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道:“唤了大管家来,让他选出两个拳脚好的暗中保护大小姐。”

“是。”

孝期就要满了,在这当口上可不能出事。

只是加倍小心地防备着,到时候再挑个好人家与陈湘如订亲。

第167章 流言

此刻的马庆,正在美人别苑的厢房里与春姑娘翻云覆雨。

完事之后,他半拥着春姑娘,道:“春儿,怕是往后不能来得频繁了?”

春姑娘一扭头直直地盯着马庆,眸里含着泪光。

马庆舒了一口气,“陈二小姐知道你、我之事,要是被大小姐知道可就麻烦了?”

春姑娘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要嫁给马庆为妻是不可能,只能为妾,就算是妾,那也是官老爷的妾,她不就是想过上好日子么,再不用整日浣纱,再不用忙于田间地头,她要过人上人的生活,她要享受荣华富贵。

就算不能像早前那四个布面美人的好福气,但也得寻个富贵人家嫁了。

“咦…”她面露异色。

马庆伸手在她娇俏的脸上捏了一把,“怎了?”

春姑娘道:“我怎听外头人,你喜欢的人是二小姐。”

“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了?外头都在流传这事呢,说二小姐帮你绘花样图,还给你做新衣服,还有,二小姐与你两情相悦…”

马庆一惊:“你听谁说的?”

春姑娘道:“连服侍我的小兰都知道,外头的百姓都这样议论。大家都说,其实与你订亲的是陈家二小姐,早前马、陈两家结亲,陈家指名是马家庶长子,可马家却没说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因老夫人见你喜欢二小姐,便做主把二小姐许给你了。”

外头人直笑马庆是个傻子,能干、端庄又得体的大小姐不喜欢,偏喜欢了二小姐。

可这流言,马庆没听到,倒是春姑娘先听人说了。

春姑娘是派服侍丫头出去特意打听的。原因很简单,她是马庆的女人,她自然得知道未来的嫡妻是个什么样的人儿。相比之下,春姑娘还真希望是陈家二小姐。毕竟这大小姐太能干,未必会容得了她。

二小姐不同了,是陈家大院失宠的嫡次女,不受老夫人待见。

马庆的面容不由又是一变,不,他想娶的是陈湘如。

只是这三年,陈湘如待他总是冷冷淡淡的。

马庆眼珠子一转,猛地坐起身。外头有了流言,那他与陈湘如再无可能。他实在太明白娶陈湘如的诸多好处:一,陈湘如长女,掌理家业,若娶了她,他就能把手伸向陈家;二,若娶陈湘如,到时候他与她好好说,说不准就能把织造府郎中的官职给夺到手;三,陈湘如贤名在外。虽然模样普通些,身上的优点比陈湘娟多。

陈湘娟是个面上瞧着温和,一旦招惹了。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物。

就说那回在花园凉亭的事,现在马庆想来都还有心有余悸。

春姑娘娇声道:“马大人,你没听到外头的传言么,说得真真儿的呢,听说早有的,如今传得更厉害。如此也好,陈大小姐这等能干,怕是江宁府许多官宦人家都想娶呢。”

他们想娶,不是为陈湘如的贤名。而是因为陈湘如是陈家的嫡长女,娶了她。就等同娶了大半个陈家。

陈家的家业很大,有江宁府最大的私家织布房、染布房。全城最大的绸缎庄,还有老夫人王氏、夫人赵氏留下的丰厚嫁妆。

老夫人不待见陈湘娟,她的那一份嫁妆,许是要尽数给陈湘如的,再有赵氏留下的一半,可谓是少有的丰厚。

马庆微眯双眼,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娶到陈湘如。抓了衣袍过来,道:“从明儿开始,我就不过来了,春儿,你好好在这里待着,我每月会令人把银钱送来。”

“马大人。”春姑娘一把抱住他的腰,柔声道,“你不来,我会想你的。如今能与我说话的就秋儿了,夏儿、冬儿自是要好的,但她们自另住一处,不与我们往来。”

道不同而不相为谋,春、秋二姑娘都想攀高枝、过好日子,可另两位姑娘只想着过了二十五岁就回家与家人团聚。

马庆离开美人别苑后,认认真真地在织造府当差,可他最想的还是从陈记织布房分一份生丝过来。

*

是日,他又早早候在西门处,当看到小巷那头传来的马车声,整整衣袍。

陈湘娟远远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唤声“马大哥”跳下了马车,问道:“你是来寻我的么?”

