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答,视作未闻。

他的耳边。又忆起前世说过的话“天下间,难抗住这药性的女人就没有吗?”就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一切都会好。

可他,一生就没遇到过。

他曾宠爱数年的姬妾。在他征战沙场时,居然与府中的护院有染。

她相信了数年的爱妾,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个男子,即便嫁他,她的心上也有一座无法跨越的丰碑。

还有,还有…

她们有的耐不住寂寞,有的守不住孤独,陆陆续续地背弃他。

直至最后,他也是因为冷落妻子,被妻子与情敌联手报复而死。

哈哈…

他仰头长笑。

看着船内那个宁愿苦苦挣扎,宁愿拧疼自己,宁愿饱受痛苦也不求他的女子。

再有一会儿,药效将过。

陈湘如,果真没让他失望。

他喜欢的陈湘如,就该是这个样子,就该抗得住这药效,是的,这药效是他用来试她的,他想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抗得住,她到底值不值得他爱。

抗住了,他娶她。

抗不住,他就把她变成自己的侍妾。

“周玉鸣,你别得意,我陈湘如就是终身不嫁,做个自梳女,也不会嫁你。”

周八转过身来,似笑非笑,“你不想嫁,我还非娶不可。”

自梳女,她竟说自梳女。

如若她有半分冥府时的记忆,就当记得,他随她一起来重生了。

他找到了她,而她却不记得他了吗?

难道,兜转之间,她还要去重蹈上世的命运。

上一世,她是孤独的,他也是寂寞的。

他们各有各的憾,各有各的悲。

陈湘如整好了衣衫,可发丝已乱,她只能简单的理了一下,冷冷地凝视着他,眸子里再无昔日的温和,只有彻骨的冰冷:“从这一刻起,你认识的陈湘如死了。”

她四下寻觅船桨,拾了起来,疯狂的摇着,可对划船,她就不会,那乌篷船只能在原地打转。

周八夺过船桨:“住手,再这样乱划,我们会落水的。”

她站在一侧,胸腔只有无尽屈辱与懊悔,她不该认识周八,她多希望从来不曾认识过他。

船穿过大河,在一条丈许宽的溪流里靠了岸。

她张望着四周,分辩着方向。

“这里离观音庙约有二里路,穿过那片林子就能看到观音庙。”

她不理。

周八从林间寻到了自己的马,“我带你回观音庙。”

她还是不语,提着裙子,拖着浑身的伤痛往观音庙去。

她想哭,想要大哭一场,她从未想过周八会这么做,就为了阻止她嫁别人,居然在吉日前玷污了她。

她觉得自己好脏!

重生以来,她珍惜自己,因为这一回,她有着尊贵的出身,更得到了祖母的疼爱。

第192章 装病

她一边走,一边无声落泪,晶莹的泪水化成了溪流。

“陈湘如,我带你回观音庙,我娶你,我对你负责…”

她不稀罕!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想怎样,我娶你为妻,难道我堂堂宁远将军还配不上你吗?”

她走得更快了,即便浑身都痛,走得双腿发颤,可她还是紧咬着牙齿。

不远处,传来了林间的呼声。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儿?”

看到林间的刘奶娘与绿叶,她的泪如滂沱,再也控抑不住,唤声“奶娘”便软坐在草地上。

绿叶眼尖,指着不远处:“刘奶娘,是大小姐!是大小姐!”

二人飞奔过来,却见一边出现了周八,他坐在马背上,神色淡漠。

“大小姐,你怎了?是周八公子救的你吗?”

周八笑了,“刘奶娘,回去告诉你家老夫人,劫人的是我周玉鸣,玷污你家大小姐还是我周玉鸣,她若是识相的,就乖乖把陈湘如嫁给我!”

陈湘如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男人,居然说得天经地仪,从地上抓了两枚石子砸了过去,周八一闪,石子便落了空。

绿叶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刘奶娘拥住陈湘如,“大小姐、大小姐,他说的是真的吗?大小姐…”

陈湘如抱住刘奶娘,突然“哇——”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浑身颤栗,直哭得如同秋风里的落叶,似要竭力控抑,又似在尽情发泄。

绿叶看着周八:“为什么?大小姐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这样待她?”

“这是他再三不收白玉兰钗的下场。他若不收,我就逼她收下。刘奶娘、绿叶,记得把今天告诉你家老夫人。竟然嫌我是将军不把大小姐嫁我,除了我。你家大小姐还能嫁给谁。”

刘奶娘厉声道:“你这个畜牲,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我又怎么不可以?冥顽不灵!你们最好乖乖的把真相告诉你家老夫人,几日后,我会亲自上门下聘。”

他阴险地笑了。

落到陈湘如的眼里,她只想杀人!

