑过来。

“训练时间呢。”奥特曼说。

离离掏出手帕帮他擦汗,奥特曼身上出汗,会散发出好闻的酸奶的味道。离离觉得是好闻。

“是这样,很急的。”

“怎么啦?”

“我要去趟杭州,可是没人陪我。”

“你找疏疏陪你啊。”

“疏疏走了,谁照顾你?”

“楼下陈妈妈啊。”

“楼下陈妈妈好,还是我好?”

“嗯,当然是你。你做饭更好吃。”

“我走了可没人给你做早餐了。你陪我去,好不好?就一星期,我帮你请假。”

“我要训练呢,下周有小组比赛。我想拿第一名。”

离离听了,一脸忧愁的转过身去,小声嘟囔,“我一个人去杭州很危险的,又没有男生陪……我们周六前回来还不行?……算了。”她推奥特曼,“你快走吧,别耽误训练了。反正我一直都没有朋友理,我习惯了。我觉得自己去,很可怜……”

奥特曼看看离离,手里揉着兵乓球拍的橡胶皮,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就又回来了。

离离用手帕给自己扇风,不再看他。

奥特曼皱着眉头说:“好啦,不要闹别扭啦。我陪你还不行。”

“真的?”

“真的。我是男生,说话算数。可是你一定要周六前回来。”

离离咬咬嘴唇,笑出声来。

“呶,两张机票。回家打包,然后今晚上飞杭州。”

奥特曼看着机票,想了想,噘起了嘴,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呢?”

离离也噘起嘴:“你是男生,要说话算数。你想反悔吗?”

奥特曼愤恨地紧紧抿起嘴,知晓自己上当后,他的表情总是很悲壮。

昨天的悲壮归昨天,到了杭州,看见西湖,奥特曼还是纯真无忧的孩童。在杭州的几天,离离每天早晨都要去西湖拍荷花,回来和奥特曼吃早饭,然后租一辆单车带着他出去游玩,下午太阳西下前,再去拍荷花。

回来东都,她已经有了大批的荷花素材。

周六,她如约送奥特曼去少年宫打小组比赛,然后回东都大学的画室。不过一周时间,大学已经开学了。青葱的少男少女带着行李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离离从他们中间走过,去F楼的顶楼画室。

她摊开了之前买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摹本,准备画材草稿。等唐启孝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绷起黄绢,在勾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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