马庆不理陈湘娟,长身一揖:“见过陈大妹妹。”

陈湘如打起帘儿,“马大公子,你是湘娟的未婚夫,应随着湘娟唤我一声大姐姐才是。”

上回已经说到那么明白,他还唤她妹妹,可不是笑话。

陈湘如看着马庆的眼神又多了一丝轻视,“妹妹,你们说说话儿,别耽搁太久,我先回上房给祖母请安。”

马庆心头一急,他早前不信春姑娘说的话,又四下打听了一番,还真有这样的传言,世人都说与他订亲的是陈湘娟。

百姓的议论声恍若耳畔:

“与马家订亲的是陈二小姐。”

“我就说嘛,陈大小姐心地善良,又贤惠能干,怎么看得上一个庶子。”

“是啊,陈家也是官宦人家,又是嫡长女,哪有配庶子的道理,就是许名门世家也使得。”

马庆他就是个庶子,如今被百姓们一番议论,越发觉得他配不上陈湘如。

马庆见陈湘如要走,纵身一闪,阻住陈湘如的去路:“大妹妹,你当真误会了,我…我喜欢的是大妹妹呀!”

陈湘娟铁青着脸。

他喜欢的是她,是她自己才对。

可他居然当着她的面,与陈湘如说出这番话来。

“马大哥,够了!”陈湘娟快走几步,厉声道:“你这样胡言乱语,置我于何地?”转而满是愧色地对陈湘如道:“大姐姐且先回吧。”

眉头微挑,她过得很苦了,为了马庆开罪了老夫人,甚至因为马庆连两个弟弟都惹恼了。在这家里,也只陈湘如理她。为了他,她才落到今儿这地步的。

马庆冷声道:“陈湘娟,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大妹妹。”

陈湘娟不由苦笑,转身进了西门,马庆跟在其后,到了花园里,陈湘娟放下脚步:“现在说不喜欢我了?早干嘛去了?你为何要收我送的东西?”

昔日送他挂坠儿,他为何不拒?

送他一套茫色锦袍,为何不拒?

当她帮衬他,熬夜绘花样图时,他为何不拒?

当她表白心机,他为何不拒?

现在说不喜欢。

整个江宁府都传遍了,说原与他订亲的是她自己。

这样,也算是给她一个颜面,不让她背负抢夺姐姐未婚夫的骂名。

可马庆现在懊悔了,想要娶陈湘如了。

马庆支吾着道:“我…不想伤你的心。”

“不伤我的心?你现在不怕伤我心,当着我的面去纠缠我姐姐,你打的什么主意?马庆,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打我姐姐的主意?”陈湘娟咬了咬唇,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她的颜面何存。

她这一年多,一直在忍。

好在她还有一个疼她、知她、怜她的姐姐,可今儿马庆居然这样。

陈湘娟不需要再忍了,至少对马庆,他不会再忍:“你就是个庶子,我们陈家愿意把嫡女许你,那是给你颜面,是瞧得起你,现在与你订亲的是我。

我姐姐是什么人?她是嫡长女,是祖母的心肝宝贝,就凭你吗?马庆,就凭你想娶我姐姐?

便是我能嫁你,都是给你面子。

你若再不知好歹,惹急了我,连我陈湘娟也不会嫁给你!”

当祖母下令打死她的那刻,她便发过誓,谁要是救她一命,她就一辈子待那人好,而这人是陈湘如。

马庆要打陈湘如的主意,她不允许。

陈湘如看着姐妹之情,把马庆让给她,也不愿因一个男人毁了姐妹情分。

陈湘娟绝不允许马庆胡来。

马庆咬紧牙齿,恶狠狠地看着陈湘娟:“要不是你,我便可以娶大小姐?”

“是我一个人的事么,马庆,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有拒绝的机会,可现在已经晚了。”陈湘娟冷斥着,“你以为这是我造成的,我看是你自己。别当我陈湘娟是傻子,别当我没瞧出来,你…根本就是想鱼与熊掌兼得,马庆,天下可没这么好的事。”

陈湘娟狠不得赏他几个耳光才好。

可这里西院,她不能把事闹大。

“马庆,你好自为之,再过几日,我和大姐姐就要去寺里除服敬香,若我在外头听到不利大姐姐的流言碎语,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陈湘娟放下狠话,冷厉地瞪了马庆一眼,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吃着锅里瞧着碗里么?马庆果真不是个省事的。