陈湘如在刘奶娘的怀里哭累了。

绿叶急得团团转,一点主意也没有。

任陈湘如在外如何能干,可出了这种事,她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

刘奶娘道:“绿叶。这事儿不能让老夫人知道。只要大小姐不认,我们不认,周八就没有法子,听见了没有,不许说出去。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大小姐,是我们的错…”

绿叶颤颤微微,可是这种事哪里能瞒得住。

陈湘如停止了伤心,“二妹、三妹呢?”

绿叶道:“三小姐先回去,刘奶娘叮嘱过了,让她先不要说出去。老夫人身子不好,受不得惊吓。”

刘奶娘扶着陈湘如,“二小姐带着观音庙的人还在四处寻人。”

两人将陈湘如扶回了马车。刘奶娘寸步不离地陪着,又让绿叶去告诉陈湘娟主仆。

陈湘如的眼睛哭肿若桃,依在刘奶娘的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刘奶娘含着泪,轻柔地看着她,心里好不心疼。

二十二,她就要做新娘了,老夫人用尽心思,就是希望大小姐可以幸福。没想到头来却被周八给毁了。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陈湘娟一路快奔。刘奶娘怀里的陈湘如,那样的娇弱。

刘奶娘轻声道:“大小姐受了惊吓。二小姐,你与小桠坐后面那辆马车,我宽慰宽慰大小姐。”

陈湘娟悬着的心落回肚子,淡淡地“哦”了一声。

刚垂下车帘,就听陈湘如用沙哑的声音道:“二妹妹,我被人劫持的事…别让祖母知道。”

“大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我会吩咐小桠,一个字也不说。”

刘奶娘抱紧了陈湘娟,恨不能代她受这苦难。

马车回了陈家大院,陈湘如疲惫地下了马车,陈湘娟快走几步,陈湘如几步没走稳,整个人险些软倒下来,陈湘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却在那一刹那看到她臂上的瘀痕。

这…

陈湘如哭过,眼睛是红肿的。

刘奶娘也哭过。

一定是出事了!

此念一闪,陈湘娟问道:“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奶娘看着陈湘娟,“二小姐,这件事谁也不能说,你要是不想害死大小姐就一个字也不能说。”

“姐姐她…”

是陈湘如空洞的眼神。

刘奶娘满是痛楚,却又带着浓浓的果决。

陈湘娟不敢再说,怔在原地,看着刘奶娘与绿叶扶着陈湘如往淑华苑移去。

“绿叶,一会儿你让绿枝去上房,就说我受了风寒,有些不舒服,先歇下了,不想过了病气给祖母,这几日就不去请安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陈湘娟只想着这事,陈湘如手臂上的伤痕,分明就是被手捏的,还有那脖颈上也有,她早前以为是有人冲着银钱去了,可这会儿才明白,那人冲着陈湘如去的。

陈湘如进了内室,“奶娘,让人准备香汤。”

香汤又怎能洗掉她身上的污浊。

难道,想要一份平静而安心的生活就这么难吗?

她洗了一阵,换了身衣裳,静静地躺在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

她该怎么办?

她不能死。前世那般艰难,若不是月娥的事,她也不会生出死念,她得活着。而今生,她更没轻生的念头,她还没有尽到长姐的责任。

中午,她没有吃。

晚饭,她还是没有吃。

就这样想睡,却无法睡得着,浑身乏力。疼痛难耐,而心更痛,她愧对过周八。可最后连这份愧意都没了。

刘奶娘捧着药碗从外头进来:“大小姐。”

陈湘如看着她不说话。

“这是我亲自去药铺抓的药,你放心。没人知道这是女子避孕的汤药,我是说给我侄儿媳妇抓的,说家里的孩子太多,再也养不起了…”

陈湘如接过药碗,二话不说,咕噜噜将药喝了个精光。

刘奶娘疼她,对她的疼爱胜过了刘奶娘的儿女。

“郎中说,这药得连喝三天。每天睡前一大碗。”

陈湘如有气无力地回道:“我会喝的。”

她不可以这样悲伤,也不可以这样难受,她得尽快振作起来。

“老夫人那边…”

“大小姐放心,老夫人并没有起疑,还叮嘱奴婢给你请郎中抓药。

中午的时候,二小姐过来了一趟,没让她进来,只说你歇下了。

表少爷今儿吃醉了酒,现在还没醒,瞧那模样似醉得不轻。

还要二爷、三爷听说你病了。也过来问过了。”

