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这样算和解了吧。穆小姐您看……”经理上前来讲和道。
离离在气头上,谁都不理,拉着奥特曼往外走,却突然觉得不对劲。她俯□抱起他,问,“你还好吗?”
奥特曼眼睛红红,看看离离,突然大哭起来,“妈妈我好怕……妈妈。”
“嘘……不怕。”
“哇……”奥特曼抱着离离的脖子,眼泪哗哗的外流,濡湿了离离的肩膀。
她回头看唐启孝,他拎着她买的那一大袋子食材,正在付钱。听见奥特曼哭,他下巴扬了扬,离离看见超市外停着的车,便径自走了出去。
夏日的白天真是长,出了超市快要六点,天还是亮着的。司机认识离离,礼貌的为她打开车门,她和奥特曼上了后座。
奥特曼坐在离离身上抱着她的脖子一阵阵抽泣,小脸因为哭泣的原因涨得通红,离离心疼的去亲吻他的泪。
“妈妈你吓着我了,妈妈——”他呜咽着说。
“对不起。”
奥特曼埋头只是哭,仿佛要一次哭个够。
他哭一哭是好的,有时候离离都觉得他太早熟,那么懂事,懂事的让她不安。怕她不高兴,怕她生气,他一向乖乖的。可是他明明是个七岁的孩子,怎么能不像同龄人一样任性呢,怎么能藏太多心思呢?
都是她的错,她不合格。她吓着他了。
泪水顺着离离的脸流了下来,她悄悄擦掉。奥特曼突然抬起了头,两只小手捧起她的脸,注视着没有擦净的一点泪水痕迹。
瞧,他其实是那么敏感。
“我以后不会了,妈妈保证。”离离抿着嘴,眼睛红红。
奥特曼把胖胖的腮帮贴着离离的脸,双手紧紧搂着她脖子。
“下不为例。”他说。
离离破涕而笑。她的奥特曼,多聪明,即学即会。她去亲他的大脑袋。
唐启孝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开了车门上来后座。
“还哭吗?”
看见陌生人上车,奥特曼咕噜一下就翻过身子来,忽闪的带泪花的眼睛看唐启孝。
“好了。小孩子,一会儿就好。”离离把奥特曼松开,放在她身侧坐下。
“去云山。”唐启孝朝司机说。
“我回家吧。”
“我还没吃晚饭,帮我做一顿饭。”
“……好。”
离离不能拒绝他,她当然知道她去了不是只做一顿饭,可那也没办法,谁叫她是他的情妇。自那天分开,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如今两人中间又坐了个奥特曼,让她心里觉得不堪。带着儿子去给人做情妇,她活得,也太失败。
“离离,你不打算介绍你的朋友吗?”奥特曼擦干了眼泪鼻涕,一本正经的问道。
离离低头看看奥特曼,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她该怎样讲?
“唐启孝。”唐启孝主动伸出手来。
“高非。”奥特曼很官方的与唐启孝握手,“你是离离的朋友还是老板?”
“朋友。”
“今天晚上我们要去你家做客吗?”
“是的,荣幸。”
“客气了。”
奥特曼一边忍住因为哭泣带来的打嗝声,一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与唐启孝你来我往说些“外交辞令”。唐启孝忍唆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离离,那惠萍姨姥怎么办?”
“她饿不死的。”
“本来另有安排的?”唐启孝问。
“不是大事,没关系。”离离不愿多说。他要想知道,自然会知道。
今天的事情,他赶来这么及时。杏园里他公司的中心商业区不近,与云山也不顺路,他出现,实在是有点唐突。如果说他在监视她,如果说他会无休止的对她的背景打探下去……那他迟早会知道她爸爸是谁。
她也许应该早点动手。
洗干净鸡肉,放了玻璃碗里,倒入料酒浸泡。
他今天帮了她,她未必高兴。相反,更大的悲哀包裹了她整颗心。那个道歉不是为她的尊严道歉,那是趋于他唐启孝的势力而做的妥协。因为她是唐启孝的人,所以她得到了道歉。她从一个侮辱走进另一个更大的侮辱。
她伸手抓一块黄姜,粗粗的切了几刀,脆生生的汁液溅到手背皮肤上。
院子里传来奥特曼和唐启孝的玩耍声,声声刺痛她心扉。她竟然让儿子和杀父仇人相处的这般融洽,穆离离啊,不觉得你的人生很可笑?
水沸了,她将鸡肉和葱姜倒入锅中,蒸汽热腾腾,手指在沸水上空被蒸汽燎了一下,痛。
她急忙缩回手,好痛。
“烫到了?”唐启孝进来,急忙扔下乒乓球拍,拿了她的手去水龙头下冲。
水冰凉刺骨。
他的右手抓她的右手腕,他的左手揽着她的腰,两人身子前倾,仿佛一曲探戈的定格。
“好了吧。”
“嘘。”他的嘴唇在她耳边动,“多冲一下。”
他说话时,气息吐出,有意无意的吹起她耳廓上的汗毛,叫她酥酥的麻了半边身子。
不。
“不!”
她猛地推开他。
太讽刺了,太讽刺了。离离生气了,眼里噙着泪。
“不要折磨我了。”
折磨她?