走了一截,陈湘娟放缓脚步,既然马庆不给她面子,她也不必给他,想说春姑娘的事,终究还是忍住了。

马庆立在路口,目无表情:陈湘如,你是我的。陈湘娟,你也是我的。

只是,他一直想寻机会,可陈湘如出门便带护院,又有小厮婆子的相随,且她去的多是自家的织布房、店铺,要下手还真不容易。

马庆只得耐着性子等机会,到时候陈家姐弟都要去庙里敬香估法事,一待就得三五天,那时候是要住在寺里的,他总会有机会下手。

第168章 除服

八月初二,是陈湘如姐弟除下孝服的日子。

孝期将满,二姨娘早早就与庙里约好了,在寺里做法事。

七月二十八,徽郡赵家来人了。

来的是陈湘如的二舅和小舅,他们都是与赵氏一母同胞的兄弟。

随赵二舅来的,还有二舅母,一来陈家大院,就到上房见老夫人。

这是陈湘如姐弟第一次见到两个舅舅,听说赵家还有两个庶出的舅舅,但这次来的都是与赵氏亲厚的兄弟。

赵小舅八年前成的亲,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见到陈湘如就带着惊异地审视,许是他见过刚满月的陈湘如,只一眼就觉得熟络,笑道:“是湘如吧,哈哈,我记得上次来江宁,是我随大哥来送满月礼,那时候姐姐把她抱给我看,就这么长…”他比划着。

老夫人笑道:“那时五舅老爷还说,这小娃儿怎的这么小。”

一转眼,陈湘如也到了二八年华,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虽衣着一袭素衣,越发显得水灵。

赵小舅讪讪地笑了起来,许是他自己成家做了父亲,也看着孩子出生,才明白那刚出生的孩子也就那么大。

二舅母笑吟吟地道:“如儿,快来我身边坐。这几年,你二舅没少提你,尤其是三年前听说你掌了家业,更夸你能干呢。”

二舅母姚氏,也是官家小姐,据说是徽郡一个知县的嫡长女,因在赵家所居的县城任职,便将女儿许给了赵二老爷为妻。

相富兄弟俩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两个舅舅,末了又看着二舅母身后站着的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最大的看上去十七岁,最小的也有十三岁模样。

老夫人轻斥道:“你们俩看傻了,还不与你二舅、二舅母、小舅见礼!”

陈相贵拉着陈相富。抱拳道:“相富(相贵)见过二舅、二舅母!见过小舅!”

赵二舅的女儿好奇地看着陈相贵,又看看陈相富。“他们俩就是姑母家的孪生表弟,不是一模一样的,怎的不大一样。”

最小的男孩子挑着眉头,“一个壮,一个瘦,嘻嘻,你们俩真是孪生的?”

二舅母扭头轻啐道:“没规矩。”

赵二舅有一妻二妾,今儿来的是嫡次子、嫡女和一个庶子。因念着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特意带他们到江南来走亲戚,也想看看赵氏留下的几个儿女现下过得可好。

陈湘如早前就与刘奶娘、大管家打听了一番,指着略大的少年道:“这是四表兄,是二舅的嫡次子。”

“见过四表兄!”

陈湘如又指着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道:“这是三表姐珍儿。”

“见过表姐!”

末了,指着一边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道:“这是二舅家的六表弟,你们得唤六表兄。”

兄弟俩一一见了礼。

二舅母笑了一下,“初次见面,来,这是二舅母给你们的见面礼。”一招手。便有相随的婆子捧着个盒子过来,给相富兄弟每人给了一个赤金麒麟项圈,前头的麒麟制作精良。活灵活现,瞧着是一模一样,细看却是一雌一雄。

二舅母扫了一眼,“怎没见娟儿呢?”

陈相富的脸色微微一变。

陈湘如笑道:“二妹妹在屋里做女红呢。”看了眼老夫人,轻声道:“祖母,舅舅们难得来一趟,让二妹妹搁下女红先回来拜见吧,没有祖母的话,怕是她拿女红当一等一的大事呢。”

支字不提陈湘娟做错被罚的事。她这样,不知道的会以为陈湘娟最是个识趣儿的。

老夫人含着笑。难不成赵家不知道湘娟不是赵氏所出?一定是这样,当年赵氏与她将这事做得很好。除了几个心腹老仆知晓,旁人都不知道呢。

她云淡不惊地道:“来人,把二小姐叫来吧。”

有大丫头得令请来陈湘哏。

赵家在徽郡六安县也是名门望族,祖上便是做官的,最大的官做到了吏部左侍郎一职,现下赵大舅在外地任正五品知州。

陈湘娟过来时,陈湘妮也闻讯到了,正躬身与赵家舅舅们见礼。

陈湘娟不悦地轻啐:“她来凑什么热闹?”一时竟忘了,算起来,她自个与赵家也没干系。

陈湘妮与赵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竟也来凑趣,当她自个是谁?