陈湘如将视线定格在刘奶娘身上,“奶娘,我没事。二弟、三弟还没成人。我不会轻生的…就算是做自梳女,就算是与人为妾,我也会活下去的。”

生命是宝贵的,她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大小姐!”刘奶娘在背里哭过,绿叶也哭过,可她们谁也不愿把这事说出去,“你可得有个主意。”

“奶娘,我不想老夫人着急生气。郎中说过,老夫人的身体再受不得刺激。”

“大小姐。我明白,要不告诉给表少爷吧。他是个好人,你不是自愿的,你是…”

“你忘了,族里的四老太太是怎么被沉塘的。我这样的,就算错的不是我,也是要被沉塘的。我会想到解决的办法,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倒下,不是她的风格。

放弃生命,她更不会这么做。

她会继续活下去,坚韧而顽强地活着。

腊月初二,整个陈家大院都知道大小姐敬香时感染风寒病倒了,为防把病气过给旁人,她足不出户,也与老夫人告罪停了晨昏定省。

赵敬是在这日午后醒来的,喝了丫头送来的一大碗养胃汤。

“表少爷,大小姐病了呢,听淑华苑的丫头说,病得还不轻呢。”

“如表妹病了?”赵敬沉吟着,掀开被子就起来。

待他到淑华苑时,绿枝却他阻住了:“大小姐染了风寒,恐病气过人,跟前只让刘奶娘和绿叶服侍,连我们都不让进内室。表少爷还是回去吧,奴婢会告诉大小姐,说你来过。”

“大小姐病了,你们赶紧请郎中。”

“大小姐吃着药呢,是刘奶娘去抓的。”

赵敬回眸看着她的房间。

而此刻,陈湘如却站在内室的窗前,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这样看他了,她再也配不上他,她得把他放下了。

从今往后,赵敬就只是她的五表哥,是她记忆里的一道风景。

赵敬刚出院门,陈湘娟领着小桠就到了。

陈湘娟问绿枝道:“大小姐的病好些了吗?”

“正吃着药呢,二小姐先回吧,大小姐近日不见人,她说不能把病气过了人。”

陈湘娟怏怏地出来,见赵敬还站在外头,欠身道:“五表哥。”

想到自己的猜测,脑海里浮现陈湘如手臂年瘀痕,还有那手腕处被绳索勒过的印记,她心头一痛。

“大姐姐不易,你要体谅她。”

赵敬一脸茫然。和绿叶一样,想要告诉她关于陈湘如的事,让他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陈湘娟道:“明天开始,陈家又要在城北一带施粥了。

十月时,大姐姐让二管家买了好些锅碗,说是给那些乞丐的,说他们没有锅就不能吃上热饭。

大姐姐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五表哥也是这样的人么?”

赵敬有些莫名了。

第193章 高调下聘

陈湘娟苦笑了一下,“就算有事,是大姐姐不得已,五表哥也不能体谅她吗?”

赵敬道:“二表妹想说什么?”

陈湘娟又不能点破,看着赵敬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五表哥,以前我曾经那些深地怨恨过大姐姐,我嫉妒她,同样是爹娘的女儿,就因为她比我年长,她接掌家业,打理内宅,还得祖母手把手的传授经验。

直到那回,当我快要被打死的时候,大姐姐冲出来护着我。我问她为什么?她在我耳边说,因为我们是亲人,是骨血至亲。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以前错得有离谱。

在大姐姐的眼里,无论我做错了什么,始终都是可以原谅的。”

陈湘娟的眼里闪着泪光。

突地一转身,拉住赵敬道:“五表哥,你一定要对大姐姐好,善良的好人,总是容易被人欺负,你要保护她…”

不远处,陈相富正恶狠狠地盯着陈湘娟,假咳了两声。

陈湘娟快速放开,扭头抹着泪。

陈相富低声道:“她是不是又想破坏大姐姐的婚事?”

一边的小厮哈着腰,“二爷,二小姐变好了呢。”

“你见过不吃鱼的猫?”

他可不信,即便过去了很久,陈相富还是忘不了陈湘娟给他们兄弟下药的事,他甚至和老夫人一样,认为陈湘娟想要害死他。

陈相富走了过来,冷声道:“二小姐也是订了亲的人,往后行事检点些。”又正色看着赵敬,“三舅和小舅都夸五表哥沉稳呢。”

可别跟马庆那小子一样,最是个轻浮的。

赵敬觉得这话可笑,倒成了他是小的。陈相富是大的,明明是个孩子,偏生学着像个大人一样说话。