他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水池边上。天知道谁在折磨谁。
他右手上湿漉漉的,往亚麻裤子上擦。为了和孩子玩耍,他换了T恤衫和一条亚麻裤。他以为这一切还算美好的。
就在五分钟前,这样的夏天傍晚,在他的海边别墅,园中的小喷泉正汩汩的流出水花;白色的海鸟在斜掠过落日在天空盘旋;院子角落里的蔷薇枝子绿油油的茂密生长。他呢,他在草坪上和孩子玩耍,甚至决定要在院子的角落架一个乒乓球台;而他心爱的女人,正在厨房里亲手为他准备一顿晚餐。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活力,这么心里暖洋洋。
现在,她竟然说折磨她。
“不要告诉我,你不在乎我有儿子。”她说。
“你都不在乎我有妻子啊,离离。”他说。
18壹柒
云山别墅。
前面是花园,面海,用花岗石砌出矮矮的围墙,透过围墙便能看见灰蓝海面;后面是树林,生长着年数久已的山毛榉树,上百棵树从云山山腰,一直遍布到别墅后园。
别墅一共三层,最上面是阁楼和储物间,二层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带吧台的客厅室,一层是门厅、厨房、餐厅和会议厅,会议室偶尔会布置成舞厅来用。
从花园里进来门厅,在楼梯后面的第一扇门,便是厨房。厨房的中央置一张大大的实木桌子,平时保姆择菜用。因为是夏天,一切蔬果都被塞进冰箱,所以桌子上除了几只空空的塑料盘,什么也没有。
这样一个日落时分,唐启孝穿着T恤亚麻裤子,坐在厨房里,显得很不寻常。他这半生,大多数的时光都是穿着西装皮鞋夹着公文包的。现在,他就这样闲散的坐在桌子前,看离离娴熟的将杏仁粉和明胶粉混合,然后她手在碗的上方一顿,收一条优美的弧线,将玻璃碗中乳白色的液体倒入锅中。
她穿一件宽大的灰白T恤,俯□子时,他能隐约看见她乳房的形状,形状姣好,富有弹性。她将炉灶调成小火,慢慢温煮上。然后她从炉灶边走到水池边去洗手,臀部微翘起来,冲向他,他便想起了手在那上面光滑柔嫩的触感。
他迷恋她的身体,也迷恋她的人,甚至连她身上一直以来弥漫的那股悲伤,都让他迷恋。
他不介意她的儿子吗?显然没有那么介意。他早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这些年来的磨砺他最懂得“得失”二字的含义。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若是能让她爱他,哪怕她有两个儿子又有什么问题。何况,他年届四十,却膝下无子,连女儿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果有个孩子出现在房子里,再如果,他偶尔的能抽出个周末与他玩耍,也不是件坏事。
比起孩子,他更介意的,是孩子的父亲。是谁?什么背景?现在何处?
当离离洗净了手,在他对面坐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谈话的过程根本没有意义了。他脑海里徘徊的竟是三个从未想过的字眼。
她开口说:“你有过去,我也有过去,又何必……”
他伸出手,盖在她潮湿的手背上,打断了她正要说的话。
“有些事情,我想知道你心里所想。”
离离听了,抽出手来,慢慢的向后坐了一下,靠在了椅背上。
她不情愿,他看的出来,她双手不自觉的抱在了胸前作出了防备的姿势。他轻轻的笑出来,说,“你这么戒备,离离。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防备?”
离离愣了。她是不是太喜怒于色了,多少的,她应该放轻松。
“问吧。”于是她说,“你想知道的。”
“你之前,有过几个男人?”
那是她曾经问他的问题。
“两个。”
“有一个是孩子的父亲?”
“当然。”
“还爱?”
“不爱。”
“曾经爱过?”
“自然。”
“他年轻吗,比我?”
“年轻。”
他沉默了。更年轻的男人,他输了一截。
做好了鸡汤和杏仁豆腐,离离再用大火炒了个西兰花和空心菜。两菜一汤,再加个甜点,三个人吃的刚刚好。
吃过了饭,唐启孝主动说要送她们回家。
她以为他起码会要求上一次床的,没想到他会那么绅士。
晚上的海风习习,奥特曼吃饱了喝足了,歪在车里睡着了。离离坐在后面抱着奥特曼,唐启孝在驾驶座,彼此没有再多的话。
然而在客气与沉默之后,离离并没有好的预感。
开车回渚海湾。这次他并没有停在街角而是直接开进了小区,在她家楼下——三号楼一单元下面停了车。
打开车门,帮她把奥特曼抱下来。然后很自然的与她亲吻告别,并且抚摸了奥特曼熟睡的脑袋。
那种自然感,仿佛他们是一家人一样的自然感,让离离不安。
“画展今日开幕,我在现场,反响很好。勿念。”
“好久不上线,离离。”
“是。忙。”
“忙什么?”
“新作品。我也许要换概念。”
“换什么?”
“未定。再议。”
“甚挂念你,早日回京。”
“事成后定回。另,画展后你必定资金充裕,请把钱准备好。”
“最近动手?”
“差不多了。”
“谨慎。小心。”
“另外,孩子转学的事情请务必快办。”
“我尽力。”
“多谢。”
“不要与我见外。”
“安敏来说,有人要购买作品,我去谈,回聊。”
画廊在展厅的尽头准备了休息室,木黄色的小隔间里准备了糖果咖啡和果汁。上午开幕,来的人多,场面话说的也多,脸熟脸生的都见了说恭喜恭喜。下午稍显清闲了,离离便会躲进这休息室。如果有人想见见作者,她便会出来打招呼,回答问题。她是新人,还耍不起大牌。
新人总是很廉价的,她心里不是很舒服。她觉得自己像个坐台小姐,等着顾客来招呼。
安敏说有人想买画,希望与作者交谈一下。离离便合了笔记本要出去,正巧与疏疏撞了个满怀。
“离离,酒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啊。”
“啊?”疏疏失望至极,“听说有三文鱼能吃,我特地赶来的。”
“哇,你不怕胖呢。”
“三文鱼才不发胖呢,是出了名的美容减肥延缓衰老。”疏疏嘟着嘴,穿着一步裙,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沙发跟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