老夫人笑着道:“这是将达的庶女湘妮,跟在我身边读书识字、学规矩。”

二舅母笑着招了一下手,拉着陈湘妮道:“瞧瞧,还长得真是清秀好看呢,今年多大了?”

“回二舅母话,虚岁十岁了。”

二舅母扫了一眼屋子里,“不是说有个乔氏姨娘所出的庶子么?”

她可听说,要不是这大姨娘失矩,赵氏不会冒死给陈家生儿子,否则赵氏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

老夫人想到陈相和离家出走的事,这到底是丑闻,也不好告诉给赵家人知道。

赵婆子轻声道:“不瞒舅太太,大姨娘母子做错了事,被罚到乡下庄子去了。”

二舅母淡淡地“哦”了一声,取了锦盒里的一对银镯子,“来,这是给你的。”一把将镯子套到陈湘妮手腕上。

陈湘妮虽有几件首饰,但此刻又得一对,若在乡下,这可是难得的好礼物,当即欠身道:“谢二舅母!”

陈湘娟进了花厅,一年多没来了,屋子里的摆设好似有些不同,因家里孝期将满,老夫人知赵家来人,特意放了些好看的瓷瓶等物摆上,也显示官宦人家的体面。

“湘娟拜见祖母。”

老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湘如又一一介绍起舅舅们来。

二舅母拿了一对翡翠镯子,给陈湘如、陈湘娟一人一只,“你们的娘去得早,你们姐妹要相扶相帮,我们一路过来。听不少人夸过如儿贤惠、能干,又听人说娟儿女红好,性子温顺…”

陈相富觉得这话新鲜。女红好,他大姐姐的女红也很好。陈湘娟性子温顺,气了老夫人好几回,险些没把老夫人的病给气发,不由得想笑,只忍住不支声。

老夫人见赵家人给自己的孙儿、孙女给了见面礼,打了手势,赵婆子也从内室捧了两个盒子出来。

笑盈盈地道:“珍儿,你过来。”

珍儿。其实是赵家这辈里小姐里排序第三的。

她近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将那只盒子递给她道:“我见犹怜,看着珍儿,就让我想到宁心,转眼她去了就有十几年了,要不是为了给陈家留后,她也不会就这么走了…”

陈湘如轻唤一声“祖母”。

这样难得见面的机会,若说起伤心事来,怕是一屋子人都得跟着伤心难过。

众人的眼睛都落在赵三小姐手里的盒子上,那是一只制作精美。上面雕花刻鸟的首饰盒,怕是里头直接就是一整套头面首饰。

赵珍儿欠身道:“谢老夫人赏!”

“你这孩子招人疼呀。”老夫人笑着,“妮儿。去催催你二姨娘,给贵客们预备的屋子可都备好了?”

陈湘娟知自己不讨老夫人欢心,欠身道:“我跟三妹一起去,顺道瞧瞧可有欠缺处。”

老夫人没有人阻止,又取了一对虎纹翡翠玉佩出来,笑着对赵四公子道:“听说你是属虎的,来,这个给你正合适。”

上面的虎头刻得栩栩如生,又是质地莹绿的翡翠。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赵四公子接过:“谢老夫人。”

又取了一对相较寻常的玉佩送给了赵六公子,他亦接过。

赵小舅一见老夫人出手阔绰。心头有些懊悔把自己的儿女留在老家了,早知道如此。他也领来,许也能得份见面礼。

陈湘如寒喧了几句。

有丫头来禀:“老夫人、大小姐,客房都安顿妥当了。二小姐说,让表小姐与她同住。赵四公子、赵六公子的客院临近松柏苑,暂住竹涛苑。赵二老爷夫妇住贵宾苑,”

陈相富笑道:“四表兄、六表兄,走,我带你们去松柏苑。”拉了年纪最小的赵六公子就离开了。

晚辈里头就剩陈湘如一个,“祖母,我去大厨房瞧瞧。”

“好,去忙吧。”

老夫人眼里蓄满了疼爱,也浮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二舅母看着陈湘如的背影,心头一动,“陈伯母,如儿还没订亲吧?”

老夫人笑了一下,“这三年因她守孝在身,不便议亲,倒是有相中的人家早前就说好的,只因着将达突逝就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